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了数,想来这丫鬟不过是个二等的丫鬟,却是能在楚世子妃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不然也不敢打扮得与别人不同。在楚王府住了几天,她知道楚王府里的规矩是极严的。
她唇角微勾,轻声问道:“多谢姐姐指路,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黄姑娘叫奴婢喜鹊便得了,当不起姑娘一声姐姐。”喜鹊见金穗轻声慢语,没有东张西望,心里立马给她打了正分,把猜测中的“土老帽”一类的词从她头上摘掉了。
而且金穗每日吃好喝好,补品当饭吃,开始长肉了,瞧着比原先漂亮多了,皮肤也越发白皙细腻了。
这是席氏的基因好。
“原来是喜鹊姐姐,我瞧着姐姐领子上的兰花缠枝银纹是今年襄阳新流行的款式吧?”金穗笑容不改,玻璃宫灯的光映在她的眸子里晶晶亮亮的,竟比门口影壁上的琉璃还要璀璨几分。
喜鹊听了金穗的夸奖十分得意,笑容更深了些,她能穿上流行的款式自然是因为在主子面前得脸,便和金穗说起了衣裳来。金穗眯了眼,她是听月婵跟那丫鬟们聊天时听了一耳朵,只偶尔和喜鹊搭两句话。
到了主院前,喜鹊面带笑意地进去通报,返回时道:“世子妃娘娘还在梳洗,让黄姑娘稍等。”
这个稍等,没让金穗站在院子里等,而是去了旁边的耳房。
这就是喜鹊的功劳了。
第247章 论诗
喜鹊招呼小丫鬟们上茶水点心,金穗朝月婵使个眼色,月婵赶忙给小丫鬟们打赏了碎银子,小丫鬟们掂了掂手中银子的分量,对金穗的神态越发恭敬了些。
喜鹊这样有脸面的丫鬟是不能打赏的,给她东西那叫“送礼”,月婵另外取了一根足银的缠枝梅花凤头簪给了喜鹊。
喜鹊待要推辞,金穗脸色微红道:“喜鹊姐姐晓得我从乡野里来的,没什么好东西,姐姐一大早落了一身的露水在外面接我来见世子妃娘娘,劳苦功高,再不受这簪子,就是看不起我了。”
喜鹊这才收下了,只当是金穗听了月婵的话,不过,思及金穗的来历,她觉得小姑娘能有这番玲珑明透的心思已是难得。
其实这些小礼品是金穗让月婵扒拉她的首饰盒找出来的,这些东西和别的贵重首饰相比,明显成色差了很多,是用来打赏下人的。金穗就让月婵挑一挑能打赏的,反正这些是姚长雍送她的,以后走的时候不好意思带走,这个人情却是要还,还不如物尽其用呢。
而且,姚长雍把她当做自己人,她也不好给姚长雍丢了脸。
金穗不敢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只给近前的丫鬟们打了赏,过了小半个时辰,喜鹊问了两三回才传楚世子妃召见金穗。
金穗头回面见王府里的人,心情还是比较紧张的,她只带了月婵进去,托喜鹊照顾一下留下的珍眉,喜鹊笑道:“黄姑娘放心,咱们这里不是龙潭虎穴,这小丫头只要不乱跑冲撞了贵人,奴婢保证完完整整地给黄姑娘完璧归赵。”
金穗道了谢,把嬷嬷们教的规矩在脑子里顺了一遍。才深呼吸数次,缓缓地随在喜鹊的身后进入大厅,跨门槛时,按照男尊女卑的规矩,女迈右脚男迈左脚。
穿过大厅,经过两道门,丫鬟们分纱撩帘,金穗略算了算,所站之地应该是西厢第二间,其实按照古代的房屋规模。世子妃所居之地并没有电视剧上的那些屋子宽敞,倒是明亮了许多。
窗子边上的麒麟耳黑地白花猴鹿鼎炉里燃着三炷百合香,丝丝缕缕的香味渗透到空气里。弥漫了整个屋子,连呼吸都是香的。
金穗站在刚进门的位置,屋子正当中一扇屏风遮住了正对着她的视线,喜鹊轻声对一穿着长相不俗的丫鬟道:“紫菱姐姐,黄姑娘到了。”
金穗便对那叫做紫菱的丫鬟笑了笑。没有出声。
紫菱点点头,缓步轻移到了屏风后禀告,金穗没有听真切,屋子里有丫鬟们小声的交谈声和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一把清脆悦耳又显端庄矜持的女声不高不低地说道:“请黄姑娘进来,把屏风撤了吧。”
紫菱就过来请金穗入内。她手一伸,这么片刻的功夫,屏风被丫鬟们移到内间去了。只见原本屏风的另外一侧有五六个丫鬟在忙碌。中间有一位穿着华丽异常的美妇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小镜子比照自己的发型,掌镜的是一个穿绿衣服的丫鬟。
美妇人挥了挥手,转过身来,金穗便上前,另有粉红衣服的丫鬟送上了蒲团。金穗就跪在蒲团上行了大礼:“请世子妃安。”
女主人起床的时刻男主人一般都早已去“上班”了,所以。在寝房内直接接见的都是晚辈们。金穗见是在内寝接见自己,就知道这么大早过来是请安的,与觐见的意义不同。
楚世子妃刚画了妆的脸上笑盈盈的,神采奕奕,一身富贵得体的衣裳衬得整个人恍若神仙妃子,金穗一时不敢去看她的脸,只看到满眼的绫罗绸缎和美妇的窈窕身段,以及她脸上那仿佛鲜活了似要飞出脸颊的红润笑意。
楚世子妃忙虚扶了一把,笑道:“垂柳,还不快扶黄姑娘起身,入秋了,地上凉,黄姑娘还养着身子哪!”
那穿绿衣裳的丫鬟赶快放下了靶镜,去扶了金穗起身。金穗头上戴了一斤多重的首饰,时刻担心自己出丑,道了谢就赶紧起来了。
楚世子妃见金穗动作有条不紊中夹杂着一丝生疏,笑了笑,顺势问她吃了什么药,看了哪些书,金穗一一回答了。她莲步轻移,携了金穗到了见客的屋子,坐在了榻上,笑道:“听说黄姑娘不到十天就学会了规矩,可见是真真天生的聪慧了。”
“娘娘过奖了,”金穗腼腆地笑道,“不敢欺瞒娘娘,在家中的时候家母曾经教过民女几天,后来去了女学堂,女先生们也是教过的,才得以学得快些。”
“好孩子,我就说咱们大夏有女学堂,女先生们怎么会不教规矩?偏偏雍哥儿要请人再教你一遍,我就奇了怪了,不见他对别人上心啊。见了你的人才我方晓得,你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孩子,可人疼的,雍哥儿是舍不得我罚你,又哪里晓得,我自己心里先疼上你了,哪里舍得罚你呢?”
楚世子妃一边笑吟吟地说着,一边安慰金穗似的拍着她的手背,乌黑如漆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眼里先满意了两分。
金穗心里扑通跳了一声,归于宁静,憋了好几口气,才把脸憋红了,只管害羞地低下了头,当做没听出楚世子妃的弦外之音,却不知这楚世子妃是个什么意思。
闲话了两篇,金穗感觉这楚世子妃还好说话,心里捏了一把汗,方开口道:“今儿累娘娘少眠,民女不敢再来劳烦娘娘,因今儿是民女生辰,上回和爷爷约好了要去城外的羊姑山上过的,特地请娘娘的示下。”
“瞧瞧,我就说你这孩子聪明,早不请安,晚不请安,特特赶在生辰的时候来请,本给你个见面礼就罢了,这是暗地里让我补上生辰礼了?”楚世子妃笑了一回,回头看向丫鬟们,丫鬟们便附和着笑了起来,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
金穗窘迫地低下了头,把害羞和农家孩子的口拙进行到底,支支吾吾地回答:“民女也给娘娘备了礼的,因怕不合娘娘心意,没敢拿出来。”
“哎,寿星给我送礼,我可得瞧瞧。月婵丫头,黄姑娘怕生不敢给我看,你快避了黄姑娘悄悄地背了人给我看看,也让我沾沾寿星的光。”楚世子妃打趣上了瘾,忙忙地跟月婵说道。
月婵赶紧福了一礼答应,金穗忙道:“哪里需要背了人看,有了娘娘的话,民女拼着出一回丑现在就给娘娘看看,能得娘娘指点就更好了。”
说着,打发月婵去取那副字,丫鬟们伸长了脖子观望,抱着字的小丫鬟就在门口,月婵很快取回来了,和那个叫垂柳的丫鬟一起展开卷轴,月婵脆声道:“娘娘,请看。”
画轴缓缓展开,两首诗跃然纸上,那个拿粉色蒲团的粉衣丫鬟轻声念了出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
画轴继续展开,紫菱紧接着笑念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金穗注意到,这两个丫鬟只念了一句,后面的都是背出来的,她脸色微红,因为她自己只记得其中的一两句而已。
其实在书架上翻看关于黄鹤楼的诗集,看到熟悉的人名和诗句,她十分激动,激动是因为她知道那个开国皇帝盗用了很多历史上的名人诗词歌赋,导致后来的李杜没有前世在历史上那么出名。不过,总算有漏网之鱼,这个时代长河里的李白和杜甫依然是为人称道的诗人,可惜的是,诗仙和诗圣的头衔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
看到这两首熟悉的诗,金穗自然激动了,直到此刻听到丫鬟们清脆的声音念出这两首诗,她也是压抑着心中澎湃的情怀。
“这两首诗,咱们荆州人六岁小儿都会背了。黄姑娘从兖州来的,怎么会想到选了这两首呢?”楚世子妃笑问道,细细地看金穗的字,见着果然是比上回拜帖上写得越发有气势了。
金穗很直白地回答:“我读着这两首最为上口,便选了李太白和崔殷功的诗。”
楚世子妃便被逗笑了,说道:“你住得远恐怕不晓得,为着这两首诗,咱们这里还流传着一个捷足先登的故事。摇芳,你给黄姑娘说说这故事。”
那个崔颢的《黄鹤楼》的粉衣丫鬟便将李太白为了崔灏的这首诗因此搁笔的故事娓娓道来。
金穗耐心听着,等摇芳讲完了,她便笑道:“民女今儿算是长见识了,要不是来了荆州,如何晓得其中缘故?就是不知,这李太白不是说搁笔么?后来怎么又有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呢?”
楚世子妃正要讲其中缘故,紫菱换了茶,站在她身后,她便问:“紫菱,怎么了?”
第248章 飞醋
紫菱先歉意地看了一眼金穗,金穗笑着点点头表示谅解,她便回道:“是郑姑娘和六公子来请安了,郑姑娘听说黄姑娘是头回进来请安,便站了站。”
金穗一听,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笑了起来,惊喜道:“原来是郑姑娘来了。”
楚世子妃边挥拍子让紫菱去引人进来,边对金穗笑道:“我倒忘了,你和郑大姑娘一起从兖州过来的,前几天郑姑娘还跟我说起你。”
金穗从榻上站了起来,笑嘻嘻的:“一路上多亏了郑姑娘照顾有加,爷爷一直交代民女要好好谢谢郑姑娘,正好今儿当着娘娘的面向郑姑娘郑重地道谢。”
楚世子妃是等着晚辈来见礼的,就没有起身,点了点头对丫鬟们笑道:“瞧瞧这小嘴甜得,不晓得的还以为我这陋舍是什么宝地,非得到我这里来谢。”
说着话,郑文婷就过来了,和她并行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心宽体胖,浓眉大眼因细致的皮肤而显得精致了些,红艳艳的唇,黑宝石般的眸子,整张脸因鲜明的颜色对比而给人猛然眼前一亮的感觉。他走路不紧不慢,步伐稳重,不过顾盼跳跃的眸子暴露了他大大咧咧的性子。
刚进门,他便看见了楚世子妃身旁的金穗,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一遍,声音洪亮地请了安,然后咧嘴笑道:“母亲,这位是哪家的妹妹?”
郑文婷先给楚世子妃见礼,接着金穗给郑文婷见礼,那小男孩请完安直接坐到楚世子妃的身边去了,金穗顺势坐在郑文婷下手。
楚世子妃等大家相互见了礼,这才对小男孩道:“这位就是那位会做火柴的黄师傅的孙女,你姚家的四哥哥特意交代我好好照顾的黄姑娘。你啊,赶紧跟你黄妹妹见个礼去!”
小男孩稀奇地又打量了一遍金穗。便乐呵呵地走了下来,作揖道:“见过黄妹妹,我行六,姓楚,名回涂,黄妹妹不介意,叫我一声六哥便得了。”
金穗哪敢受他的礼,忙避开了身,诚惶诚恐地道:“民女不敢当,请六公子安。”
楚回涂眉一皱。目光里有些不高兴,随便说了两句,随手扔给金穗一个扇坠子道:“这是给黄妹妹的见面礼。”
说罢。转身便回了楚世子妃的身边。
金穗赶忙接住了扇坠子,尴尬地红了脸,她见过的一些人,很少有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在女学堂女先生们便有教过。过于流露真实感情和喜恶,表面上看是真性情,实际上是不懂礼貌。她深以为然,既然女学堂里都这么教了,那么作为贵族子弟的楚回涂更应该学过才对。
楚世子妃低声斥责楚回涂给金穗解围:“小六,你头一回见黄姑娘。怎么这么大脾性?好好收敛收敛你的性子,再这么胡为下去,小心我把你送回伯京。让你祖母请先生好好管教你!”
“好娘娘,莫生气了,”楚回涂眉毛一挑,金穗陡然觉得那生动的表情是从他脸上“蹦”出来的,他赶紧告饶。“我听说黄姑娘是从乡下来的,以为会跟咱们城里的小丫头不同。没准爬树掏鸟是高手,想着有人陪我玩了,谁知还是跟咱们府里的丫头一样无趣。娘娘饶我这一回吧,我跟黄妹妹作揖赔不是还不行么?”
爬树掏鸟?无趣?金穗嘴角抽搐。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没干过,这个“无趣”的帽子恐怕摘不掉了。
“胡闹!”楚世子妃经受不住爱子的软语哀求和撒娇,佯装板着脸道,“你黄妹妹的父亲好歹是中了秀才的老爷,就是黄师傅在外面还要被人称呼一声老太爷的,黄姑娘一个女孩子如何能跟你一个泥猴样的去爬树掏鸟?”
终究板不住脸,笑了笑,点点楚回涂的额头,转脸对金穗道:“这个是我们家的混世魔王,你莫理他,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就娇贵了,混起来我们家王妃王爷都头疼,黄姑娘莫介意,回头啊,好好让他给你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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