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太望着高大英俊的慕容霆,敛起脸上的不虞之色,欣慰道:“霆哥儿又长高了,成亲的孩子果然跟没成亲的不同,越发老成稳重了。”
慕容霆笑道:“老太太谬赞。”跪下朝姚老太太行了大礼。
姚老太太亲自扶他起身,慕容霆寒暄问候,看向姚长雍的脸,忍不住以拳抵唇不厚道地笑了,说道:“前些日子听说你不肯见人,骇得我日夜睡不安稳,原是为这个。”
说着,重重地拍了拍姚长雍的肩膀。其中的沉重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
姚长雍病弱体虚,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却是稳稳地接住了慕容霆的两掌,笑道:“怕吓着大家伙,这才不敢出来。”
“臭小子,王妃娘娘为了你闹到宫里去,太后说,为安抚你受惊生病,便把这东珠的差事丢来锦官城。我数了下懿旨上列的东珠,凤冠上有三百二十九颗。凤袍上是九十八颗。一共四百二十七颗,这好差事几十年才得一回见,便给你碰上了。”慕容霆笑得讥诮,暗自鄙夷道,没见识的女人。
姚老太太的脸色更臭了,与其相信姚太后的嘴,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姚长雍苦笑,低声道:“我记得原来的凤冠和凤袍上大多用的是上品珍珠,没规定全用东珠,太后怎么忽然下了这道旨?朝臣知不知晓?”
“哼。不到宣旨的时候,我怎么敢私自偷窥旨意?太后晓得东珠是好东西。如今国库充盈,便都要用东珠呗!”慕容霆冷峻地哼一声,却朝姚长雍眨眨眼。
姚长雍哭笑不得,有些事他做不得,慕容霆却做得,给姚太后长个教训也好。
这个巴掌扇回去,想必傅大掌柜的脸色会很精彩吧?
“霆表哥。里面喝口热茶吧。”姚长雍伸手道,慕容霆爽朗一笑,请姚老太太和各位长辈走在前面,自己却和姚长雍并肩而行。
落座后,慕容霆给各位长辈见过礼,姚老太太将一众小辈们打发了,和慕容霆、姚长雍三人在荣禄堂说话。
慕容霆道:“我带了太医来,给长雍瞧瞧。”扬声唤了太医为姚长雍摸脉。
太医道,姚四公子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干净。只是身体到底受损,继续吃着如今的药,不到半年便可痊愈,恢复如往昔。
慕容霆松口气,笑骂道:“臭小子,故弄玄虚的,骇得王妃差点把太后宫殿的屋顶给掀了。后来又接到信说你解了毒,王妃娘娘不信,非得让我跑一趟,亲眼看见你的人才肯放心呢。”
“累王妃娘娘受惊、惦记,待他日得了机会再亲自上府谢罪。”姚长雍郑重地一拱手,如果不看他的脸,称得上是仪态大方优雅。
姚老太太见两人说话,自己插不上嘴,且自己呆在这儿平白给两个孩子添了不自在,便起身说自己累了,让他们去镜明院说话。
慕容霆告罪道:“是我疏忽了老太太,只是看见雍哥儿完好无损,难免激动了些。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娘娘让我代为问好,请老太太多多保重身子。”
姚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看你们兄友弟恭,我很欣慰,我去歪一会子,你们慢慢聊。”慕容霆扶着姚老太太送到内间,转身和姚长雍去了镜明院。
玛瑙进来伺候,姚老太太眼中柔软,道:“还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亲近些,霆哥儿一回来,雍哥儿也能有个助力。两兄弟说话,我这个老婆子都插不上嘴,真是老了啊!”
“老太太这话可差了,前些日子咱们四爷的样子,哪个没吓着?大公子这是关怀心切,才怠慢了老太太。且老太太瞅着,我们四爷年纪小着大公子几岁,大公子哪里将四爷当做小孩子瞧了?这是咱们四爷有出息,大公子方会这般待四爷呢。”玛瑙温声软语,笑眯眯的。
姚老太太闻言十分受用:“经过这回,雍哥儿杀伐决断,不缺心机。再给你们挑个雍四奶奶,我也就放心享福了。”
“这话才是正理。”玛瑙笑了,试探着问道,“三太太神神秘秘的,说是写信问准了再给话,过了这许多日子,竟不见再提。”
“哼,”姚老太太撇撇嘴巴,“你瞧着这些天她躲得勤快,八成是黄了。雍哥儿中毒的事锦官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何况外头呢?谁家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她躲着就躲着吧,我落得耳根清净。”
玛瑙暗恼,这回戳到马蜂窝了。姚长雍的婚事快成姚老太太的心病了。
姚老太太因着在外头站了会儿,毒辣地日头晒得脑仁犯困,微微阖眼,声音清冷低沉:“再说,你们三太太什么眼光你该是晓得的,都是那人挑剩的,矮子里挑个高的罢了,哪里入得了我的眼。这话给你们大太太说说,我们家的雍四奶奶,不挑官家的,伯京的更不要。”
不捡姚太后和皇帝挑剩下的。玛瑙呆了呆。
临睡前,姚老太太又问:“昨天锦屏、银屏那俩丫头收没收雪肌玉肤膏?”
“收了,收了。昨天黄姑娘来探病,二姑娘淘气,在外面六角亭里逮着四爷了,四爷又是长疱,又是流鼻血,羞臊着了。二姑娘把药瓶子往锦屏怀里一塞,便跑了,后也不见锦屏送回来,八成是留下备用的。”玛瑙连声答道,见姚老太太嘴角勾着笑阖上双眼,她的声音渐低下去。
镜明院里。
慕容霆轻轻捶了姚长雍肩膀一拳头,咬牙恨声道:“雍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回你可得老实跟我交代清楚。你的胆子可不小,装死装到我前头了,我差点发狠弄了那个姓傅的。”
“我可没装死,我们府上没举白幡,没设灵堂的,谁说我死了?你来梁州却是正好,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呢。”姚长雍淡淡一笑,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下去。
慕容霆反客为主,坐在姚长雍常坐的位置上。姚长雍不以为意,盘腿坐在小几旁,小几上摆个小炉子,小炉子刚添了泉水。
他倒了两杯白水,另一杯放在小几另一头,抬眉示意慕容霆自己来取,他却取了茶粉。慕容霆无奈地笑了笑,亦盘腿坐下,盯着他的手,忽而笑道:“大热的天儿,怎么有闲情逸致学分茶了?”
“才学的。”姚长雍慢慢搅动茶汤,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茶叶凝聚成一朵桃花。
慕容霆戏谑道:“你这是摆桃花阵呢?”
“我倒是想摆来着。”
慕容霆想起姚长雍的亲事便叹口气:“雍弟,姻缘是命中注定的。”
又恨铁不成钢地道:“我们府上的那位娇客,王妃娘娘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跟个野种跑了,我成亲前几日她领着那野种回府告罪。王妃娘娘对她说,慕容王府的七姑娘暴毙了。哎,算是给老太太一个交代吧。至于慕容雪,这野姑娘不晓得哪个旮旯角里蹦跶出来的,她就跟那鲶鱼似的,搅得阖府不宁。莫说你看不上眼,我便是连瞅一眼,都嫌扎眼得慌。你呀,命中注定的这两朵烂桃花,早些扔了早化肥。”
姚长雍平静地道:“我也这么想。”跟慕容霆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慕容霆一怔,笑道:“罢了,我说半天是白说了。”正色道:“现在该说说你这回中毒的事了吧?我度着该是在宫宴的时候下的手,其他时间他们可没机会。”
“嗯,林大夫估算了时间,就是太后命我进宫赴宴时中的毒,”姚长雍涩然一笑,“我还以为他不会宫宴上动手,是我大意了。这回太后又哭了吧?”
“当年太上皇相中太后,曾赞道,太后的双眸如两泓清泉,秋水盈波。”慕容霆讽笑道。
姚长雍眉眼微低,当年她祖父就是这么夸赞大姑母的姨娘的。接着,他将中毒后的事情简单地述说一遍。
慕容霆又气又恨:“顾曦钧这个疯子!”
“不管怎么说,雪莲和雪灵芝是他采摘来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不能全怪他。总归这条命是捡回来了。”姚长雍倒是看得开。
慕容霆瞥他一眼,合上折扇,扇头点着肩膀,邪笑道:“我听说雪羚候夫人快守寡了。”
第359章 纠葛
姚长雍眉梢一动,沉默一瞬后,摆手道:“罢了,顾大夫已离开梁州多时,我的毒也解了,从此两不相干便是,何苦再添仇怨。”
当年,顾曦钧年纪轻轻便才名远播。雪羚候夫人失足落水,由顾曦钧诊治,雪羚候夫人对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顾曦钧一见倾心,不顾已经跟雪羚候已经定亲,死活要嫁给他,遭到娘家和婆家的激烈反对,雪羚候夫人便谎称已失/贞于顾曦钧。
顾曦钧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仅受人唾骂,性情大变,还悲催地被戴了绿帽的雪羚候追杀。
这段公案当初闹得满城风雨。
钟王府为保住顾曦钧,和慕容王府做了交易,顾曦钧得以在慕容霆未来岳父的地盘上苟延残喘,后姚长雍意外在兖州落水,祝叶青掳了他前去珠黎县,才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
说实话,姚府禁锢了顾曦钧,是为顾曦钧好,但顾曦钧不领情,这是没办法的事。
慕容霆冷笑道:“他与你无仇,却与我有怨。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给他两分颜色,他倒开起了染坊!且等着雪羚候咽气,雪羚候夫人那闹腾的性子,不闹得姓顾的小子后半辈子不得安生,我便把‘慕容’二字倒过来写!”
姚长雍无奈,不去理会,随着慕容霆怎么折腾,总归折腾不死顾曦钧。
他转而道:“这一回我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倒是揪出不少内鬼,也不枉我中一回毒。梁州未来十年里不会有变故,这个我倒是大言不惭一回。另外,我中毒的消息,霆表哥猜先是在哪里散播的?”
“史居衡?”慕容霆最先怀疑他。
“不是,是在藏宝赌坊。最初的流言从赌客的口中传出,后来传遍了藏宝赌坊,从藏宝赌坊里传遍了锦官城。”姚长雍双眸微眯,将去年春节前藏宝赌坊的管事用铅灌金子的事概述一回。
慕容霆深思道:“藏宝赌坊幕后的东家藏得很深。我们查了这么多年没查出来。这两件事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操作特意针对我们……”
姚长雍喝了口白水,不急不缓地道:“是狐狸,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我们等着瞧便是。”
“史居衡那儿你怎么安排?”慕容霆微颔首,复问道。
“淑妃娘娘天生丽质,天性聪颖,贤淑明理,到底是我们锦官城唯一封妃的姑娘。我作为淑妃娘娘的同乡,怎么忍心在淑妃还未登上封妃大典的时候,便眼睁睁地看着淑妃落在地上呢?”姚长雍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慕容霆哈哈大笑:“雍弟,你也有使坏的时候!”
姚长雍神色未变。依旧正襟危坐:“史居衡这里是急不得,这只老狐狸背后的狼是否是摄政王还未可知。先放长线。再钓大鱼。”
“眼看皇帝要大婚了,摄政王快坐不住了,我倒想瞧瞧他有什么新招儿。还能谋逆造反不成?”慕容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似期待着摄政王的谋逆。
姚长雍道:“且等着吧,我看摄政王未必会造反,但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伯京……”
……
慕容霆到姚府宣读懿旨的消息很快在锦官城内散播开,金穗听闻时。正在灶房做酸菜鱼,过了两三日才知懿旨内容,这时候懿旨内容已经惹来人们的争议。
有那了解皇家规制的书生卖弄学识,批评太后奢侈,君不见千万黎民啃玉米窝窝,君不见多少百姓衣衫褴褛,君不见……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后把皇后喜袍上的珍珠全部私自改成东珠的行为是藐视皇室规制,是蔑视宫律朝纲。是欲开皇宫奢侈浪费的先河,是应该口诛笔伐的。
薛会算常随黄老爹去茶馆,他把这话成串地学给月婵,月婵成串地学给金穗。
当时金穗正在沐浴,闻言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浴桶里,月婵吓了一跳,金穗却光着身子站起来,不顾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身上,低笑道:“姚太后可真有意思,脸伸过来给人打。”
岂有不打的道理。
月婵却忧心道:“听说那些酸书生们闲着没事干,把姚府也给骂上了。”
“骂上便骂上呗,无奸不商嘛,骂两句又不痛不痒的,脸面没任何损失,倒是太后这回可是丢了大丑。”金穗不以为然地道,又对月婵说,“月婵姐姐,上回那薄荷精油用着挺舒服,滴两滴来,夜里好睡个清凉觉。”
金穗不在意,月婵也不好揪着这话题白担心,反正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闻言便嗔责道:“姑娘该保养些了,不该图一时凉快用这些凉东西,我情愿给姑娘扇一晚上的扇子。”
“我一直保养着呢,还能怎么保养呢?连块冰都吃不得。”金穗嘟囔道,颇有不满,这个破体质。
月婵趁机说道:“姑娘今年十二,虚岁有十四了,别的姑娘这时候该来小日子了,姑娘却没有,我等得心急呢。这个可得上心,女人一辈子的事儿,关系着生孩子,别说吃冰呢,以后酸菜鱼什么的,也得少吃……”
金穗满脸通红,默默地把半张脸埋进水里,这是月事教育?可看月婵着急的模样,她又觉得好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月婵说完,见金穗脸红,不由地自己的脸也红了,索性把小日子什么的细细地跟金穗解说一遍。
金穗听完后,发表听后感:“受益匪浅。”
“姑娘又埋汰人。哎,谁叫我是姑娘的嬷嬷,我少不得多讨姑娘几回嫌。”月婵微瞪眼,不满金穗的心不在焉和敷衍,在她看来,生孩子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服侍金穗穿上亵衣,月婵果真要为金穗打扇,想起方才的话,心头微苦,她成亲几年了,什么都顺心顺意,偏偏在子嗣上短了福气。
金穗推着月婵去睡:“我这儿什么时候让你们熬过夜?我的身子得保养,月婵的身子也得保养啊!”
月婵推辞几回方才在外间歇下,许是这晚她们多次提到“身子”,金穗吃鱼时记起月婵的话,把自己的那份鱼赏了丫鬟们,月婵闻到美味的酸菜鱼却呕吐不止,金穗忙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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