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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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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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一口答应下来,他本就逢十五与月底可以回家住一晚。兄妹二人于是商定,每半月一定要各自读完一本书,将不懂之处两人自己先交流过之后再请教杨氏或是纪燮。

傅家兄妹眼见快到自家小院门口了,只听身后蹄声的的,大约三四骑正从埂子街那头飞奔而来。傅阳一手提着灯笼,张开另一只手臂将妹妹护在街道内侧。其中一骑突然慢下来,马上之人突然“咦”了一声。

其余之人也纷纷勒马,其中一人回头问道:“小爷叔?”

傅春儿听了这称呼,便知道是仇小胡子,于是便从傅阳身侧探出脑袋,招呼了一声:“仇爷,是我和哥哥,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仇爷无须挂心。”

马上之人应了一声,道:“谢谢啦,傅姑娘——”接着他对其余从人说:“走,快,去钞关。”一行人即刻催马,只听马蹄声远去,骑马之人的身影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傅春儿微微有些发怔。这仇小胡子明明是带了不少从人过来的,到纪家小院却是只身一人来见。看来,这位小胡子是个什么帮中颇有地位之人,难道真的是漕帮么?然而纪燮却与此帮没有直接的关联,只不晓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少时她与傅阳回到家中,杨氏与傅老实见到傅阳,都是打心眼里透出欢喜。他们拉着傅阳,将他在大德生堂学徒之事一一问了个遍,见傅阳确实喜欢大德生堂学徒的生活,才各自放下心来。杨氏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往后几日,傅家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傅阳回了大德生堂。因为沈舟坚持月底才肯领工钱,因此这个月傅家铺子的现金流在傅小四离开之后慢慢恢复了正常,傅春儿觉得周转的银钱尽够了,因此她便托傅阳将纪燮给的那只钱袋还了回去。

而傅老实与傅春儿每日去铺子里。每天傅春儿去铺子上工之前,会先在广陵城里转一转,看看小食铺里都出售什么点心。她想先把市面上的点心种类大致摸清楚,然后再决定自家铺子里售卖什么新式的“产品”。

这一日,她走得远了一些,回来的时候傅老实早已与沈舟卸了铺子的门板,开始做生意了。傅春儿笑着与沈舟招呼了,然后到灶下自己忙去。然而只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间有些人声。傅春儿出门一望,一眼就见到自家铺子门口的一张小桌畔坐了个人,阴沉着脸发怔。这不是黄五爷黄以安又是谁呢?

沈舟一脸木然地送了一碗绉纱馄饨,放到了黄以安面前,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不过他一直寡言少语,傅春儿看他这副模样也看得比较习惯了。

黄以安却一直在发怔,手中的勺子一直在碗里捣着,却就是不往嘴里放。傅春儿叹了口气,心道:这时要把馄饨捣成稀粥的节奏么?她便走到灶间,取了几个小碟的佐料,辣椒油、葱段、蒜末之类,送到黄以安的面前,打了声招呼。

“小姑娘,你也太没良心了吧!”黄以安见到傅春儿,总算眼珠子动了动,脸上冒出些活气儿来。“纪小七过节不请我,倒也算了。可是翠娘都说了,你想出来的菜式席面,在广陵城大约也没几个人能想得出来的。每次见面,你都拿碗馄饨打发我——”

傅春儿听黄以安这话说得幽怨,简直要笑出来了,可是黄以安有低声说了一句话,将傅春儿突然噎住——

“还有,你家为啥雇了个翠微阁的伙计?”

第四十三章 烫干丝

“怎么?”傅春儿听黄以安提到沈舟,吃了一惊。她突然有点害怕,黄家使了手段才盘下来的铺子,而铺子里的伙计让自己家给聘来了。黄以安不会想对自家或是对沈舟有什么不利吧!

“黄五爷——”傅春儿感觉自己的说话之间甚至带了几分求恳的口气,“沈舟沈大哥只是个普通伙计,平时他三日也说不上十句话。再说,我们家也是实在缺人手……”

黄以安斜眼看了看傅春儿的神色,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正色道:“连你这么小点的小丫头,也以为我黄家是个倚官仗势、鱼肉乡里的恶霸是么?”他这么说着,右手突然握拳在傅家铺子的桌上重重捶了一记,一声大响,一时间桌上碗碟乱跳。好在桌子结实,没有轻易被黄以安一拳给敲碎了。傅老实与沈舟在铺子里都听见了,急忙抢出来。傅老实知道女儿一直不喜这位盐商之子,担心是傅春儿说话之间冲撞了黄以安,连忙上前赔罪,道:“黄五爷,小女不懂事,您看在我面上,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沈舟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傅春儿,面上也流露着些许担忧。

只有傅春儿一点也不害怕——黄以安转过来看着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出,黄以安的神色之间分明流露着好些愤懑与自苦,然而这些情绪,却并不是冲她来的。此人竟能为了翠微阁的事情自苦?傅春儿倒开始觉得对此人有点改观,或许他并不那么纨绔吧。

“没事的,爹!”傅春儿将傅老实推走,然后对沈舟说:“沈大哥,烦你将我刚才放在灶台上的那碟——那碟烫干丝取来。”

“烫干子?”黄以安眉毛动了动,约摸听了这个名字有点疑惑。

“不是,是烫干丝,”傅春儿说,“我才刚做出来的,新菜式,还没有人吃过。”

“小姑娘,你让我黄五爷给你试吃,你你你……你打算付多少钱啊?”黄以安煞有介事地问。

“刚才您不是还夸我想的菜式来着?”傅春儿眉眼弯弯地说,“我这新菜式千金难买,现下免费请黄五爷品尝,五爷怎么还尽想着跟我收钱?”

黄以安立刻就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乎眼前这个小姑娘甜甜的笑脸,竟令他忘却了那些糟心的事情。当然了,黄以安一向以饕餮之客自诩,听说有新鲜菜式,注意力自然就转了过去。他见到眼前的那盘烫干丝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说:“这刀功,也太……也太邋遢了,没的正形。”

是的,眼前一盘切成细“丝”的豆腐干丝,粗粗细细的,浸在浇头里。

傅春儿脸上立时就红了红,她的刀功,别说与翠娘比了,恐怕就是傅阳,都比她切菜切得更齐整些。不过黄以安这回没理会她,而是挟了一筷送进口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嗯,葱油、酱油、糖,还有什么,这一点点的鲜味?”黄以安倏地睁眼,看了看傅春儿,说:“是开洋,对不对?”

“黄五爷果然厉害,只是还欠了一样最浅显的佐料没说到。”傅春儿心里暗暗赞叹,好吃之人就是不一样,这味觉也太灵光了。

“咳,瞧我,这么浅显的,都没说出来,你最后淋了点香油吧?”

傅春儿点点头,示意他全猜对了。“要我说,你这菜,除了卖相不好看,味道还真的不赖。只是这干子,为什么不在双井巷的蒋记买呢?”黄以安抬抬眼皮问。

傅春儿怔了怔,答道:“这是在丰仁里窦家作坊里买的干子,都说他家的豆腐是顶顶好的。”

“不是说窦家的豆腐不好,只是蒋记作坊里出的干子质地较硬,你切也好切些。你看这样——”黄以安说着挟起一筷切得粗粗细细的干丝,还有没彻底切断的半连着垂落了下来,“切得这样寒碜,入味也不容易入得匀净,知道了么?”傅春儿自己看着,又红了脸,不过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黄以安说:“谢谢黄五爷指点。”

黄以安便大手一挥,道:“这么着吧,看你这么点年纪,琢磨菜式琢磨得辛苦,回头让翠娘来帮帮你。”

听了这话,傅春儿心中大喜,但是面上却故意露出点为难之色,说:“黄五爷,震丰园那么大的铺子,我们小本生意,就指着这一两个菜式赚钱的。黄五爷能不能……不要轻易将这菜式透露出去?”

“这个简单,你铺子食单上也就这点东西,我回头说一声,叫震丰园不跟你家抢便是。不过——”黄以安看着傅春儿,“你家如真能将这菜式做好了,吃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仿的。那时你可别找五爷来哭,不干五爷什么事儿。反正只要你家用心做,生意不会差的。”

“是,谢谢黄五爷的良言。”傅春儿点点头,万事皆胜在用心二字,如果她家能将每一处都做到最好,自然不会惧怕那些竞争对手。

“黄五爷,”傅春儿心里一热,便想回报他几句,“刚才见到黄五爷烦恼,有两句话没敢说。”

“翠微阁的事情,我家连同新雇的伙计,都只是不知内情的外人,外人说什么的都有,其实五爷倒不必在意。”黄以安听她提起翠微阁,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可是傅春儿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可是相信黄五爷心中是雪亮的,而且我想五爷心中自有一杆秤,”说到这里傅春儿心里汗了一下,接着道:“五爷自苦,也是因为这秤往翠微阁原主那边偏了过去吧!”

“自苦……”黄以安有些茫然地朝傅春儿这边望过来。

“既然五爷心中明白,那么不妨做些能够弥补的事情,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傅春儿尽量说得隐晦,但是黄以安还是明白了。他郁闷了半日,更险些当着这小女娃娃将怨气发泄出来,结果竟是这小姑娘反过来劝慰自己。黄以安再一次凝视着傅春儿的一张小脸,见她神色之间竟然微微流露着一丝关怀。

“我明白了。那伙计如今在你家,也好——”黄以安终于应了一句,“小丫头,谢谢!”

傅春儿暗自吐吐舌头,好险,总算料得不错,否则就得罪人得罪坏了。

“就这么说定了——”黄以安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说着站了起来,一边从怀里往外掏钱,一边说:“你赶紧多想几个菜式,我可是要常常来吃的。”

“黄五爷今日帮我试菜,不能要您钱——”傅春儿一脸诚挚地说,心说把翠娘借来几天比什么都好。傅老实也出来相送,只有沈舟一如既往地默默收拾,一个字都没说。黄以安看了沈舟一眼,终于将饭钱留在了桌上,抬脚走了。

第四十四章 翠娘的身世

然而这时已经差不多九月中,傅小四一直杳无音讯,没有任何他要重返铺子做工的消息。傅春儿心中其实是乐意的,请自家亲眷干活神马的最不靠谱了。所以虽说傅老实在九月头上的时候给了傅小四不少钱,但是傅春儿却觉得,少了不干活又在眼前添堵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这一日,傅老实与傅春儿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从江都上来的人,接到了江都老家捎来的书信。傅老实虽然不似杨氏那样能捧着书本一看就看一日,但是读个家信还是勉强能做到的。他拆信匆匆看过,面上神色变了变,一到家,就去找杨氏说信上的事情。

“你看爹这信上说了小四的事情,原来娘送小四过来咱们家事先竟没跟爹说。幸亏上回春儿提醒,咱捎了个信给江都那边,爹才知道这事儿。这不爹说要留小四在老家种田,不许他再进城了。”傅老实在杨氏面前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对当日应承傅老太太而将傅小四留下的决定十分后悔。

“娘当日所说四弟的事情啊,也当真不好办——”杨氏想了想,还是没说任何抱怨傅老太太的话,换了个话题,“这两日我问了几家街坊,人家听说十八九还没有成亲的大小伙子,都问得细着呢。如果四弟在城里没有固定的营生,也不在铺子里露脸,在广陵城里要结门亲,怕是也难。”

虽然杨氏明里一句抱怨都没有,傅老实还是开口,对杨氏道了声歉:“娘子,实在是委屈你了。你也知道,小四是老来子,娘简直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娘也是听闻我们家开了间铺子,想自家人,总能有个照应,才将小四送了过来的……”

杨氏点点头,说:“我明白你,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虽说我们和江都已经分了家,但是亲戚终究还是亲戚。好在老爷子总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都问过他便是了。”

傅老实深以为然,暗自打算日后凡事都要先与杨氏商量,不能随便自己决定。而一边听壁脚的傅春儿,听了杨氏的一番话,觉得杨氏说话真是——“艺术”,一点都不伤傅老实的自尊,但是该点到的都点到了。她暗自想,杨氏不愧是秀才家出来的,以后还真要多和这位“娘”学学。

过了两日,翠娘果然过来傅家铺子,见了傅春儿就打趣道:“傅姑娘,没想到你这么神通,竟然能够说动黄五。怎么样?这两日我都过来,你家铺子给我派工钱不?”

两人正在说笑,傅春儿见傅老实与沈舟过来,连忙给两人介绍了,说是黄五爷安排过来帮忙做新菜式的。傅老实一听说是震丰园的厨娘,又是黄以安请过来的,登时大喜过望,嘱咐傅春儿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令翠娘累着。而沈舟依旧是一副清冷的面孔,见了翠娘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然后转身便走。

傅春儿将翠娘带到自家灶间,翠娘便悄悄地扯着傅春儿的袖子问:“春儿,你们家那位伙计,可是姓沈?”

傅春儿正将从蒋记买回来的干子从一只竹篮里拿出来,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说:“是呀?翠娘姐姐你认识?”

“小时候的邻居,只是我家搬得早,估计他早已不记得我了。”翠娘随口应道,接着问:“这大白干你打算怎么做?”

傅春儿便告诉她烫干丝的做法,说是那干丝要切成细丝,而且越匀净越好。一边说着,傅春儿还一边拿了刀比划了一下,她是知道这干丝切的时候要将刀身横过来“片”,但是她自己却完全做不到,片着片着,不是深了浅了,就是将干子给片破了。

翠娘看了看那片白干,另外挑了一柄趁手的刀,先在刀身两面反复浇上些凉水,然后左手压紧白干,右手平平稳稳地在白干之上片了过去,果然,她手一松,平平整整的一片白干就片了下来。这刀功,令傅春儿简直叹为观止。如此反复几次,翠娘将二指厚的一片白干片成了十余片,接下来竖切就简单了,“咚咚咚”几声响过,大白干变成了均匀细致的一大盆豆腐干丝,傅春儿赶紧将这些干丝都放在凉水中反复漂洗,又拿开水焯了一遍,这才浸在凉水中备用——后面那些工序,倒是不需要翠娘动手,傅春儿自己也能上阵了。

待到一盆干丝烫好,傅春儿少许往其中淋了些香油,递给翠娘。翠娘尝了一口,道:“果然好!确实做起来也不繁。春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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