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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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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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德翻翻眼皮,心道:“当时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明作的是王家,暗地里则是小四,最后推了一把的是老爷子跟大哥,关我们二房什么事?”他想着,便借口去探望一下傅老实一家,上来广陵城,想着看看老三一家能不能帮忙给小儿子傅刚找个事儿做。

谁知他正赶上广陵三房准备在新建好的院子里摆了七八张桌子,请大伙儿吃席面。江都傅家自傅兰儿成婚之后,就再没有与广陵三房走动过,自然不知道口中的“翻修”房子,竟是新买了这样一大块地,盖了这样大一间作坊。当他得知这几间新房对面的两处院子,也都是三房的家业的时候,张大了嘴,几乎都合不拢。

三房出面招呼傅元德的,是傅阳。他反正负责招呼所有过来吃席的人,顺带就连伯父与堂弟一并招呼了。倒是傅刚,作为小辈,应是去拜见一下傅老实与杨氏的,便去了内院见过杨氏,也见到了傅春儿,打了声招呼,闲话了两句。

后来傅刚跟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说起广陵三房的排场,也少不得提起当时见到傅春儿时候留下的印象。“三堂姐就像是个天仙似的,也没见她怎地打扮,但就是好看……旁边还伴着两个丫头,一个冷冰冰地跟个冰美人儿似的,另一个则像菩萨身边的龙女姑娘,两个都跟画儿里画的人似的。”他自然略过了当日他差点瞪着素馨流口水发呆的事情没说。傅家几个兄弟姐妹闻言则是钦羡不已,埋怨当日自己的父母没有带上自己去广陵府“见世面”。

然而傅元德带傅刚去广陵也是有用意的。他一直在找与傅老实单独说话的机会,想将自己最小的这个孩子推销出去。眼下的机会比去年过年的时候还要好,因为眼前明摆着,傅家在扩建作坊,需要人。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与其雇佣外人,傅家三房为何不愿雇佣自家亲眷,傅刚可是傅老实嫡亲的侄子!

谁知道,傅元德好不容易拉住傅老实单独说了两句,傅老实咂吧半天嘴,没说话,竟还是那句,“眼下作坊和铺子都是阳儿在管,他点头就行,我没意见。”

傅元德大惊,道:“老实,阳儿是你家的小子啊!这事儿你说一句话就行了,阳儿没有不肯的,怎么有不听老子反而听儿子的呢?”

傅老实却觉得这是一件极自然的事情,“我挑个货郎担子,挑了十年,家里还是穷得叮当乱响,一直到阳儿和春儿都出息了,开始做这香粉生意,家中才慢慢地好起来。你说我为何还得硬挺着管着管那。”

傅老实说得不错,他为人胜在踏实肯干钻研,却不擅长决断与交际。甚至在作坊之中,他的人缘还不及傅阳和姚十力。这一点傅老实早已渐渐认识到,因此他决心,将铺子与作坊的决策大权交给傅阳,而他自己,则老老实实地做活,甚至钻研些新品,这反而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然而这是傅元德不能理解的,于是他将傅阳叫来,将傅阳数落了一通,大意是儿子怎能越过老子决定作坊铺子的大事之类。

傅阳将这位二伯的话都一一听了,最后笑道:“二伯是说我哪里违了父亲的意思么?”

傅元德立刻吞了一口吐沫回去,讪笑道:“二伯就是这么说说,阳儿一人撑着这么大一铺生意,辛苦得狠,不如叫刚儿来帮你吧!刚儿正巧也是出来做事的年纪,跟着你历练历练,你做哥哥的也照应他一番。”

傅阳眨眨眼说,“不辛苦啊!反倒是二伯,眼下快到夏收了吧,邵家村里那几亩地,也够二伯一家忙的了吧!”

傅元德没觉得这是在推辞,反而顺杆上,说:“那感情好,叫刚儿夏收过了,再上来你们家?”

“二伯,对不住,”傅阳说,“我们家作坊和铺子,请人都不会请亲戚的。请二伯见谅。”

傅元德听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没想到这个侄子这么直白就拒绝了自己的请求。“阳儿,为啥呀?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你难道觉得外人要比自家亲眷来得更合用不成?”

“二伯,这真是实在对不住,我家……我家实在是被几年前四叔的事情,给吓怕了。”傅阳很坦然,面不改色地对傅元德道出缘由。“而且,四弟,四弟偏又行四……”

傅元德心里止不住地叫屈,他若知道有“躺枪”一说,必定会大喊“刚儿这是妥妥地躺枪啊”这样的话。

“所以眼下所有在作坊做事的人,都与我家签了契纸,约定工钱待遇,也写明若是犯了什么错,赔偿损失不说,赔不出,便直接送官。若是亲戚,倒是不好签这契纸。所以我家索性有这规矩,不请亲戚来我家做工。”

傅元德这才发觉,傅阳的性子,与自己那个老实三弟一点也不同,耳根子硬得很,凭他说什么,都坚守着底线,就是不愿接纳傅刚留下来做工。

他无比郁闷地回到席面上,继续吃席。傅刚这会儿见父亲过来,喜孜孜地对父亲说:“爹,三叔家里这’十二红’的席面,要比咱家自己做的好多了。”傅元德很想给小儿子头上敲一个爆栗,“就知道吃!”

傅刚被父亲训惯了,不以为意,筷子又伸向摆得远远的一盘红烧黄鱼,挟了一大块回来,袖口便在别的菜盆里沾了不少汤水,沥沥地滴在桌上。可偏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一大块鱼肉都往嘴里送进去。同席的人见了,都皱起眉头,碍着是东家的亲戚,不好说什么。

傅元德也皱眉,刚才在傅阳那里碰了硬钉子,心里正不忿着,看到自家儿子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再看看人家傅阳,待人接物已经是一派十足十的大人派头。而这会儿,傅刚嚼了一大块黄鱼肉下去,又盯着上来帮手上菜的素馨看个不停,十足十是个无知少年加乡下来的土包子。

晚间,傅元德带着傅刚回到邵家村,邵氏问起,傅元德无比郁闷地将在广陵的事情一一说了。邵氏皱着眉头,说:“三房原来不请亲戚啊——”

她便打起别的主意。她有个表侄,在广陵府作坊里做事,一直觉得作坊给的工钱不够高,活又辛苦,到处请托,想找一份别的工干干。邵氏素知这个内侄是个油盐不进的,不禁存心想膈应膈应广陵三房,就道:“不然咱们把皮油子给广陵三房介绍过去。签契纸便签契纸,按你说的,他家不请自家亲眷,偏偏要请外人,那咱家介绍外人过去,看着他家受不受吧!”

“皮油子?行么?三房会要么?”傅元德有点迟疑。

“这有什么?带他过去的时候叫他装老实点就是了。对了,回头你也别说是我内侄,但是你也叮嘱他点儿,要是真犯了什么错,三房要’作’他,记得叫他报名号。”邵氏说,“皮油子不过懒点,没什么太大的坏心眼,但是万一犯了什么错,老三他们总也不至于全不顾亲戚的情面。”

傅元德想了想皮油子那人,哪里只是懒点儿而已。他想了想,突然笑了,对邵氏说:“媳妇,你还真是,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邵氏笑着拍一拍傅元德,道:“三房作坊铺子管得这样好,有一日能将皮油子扳过来也未可知。你回头记着叫皮油子刚过去的时候别说漏嘴了。”

过了两天,傅元德就带了皮油子去了傅家作坊“应聘”,傅阳见是傅元德带来的人,一时多看了几眼,多问了几句,见皮油子还算过得去,也愿意签契纸,便应下了。

一百九十一章 天降美姬

傅春儿后来埋怨傅阳两句,怪他为何将那皮油子收到作坊里。然而傅阳却颇有把握地说:“不怕,如果那人作怪,我正好借那人立个威。顺便也借这人看看作坊中诸人到底是什么个心思。”

他笑道:“正愁没这个机会,不曾想二伯与我送了试金石过来。”

傅春儿无语,半晌憋出一句:“哥哥挑的试金石,还真是……”她本来想说“奇葩”的,后来总算忍了回去。

那皮油子其实真是广陵城中的一个“油子”,三年来在七八个作坊里混过,都混不出人形儿来,但是骗吃偷拿本一流,嫌穷怕累最在行,外加上为人滑不留手,所以得了个“油子”的外号,人们反而不记得他那个本名叫做什么了。

刚过来的时候皮油子很是开心,原因无他,傅家待遇不错,饭食点心茶水,都供应得足足的。这上头皮油子没有什么可挑的。可是到了月底结工钱的时候,就傻了眼了。

原来,傅家的工钱,划了三档。所有工人都是先计算工作量,然后再按照完成件数的多少排名,完工最多的,自然得第一档的工钱,以此类推。皮油子看着自己手上累的区区一点工钱,再看看平日里一起上工的同伴领了工钱之后笑逐颜开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忿。

他去找傅阳理论,傅阳便给他看了他每日劳作结果的记录,最后说:“皮大,”皮油子排行老大,傅阳不好当面叫他“油子”,便用“皮大”来称呼他,“契纸上就是这么写着的,每个人的工钱都是这么算出来给的。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皮油子腆着脸凑到傅阳身边,将自己跟江都傅家沾亲的事情说了,傅阳听了就皱眉,道:“怎会?二伯当日引荐你过来,怎地不与我说这些事情?可见是弄错了吧!”一句话,干干净净地将皮油子给堵了回去。

皮油子忙了一个月,没讨到任何好处,眼瞅着手上只有这几个钱,心中沮丧至极,也不在傅家吃饭,只捏了两个钱,打算出去买买醉。

还没等进了酒铺,就有人迎面过来,拍着皮油子的肩膀说:“皮大,听说你高就了啊——”

皮油子看看那人,是广陵城里一个出了名儿的“破落户”,大名叫做雷老虎,还有个外号叫做雷大虫的。此人自己曾经见过,却没怎地打过交道。这时见了,不知道为何会迎上来与自己招呼。

但是皮油子平日里是惯会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的,当下也不拒绝,眉花眼笑地就与雷大虫勾肩搭背地进去了酒铺。

*——*——*——

傅家的新院子一日一日地建了起来,于此同时,傅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但是,傅老实与傅阳都还是坚持生产价廉物美的鸭蛋粉和头油,另外棒香与线香的生意也一天好似一天。按照傅家主顾的说法,傅家的妆品,品质与戴家薛家的妆品所差无几,可是价格却连人家一半都不到。不少四里八乡到广陵府采买的,都乐意从傅家铺子采买些头油和粉回去。

然而平心而论,“戴凤春”戴家依然是行业首领,原因无它,戴家是皇商,所出产的香粉,那可是贡品,连宫中的妃嫔,都认为,能用上戴家的贡粉,那便是彰显着十分荣宠。因此,香粉一项,戴家独领风骚;傅薛两家,都还无法与之比肩。薛家更为出色的是香件,而傅家则是头油与藏香更胜一筹。

没过几日,傅家在旧作坊的原址上所建的一座两层小楼落成。依着广陵府的规矩,不少相熟的人家也送上了一份贺仪,虽然大多都是区区薄礼,为傅家讨个好彩头的而已,但是傅家人见自家在广陵城中人缘日渐好起来,心中也颇为高兴。

这其中,夹着一份礼,署名是薛定诺,此人却是傅家从未曾打过交道的。傅阳看了看,对妹妹说:“送的正是薛家的香件,想来这位薛大爷,应该就是’薛天赐’薛家的。”

傅春儿有点心不在焉。她前一日刚刚收到纪燮的信,说是淮阴府疫情已平,他不日就要回来了。信中还与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与防疫有关的事情,看得她嘴角含笑。看来,纪燮这番出行,应该也是收获不小。

她听了哥哥的话,仿佛惊醒,才道:“是么?怎会是薛家?若是戴家还有些可能。”

傅阳脸上就有点黯然,道:“戴家,戴家怎么会搭理咱家!”

傅春儿刚想反驳,突然见到傅阳的神色,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戴家那位二小姐戴悦了。难道,难道哥哥正是对那位戴家小姐念念不忘不成?

她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一下哥哥。傅阳不知道她心中动着这样的念头,只说:“你觉得这薛家突然来与咱家凑近乎,是个什么用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春儿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转念一想,眼下广陵城中,戴家与薛家争得厉害,没准薛家想拉拢傅家,两家一起挤垮戴家也说不定。她将想法说与傅阳听。傅阳眉头皱得更紧——

“我家自做我家的生意,完全无意与戴薛两家相争,薛家想拉我家下水,怕是打错了算盘。”

“可是哥哥,”傅春儿也觉得有些烦恼,“有时候不是谁想拉谁下水的问题,利字当头,谁不想多赚点钱,家中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我觉得薛家想结交咱家这件事情本来无可厚非,只是他家之后或许会向我家提要求,这样那样的,我家怎样回应,要事先想好。”

果然如傅春儿所料,薛家那位薛定诺,没过多日便下了拜帖请傅阳吃席,帖子上只说是同业结交,傅阳虽然觉得勉强,还是去见了薛定诺,两人商谈一阵,傅阳便告辞出来。

“哥哥,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傅春儿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傅阳身前。

“薛家,唉,薛家——”

果然不出傅春儿所料,薛家就是要找傅阳,商量对付“戴凤春”的事情。那位薛定诺,是薛家家主的堂弟,大约也就二十二三岁,仪表堂堂,看着面相不恶,但是却向傅阳提出,眼下戴家一家在广陵香粉市场上独占鳌头,希望能与傅家合作,联手打压戴家。

“哥哥,那薛家说了怎么打压戴家了么?”

傅阳颇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薛家一直在问我,我想他们其实是想问爹,知不知道戴家宫粉的配方。”

傅春儿惊得瞪圆了双眼,晓得薛家一定将自家家底都查过了,自然不会放过傅老实曾经在戴家作坊做事这等事情,想必薛家在猜测傅家眼下做出的这些香粉,是不是沾了戴家的光——

“我说不知,但是薛定诺似乎不太相信。但是他提出了,薛家是香件做得极抢手,而咱家是头油做得好。然而只有戴家是香粉取胜,咱们两家应该在香粉之上联手,将戴家最强的一项挤垮下去,这样才能令戴家一蹶不振,不得翻身。”

傅春儿心中一动,道:“难道,薛家想取代戴家,成为皇商,让贡粉改姓薛。”

傅阳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薛家提出,我家出产的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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