县府这边,黄老爹暗自叹了一声,抱紧了金穗,看看文家的光景,再瞧瞧金穗,忽然有丝疼从肺腑里蔓延出来。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金穗可连文太太这个下场还不如。
金穗见到爷爷的脸色,当他是累了,道:“爷爷,这会儿人要散了,我下来走吧。爷爷拉着我,我不会丢。”
黄老爹闻言,紧了紧手臂,那丝渗到肺腑里的疼痛窜到心尖,这种痛让他差点落下泪来。他缓了口气,放下金穗。仍让金穗紧紧拉住他的小拇指,心想,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如此命苦呢?
人们没热闹可看,拥挤的人群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盏茶功夫便四散开来,金穗和黄老爹走出人群,恰见到一马车的帘子放下,金穗视力好,帘子放下的那一瞬,她看到了一张脸。
这张脸。她早上才见过的,是傅掌柜。
心底里一股凉意油然而生,金穗有种心里发毛的怪异感。她从来知晓七岁的自己人小力微,很多事不是她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便能控制或者避免的,等越过那辆马车,她抿紧嘴角微微放松。
“穗娘儿,你咋了?”黄老爹察觉金穗手心里出了汗。这时的天气才要转热,却还没到真热的时候,金穗不至于手心出汗。
“爷爷,我刚看到那辆马车里有傅掌柜。”金穗不敢隐瞒,忙对黄老爹说道,“爷爷说过他不是好人。我有些怕。”
说着,金穗偎紧了黄老爹。
黄老爹干脆一把抱起她,金穗要下来。黄老爹方才抱了她那么久,她可不想真累着自己的爷爷。
黄老爹却不肯松手,眉尖略蹙了蹙,沉声道:“穗娘儿莫怕,等你娘的牌坊弄好了。我们搬到梁州去。这天下万物都有克星,人也不例外。那傅掌柜别的不怕,就怕梁州。”
梁州可是姚家的大本营,几百年的根基,还有慕容王府做后台,就算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也轻易撼动不得。
不然,早在十年前当今登基之时,姚家便灰飞烟灭了。
金穗点点头,知晓有些担心是多余的,如今也只能盼着伯京里的祝叶青能早些脱开身到珠黎县府来了。
沉默了一瞬,她转移话题道:“爷爷,文太太的侄儿不是入狱了吗?咋还要文家赔偿全部的损失呢?”
金穗很早便想问了,要是文家没有文太太这个金库,文二老爷砸锅卖铁也赔不出来这笔钱,那么,那些走水的人家又能拿文二老爷怎么办呢?
其实,是她对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没弄明白。
黄老爹解释道:“纵火这个事儿实在太大了,若非文科举不是故意纵火,砍他几颗脑袋都不够的。文科举这种罪是要砍头的,可咱们大夏的律法也是通人情的,文科举认罪干脆,法里容情,不治他的杀头罪,却要求他家里赔全部的损失。
“文家同气连枝,要是族里出了一个砍头犯,将来文家的子孙考科举,祖宗八代要备案的,像文科举闹得这样大的事情也是要留底的,这样一来,文家至少这两代要走科举的路子可是走不远的。所以,世家大族里,有些犯了错的子弟他们情愿自己暗中处置了,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以免影响族人的前程。”
其实,用两字来形容,便是“连坐”。
匹夫无罪,连坐有罪。
经金穗这么一提醒,黄老爹赞道:“这样说来,文家这些年该是在培养人才了。文太太忍下这口气,想来也是为了族中子弟着想,这种舍利取义的女子倒是真值得一声赞。”
文家这么多代,生孩子首屈一指,可要说出了什么人才,那还真没有。不是没有好苗子,而是没有好土壤。不用说,文家的男孩子能进学堂,文太太肯定是出了大力的。
再想就想远了,黄老爹赞了一声,便顿住了话头。
金穗暗笑,黄老爹也有佩服人的时候,想了想,撇嘴问:“爷爷,你说要是今儿的文太太豁出去脸面闹一场,再不然,她态度强硬点儿,文二老爷能再多分担点儿钱么?”
这回,黄老爹没有立刻回答金穗,他兀自思索了会儿,半晌才道:“文家的天儿,要变了。”
金穗百思不得其解,得了黄老爹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越发迷惑了,这时恰好到了家门口,不知不觉,就走了这么远的路,因已过了午时,正是饥肠辘辘,看起来晋老婆子俩口子不会回来了,她自己搬了个小凳到灶房里去做饭,硬是把黄老爹推出去了。
因此,这个话题便被忘在了脑后,没再提起了。毕竟,她要过的是自己的日子。
不过两天,割麦子提上了日程。
本来黄老爹打算这些天呆在珠黎县府连年余的眼皮子底下的,地里的事情早早安排好了,有山岚看着尽够了,可花大娘进城的时候捎来信,说隔壁村里有人晚上回家经过他家的麦地,不小心踩到地头的镰刀,划破了脚。
那镰刀是他家的佃户放的,佃户没有钱赔偿汤药看诊费,起了几句口角。涉及到钱,山岚做不得主,何况,那家人生了气,不仅要赔钱,还非要地主亲自道歉不可。
黄老爹只得又卷了包袱,连着把金穗也打包带回双庙村去。
金穗来到这个世界后,是通过报纸来了解时事的,而报纸上多刊登和百姓息息相关的农事,她约略晓得一些,一般地方是先割麦子后插秧的,也有插秧和刈麦同时进行的,偏偏他们这个地方风俗略有不同,也可能是种子品种不同,反是先插秧后割麦子。
不过,麦子长在旱地里,水稻长在水田里,两不相干,倒也没有多大干系。
金穗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略懂了农事,她有时候庆幸地想,幸亏她没白目到指着麦子喊韭菜。
走到田间地里,四周金灿灿的一片,丰收的喜悦和播种的期待是截然不同的。金穗望着四野里一捆捆的麦子,麦穗沉甸甸地垂到地上,农人们脸上虽疲惫却满足的微笑,她也微微笑了。
她叫黄金穗,出生在收获稻子的季节,她想,七年前小金穗的出生也是满载了父母家人的期待和喜悦的吧。
第一回,她对自己的名字有了全新的释义。她那个不着调的穿越娘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应该不仅仅是“黄金”二字,还应该蕴含着对自己的祝福和期望,当然,还有那沉甸甸的爱意。
正如地里那沉甸甸的麦穗一般。
一边胡思乱想着,她一边和黄老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走到一处杨柳树林好容易才有了阴凉,祖孙俩人不约而同地抹抹脸上的汗水。
歇了片刻,黄老爹正要拉起金穗继续朝前走,忽然有农人喊道:“大叔,能搭个手么?车轮子陷进沟里了,帮着推一把,小子我感激不尽!”
那人边说边笑着,一点没有为板车陷进沟里的慌张,再看他车上满满的麦子,黄老爹一声笑,让金穗好好坐在柳树林前面的大石头上,那里正好有阴凉,也正在他的视线以内。然后,他方才快步走过去,扶着板车的把手和其他人吆喝着“一二三,起!”
黄老爹边推,边打量了小伙子和他媳妇儿一眼,问道:“你瞧着面生,不晓得是哪个村儿的?”
“嘿,大叔,你老记性好,我爹娘典种了香黄村的地,往先都是他俩来的,这不,我们地里忙完了,我赶着来,让爹娘回家逗孙子去!”那小伙子笑出一口白牙,黝黑的手臂上肌肉滚滚。
他身边的年轻小媳妇却是脸一红。
原来是刚生了孩子的年轻小夫妻。
黄老爹点点头,笑了笑,手下半分力没留。
金穗微笑望着,双拳紧握,暗暗加油,爷爷帮助人她很高兴,可她也心疼爷爷。金穗就是看不得黄老爹受一点累,吃一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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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劫持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帮一把,她嘴上突然被捂住,“呜呜”闷叫了两声,两腿挣扎,后颈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便不晓人事了。
她是警校出身,劈后颈是基本的偷袭动作,却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这种对她来说不入流的偷袭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真是,成日打鹰的却被鹰啄了眼。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金穗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晕了过去。
等她从黑暗中醒来时,睫毛颤动的第三秒,已然回忆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等眼睛睁开,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眼前的景物是完全陌生的,屋子里半昏半暗,从窗外照进来的光不那么明亮,该是傍晚时候了。
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她应该失踪了半天。
屋子里很安静,摆设简陋,但很干净,家具崭新,闻得到新木和油漆的味道。
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瞬间,绷紧的心弦松了松,金穗轻轻吐出一口气,挣了挣手,身下的椅子纹丝未动,粗糙的绳子勒得稚嫩的皮肤一阵疼似一阵。 她眉尖蹙得紧了,这是什么状况?绑架?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绳结,妄图从中摸索出解绳的规律,努力平稳呼吸,把所学回忆对照一遍,却没一个能解开当前的死结。
真不该小瞧了古人。
她叹一口气,绳子把她捆得似个粽子,只有脑袋能转动,她歪了歪脖子,用肩膀蹭掉流到下巴的冷汗,竖耳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这个黄昏里,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却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她的爷爷担足了心,等着她回去,不,是四处疯狂地找她回去。
爷爷以为是他丢了他,他肯定会自责的吧?
金穗心脏疼得一个抽搐,顾不得许多,身子用尽最大力气一倾。噗通一声,椅子倒在地上,椅子的扶手撞到她胸口。这回可是真的肉疼了。
她“嘶”地抽了口冷气,耳朵里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知道,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可身体真的很疼,她这个年纪,坐上扶手座椅脚尖还未能着地,可想而知,笨重的椅子磕碰到胳膊腿会有多疼。
她看中了门口的那口陶盆,如果幸运的话。打破那个陶盆,也许她就有可能用陶盆的碎片割断绳子逃出去。
眼睛盯着陶盆,尽量忽略身上的疼痛。金穗忽然又有了力气,可是,才拖着笨重的椅子爬了几下,陶盆旁边突兀地出现了一双脚。
金穗心里一颤,慢慢抬起目光。顺着那双深色锦鞋往上,直到对上那两条深刻的法令纹。
其实。没有多少意外的,黄老爹千防万防,到底百密一疏,那样的严防死守,日夜不离她十步远,还能让人钻了空子,有能力绑架她的人在珠黎县找不出第二个。
几乎是一瞬间,金穗转换了策略,她咬破了唇角边的软肉,眼泪唰地落下来,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伯伯,我被拐子抓来了,你帮我松开手,让我回家找爷爷好不好?”
她是真的疼,不仅浑身疼,而且心里疼,再加上对未知的恐惧。
她低估了傅掌柜的小心眼,不过是救了一个算不上他仇人的少年,何至于逼迫无根无基的黄家。看这个光景,不知傅掌柜还有什么阴谋。
他要是真气恼黄家,随便派些有功夫底子的人便能杀了她和黄老爹,可是他没有,反而把她劫持来了,他到底图什么呢?
傅池春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等着小姑娘哭得抽噎,他缓缓地蹲下来,掐住金穗的小下巴,望进她瑟缩着垂下睫毛的眼睛里,声音冷冷的:“是你娘,救了姚长雍?”
金穗不自觉打个抖,傅掌柜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声音。
她的表情变得很自然,从看到希冀眼睛里的明亮,到后来对对方无动于衷的失望,接着是被掐住下巴的恐惧,现在借着方才的哭势颤动着身子。她的眼睫毛很长,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当垂下的时候能遮住半个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在人老成精的傅掌柜面前,她可不敢有丝毫松懈,傅掌柜不是黄老爹,被亲情所蒙蔽,不是那些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的人,以为书香人家的孩子本该如此。她身上任何反常,异于寻常孩子的行为都会引来他的怀疑,从而让他抓住把柄,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不是演戏的高手,伪装却学了一点点,用起来不是得心应手,却也差不多了。她谨记当初教练说的,当你无法直面强大的对手进行伪装时,那么,不要看他的眼睛。
还好,她要伪装的是个小孩子,一个会害怕、会哭、分不清歹好的孩子。
金穗嘴唇哆嗦着,没有回答傅掌柜的话,喃喃地抽噎着哭道:“我疼,我要爷爷……”
在危险的环境中要爹娘是最正常的反应,她没爹娘,只能要爷爷。
傅池春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答案,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拧着眉,粗暴地一脚踹起椅子。金穗一阵天旋地转,尖叫冲口而出,等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世界由倾斜变为正立。
傅池春这种人,问这样的问题不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他从任何人口中得知的答案都会比一个七岁的小孩更加的完善真实,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理所当然伤害她的借口。
金穗完全没法预料傅掌柜要做什么,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尊严与生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她只是装可怜。
尽管,傅池春根本无动于衷。
傅掌柜真发了脾气,金穗反而不敢再说话,只瑟瑟地发抖抽噎,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偶尔瞥过一眼,飞快地扫过傅掌柜阴郁的脸。
傅掌柜冷冷笑了一声,道:“前两天瞧见你,还以为你是个灵透的,没成想,竟是个小呆子。跟你那个蠢货娘一样,救别人命害了自己和丈夫的命,还自鸣得意,以为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儿!”
他越说越气。
金穗哪儿能知道他气什么呢?只紧紧贴着椅子靠背,这个姿势让她完全暴露自己的弱点,她感到不安,有种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
拳头悄悄攥起,她心里头一回为席氏辩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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