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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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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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素馨的念想没有那么快能扳过来,她一介好人家的女儿出身,自愿卖身,付出了这许多代价,哪有这样甘心束手的道理。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屈膝向傅春儿行礼,神色又复坚定,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也在傅春儿意料之中。她暗想,不怕你下决心,就怕你没野心,若是我还驾驭不了你,要我以后怎地管家做生意了?

“我知道你父亲过世未久,”素馨借了卖身葬父的由头,才将卖身契送到了纪燮手里,不过此时已经过了“七七”,“只是出来做活,你怕是很难再为父亲守孝了。这样吧,你平日的衣饰,素净就好。我家也不讲究那许多,去见见我娘吧!”傅春儿打发她下去,但是素馨听了这句话,倒也生出几分感念,只是倏忽之间,尽被送来傅家的沮丧占了去。

杨氏见了素馨,见她人才出众,倒是颇喜欢。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也不想然素馨和自家的男孩子之间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便干脆趁着傅家翻建院子的机会,将内院与外院分开。傅春儿算是第一次有机会住了一间小院,晚间下锁,颇有点独门独户的意思,十分清净。

素馨自然与她一处起居。

很快,傅春儿身边又添了一个丫鬟,从人牙子处买来的,傅春儿比着素馨起了个名字,叫做玉簪。玉簪比傅春儿和素馨都要小上一岁,是邵伯人,家贫,出来做事补贴家用的,虽然把了身契与傅家,但是傅家还是按月算工钱给玉簪的父母。

傅春儿也问过杨氏,要不要给傅阳或是傅正也找个人,侍候起居,结果被杨氏断然拒绝了。她说:“春儿,女儿是娇客,男孩儿不一样,必得从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否则大了便不能成器。”傅春儿想想也是,便算了,从此便开始享着被两名丫鬟围绕着的“特权”。

话说着玉簪的性子,与素馨全然相反,是个天真娇憨,完全没有心眼的小姑娘。她出身邵伯乡村,没有读过书,此刻完全是一个乡下女孩儿的做派,但是贵在为人实诚,有活便抢着干。令人称奇的是,玉簪灶下的活儿干得极好,而且在厨艺一道,颇有灵性,在傅春儿与杨氏的指点之下,将饭菜做得似模似样的,颇有几分当年翠娘的风范。

有了素馨与玉簪,傅春儿每日忙的琐事少了一些,她便详细算了一遍“馥春”作坊的账目,也给阿康讲了一遍,见阿康明白了,便将给“馥春”记录现银出入和账目的事情,交给了阿康先做起来。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没有避开素馨,素馨一开始并不相信傅春儿会真的教自己,但是素馨试着将自己没看懂的几处问了问傅春儿,傅春儿一一答了。素馨登时涌起了一阵“原来我也行”的自豪情绪。傅春儿便说:“要不这样,我让阿康记录每日现银的出入,你来记录账目,你们每日在我这里对账一次,你看怎么样?”

素馨很有些惊讶,问道:“这样好么?”

傅春儿说:“有什么不好的?你我一样的年纪,我能做的,你又有什么学不来的。你与阿康每日对一次账目,我每旬会检查一次,又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要是不问,做错了,便罚你的月钱。”

素馨有些激动。是呀,眼前这位傅家的姑娘,也不过与自己一样的年纪,甚至原本的出身也一样。她可以做到的这些事情,自己为什么便做不到呢?再有,账目一事,如果傅春儿真的敢放手让自己去做,那么,素馨也不介意往里面做点手脚。谁让主家这样放心呢?

傅春儿看着素馨衣袖微微抖动,知道她动的是什么小心思。只是账目记录与现银流动两本账之间,分别又有勾稽对应关系,两本账每天核对一次,自己再时常看看,又有什么问题看不出来呢?只不过傅春儿对阿康更为放心,所以现钱还是让阿康管着,免得出现什么“卷款而逃”的事情,自己就没处哭了。

一百八十九章 黄以安最后的尝试

纪燮临去淮阴之前,曾经提到过,当日广陵府出面查封假冒“馥春”的铺子,是因为黄以安出面。这份人情不能没有表示,于是傅春儿还是跟傅阳打了声招呼,由傅阳出面,答谢一下黄以安。

要找黄以安倒是很简单,不用上门送拜帖之类的。听说这位黄五,在圣上赐婚之后,老老实实,做了个好人,除了每日广陵府公干之外,哪里都不去。但是他有两个习惯,就是早间会去富春茶社吃早茶,晚间会去“小山泉”泡澡。傅阳只要去这两处任何一处,便一定可以见到黄以安。

然而傅阳提着礼物过去,回来却给妹妹带话,说:“黄五爷想见你一面!”

“见我?”傅春儿十分惊讶,这又是哪一出?

按照定律,以往一旦沾上黄家,总会到最后闹出一些幺蛾子。可是这次是黄五直接提出的要求,傅春儿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

黄以安将碰面的地方安排在了富春茶社。

傅春儿去得绝早,富春也才刚刚开门营业。富春茶社门口原先摆放着的寿家盆景,已经都卖完了。傅家在仅仅盆景这一项上,便入手超过二百两银子,偏生傅家、寿家和庄子上都得了利,这生意做的,没有谁是觉得不高兴的。

茶社门口和小院里,眼下放了几盆栀子花,花朵刚刚微微绽开,却早已是香气袭人。

她立在茶社院中的紫藤架下,这时候已经过了紫藤盛放的时日,紫藤浓密的枝叶遮蔽了早晨的阳光,紫藤架下便令人觉得有一丝凉意。

这里是傅春儿与黄以安有过最多交集的地方——

傅家最早的小小铺子,就曾经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地方,也是黄以安早先光顾过,而且曾经出手相助过的;后来,及至“富春”重开,又赶上傅春儿因故中毒,黄以安从这里抱着她奔出去。救了她一条性命……

傅春儿默默地回想着,不由得从自己怀里摸出那个风哨出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看着。黄以安这个人,说他是个好人吧,惹人讨厌的时候极多;若说他真有什么劣迹,还真没有什么,反而数次伸手帮自己的时候是极多的。

跟此人相处,还算是愉快的吧!只是……

“你在做什么?”背后黄以安的声音传过来。

傅春儿一惊,将那个风哨收了起来,却慢了一步。黄以安已经看在眼里。神色黯了下去。

此时犹自绝早。富春茶社里甚至还没有伙计走动,也就大师傅们正在灶下忙着。而富春的小院里,原是极清静的,此时能听到晨间莺啼宛转。却越发衬托着院落中的寂寥。

“黄五爷,为您道喜!”傅春儿一屈膝福了下去。

黄五脸色立刻就黑了,仿佛傅春儿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喜从……何来?”他嘴犟,明知故问。

“恭喜黄五爷得皇上赐婚,得了一段好姻缘。”傅春儿低头对黄以安说道,“另外还要谢谢黄五爷前些日子仗义出手,清除了那些假冒我家铺子的……”

黄以安不知怎地,突然一阵烦闷袭上心头,突然高声道:“老子仗义个屁!”

傅春儿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黄以安面上闪过一丝歉然,眼中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傅春儿摇摇头,她的神情落在黄以安眼中,却是在说: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也如覆水,永难再收。

两人视线相碰,却都转头将眼光别过去。

良久,黄以安才粗声粗气地说:“你,你不必谢我。我问你——”

他怔怔地立在紫藤架下,却良久没有说出他究竟想说什么。突然,黄以安似乎下了决心,问道:“你可愿,成为我黄家的人?”

“什么?”傅春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成为黄家的人?”

“嗯,我只想知道,你会怎么回答我!如果,如果从不曾有过赐婚这回事,如果,我与你家一早开始谈婚论嫁,你可愿,成为我黄家的人?”黄以安不敢看她,几乎已经背过身去。

“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傅春儿问。

“当然有意思——”黄以安倏忽地就转过头来,他有好多话还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即便有圣上赐婚的妻子,只要傅春儿愿意,他都是可以想办法的,就算是名分上差着一些,但是自己的心,却绝不会因为一纸圣意,或者父母之命,就轻易改变了心意。

“不会!”傅春儿很坚决地说,“我家与黄五爷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从未想过高攀。”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黄以安对她的理由,不屑一顾,“你这算什么理由!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安排人一抬小轿就将你抬进我黄家的门!”

“什么?”傅春儿说,“你要我进你黄家的门就是做一房妾室?”她有点动了真怒,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妾室又如……”黄以安突然打住,两个人以往争执,大多都是这样,两人在对方面前都很自在,说话也自如,可是每次都是这样,黄以安说了什么,傅春儿便误解黄以安的意思,接着黄以安便解释,越描越黑……

大抵可以用“无缘”两个字形容的两个人,便是如此。

黄以安醒过来,将“又如何”三个字生生刹住,但是却看得清眼前,自己与面前这个女子之间,却已经永远有一道隔阂,再也迈不过,揭不开。这令他异常难受,觉得胸臆之间,陡然被人捅了一刀也似。

“是因为小七么?”他很艰难地问出这一句。

傅春儿看着黄以安,突然展颜笑道:“黄五爷,你知不知道,有好几次,我都非常感激你。”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当日黄以安攀上“冬山”,取出嵌有她名字的风哨,那一刻,她心中不能不有些触动。

黄以安听了,似乎终于觉得有点安慰,朝傅春儿报以一笑,然而心中却愈加疼痛起来。

“只是,怕是你从未曾真正明白过我。我想,我在你心中,怕是一朵花,眼下虽然看着还算鲜活水灵,但是等我被移栽到你的院子里,成为一个拘在四方天地里的一朵花的时候,或者成为好几朵鲜花中的一朵的时候。你便会渐渐将我遗忘,直到你想起我的那一日,我便已是年华老去,不复鲜妍明媚。五爷,你应该明白,这并非我所愿。”

黄以安能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还是不甘心,道:“那小七呢?为何小七就能与我差这么多?”

“姑父那里我不清楚,但是姑姑我可是明白的很,除了那一纸圣意以外,纪家与我黄家,我并不觉得又那么大的差距——”他刚刚说到这里,胸口又疼起来,好似忽然明白了纪燮为何自绝仕途,放弃春闱,难道这个打小不声不响的表弟,所做这许多,竟是为了眼前这位姑娘,竟是为了两人的将来铺路?

“在小七爷面前,我可以不是一朵花,在他面前我可以是一棵树,一棵与他并肩而立的树!”傅春儿说。

是的,是一棵能与心爱的人一道并肩而立的树,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也共享雾霭、流岚、虹霓。这是她前世印象极深刻的一首诗,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她可以这样大声地骄傲地说出来。

可惜纪燮不在这里,可惜他不曾听到这样一番话,否则他也必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而感到骄傲。

黄以安似乎隐隐约约地能懂,可是有不能够全盘明白。这大约便是他觉得傅春儿好的原因。傅春儿心中存着太多东西,太多神秘的,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因此此刻他也终于明白,这个女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房。这在圣旨赐婚之后,他便知道了,但是他毕竟还曾奢望过,希望退而求其次,只要这个女子能够常伴身边就好。然而眼下这次约她出来,只不过将原先的答案最终确认了一遍而已。

傅春儿唤了黄以安两声,黄以安都不答,失魂落魄。

这时候,富春茶社已经开始进客人了。那些喜爱富春茶点的老饕们,和已经习惯了早间“皮包水”的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入富春的大堂,叫上一壶“魁龙珠”,点上一笼“八珍笼”,一日的生活便在这洋溢着清新与美味的晨间茶点之间,交杂着闲话家常,热热闹闹地开始。

大约是富春里这副世俗景象提醒了黄以安,他苦笑道:“傅姑娘,你既是又向我道贺,又是向我道谢,那不如,请我吃一顿茶点吧!”

傅春儿听他换了称呼,不再是“小丫头”“小丫头”地乱叫了,两人之间,平添了距离感,却似乎只是多了礼数。她心知黄以安必不会再来纠缠自己,此人有此人的骄傲。这样便是最好,此刻一时都说清楚了,让黄以安彻底都断了念想,再好不过。她便笑道,“那是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然而当黄以安捧着往日他喝惯了的“魁龙珠”在手中,茶味却一时淡而如水,一时又苦涩无比,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一人,才能品出了。

一百九十章 六亲不“请”

从富春茶社告辞出来,傅春儿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终于了结了一件事。她曾经提出,将那只风哨还给黄以安。黄以安却断然拒绝,道:“留在你那儿呗!我收着也没什么用,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再放回去了。”

既然再无指望,黄以安便恢复了原来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这倒让傅春儿松了一口气。

眼看便是端午,傅家对面作坊的平房都已经修起来了。端午节前一日,傅家照例裹了很多粽子,又采买了新鲜的食材,第二日做了“十二红”的菜肴,请所有在傅家盖房子的工匠和在作坊做活的工人吃端午节的午餐。

开席之前,从江都傅家来了个人——傅老实的二哥,傅元德,带着自己的次子傅刚过来广陵府。他就是过来探探广陵三房的虚实的。前些日子江都傅家接到了广陵这头的家信,提到广陵三房近日在翻建房屋。

傅老爷子当时就叹了一口气,说:“老三是靠着自己起来的,咱家都没有帮衬到什么。”

“爹,您怎么还想着帮衬老三,眼下早已不一样了,老三家业已经起来了,眼下是咱家要是能得了老三家的帮衬,那日子才会好过一点啊!”傅元德纳闷自家的爹怎么老得有点糊涂了。

傅老爷子良久无语,半天才道:“当年咱们伤了老三的心啊,伤得狠了,就再也扳不回来了啊!”

傅元德翻翻眼皮,心道:“当时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明作的是王家,暗地里则是小四,最后推了一把的是老爷子跟大哥,关我们二房什么事?”他想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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