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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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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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戴家的家主戴振昌了。”傅阳很有把握地说,“怕是老爷子本来是要巡自家的铺面的,不知怎地,竟有兴致往咱家铺子这边过来看了。”他回想起刚才见到街角那个窈窕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立刻又摇了摇头,将心思又放回到生意上。

他将戴老爷子在自家铺子里看各种妆品时候的反应全部都回想了一遍,自然就知道自家怕是鸭蛋粉最入不得戴老爷子的眼。于是,傅阳回去又去找傅老实与姚十力商量,结果傅老实与姚十力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傅阳,半天,姚十力才冒出来一句,道:“竟然是老爷子亲自来咱们的铺子里来的?”

二百零三章 起了联姻的心思

傅老实与姚十力都觉得戴振昌看不上傅家的粉,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傅家从上到下,自傅老实起,再算上姚十力等人,所有人做香粉的年限加起来,怕是都没有戴老爷子花在香粉上的时间多。

两个人都大感好奇,纷纷表示恨不得当时自己能够出现在徐凝门的铺子里。他们拉着傅阳,细细将戴老爷子每句话,甚至每个表情都问了,颇有一番打算抱回去细细琢磨的架势。

傅阳到了傅春儿那头,将发生的事情说与妹妹听,岂料傅春儿就只问了一句话:“戴家的二小姐,哥哥有见到么?”

傅阳的脸红了红,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赶紧摇着,最后才道:“远远见到,没说上话。”

*——*——*——*

话说那日确实是戴老爷子在孙女的陪伴之下,巡视戴家各处的铺子,一时心血来潮,在去埂子街之前,先绕道徐凝门左近,叫戴悦只在街边等着,而自己去傅家铺子那里转了一圈,于是才有了戴老爷子与傅阳交谈的一番故事。

戴悦不知道傅家的铺子在左近,直到到了埂子街铺子里,戴老爷子着店里的伙计去打探,刚才傅家铺子里是什么人在答话,她才大致明白了些,猜想那应该是傅阳在那头看着铺子,所以不禁面上有点发烫。

戴老爷子听了回报,片刻之间,便有些失神,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戴悦有点瑟缩,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发不敢与老爷子答话,生怕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以往这种时候,戴老爷子往往便会感叹独子早逝,竟没有能够给自家留下个嫡派的男丁。越是这种时候,戴老爷子便越不待见两个嫡亲的孙女,大约是嫌弃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的缘故吧。

戴茜与戴悦两个,从小便是在戴家众人的怪异眼光之中长大。戴茜是个性格极其好强的。直到出嫁前一刻,她只怕都在为自己和妹妹争取着利益。然而戴悦却是性格绵软,从下在大姐的保护之下长大,戴茜出嫁之后,她竟也慢慢地习惯了这等逆来顺受的日子。

然而这一日戴老爷子在埂子街的铺子里踱来踱去,四下细看了一番,走到铺子后面的小院里,突然传唤那掌柜将戴兴志叫来,说是要好好问问他。

戴兴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过来。却挨了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直训得他像一个孙子一样。当然了戴兴志现在的身份也是孙子,只不过是侄孙子而已。他可是一直期盼着能够成为戴老爷子的继孙,从而继承戴家的整个家业。

做戴老爷子的孙子最大的不好,就是总是要“装孙子”——

戴老爷子教训人的时候。一向极不给人留情面,他只是说事,从戴家几间铺子营业总额上不去,一直数落到戴家作坊里平均成本往上直蹿。这两件事情,他认为戴兴志都难辞其咎。戴兴志就只能在旁边诺诺地应着。

头一件,戴家铺子生意疲弱,大半是因为戴兴志的心思不在经营已有的几间铺子上。最近戴兴志看了几个地段,打算在广陵城中继续开两间新铺,因此旧铺子的生意他没怎么顾得上。入秋以来,旧铺的生意便差了下去。

第二件,戴家作坊的成本在往上走,这本与戴家作坊扩建,寿家趁机抬高原料香花的价格有关。然而戴兴志自从接手了戴家的作坊以来。不断往作坊里塞“自己人”,然而将自己日常的一些开销,吃饭、交际甚至是享受,都想办法算到了作坊的成本里。

而戴老爷子本事就本事在,他从不看账,但是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作坊的成本该控制在多少,铺子的销量该达到多少,戴家的生意才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戴老爷子巴拉巴拉说了半天,得出结论,戴兴志不是管戴家香粉作坊与铺子的料。

戴兴志一听就急了,若是他别的都能忍,但是戴老爷子一旦将“不是这块料”的话给放出来,甚至有意在戴家的子侄之中,另寻人承嗣,那他日前凭着“戴家继承人”这个名头在四处讨得各种好处,不就都得一一还回去。

戴兴志可不想这样,在戴家作坊与铺子里他已经都安排了人手,布了局,就等着戴老爷子升仙作古,他好将这么大一大份家业给吞下来。之后他自会往北面打点,将戴家的皇商生意再做大些,如此才能既得名,又得利,不枉他装孙子装这么久。

戴兴志想了半晌,决定找个说辞,将这事儿圆过去。

“老爷子,戴家铺子的营业上不去,都是因为城中新开的那间铺子——叫’馥春’的。”戴兴志自以为找到了个完美的解释。

“还说呢!”戴振昌怒道,“眼皮子这样浅。人家在广陵城中,统共就那么一间,那么点大的铺面,咱家在广陵城中这么多间,每日的流水加起来,何止是他家的十倍?你拿那间铺子出来说事,你有没有脑子啊!”

戴兴志一言错失,立刻又被骂了一顿。只是戴老爷子骂完之后,若有所思地道:“傅家那个后生,倒确实是非常会做生意,看他待人接物时的那种气度,前途应不可限量。”

“那,老爷子,您看我们是不是考虑与傅家结交一下,万一傅家日后发达,也好两家也好互相提携,免得到一城两家相争的地步。”戴兴志小心翼翼地说,虽然他心中对傅阳又嫉又恨,老爷子竟然对一个竞争对手青眼相看,而他连反驳都反驳不得,只能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

这时候,戴悦从外间进来,手中捧着茶盏,对戴振昌说:“爷爷,这大日头的,喝杯凉茶,歇息片刻,咱们再往下一家去嘛!”

戴振昌抬眼,看着戴悦,伸手将那茶盏接过,若有所思地道:“悦儿及笄已经又好几个月了吧!”

戴悦脸上一红,马上就外院退出去。身后戴兴志便笑道:“是呀,悦妹妹是说亲的时候了。老爷子,这件事情不如让我娘走动走动,在城中问问?”

戴悦有些神思不属,刚刚出了院子,马上就躲在门口想听院里面的人说什么。果然听到院里爷爷在与堂兄说着,提到了好几遍“傅家”的字眼。戴悦想到傅阳,脸上马上又火烧火烧的。然而戴老爷子却在说:“悦儿的亲事,兴志,你隔天将茜儿请来家中,这件事情叫她来办最是合适不过。”

“茜姑奶奶?她孀居之身,这有点不合适吧!”戴兴志很是有点怕戴茜。

“但是悦儿的亲事,无论如何她点了头才行。”戴振昌知道两姐妹情深,而且这件事情,是他在戴茜嫁到徐家之前自己就答应下来了。徐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戴茜成亲之前,戴老爷子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还是忍心看着戴茜就这么嫁了,心中未尝没有一点点对戴茜的歉意,因此他决定,戴悦的亲事,只要戴茜愿意过问,就让她过问好了。

*——*——*——*

晚间,戴兴志回到自己的住所,他还不曾娶亲,却一直有个心爱的丫头,两人一向狎昵惯了的。戴兴志这日被戴老爷子折腾得又惊又怕,外加一肚子气。晚间回到自己房里,只想找这丫头温存一番。

那丫头名叫荷儿,戴兴志将她一拉,荷儿便像站立不稳似的,摔在戴兴志怀中。戴兴志鼻端闻到,却不是惯常的桂花头油的香气,只觉得一股幽香传来,如冰似麝,香味只钻进心里去,一时觉得好闻得紧,心里也舒畅许多。戴兴志便问道:“这是换了什么头油?”

“说是老爷子今日一下买了很多,二小姐用不掉,便分给了各房女眷。”荷儿得意得紧,近日来巴结戴兴志的人不少,连她这样一个小丫头,只因为是服侍戴兴志的,平日里能得的好处也不少。“听说这叫‘冰麝油’,是城中最时兴的,可好用了。”

戴兴志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知道“冰麝油”是傅家香粉铺子出的新品,今日早些时候他曾听戴老爷子耳提面命了良久,不外乎叨叨些傅家能推陈出新,而戴家却只抱着祖上荫下的方子,不晓得创新之类。可是没想到戴老爷子竟然自家也买了许多“冰麝油”回来——这算什么?这算是在向傅家示好么?还是像将傅家的妆品买回来自己研究,将来也仿制?

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戴老爷子这样欣赏傅阳,有没有可能有办法令傅阳入赘戴家,来继承戴家的家业呢?如果是那样,自己以前一番做作便都没什么意思,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想到这里,戴兴志便一下子没了兴致,将荷儿一推,自己起身,穿起外面的大衣裳,冷冷地说了声:“我去外面喝两盅酒再回来。”

荷儿一愣,只得起来,帮戴兴志整理好衣裳,才娇滴滴地说:“爷慢走——”

二百零四章 趋利之人,多为朋比

每个失意郁闷的人,出门独自喝酒,就总会遇到点什么。

戴兴志出门,去了一间他常去的酒铺。他独自一人,喝了七八盅冷酒下去,头立刻开始有点发晕起来。

“老板,再打两角酒过来,上点小菜!”戴兴志朝酒铺里面大喊一声。

“老板,不用啦,这位客官用了多少?账记在我这头。”身后有个人说。戴兴志带着酒意回头去看,见是上次降价事件之中跟自己合作过的,“薛天赐”薛家的薛定诺。

“不用不用,”戴兴志摇手,自己从怀里摸出银钱来,苦笑着道:“薛二爷,我这可不敢招惹你。上回就是这么着跟你说了几句话,亏了钱不说,我家老爷子将我一顿好骂!”

“唉,别提了,我这头也是,本来我也是算计得好好的,可是谁想得到……”薛定诺也是一脸的懊丧,“你就不要和我比惨了好不好!你家亏的那点钱和我家砸进去的上千两怎么好比,关键我家大哥要我自己掏腰包,将亏的银子全部贴补上。”

戴兴志一听,还真有比自己惨不少的,登时心里觉得好过得多,他看这位与自己地位相似,都是替家主跑腿干活的人,不禁起了一阵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老兄,可不就是破财了!”戴兴志笑着打趣薛定诺。

“区区一千两,还不在你老哥哥眼中……”薛定诺一下就与戴兴志亲热起来,勾着戴兴志的肩膀道:“去哥哥那儿坐坐吧!原是极舒服的所在。”

戴兴志惊道:“去薛家?这好么?”

薛定诺笑而不语,戴兴志登时明白了,笑道:“是薛二哥在哪里纳了外室小星吧!”

两人一起出门,往广陵城西面去,由薛定诺带着,来到花山涧。花山涧一带,所居大多是商贾富户,但是其中也夹着不少小院落,里面人做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薛定诺在一户院落门前敲了门。三长两短,戴兴志跟在后面,只见这户小院,用黑漆漆起一扇门板,旁边便是粉墙,大门上门牌字号一概俱无,甚是低调。

里面一个甜甜糯糯的女子声音答道:“来啦!”

不知里间是什么铺的地,可以清楚地听见里面女子所穿的木屐,敲击在地面的声音,门板里晃动着一点灯火。而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从门板之后透了出来。戴兴志从不曾经历过这些。一时间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开了门,里间的女子朝薛定诺深深一躬,道:“二爷回来了啊!今日巧得紧,二小姐也在。”

“嗯。好,你去与采蘋说一声,今日有贵客过来,赶紧整治几个小菜,招呼客人。”

那女子应了,当先举着灯,引着两人沿着小径往正房这边过来。戴兴志只觉得鼻端闻着一阵阵淡淡的幽香,味道竟十分熟悉。进了上房,只见两名女子候在房中。两人的眉眼。在灯下,都是难描难画,只是一个年纪稍长些,梳着妇人发式,神色之间。颇有几分艳冶。另一位年轻些,还是姑娘妆扮,含羞带怯的,容貌却更胜一筹。

很快吃酒的席面就备好了,都是南方风味的小菜,蜜汁火方、葱油蛰头、水晶肴肉、胭脂鸭脯,还有一道是将河里养了半年不到的小鲫鱼用油细细地炸到酥透,然后再浇上烧汁焖至入味,下酒再好不过。

戴兴志原先还左顾右盼地,薛定诺便连连劝了几回酒。戴兴志几杯酒下肚,说话不再又顾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道:“薛二哥竟然有这么一处所在,简直是洞天福地,舒服至此,所谓人间至福温柔乡,依小弟看,这便是了,哈哈!”

“戴兄弟莫要客气,你原也该自己留一手,不能什么都为了戴家而忙活,人活在世,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么?”薛定诺好言劝着,旁边那名叫做采蘋的年轻少妇,掩口轻轻地叫了一声,道:“竟然是戴家的公子!”

薛定诺白了一眼,转向那姑娘装扮的年轻女子,道:“采蓝,还不赶紧招呼着,你不是平素就爱用戴家的香粉和安息香么?”

戴兴志这才觉出来,这家人家家中淡淡的香气,竟然真的就是自家所出的安息香,一点烟火气也无,至于一缕幽香,透在空中。戴兴志一下子便好感大增,原先他还曾顾虑这间小院来历不明,就似传说中的私娼窠子一般,此刻这些顾虑便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名叫做采蓝的姑娘,面上就露出钦羡的神色,来到戴兴志面前,俯身斟了一杯酒,递给戴兴志,道:“原来是戴公子到此,奴有眼不识泰山,请戴公子饮了这杯酒,算是奴与您赔罪。”

戴兴志接了酒杯的时候,忍不住便在采蓝的手腕上捏了一把,只觉得触手滑腻,如一块凉玉一般。采蓝不由得向戴兴志横了一眼,媚眼如丝。戴兴志没见过这等阵仗,采蓝这等颜色的女子,岂是家中婢女荷儿之流可以比拟的,他一时身子就酥倒了半边。

薛定诺与采蘋在旁边看到两人渐渐情热,薛定诺便说:“兄弟,你看我这采蓝妹子,还入得了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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