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捏了下,悻悻道:“爷爷,我瞧着姚公子除了那日的尴尬事儿,素日待我与旁的人没有不同,出门在外,也是将我当做男孩子来看的。我们别瞎想了。”
黄老爹认真思索了下,旋即轻轻摇头,金穗心中怕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便没再羞她。
金穗说是这么说,脑海中却勾勒出姚长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以及对自己的维护,因此便有些心虚。姚长雍可是时刻记得她是姑娘,锦屏从不离她的身,平常尽量减少她与侍卫说话,即使是他亲自向侍卫们传话,也不会让她单独面对侍卫们。所以,姚长雍根本没把她当做男人看过。
除此之外,两次出门,姚长雍两次抽空陪她游玩,这番心思在锦官城内众目睽睽里恐怕没办法表达得那么明显了。
不过,谁知道是不是她会错意了,姚长雍不过是念着情分才会对她比较特别?
她低头看看黄老爹,黄老爹倒是丝毫没在意,悠游自在地喝茶。
金穗问道:“爷爷,你……?”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黄老爹摇摇手,道:“穗娘儿,我瞧你的神色倒不像是对姚公子有啥心思,至少现在没有。唉,这种事总是先有心思的那一方比较吃亏,所以,姚府咋折腾是他们的事,横竖我们做啥都不对,索性啥都不做,只要做好我们自己便是了。”
言下之意便是按兵不动。
黄老爹看看瞪大眼的金穗,又摇摇头。他只有这一个孙女,拼着被人指着脊梁骨说自私,他也只会做对孙女最有利的选择。
思及此,黄老爹眉梢忽地一皱,压下深藏在眼底的一丝忧虑。
金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想问的仿佛是这个问题,又仿佛不是,直到翌日去姚府的路上,她才蓦然记起当时盘旋在心头却没有说出口的问题。黄老爹明知姚府门第高到她高攀不上,明知这对她来说是条不亚于招赘的艰难的路,为什么从黄老爹的态度里,她看到的是乐见其成呢?
琳琅在二门口接金穗,眉眼带笑地迎上来:“黄姑娘再不来,老太太要生闷气了。”
金穗拂拂面颊上的发丝,不好意思地道:“这才得闲,少不得跟老太太多陪几个不是。”
琳琅瞥眼金穗,体贴地为金穗分花拂柳,悄声道:“老太太正高兴呢,黄姑娘挑的好日子。”
金穗微愣,这一愣怔间,荣禄堂便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存了不自在,她看见荣禄堂竟有打退堂鼓的念头,无奈地轻叹口气,硬着头皮进门。
姚老太太和姚真真在荣禄堂的亭子里赏花吃茶,正值五月,是大多数花卉开放的好时节,金穗忙上去见礼。姚真真回礼,看见金穗便笑盈盈的,眼中似别有深意,带着从未有过的打量与审视。
姚老太太暗暗朝姚真真翻个白眼,伸手朝金穗笑道:“快来让我瞧瞧,听琳琅说你忙得废寝忘食,连咱们府都顾不上来了。”
琳琅微微撇头,“废寝忘食”这种文雅词她可不会说。
金穗忙递了手过去,握住姚老太太,把上回的搪塞之词说了一遍,道:“……府里乌烟瘴气的,吵了爷爷清静,我这一回来,两丫头不见影子,好歹给捋顺了。”又送上在东泗县买的礼物,赔了许多好话,好歹把姚老太太哄回来了。
不管姚老太太存了什么心思,这些年来,姚老太太是真的对她很好。
姚老太太人老成精,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金穗不似上回出行那般回到锦官城后立刻来看望她,再联系到锦屏的那句话,她立马意识到金穗和姚长雍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第389章 姚黄
要么是金穗恼了,要么是金穗羞了,不管是哪个,总算有些进展。
因此,这些天来她心情很好。
再者,姚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金穗择婿得她自己满意,黄老爹的意见反而在次,这才会越过黄老爹,从金穗这里下手,不失为一条捷径。
因着姚长雍接手的事务越来越多,姚老太太也越来越清闲,金穗陪着说了半天的话,在荣禄堂吃过晌饭,她去歇晌,金穗得以脱身,恐怕再坐下去,她便要顶不住姚老太太灼灼的目光而坦白从宽了。毕竟对于这趟出行,她事后的表现有些反常,姚老太太会产生怀疑,对他们路上的经历会好奇是常理。
姚老太太甚至慈爱地拉着她的手,道:“要是长雍路上欺负你,你只管说,看我教训他!”
“没有,没有,”金穗就怕姚老太太提姚长雍,她一提,她就紧张,“姚公子路上对我很照顾呢。”
姚老太太嘴角含笑地合上双眼,金穗待她睡着了,掖了掖被角,和姚真真轻手轻脚地离开荣禄堂。金穗松了口气。
二人携手同行至聚榴园,聚榴园是姚真真的院子,姚莹莹未出嫁时,她们常常聚在汀兰水榭,姚莹莹出嫁后,二人常在荣禄堂陪着姚老太太,因而,金穗只来过数次姚真真的院落。姚真真的院子和她的性格极像,聚榴园内除了大片的石榴树外,种满了牡丹、芍药、马蹄莲、彩云球、芙蕖、兰草、丁香、杜鹃、栀子、峨眉蔷薇、春海棠等,端的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此刻,二人坐在紫藤萝花架游廊里,金穗望着摇摇曳曳的栀子花,花香袭人,沁人心脾,她不禁赞叹:“二姑娘,你这儿真是满园春色啊!”
姚真真十分得意。吩咐秀枝道:“秀枝,你去摘几朵石榴花来。要那花石榴的。”
姚真真种了两种石榴树,一种是她口中的花石榴,即只开花不结果的,花期比较长。一种是果石榴,秋天会结出果实,花期相对的也会比较短。原先她只种了花石榴,姚老太太嫌弃不吉利,一声招呼没打,硬是吩咐花娘种了果石榴树。
姚真真当时没阻拦。不全是因为对姚老太太的恭顺孝敬,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津二奶奶孙氏跑来指桑骂槐,说是女儿诅咒她只开花不结果。生不出儿子,其实当时她已经有姚一帆了。那时姚真真才多大点,吓得一句话不敢说。这桩事是她心上永远好不了的疤,以至于后来把园子的名字由“凝春园”改为“聚榴园”。这里面未必没有与津二奶奶对着干的意思。
这么多年,津二奶奶除了姚一帆,肚子里再没有动静,气得津二奶奶怪在姚真真头上,越发不喜这个女儿。
这些陈年往事,金穗只是隐隐约约听姚府的小丫鬟们闲磨牙说的,真伪不知。但是津二奶奶不喜姚真真却是事实。
秀枝剪了几枝石榴花来,另有个机灵的小丫鬟手中捧了只绘水墨幽兰的三羊插花瓶,在秀枝的示意下摆在游廊的石桌上。
秀枝乖觉地递上两把小金剪,一把给姚真真,一把给金穗,二人修剪了三两枝石榴花,插在瓶中。
姚真真摆弄着瓶子,越看越喜欢,朝秀枝笑道:“瞧着挺雅致的,石榴花又吉庆,我记得四叔的书房里摆了一只绘水墨君子兰的插花瓶,是象耳的,比这个还要得趣。秀枝,你把这只花瓶连着石榴花送到镜明院去,把那只象耳的换过来。”
金穗微怔,啼笑皆非地再次领教了姚真真的恶趣味,嘴角抽了抽,终究一声没吭。
姚真真不过是想把她插的花送给姚长雍罢了。
秀枝约摸是为自家姑娘臊得慌,微微垂下眼帘,踟蹰着提醒道:“姑娘,奴婢记得,那只象耳花瓶是慕容大公子送给四爷的,统共两只呢。”
“两只啊,”姚真真瞥了眼金穗,笑得花枝乱颤,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光,贼兮兮的,“有两只便更好了,你就说,这花瓶里的石榴花是我和黄姑娘一起剪的。黄姑娘是贵客,四叔怎能小气。”
秀枝见姚真真一副捉弄人的模样,明了劝不过来她,只得把目光转向金穗,夺人所爱不是君子所为。
金穗深知姚真真存着看笑话的心,她正要琢磨着怎么打消姚真真的念头,只听姚真真抢话道:“我是你姑娘,还是黄姑娘是你姑娘?莫看黄姑娘了,我心意已决,赶紧去,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秀枝无奈,怕再推脱下去,姚真真半分面子不给留,横竖镜明院那边是不会同意的,也就白跑一趟腿罢了,只是二姑娘的做法委实不厚道。她无比怀念姚莹莹尚在姚府的那段日子,至少能有个人压得住姚真真偶尔跳脱的心血来潮。
她不抱希望地捧着三羊花瓶去了镜明院,把姚真真的话传给正当差的锦屏,而锦屏毫不犹豫地进去通报,说道:“四爷,今日黄姑娘过府,和二姑娘剪了石榴花插花瓶,特地送给四爷摆桌。四爷看,摆在哪里合适?”
这话出口,主语就从姚真真偷换成了金穗。
姚长雍正在练字,闻言抬眸,目光凝在锦屏手中的石榴花上,唇角浅浅勾起,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掺着一丝石榴花般耀眼的灼热,道:“这俩丫头有心了。就摆书桌上吧。”
锦屏便把三羊花瓶摆在象耳花瓶旁边,象耳花瓶里插了两枝早上剪的魏紫和姚黄,她也没提姚真真要象耳花瓶的话,只说笑道:“二姑娘院子里的石榴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平日里连帆少爷去要都不肯给,上回三太太要一枝石榴花插头花的,偏二姑娘护得紧,不许人掐花。”
“这丫头旁的心眼子大,就这个心眼子小,难得大方一回。”姚长雍目光仍是胶着在石榴花上,他恍惚记得金穗穿过一件薄荷绿撒石榴花的短襦,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锦屏接口道:“所以才说二姑娘对四爷是有孝心的。四爷瞧瞧,要不还个礼?”
姚长雍一怔,丫鬟们拐着弯说话,他还有什么听不出的?他眸光垂下,锦屏正在整理那瓶牡丹花,眼中了然,爽快地笑道:“是啊,二姑娘是个有孝心的。这只象耳瓶看着还不错,既然有这只三羊瓶了,象耳瓶就送给她吧。我记得你们表少爷送了一对来,你去找出来,剪两只牡丹插上,回送给黄姑娘和二姑娘。”
锦屏忙喜滋滋地应诺,翻了翻花册子,取钥匙打开多宝柜,从下面的小抽屉里寻出第二只象耳花瓶,又各剪了两枝硕大的魏紫和姚黄,分别插在象耳花瓶中。
秀枝左等不到,右等不来锦屏,银屏过来问是什么事,秀枝红着脸道明来意,银屏便笑道:“这有什么急的,妹妹先回去伺候二姑娘,就说四爷忙着没空见,花瓶先让锦屏收起来了,稍后待锦屏禀告了四爷,会亲自去回话的。便是四爷舍不得花瓶,总归不会让锦屏空手去。妹妹且放心先去吧,索性站这里干等着也无法。”
锦屏是个伶俐的,这么久没出来,或许正在跟四爷磨呢。关于姚长雍和金穗的事,银屏隐约听锦屏透露了点儿,姚长雍送礼还怕找不到由头,送上门的机会,必定不会放过。她会这么说,不过是让秀枝念她一点恩情罢了。
秀枝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又是姚长雍的大丫鬟说的,银屏的话可不就是姚长雍的话?便感激地朝银屏行了一礼,回了紫藤萝游廊里回话。
银屏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一瞧,桌上不见了象耳花瓶,多了只插石榴花的三羊花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瞥了眼认真练字的姚长雍,心中越发笃定。
她方收拾完一面书架,锦屏从书房后面连着的抱厦里进来,呈上花瓶和花朵给姚长雍过目,银屏嗔了一眼锦屏,捂嘴偷偷笑了。
姚长雍无语地望着两只花瓶,心湖泛起一丝涟漪,隐隐绰绰地藏着一丝欣喜,故作不在意地一挥手:“送过去吧。”
锦屏正儿八经地福礼退下,出门唤两个小丫鬟各捧一只花瓶往姚真真的聚榴园而去。
金穗本来松了口气,不理会姚真真的沮丧,谁知转眼锦屏便来了。
锦屏说明花瓶是送给两位姑娘的,神色如常地告退,一直到出了聚榴园,嘴角咧开,恨不得哈哈大笑,金穗看了那牡丹花,脸色都绿了,真是太好玩了!
要说姚真真前些日子还在纠结和不确定,这会儿是完全明白了姚长雍的心思,这又是送花瓶,又是送插花的,还是送的“姚黄”,天下真没有更巧的事了。
她兀自在心里偷着乐,犹嫌金穗的脸不够绿,索性把自己瓶里的那只姚黄换了金穗的魏紫,笑容明媚:“黄姑娘,你晓得我最喜欢红色,这朵魏紫便给了我吧!”
她换都换了,金穗还能抢过来不成?
第390章 嫉恨
金穗绿着脸,实在扯不起一丝笑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花瓶是二姑娘的花瓶,石榴花也是二姑娘的石榴花,无功不受禄,我实在受不起这只花瓶。两只花瓶理应都属二姑娘才对。”
“哎呀,黄姑娘不要计较这些了。说起来,四叔那么宝贝这俩花瓶,要不是因为黄姑娘……是外客,四叔顾着面子,才不会这么大方地送花送瓶呢。且,方才锦屏姐姐都说是送给我们俩个的,我怎能专美?”姚真真笑嘻嘻地顶回去,看着金穗的目光闪闪发光,直看得金穗的脸忍不住燥热。
且不论二人一推一让,站在旁边伺候的秀枝惊得一张嘴张大得能塞进个鸭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貌似她家姑娘早便知晓内情。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秀枝是因为金穗救了姚长雍一命而不得不对金穗放下成见,但是没想到金穗的心居然这么大,居然肖想姚府目前身份最尊贵的男主子,而且姚长雍居然买账,这犹如一个惊雷劈得她脑袋瞬间懵了。
她怎么敢?!
秀枝手中的帕子使劲绞了绞,绞成个麻花状,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好一会儿才能腾出思绪回想这段日子姚府人对金穗的态度,老太太那里不用说,老太太是修炼几十年的人精,待金穗比以往更亲和,有金穗的救命之恩在前,这也说得过去。那么变化最大的便是姚长雍了,姚长雍不带别人出行,单单带上金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如此看来,老太太和姚长雍都是满意这门亲的。秀枝知道自己应该对金穗转变态度,更加尊敬起来,但是情不自禁的。心中还是冒出一丝嫉恨,当年黄家刚来锦官城时有多落魄,全落在她眼里。黄家能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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