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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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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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燮此刻一颗心也确实在飞快地跳着,他觉得傅春儿一点点散开的额发。正在自己下巴上轻轻地蹭着,柔柔痒痒的,不由得心中一动。

背后一个不识相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七爷——”

“啊哟,没事——”侍墨看清楚了院里的情形,连忙想补救,傅春儿早已别过头去,往后退了两步。斜着身子对着纪燮,不好意思地对纪燮说了句:“又炎哥——”

侍墨尴尬非常,站在院门口,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纪燮温和地笑笑,转头去问:“侍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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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洪家的时辰到了,再不去,怕是要晚。”侍墨小声说,突然觉得自己太没有眼力劲儿了。往达官贵人家里去,晚个一刻半刻的,哪有眼前小七爷与心上人相见来得重要。

“嗯。我晓得了。”纪燮应道。可是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侍墨马上退了出去,让自家小七爷与傅春儿就着这短短的时间说一会子话。

“初六的时候,我大伯父在别院请客,我已经与大伯母打过招呼,回头会请你与伯母上门。到那时,我大伯母会看机会安排你与我母亲见上一面……”纪燮笑着对傅春儿说着。然而傅春儿却能见到纪燮眼底有一点点担忧的神色。

应该很难吧,纪小七要说服母亲接受像自己这样的女子——傅春儿低下头,想起当日曾经在田家巷外头见过一面纪小七的母亲黄氏,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纪燮见对面的小人儿眼神躲闪,便大致猜出她在想着什么。只说:“我连春闱都没去,你难道还不信我?”

傅春儿抬头看看。强笑道:“我怎会不相信你?”

可是她心中却并不希望这样。当年弃了科考,转而从医的事情,纪燮几乎要与家中决裂,若不是因为当初他在疫病流行之际,为广陵府出力,最后得了杜毓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最后又是御赐的“闲差”,纪家那头,还不晓得会怎么闹呢。纪燮如今已经日日在大德生堂住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自家了。古人讲究家世背景,若没了家族支持,纪燮在广陵城中,总显得太过势单力薄了些。

她不希望一直这般下去,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纪燮与家里闹得更僵。再加上傅兰儿的事情朝起一凑,傅春儿觉得更加烦心,但是纪燮这般安排的事情,她不能不应了,点头道:“初六是么?我与我娘打声招呼,届时一定会去。”

“我大伯母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不用担心,我母亲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纪燮言下之意,拿自家那位娘貌似也没有什么办法。

两人还想再说一会儿话,可是傅春儿已经看见侍墨又在门口“频频”出现,于是便也催促纪燮,“又炎哥,你先去忙吧,过了年便要出发的,眼下在广陵城中,该打点的自然都要打点好。”

纪燮越发觉得傅春儿懂事,当下便与她一起出去,跟着两人便一起向易连生告辞,接着在巷口分别。傅春儿看着纪燮带着侍墨一起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没有家里人,没有哥哥,没有爹娘,没有铺子,没有生意,就只这么个在外奔忙的纪小七,是不是会被闷死——所以说,自己还是个幸运的。

只是往大德生堂跑这么一趟,并没有令傅春儿心里的郁闷消减多少。她从大德生堂出来,一个人立在年节前冷冷清清的街巷上,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想往哪里去才好。

这时候,对面街巷的远处,一阵喧哗之声传来。那喧哗之声越来越近,傅春儿远远地见到一众百姓,拥着一个人,从街巷里走了出来。

只见中间那人,在这样寒气逼人的天气里,却只穿着一件宽袍大袖的月白色僧袍,可以见到那人的光头,与头上的戒疤。见到那人的形容相貌,傅春儿吃了一惊,那不是袁时么?

袁时原是靖江老王爷朱若极的朋友,因为当日傅春儿求到朱若极门下,勾起了袁时的兴趣,因此过来在“香影阁”帮忙招徕盐商这头的生意。此人是个奇人,早年间。传说此人是广陵城中最有名的讼棍,这一阵子广陵府已经听不到他的“赫赫威名”了。当然,谁也不知道此人竟是“香影阁”中的神秘人物——大约是因为此人能够易容的缘故吧。傅春儿曾见过此人易容,又快又好,跟变脸似的。

此刻他却又是另一副样子。那件月白色的僧袍一尘不染,而袁时一张玉面上如隐隐有宝光流动一般,而一对眸子则晶莹如黑玉。此刻袁时的面相极为年轻,也就二十许人的样子。可是那等气度,令人一见难忘,绝不会与寺院里的寻常僧人所混。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袍裾飞扬,露出他脚上踏着的一双麻鞋。袁时一面走,口中一面低低地宣着佛号,果然有些宝相庄严的样子。

傅春儿看着为乡民簇拥而来的袁时,一时忘乎所以,竟忘了避让。袁时在离她大约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傅春儿。

“兀那小姑娘,你莫要挡了圣僧的去路——”

傅春儿愣神。这不是袁讼棍。咋就圣僧了呢?她这一迟疑,就有旁边的乡民上来,更有些直接的便想将她推开。

“且慢——”袁时在这时候开口了,听见他的声音,傅春儿觉得有如见到夏天里冰块撞击的泠泠声,动听固然动听。可是眼下是数九寒天,傅春儿登时觉得自己臂上就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余人也明显是被袁时开口震住了。只见“圣僧”伸出手,轻轻地指着傅春儿的眉心,慢慢地道:“此女与佛有缘——”

我谢谢你啊——傅春儿闻言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跳到路边去。将道路给这群莫名其妙跟着袁时游街的人们腾开。

哪晓得袁时并没有放过他,即便傅春儿跳开。指着傅春儿眉心的指尖依然跟随着傅春儿的走动而转了过来。“你在烦恼!”声音依旧清泠,令傅春儿闻言更加烦恼。

傅春儿微张了嘴,困惑地望着他——这人一个月里替“香影阁”赚了一千七八百两银子,因此傅春儿没大事并不打算戳破这人的牛皮,不对,是“僧皮”——

“这位姑娘,圣僧都说了,你与佛有缘,我看,不如你随了圣僧去,在他老人家点化之下,没准能够修成正果,早登极乐。”旁边一个“中毒”甚深的中年妇人,面色蜡黄,一边走,一边拈着手上挂着的一串佛珠,看着就是被袁时一张生花利口给“点化”了的,也不看傅春儿眼下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地就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傅春儿望向袁时,隐隐有相求解围之意。却见袁时正对着她,口型在说着什么,说了两遍,傅春儿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明日香影阁”五个字。她也算是精乖的,当下做出福至心灵的样子,也跟着双掌合十,朝袁时深深一躬。周围的百姓竟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傅春儿竟也略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与袁时一番眼神交流,便就此被他“蛊惑”了。

傅春儿随着众人,在广陵府的街道上行进了一段距离,沿途不断有百姓见到袁时这“圣僧”形态而加入的。傅春儿却找了个机会,斜刺里往个小巷里一拐,总算摆脱了“游行”的队伍。她反复想着,不知道袁时究竟是何等人,自己竟然只是望着此人望了片刻,就真的觉得有些把持不住,就只想跟着此人前去看个究竟。

这是简单的催眠术么?若是此人真会催眠术,傅春儿如是单独去“香影阁”与此人碰面,还挺危险的。

然而傅春儿还是有点心动——袁时劈面便点出她的烦恼,或许此人,或许此人真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傅春儿想了一宿,第二日早上,还是决定前去赴约,只是她叫上了傅阳,并且将大致的经过都与傅阳说了一遍,只没有将袁时那神叨叨的模样讲的那样神。傅阳不以为意,当下陪着妹妹过去。

“水绘阁”与“香影阁”眼下都歇业了,“香影阁”还未进腊月便关张大吉,倒是“水绘阁”还乘着年前广陵百姓采购年货的时候,小赚了一票。“水绘阁”这里,门庭紧闭,铁将军把门。傅春儿不是掌柜,身上不得钥匙,不得不从“香影阁”另一头,绕到后门去看看。

果然“香影阁”的后门开着,里面能隐约听到一点人声。

傅春儿与傅阳一起过去,步入“香影阁”的大厅,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便传了过来。

傅阳熟悉各种香料香件的味道,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地道:“这是戴家的一款安息香,名叫’清音’!”他话音刚落,只听里头琴弦“铮”的一声。傅春儿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窗口。

香影阁临水,此时窗口大开,一股湿气便扑面而来,然而这湿气却并不那么寒冷厚重,而是仿佛有些淡淡的暖意在里头。

ps:

抱歉,今天晚点那章,八点是肯定来不及了,力争在十二点前更新——谢谢大家,关于某位大姐的意见,小非都看到了——

二百四十一章 袁讼棍待客

此刻端坐在“香影阁”厅中的,正是袁时其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衣,一头黑发散在肩上,面前放着一具焦尾桐琴。袁时的左手搭在琴上,被衣袖一衬,显得愈发白皙修长。

走近几步,空气中那“清音”的味道越来越明显。傅春儿心道,不愧是戴家的安息香,味道果然幽远清长,但是似乎又有一点点烟火气在其中。

“若非这’清音’,这香影阁中,又何来此盛景?”袁时开口说话,话音里却有铿铿锵锵的金属之声,与他昨日在街上那种声如寒冰的语调相比,有很大的差别,可是偏又教人听去还是这袁时的那般语调。

傅春儿顺着袁时的眼光,朝一旁看去,只见他身旁放着一个铜制的熏笼,里面烧着银炭。熏笼之上,停着好些五彩缤纷的蝴蝶,袁时轻轻一拂袖,蝴蝶便腾空而起,在室内盘旋,良久,便才重新落下,重新停在熏笼之畔。也有些,竟然停在袁时的衣上、发上。袁时原本穿得肃穆,此刻身上发上落了几只彩蝶,竟凭空显出几分妖冶来。

傅春儿至此便明白袁时为何一定要大开临水的窗户了。窗外河道上蒸腾的水汽,才能令这室内觉不出燥气。大约也就是这个原因,这室中才能养得住这些个蝴蝶。

听到傅家兄妹进来,袁时偏过头,朝傅阳随意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跟着大袖一挥。伸出手,指向自己身前的一只蒲团,对傅春儿道:“请坐!”语调依旧铿铿锵锵。

傅春儿对他的说话声很是好奇,不晓得此人是怎样控制改变自己的嗓音的。她依言坐下,问:“袁先生昨日示意我来此,是有何要事么?”对面这个人,她甚至算不上熟识,最多只能算是生意上的合作对象而已。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坐在此人对面,傅春儿心中不禁觉得有点怪异。

袁时不语,抬头,看了看傅阳。

傅阳进来之后,并没有入座,只是立在妹妹身后,隐隐有护着妹妹的意思。这时候见袁时抬头,两人对视片刻。傅阳仔细审视一番袁时,觉得他没有恶意。便留下一句话,道:“妹妹。有时叫我。”说着他便行得远些。在听不见两人说话的位置,但是他仍然转过头来,叉手立着,远远地看两人说话。

袁时的目光回转,再度拢在傅春儿面上。傅春儿坦然地与他对视,却不想稍待片刻之后。一朵硕大的彩蝶,竟然翩翩飞来,停在傅春儿肩头上。傅春儿原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转头见到右肩上的彩蝶,一时间笑靥如花。道:“原来,这蝴蝶并不是只挑你一个的——”

“这个自然。否则怎会说你与佛有缘?”中间两个字袁时说得含混,听起来就像是“与我有缘”一样。傅春儿听了双眉一轩,就要发作。岂料袁时看向她眉宇之间,突然道:“你是为了傅家人烦恼?”

他这话说得颇奇,不说“家人”,反而说“傅家”人,仿佛便指向傅兰儿,她若是没有嫁到刘家,或是被刘家遣回,便可算是傅家之人,但是却不是广陵三房这一房已经单分出来的,所以严格算不上傅春儿的“家人”。

傅春儿身子微微一抖,停在她肩上的那只彩蝶突然间便振翅飞起,在袁时面前,似乎在空中载沉载浮一番,最后落在袁时洁白的手上。袁时将那彩蝶轻轻托起,往窗外一送,那彩蝶倏忽消失在窗外。

傅春儿一个激灵,道:“你,你——”那蝶儿一旦飞出这间水阁,外间气温陡降,一定活不了多少时候。

“即便眼下不死,也终归要亡,我只是送它一程——”袁时轻轻笑道,这时候声音却微微变幻,给傅春儿烦躁的心中突然注入一股凉意,令她稍稍平静下来。

傅春儿平日里不喜欢说话藏着掖着的人,也不习惯打这等机锋,这时听到袁时说这等话出来,突然觉得,难道此人在劝自家,不要贸然出头去扶助傅兰儿么?难道就是因为人人最终都逃不过最终的大限,这么一个理由么?“先生可否说得明白一些?”傅春儿犹豫着问道。

袁时继续定定地看着她眉宇之间,道:“你原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傅春儿苦恼极了,她就是因为想不通啊,所以昨日袁时那句“你在烦恼”才会触动她,才会令她到此赴约。难道还是在说傅兰儿么?她明明知道自家出面庇护傅兰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傅兰儿的问题是都出在根子上,也就是说,当年傅家不教,将她养成了这么一番性子,全然不会处世,也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念,这也令她几乎无法作为一个女人而与夫家好好相处。这就好比错已铸成,眼下无论如何补救,都只是治标,治不了本——徒耗心力,广陵三房这头,不该就将这个担子,平白就自己扛在自己肩上。

“可是,可是,”傅春儿喃喃地道,她还是没办法接受傅兰儿正一步步走向的厄运。

“既种恶因,便得恶报,只是这恶报,如何能报,世人却不知道——”袁时突然开口,傅春儿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悲悯,接着好似又有些自嘲。她若是能明白袁时此时的心境,大约也能猜到将来袁时为何非要以一人之力,搅动江南两淮。只可惜人力有时穷,眼下傅春儿一心想着自家那些闹心的事情,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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