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太见金穗神思不属,问道:“长雍媳妇,你在想什么?”
金穗回过神来,拉回了思绪,忙道:“老太太,孙媳没想什么。”
“哎,苦了你了,要是前几年,我还能帮你两把,近来精神越发不济了。你婆婆身子也不好,那天接了懿旨,要不是长雍哄着,她的心疾又该犯了。”姚老太太提起自家人,面色忧虑,本来是要安慰金穗的,反倒惹来金穗的一通安慰。
姚老太太见金穗小小的一个人儿。神色憔悴,还来安慰她,心中止不住酸涩,她原自负地以为让金穗嫁入姚家是金穗高攀,却怎么也没能料到,给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而金穗却从无怨言,苦苦撑着这个家。
真论起来,是姚家占了金穗的便宜。
不过。如今到底是一家人。也就不说两家的话。姚老太太压下酸涩,问起金穗处理庶务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趁着我还没老糊涂,能教什么就教什么。”
金穗也没客气,这关系着整个姚氏家族的利益。她可不敢掉以轻心,有不懂的问题及时问了出来,官商两字不分家,她的经验只能用在商场上,用在官场上却行不通。姚老太太有几十年的经验,各家联姻、主从附属,全在她脑子里,说起来头头是道,金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姚真真被迫复习盘根错节的官家和商家关系。昏昏欲睡,一路晃悠着回了姚府。
金穗假设,若藏宝赌坊是摄政王的财产,而摄政王掳走黄老爹可能是为财,可能是为火药。无论是为那样,她全力打击藏宝赌坊,让摄政王失去这个提款机,那么,黄老爹想必会受到更多的重视,摄政王也就更不敢伤害黄老爹的性命。
想通这个关节,又有姚家这个大杀器在手,金穗没必要畏首畏尾,横竖摄政王不敢明确表示黄老爹是他绑架的,也就无所顾忌,一道又一道命令从镜明院发出去,在藏宝赌坊被官府盯上时,再下杀手,痛打落水狗,一定要彻底地消灭他们。
远在伯京的姚长雍收到消息,宠溺地笑道:“小猫儿终于伸出爪子了。摄政王,这回你看走眼了。”
他烧了手中纸条,马车停在傅家门口,傅柳梢戴着帷帽和傅临冬在门口相迎,因为七大王府的关系,伯京的女儿们比外地女儿们要开放得多,当街纵马扬鞭的比比皆是,尽管男人们更喜欢温柔娇弱的女子,也改变不了伯京贵女们彪悍的风格。
傅临冬压下眼底的厌恶,上前两步,却是甩开了傅柳梢靠近自己,傅柳梢杀害自己亲生父母的事,他有所耳闻,对这个便宜妹妹半点好感也没有。他攥紧拳头,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离开傅家这个鼠狼窝儿。
姚长雍坐在马车里没动。
傅柳梢忍不住出声打破诡异的寂静,问道:“雍表哥呢?”
马车里的姚长雍听到这个称呼差点没吐出来。
傅临冬撩了她一眼,傅柳梢委屈地撅了撅嘴,不知道她背后干过什么事的人,只当她是多么娇弱受不得一丝委屈的人,这动作简直可爱极了。
傅临冬越发厌恶,他忍着憋屈亲自上前撩了马车帘子,满面笑意:“雍表弟,我们又见面了!父亲身边离不得人,未能远迎,还请雍表弟原谅则个。”
“临冬表哥多礼了,这是应该的。”姚长雍嘴上说着“应该的”,却是坦然地钻出傅临冬撩开的帘子,眉目清冷尊贵,剑眉斜飞入鬓,虽赶了几天的路,衣裳上却无风尘之色,精神爽朗,声音如泉水击石,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
反观傅临冬,虽极力掩饰,依旧掩盖不了神色间的沉郁,像个巴结姚长雍的人似的。
这第一回较量,姚长雍获得全胜。
路边偶然有路过的妇人姑娘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这位清贵的少年,当是哪家王府的公子呢。
傅柳梢呆呆地盯着姚长雍,脚步挪不动,直到郁闷和傅临冬和清爽的姚长雍入了门内,她才稍稍回神,脸颊绯红一片,眼神里的一簇火苗一直烧到脖子上,烫得她全身浸没在氤氲的热气里。
傅家有一半人是皇帝的人,姚长雍照本宣科地关切询问太医们傅池春的病情,嗓音暖融融的,让人如沐春阳,太医们的回答千篇一律:“随时会苏醒。”
姚长雍淡笑,让人打赏,声音甚至带出了一丝愉悦,当然,没有人去刻意听姚长雍声音里那微妙的情绪。
炕上不得动弹的傅池春突然之间便全身抽搐,缩水成小小一团的身子大汗淋漓,皮骨上的一点点肌肉剧烈地抖动,似在表达主人的痛苦,或者,愤怒。
姚长雍冷漠地看着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为傅池春诊脉,喂药,按摩,语言安抚等,缓解他的痛苦。
姚长雍眼中闪过一道快意的光芒,听说果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爽快,目睹傅池春被病痛折磨,他想到了自己惨死的父亲、叔父和兄长,那些爱他护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可怜以及值得同情怜悯的人害死的,他们死的时候那么痛苦,他们的未亡人比他的病痛痛一百倍,一千倍,而这人在苏醒时依然觉得不够,还想要她们更为痛苦。
傅池春啊傅池春,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傅临冬不谋害吴掌柜,姚大太太就不会趁机动用王善这颗棋子,王善也不会铤而走险断了车辕,傅池春也就不会躺在这里生生挨着苦痛。
姚长雍眉梢未动一下,傅临冬觉得傅池春那痛苦的样子,连旁观的自己都觉得疼了,与姚长雍相比,他终究是不如他心狠。
傅池春疼得完全失去意识后,太医们才不管傅池春是否依然在疼,反正他们不是病人,纷纷告退。
傅临冬道:“雍表弟远道而来,侍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是让为兄为雍表弟接风洗尘吧?”
“临冬表哥请。”姚长雍也不推辞。
两人相携离开,傅柳梢站在窗外看看傅池春,又看看姚长雍的背影。她从太后/宫里回来之前,太后曾说,要考验姚长雍,只要傅池春的病稍有起色,那么便会重用姚长雍,也会消除她的疑虑。
她犹豫许久,支开自己的丫鬟,从袖中摸出一颗黄色的小药丸,塞进傅池春的嘴里。傅池春被喂了这么久的汤药,机体已经形成了吞咽反射,那颗药丸滑进喉咙,直接被他没有自主意识地给吞了进去。
傅柳梢看见傅池春皮肤松弛的脖子喉结滚动了下,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后背大汗淋漓,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她擦了擦额头,凄声道:“父亲,女儿是为你好,你不怪女儿吧?女儿实在不忍心看你那么痛苦啊!”
静坐了会儿,小丫鬟来唤她,她急匆匆地离开,要去赴宴,傅临冬的妻子,也就是慕容霑把她拦了下来。慕容霑早受够了傅家人,一个个古古怪怪的,她很想劝傅临冬趁机离开傅家,可天大地大,除了傅家,皇帝不会允许他们离开的。
殊不知,慕容霑在世人眼中也是古古怪怪的。
吃宴时,巫秀叫个丫鬟来,丝毫不给脸面地让小丫鬟试菜,姚长雍绝不会多动一筷子。傅临冬有些讪讪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晚上,姚长雍直接说要去慕容王府请安,下榻之处就定在慕容王府里。之后每天来瞧一瞧傅池春病发的凄惨,成为他在伯京的唯一乐趣。
几日后,姚长雍觐见姚太后。
姚太后以往有多喜欢姚长雍,现在就有多厌恶姚长雍,说不到几句话,记着皇帝和姚家的关系,没敢多为难姚长雍,让姚长雍回去了。
出宫时由杨公公相送,杨公公趁人不注意,小声嘀咕了两句。
第478章 绿帽
姚长雍面色一冷,说道:“多谢杨公公提醒。”
“为公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事。”杨公公面色不变,又道,“奴才冷眼瞅来,陛下对太后娘娘多有不满,也是在防着太后娘娘呢,但太后娘娘总归是陛下的亲娘,情分不会变。”
姚长雍颔首,姚太后在绥平帝登基前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婉仪,在一众皇子生母中份位最低,绥平帝幼时一年见不到太上皇两面,与姚太后在深宫里相依为命,母子情分极为深厚。
这也是让姚长雍头疼的地方,他能在傅池春身上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脚,可对姚太后却毫无办法。绥平帝不满姚太后,却仍旧会护着姚太后。
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绥平帝独掌朝纲后,姚太后还不知晓会怎样张狂呢!
杨公公见话带到了,返身回宫。
姚长雍是独自进宫的,巫秀在外面。
路过一处偏僻宫殿,杨公公走后,后面跟上来送行的小太监憋红了脸道:“姚四爷,奴才要出恭,可否在此等待片刻?奴才会很快出来的,不敢耽误姚四爷出宫的时辰。”
“嗯,你去吧。”姚长雍点了点头,神色淡然。
那小太监一溜烟跑进旁边偏僻的宫殿里。
姚长雍站在原地须臾,果然不见那小太监出来,他冷冷一笑,皇宫布局早在他的脑海里,况且他又是进过宫的,七拐八绕,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荒僻的宫殿群,唤来两名侍卫,道:“方才领路的小太监进了揽烟阁出恭却不见出来,劳烦二位帮我寻一寻,出宫时辰已定,我不好逗留宫内。”
两名侍卫一听,面前的是姚家四爷,是皇帝和慕容王府倚重的人物。那小太监是太后宫里的,宫里的人都知晓,姚太后对姚家有份深厚的情谊,当下不敢怠慢,去寻那小太监。既然是那小太监送姚长雍出宫,出手的令牌自然也在小太监的手上。
两名侍卫去寻人,姚长雍只管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晒太阳,片刻后揽烟阁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
他身边的大内侍卫们纷纷扯开嗓门喊“有刺客”,呼啦啦全部亮出大刀,冲向揽烟阁的方向。
稍顷。处置史淑妃的那位侍卫长被惊动。因这件事牵连到姚长雍。姚长雍被请去做人证。骗姚长雍去出恭的那位小太监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晕倒的侍卫,一名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俏美人。那美人明显是被下了药,一声又一声的娇吟溢出檀口。
姚长雍撇开目光,用宽大的袖子遮挡双眼,真是害怕长针眼,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才好。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侍卫长面色不变,一顿震慑审出来龙去脉。
原来姚长雍唤去的两名侍卫,一名先进殿门去查看,却被莫名迷倒。那小太监拖走侍卫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侍卫,所以那侍卫惊叫“有刺客”。然后大批侍卫赶到,发现荒废的揽烟阁内还有一名神智不清、姿势撩人的美人儿。
侍卫长脸色难看,这美人分明是皇帝的宫妃,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连遇到这种破事儿!
侍卫长也不敢往深里审问,唤来宫女,弄走那位撕扯自己衣物的宫妃,神情复杂地放走姚长雍。而那小太监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所谓法不责众,看到宫妃身体的侍卫太多,侍卫们的背后又有各大势力,皇帝不会弄死他们。
那小太监不甘心地怒目而视:“姚四爷为何不寻奴才?”
“你也晓得自己是奴才了,”姚长雍居高临下地站在小太监面前,神情异常冷漠,睥睨的姿态像是在看个蝼蚁,“我贵为太后表弟,为何要纡尊降贵地去寻个奴才?也就你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倒忘了问,你这小太监,跟我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于本公子?”
小太监神色萎顿,哑口无言,是无冤无仇啊,可是他怎么敢说是姚太后指使的呢?他张了张嘴,眼泪鼻涕流,未能出口求饶,那侍卫长担心这小太监道出宫廷秘辛,反倒害了一众兄弟,忙喝了几人,堵住小太监的嘴巴,把他拖了下去。
侍卫长亲自送姚长雍出宫,思及深宫诡秘,姚长雍却轻轻巧巧地躲过一劫,第一肯定不是靠运气,第二肯定不是因着那尊卑之分,舍不下身段去寻小太监,因此,他神色越发恭敬。
出了宫门,姚长雍递了一张大额银票过去:“给那两个小兄弟压惊。”
侍卫长讶然,万万料不到表面如此清冷的人会做塞钱这种事,等姚长雍走后,他展开银票一看,居然是一万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说了,宫内侍卫背后隐约有势力支撑,皇帝戴绿帽的事,先是在那些男人嘴里当下酒菜,接着传到夫人们耳中当点心,不知什么时候,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悄悄拿这话当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绥平帝知是姚太后算计姚长雍,反遭算计,流言顺着源头查到各大世家里,跟姚长雍又丝毫没关系,皇帝一张嫩白的脸霎时气得发绿,那被下药的美人是他当前正宠的低位宫妃,册封晋升的圣旨就压在他案头,发生了这种事,这美人只能化作美人骨。
姚太后这是被谁当了枪使啊?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她难道脸上就会好看些么?
杨公公适时地提到姚长雍进宫的前一天,夏公公和姚太后关起殿门小声议论什么。
绥平帝一气之下,在夏公公偷窥他行踪时,把他当做刺客一剑“误杀”了。
姚太后痛悔难当,杨公公适时安慰表忠心,是以,重新振作的姚太后便将杨公公当做心腹。
宫里鸡飞狗跳,姚长雍在傅家侍疾的日子平静而诡谲。
“太后娘娘果真英明,姚四爷与傅老爷真真八字相合,自姚四爷来傅家,比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还好用,眼瞅着傅老爷脑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苏醒之日不远了。”
老太医们捋捋修长的美髯,摇头晃脑地表达感激,这傅池春一直不醒,折腾得太医院人仰马翻,日日围着他转,却对他的昏迷束手无策。
姚长雍咬了咬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傅池春的确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少,可要说他与傅池春的八字相合,他情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老太医没看见姚长雍青黑的脸色,喜滋滋地继续恭维道:“等老朽上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定会凤心大悦,嘉奖姚四爷。”
姚长雍嘴角抽了抽,他倒情愿姚太后不嘉奖他,太医的絮絮叨叨奉承之词,他全然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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