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晓烟不会乌鸦嘴地说这些。
金穗怔了半晌才点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为顾曦钧送行那日,金穗送了许多卤肉给他带上。顾曦钧这些年虽说主要为金穗和黄老爹以及姚老太太看诊,但平日也到济民堂坐诊。可临行时,只有她和姚长雍来送行。
金穗意外会见到姚长雍,姚长雍这几年变化很大。
火柴现世之后,姚老太太越发拘着他,且姚长雍本身对玉器雕琢很感兴趣。一心扑在玉石上,外面跑腿的活计全丢给了黄老爹和几个掌柜,因此黄老爹时常要去周边几个州处理棘手之事。
但是,姚长雍的母亲姚大太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再有出息些,鼓励他四处长些见识。姚长雍在祖母和母亲的双方面的压力下,只把梁州跑了个遍,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身高窜得跟雨后的竹笋似的,因正抽条,身子倒还是瘦瘦的。同时。他的神情越发沉静,许是经历了商场磨练,嘴角时常挂着浅笑,成熟了不少。却更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和心思。
顾曦钧曾戏言,他正研究如何治疗面瘫。
此时又提起这话,顾曦钧笑得痞痞的:“雍公子,面瘫得赶紧治,治病要趁早啊!”
“我以为,顾大夫应该先研究怎么治阴阳怪气这种病。”姚长雍不疼不痒地挡回去。
“噗!”金穗蒙着帕子。还是很礼貌地扭过头笑了。
顾曦钧咬牙切齿,他的小半辈子被姚长雍吃得死死的,将要分别,也不见他给句好话。当下甩袖道:“雍公子,我们后会无期!”
姚长雍这才恭敬地拱手一礼道:“不论如何,这些年感谢顾大夫的照顾。顾大夫,保重。”
顾曦钧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金穗喊着让顾大夫保重,朝他挥挥手。顾曦钧叫车夫启程,瞿麦头伸出车窗外朝他们挥手告别,喊着保重的话。双眼迎风迷离。竟淌了两颗泪下来,他忙回头擦去。
金穗暗道奇怪,瞿麦竟比他们这些人还念旧情。正转过身子,猛瞧见小寒追上来,口中高喊:“顾大夫,顾大夫留步!”
金穗身子一顿,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寒越跑越近,顾曦钧的马车还未起行,车夫拉住缰绳,急躁欲行的马儿停下步子。
小寒噗通一下子跪在金穗面前,哭道:“黄姑娘为我做主,小寒想要跟顾大夫去了,求黄姑娘成全。”小寒一手抹泪,一手紧了紧肩上的包袱。
金穗似明白了什么,但小寒,和顾曦钧……这怎么可能呢?顾曦钧年纪那么大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金穗怨责的眸光投向顾曦钧,却见顾曦钧主仆下车,顾曦钧脸上带着玩味的笑,而瞿麦则震惊地望着小寒。
月婵将小寒扶起,小寒不肯,金穗心疼道:“小寒姐姐,你的身子不好,这么风地里跪着可怎么好?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成全你呢?”
小寒听了,抹抹泪起身,哽咽道:“我晓得黄姑娘为我的亲事发愁,可我怎能安心跟别人过日子。我们家太太姑娘又不在家,老姨太太握着身契不放,没见着姑娘和太太回来,我哪儿敢安心……我,我,可顾大夫要走了,以后怕是难见着面,下半辈子不晓得怎样,这会儿却是怎样都不安心……黄姑娘就当我没良心,让我跟着去了吧!”
小寒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睛哭得红肿,金穗却是听明白了,见她又要跪,忙拉住了,叹口气道:“什么没良心的话,小寒姐姐不要说了,文太太在家时,当你做半个女儿待,何尝是押着你的身契不给?可这事儿牵扯上老姨太太,我也不好插手。不过,凡事讲究个两厢情愿,还得问问顾大夫是个什么意思。若是顾大夫也愿意,我拼着被老姨太太骂一顿,也要为小寒姐姐争一争。”
遂,转向顾曦钧问道:“顾大夫,你可愿意带上小寒?”
“我正缺个煎药的丫头,带上她未为不可。”顾曦钧下巴缩在毛领子里,笑得一脸贼兮兮的。
金穗气道:“顾大夫,我说的是小寒姐姐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可以当做儿戏?”
“小寒的终身大事,关我屁事?”顾曦钧抬头望天,嘴角笑容咧得极开。
金穗心头一凉,顾曦钧这是不愿意了?可有必要先给人希望,再给人绝望,耍着人玩么?便为难地对小寒道:“小寒姐姐,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顾大夫年纪不小了……”
顾曦钧本来笑得极为张扬,听了这话,脸一黑,打断道:“黄姑娘,说话积点口德!”
姚长雍扭头笑了,肩膀一颤一颤的。
金穗脸色也黑了,正要开口,小寒却扯了扯她的衣袖,红着鼻子小声道:“黄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不是要跟顾大夫……是,是瞿麦。”
金穗怔然,忙转了视线,见瞿麦抿嘴笑得欢快,顾曦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姚长雍和月婵则不客气地笑了,她方知在场众人都明白过来的事儿,只有她摆了个大乌龙。
她差点忘了,小寒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直接说喜欢瞿麦,只好借用顾曦钧遮掩。
金穗脸上瞬间一片红晕,顾曦钧细看其实长得还不错,有他这个主子在前比着,金穗哪里还看得到不起眼的瞿麦呢?不过,瞿麦也是个好的,性子温顺,待人可亲。因这些年顾曦钧没收弟子,一应草药上的杂事全依赖瞿麦,瞿麦相当于是顾曦钧的弟子。想来再认真调/教一番,瞿麦能有大造化也未可知。
且小寒有个哮喘的病症,和懂医理的瞿麦正好是良配。
金穗想起方才瞿麦抹泪的模样以及现在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瞿麦定也是中意小寒的,却不知瞿麦和小寒是怎么定下这番情的,忙补救道:“既然顾大夫愿意带上小寒姐姐,小寒姐姐可不许再哭了。老姨太太那儿有我呢。”
“黄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小寒来世再报。”小寒跪下磕头,月婵拉不起她。
瞿麦也给金穗磕个头道:“黄姑娘成人之美,将来定有善报。”方和小寒双双起身,并肩而立。
金穗笑道:“承你吉言。”又发愁道:“可是小寒姐姐的身契要拿回来,还得费一番功夫,今日却是不能启程了。”
小寒不欲顾曦钧为难,忙道:“黄姑娘,太太和姑娘到底没回来,我也不想与文家失去联系。身契便放在老姨太太那儿,等太太和姑娘回来再做计较。若是有缘,以后总还能遇见。哪天儿太太和姑娘回来,还请黄姑娘代我告个罪。”
“这是自然,文伯娘疼你,必不会苛责,恐怕还得祝你能得美满姻缘呢,这也是文伯娘和文姐姐走之前的一个心愿。待她们回家来,再去官府消了你的籍也是一样。”金穗笑道。
小寒再次道谢,咬了咬唇,为难道:“若是黄姑娘得空,多往老姨太太那儿走动,小寒更是感激不尽。”
金穗对小寒越发满意,便都应下了,小寒千恩万谢地上了马车。
送走顾曦钧一行人,姚长雍背手目送马车远去。静默一会儿,金穗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问道:“姚公子,我爷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姑娘莫急,黄老太爷定能赶在年里回来。”姚长雍扭头对金穗道,声音清冽如泉。
金穗出了孝,衣着颜色越发艳丽,这一天外套的是大红猩猩毡,面上蒙了帕子,既遮颜,又可当做口罩挡风,越发衬得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脸莹白如雪。
第287章 冒犯
姚长雍说完,见金穗沉默,便问起金穗和姚莹莹、姚真真开酒楼之事。
金穗露在外面的盈盈大眼微微弯起,笑道:“就是瞎折腾着玩儿,从学堂回来,总要找些事儿来做,方不辜负了这些年所学。”
姚长雍笑了,尽管嘴角弧度没变,眼角却轻轻挑起,显见是心情愉快,说道:“你这些年倒越发伶俐了。”眸中几许欣慰,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三个毛丫头开酒楼,不能自己出面,可选着了妥当人不曾?”
金穗一听,姚长雍这是要插手了,有他插手,这酒楼便更有保障了,送上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就忽略了那句“毛丫头”,忙道:“还没有呢,我们不过是有这个想法儿,先慢慢寻着,年里做个计划,等转了年再寻位置,寻掌柜。姚公子那儿可有得用的人?”
姚长雍想了想,道:“我这儿有个姓贺的掌柜,原先在外地做过当铺的掌柜,因着前些年身子不好,回到锦官城休养,这两年养好了,原处却填了人。黄姑娘要是不嫌弃他没做过酒楼生意,且给他安个位置,等磨练两年,我又有别的安排。”
“姚公子的人自然是好的,我们的酒楼还没开起来,就是怕到时只盘得下个小酒楼,倒是累得贺掌柜大材小用了。”金穗笑眯眯地道,口中却是谦虚,心想着回头和姚莹莹姐妹打听打听这位贺掌柜。
旋即,她心一动,姚长雍怎么不去跟姚莹莹姐妹说呢?莫不是还要将她当做女儿来待,所以才特意告诉她的吧?思及此,她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些年。她常在姚府走动,偶尔姚老太太兴致上来,会叫她和姚莹莹姐妹俩到荣禄堂用饭,倒是碰到过姚长雍几回,因有长辈在座,避讳倒没那么多。除少了几分亲昵。姚长雍待金穗和姚莹莹姐妹并无不同。
姚长雍笑道:“那倒没大碍,贺掌柜两三年没出来理事,且离了锦官城多年,先让他熟悉熟悉锦官城,我还要谢黄姑娘给他这个机会。”
金穗忙推辞不敢当,说过这几句话。顾曦钧的马车已经看不到影子了,金穗和姚长雍并行朝亭子外走去。
姚长雍忽然道:“黄姑娘要如何跟文家的老姨太太交待小寒的事?需要我出面么?”
金穗忙推道:“妇人家的事儿何须劳烦姚公子?小寒的事儿先瞒着。等文伯娘回来再计较,要是老姨太太看破了,索性我把小寒的身契买下来便是,老人家嘛,骂我一顿也就罢了。”
“黄姑娘倒是心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金穗笑了笑。不欲多说。
姚长雍在金穗的马车前停下,金穗等他告辞,两人相对而立。姚长雍半晌不见说话。眉头轻蹙,看看她,又看看月婵,似有话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金穗莫名其妙,以为他要与月婵说话,心下虽有些不快,仍是道:“姚公子,外面风大,我先上马车了,万望莫怪罪我怠慢。”
说罢,金穗回身登上马凳,一脚还没踏上去,姚长雍倏然出手相拦,口吻带着阻止之意:“黄姑娘!”
金穗万万想不到姚长雍会忽如其来地拦住她,吓了一跳,脚尖才踏上马凳没踩实,一个踉跄朝后倒。
月婵惊呼一声,奈何她站得远,姚长雍没多想,一手扯住金穗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小心!”
金穗反应也快,惊魂未定地站稳,挣开姚长雍的手,退后两步,恼羞成怒道:“姚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气得一张俏脸红通通的。
姚长雍一怔之下,未等金穗挣扎便慌忙撒开手,脸颊上奇异地晕染一丝红晕,暗暗打量一眼金穗羞恼的脸,忙回过神,声音平静,拱手道:“黄姑娘,是雍冒犯了。”
定定神,姚长雍暗悔,是他行动过于突兀。且金穗渐大,不再是当年那个拽着马尾巴性命悬于一线的瘦弱小女孩,男女大防得顾忌起来。况且,席氏当年正是因着这句男女大防而死。
想到这里,姚长雍心一拧,双手悄然紧握成拳,深邃的目光变得凌厉,一一扫过马车外的几个婢仆。巫秀、车夫、月婵、晓烟以及姚长雍和金穗的七八个侍卫,在姚长雍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深深地低下头去。
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只闻耳边呼啸的北风。
姚长雍厉眸瞥过四周,心头微松,还好因着时辰尚早,又有晨雾,四下并无人经过。
金穗也意识到男女授受不清这句话,方才只是因着姚长雍的冒犯而恼怒,现在意识到这个动作会给自己的名声造成不妥,脸色渐渐发白。席氏怎么死的,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由地咬紧了下唇。
月婵比金穗更慌,见金穗眼里含了泪光怒视姚长雍,顾不得别的,忙上前道:“姑娘,外头冷了,先上马车暖暖。”扯了扯金穗的袖子。
金穗恍然回神,咬了咬唇,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周围的侍卫能听到,强压怒气道:“姚公子于我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我向来视姚公子为我的长辈,姚公子说冒犯就太言重了。恕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一句话遮过去,金穗福了一礼,在月婵的扶持下登上马车,月婵蹲身福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上了马车。金穗等晓烟也上了马车后,声音略显清冷地吩咐道:“王叔,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
本来是该由月婵喊启程的。
姚长雍一怔,平日他待金穗和两个侄女姚莹莹和姚珍珍差不多,向来以金穗的长辈自居,就是金穗入学、学规矩这些该由她母亲操心的事儿,他也常暗地里出手相助。但从金穗嘴里说出视他为长辈,他却觉得别扭。
王叔方才受了姚长雍的眼神威胁,心里正怕他,且知晓黄家多受姚府庇护,一时不敢真走。姚长雍挥去心头烦躁,扬了扬手,王叔不敢耽搁,立刻甩鞭子调转马头,四个侍卫翻身上马,如蒙大赦地随马车离开。
姚长雍望着四匹马、一辆马车迫不及待地离开,轻声叹口气,眸光倏然一厉,寒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再让其他任何人知晓,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随着他话音落下,巫秀“噌”一声半抽出腰间宝剑,神色清冷。
侍卫们弓腰齐声道:“是!”
姚长雍点点头,这才翻身上马,也没立刻进城,而是在四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行人,紧握缰绳的手才松了松。
巫秀眉心拢起,姚长雍约摸是对席氏夫妇的惨烈留了阴影,金穗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哪里就越了男女大防呢?
金穗坐在马车里懊恼了许久,晓烟被姚长雍那个厉眼吓得还没回过神,她相信若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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