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儿能理解戴悦原先在戴家的时候,就是过的万事不经心的日子,每日里做做女红,饮饮茶,将日子过得精彩些便成了。然而广陵城中,出了门子的女子,大多致力于帮助丈夫打理家中的庶务,尤其是看账目,不少人是看账管账的一把好手。傅春儿且不说她自己,戴家那位大姐,管着徐家家业的那位,想来也是个每天抱着账簿与算盘不撒手的。
傅春儿看着戴悦,心中思量着,戴悦这样,也不晓得她天生便是这样一副性子,还是根本是傅阳希望戴悦成为这样性子的人。傅阳眼下已经是家中的顶梁柱了,戴悦也迟早得是一位能撑事儿的当家主母。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傅春儿想着,戴悦看见她沉思,不禁面上有点发红。
午后素馨过来,她早已显怀,算来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居移气,养移体,素馨这时候,已经着实像是一位小康之家的少奶奶,面上泛着幸福的红光。
素馨见到傅春儿,便找个机会将傅春儿拉到一边,问了问纪燮的消息。当她听说纪燮无事,腿伤也治好了的时候,忍不住便念了一声佛。
傅春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倒觉得你这口气真跟我娘一样。”
“姑娘别闹!”素馨嗔道。
傅春儿笑着说:“好好好,我不闹了。回头十力大哥跟我过不去。”
素馨板着脸道:“总是以前的恩人,总不能叫我不闻不问吧!”她刚刚一本正经地说完,马上便掩口笑道:“姑娘与小七爷,好事将近了吧!”
这下子轮到傅春儿红了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一下素馨的手。素馨就笑起来,道:“唉唉唉,我现在可是有身子的,有身子的人最大,你要是打坏了我半块油皮,我家十力可是一定与你过不去。”
傅春儿故作夸张地叫起来,“哎呀呀,十力大哥对你这样好,素馨姑奶奶我还真不敢得罪你!”
两人笑闹一番,联袂去戴悦与杨氏那里。大家除了坐下来闲话之外,戴悦竟然还张罗着大家打叶子牌。这下轮到傅春儿傻了眼,她长到这么大,叶子牌怎么打,还真没学过。一时戴悦笑道:“那敢情好,妹妹好好学学,以后有了婆婆家,闲时打上一手,还能赢上婆婆几个小钱儿。”
杨氏就笑着嗔戴悦,“这孩子,真是胡闹!”
三百三十七章 老夏的麻烦
杨氏便问起素馨好不好,身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适之类。
素馨笑道:“我身子很好,只是十力成天担心,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我说是上这儿来,十力才许了。十力姑母那边,也经常过来看的,所以我好得很,一点事儿都没有。”
“哦?老夏叔那里也经常过来呀!”傅春儿忍不住插口问了一句。
“是呀,姑父姑母昨日还来过,姑父与十力说话说了好久。”
“嗯!”傅春儿应了一声,便再不发问了。只是她想,姚十力的姑姑过来,照看侄儿媳妇,还情有可原。而老夏过来,只怕不是为了照拂素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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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快要下工的时候,姚十力过来接素馨。素馨与杨氏等人告辞,夫妻两个慢慢扶着手回去。然而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却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傅康去开门,叫一声:“哥,是十力大哥过来了。”
姚十力又扶着素馨进来,素馨不晓得是不是受了惊,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双目之中满是疑云。姚十力匆匆与傅阳说了几句话。傅阳点点头,道:“也好!这样好歹今晚能够安生一些,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姚十力面上难掩忧色,点点头,向傅阳道谢。傅阳摇手,说:“你我兄弟,客套这些做什么。我与娘和妹妹打声招呼去,她们可以好生陪着你媳妇。”
傅春儿听说姚十力与素馨去而复返,赶紧通知了一下素馨,要她弄晚晌饭的时候经心着点儿。她接着就出来寻傅阳,这事儿透着蹊跷,不能不早早地就问清楚了。
她见到傅阳与姚十力在书房里说话,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却被傅阳看见了。傅阳便对姚十力说:“十力,你且去将老夏叔他们都接来吧。我且与妹妹先透个底。”
姚十力很坚决地摇摇头,道:“这是夏家的事情。即便是我劝,姑父也绝不肯过来的。我就想着,先把姑姑姑父接过来,住在我那个院子里。好歹离这里近。两家能有个照应。万一有个事儿,便朝这头求援,也好过远在土坝桥那头。”土坝桥是姚十力的姑父老夏的住处,在涌金桥附近,离瓦匠营有些距离。
傅阳见姚十力坚决,便不再说了。姚十力只道:“素馨怕是要劳烦夫人和嫂子了。”跟着便出了书房。
傅春儿进来,见傅阳坐在桌旁稍稍沉吟了片刻。她便不出声,等哥哥先开腔。
“十力的姑父老夏叔,想从戴家的作坊里脱身出来。然而戴家眼下管事的三叔,硬要说老夏叔是想跳槽来咱们家或是薛家。愣是不放人。”傅阳有点发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夏叔要从作坊里出来?我瞅着前一阵子他还硬朗得很那。”傅春儿吃了一惊。老夏是戴家作坊的老人儿,只比戴老爷子年轻个几岁,当年随着戴老爷子一起将戴家的香粉作坊又振兴起来的。当年姚十力因为受了戴家人的排揎,被戴家作坊辞出来,曾经也有意劝自己姑父到傅家这头来。也被老夏婉拒了。可以想见老夏对戴家作坊的感情有多深。
“不止老夏叔,前几日遇见老洪叔,他也想从戴家出来。”
“这是为什么呀?”傅春儿敏感地觉着,戴家作坊里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戴家作坊里,从伙计到管事,这几个月的工钱都没有发!戴家只说伙计们吃住在作坊里,没有要用钱的去处。眼下银钱不趁手,所以暂时先缓一缓。”傅阳说。
“岂有此理!”傅春儿听了大怒。她看过傅家的账本,知道妆粉作坊里,其实工人工钱只占成本的小头。戴家有钱进货,为什么就匀不出钱来给作坊里的人发点工钱?而且好几个月没发,这是什么意思。
“戴家作坊那头。眼下也不是戴老爷子在管了。戴家三叔没管过作坊,所以是戴家隔房的一位亲眷,叫做戴存柯的,管着作坊。当然了,作坊的日常其实还是老夏与老洪他们在盯着。要是没有了老夏与老洪。真不晓得这戴家作坊该怎么转下去。”傅阳叹了口气道。
戴存柯?傅春儿表示没有听说过,只是戴家隔房的亲戚怎么就那么多呢?
“可是,老夏与老洪应该手中不缺钱,就算是停了几个月的工钱,那两位,多少年的老人儿了,应该也不会那样坚决地要走吧!”傅春儿还是有些没想通。
“主要还是私售贡粉的事情,老夏他们几个怕担干系,吃官司。”傅阳压低了声音说。
傅春儿表示明白了,她想了想,对傅阳点点头,说:“其实这件事情,面儿上看,咱家能不出面,是最好。最好还是十力大哥为他姑父那里出头。戴家作坊的事情,也不能由着那戴存柯随意乱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和嫂子一起出面的呀!”
傅阳苦笑一声:“你嫂子,我不想她掺合这样的事,而我出头吧,比人家小了一辈儿,事事说不上话儿。戴家也没有人愿意听我的。”他此前,已经专程找戴老爷子说了一次贡粉的事情。当面戴老爷子只说是会考虑,可是此后戴家私售贡粉的生意似乎做得却越来越大了。傅阳觉得这事儿竟然起到了反效果,不由得很是灰心。
傅春儿正色道:“哥哥,不能这样。话说的有没有道理,并不在于辈分与年纪。戴家好好的便好,若是戴家不好,只怕也会影响到咱家,至少嫂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开心的。所以,咱们总归得想个办法,让戴老爷子转过这心思来。”
傅阳听了皱着眉头细想,尚不及点头,那边厢玉簪已经过来说晚饭好了。
傅阳便说:“妹妹,你陪你嫂子和素馨多说说话。我拎个食盒去看十力去,我估摸着老夏夫妇今晚会暂时搬到十力那里去住。”
傅春儿见着哥哥出门,心里其实还是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为什么老夏夫妇会选择住到侄儿这头来呢?难道是在土坝桥住着,会出什么事儿么?
晚饭桌上,只有傅家几位女眷,陪着素馨。另外婧娘对外说是远方来投亲的,所以也一直作陪。她月份比素馨稍小两个月,两人因为孩子的事儿,不晓得为什么就聊上了。杨氏一时见素馨与婧娘谈谈说说的,去了面上的忧色,这才放下心来。
傅春儿去找了傅康,要他关注着一点姚十力住的院子那头的动静,若有什么事情,千万通知一声。
果然,吃过晚晌饭,傅康悄悄过来找傅春儿,说是姚十力的院子外头来了好些人,还点着火把,手里拿着棍棒的。傅康前来问计,说:“姐,大哥与十力大哥还在那头,我们干脆叫上作坊里的伙计,免得大哥他们吃亏。”
傅春儿眉头皱紧,说:“是什么人?是戴家的么?”
“是,我看着有人打着戴家的灯笼。但看着不像是做活的伙计,要么是铺子里的伙计,要么就是家丁。”傅康这几年在铺子里历练,看人看得还是挺准的。
傅春儿冷笑一声,这算是明火执仗了吧,打着戴家的名号,到傅家作坊管事家中去闹事,这明摆着是要给傅家下马威。这件事情明日要是在广陵城中传开,只怕两家都会成为笑柄,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姻亲之间,还能如此,这可真是叫人齿冷啊。
傅春儿低头想了想,在傅康耳边说了几句。傅康很快便领会了意思,悄悄儿地去了。
傅家作坊里便有十几个伙计,分成几撮,穿着也并不打眼,都是偷偷地接近姚十力的小院子,三三两两地与戴家来人混在一处,还有些干脆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姚十力的小院门口,此刻甚是热闹。
戴家那位新出场没多久的戴存柯手里执着一柄火把,大声叫道:“老夏,我敬重你在戴家辛苦了这么多年,戴家作坊还是想你回去的。这不,跟我们回去吧。土坝桥那头你也先别住了,我们特为给你安排了住所。嫂夫人也可以一并住过去。”
院儿里的人闻言都很是不忿。听着戴存柯这意思,是老夏要是不同以继续在戴家上工,戴家就要用强,将老夏的人身自由也给禁锢了。
姚家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夏与姚十力两个一起站了出来。老夏挺胸凸肚地立着,对戴存柯说:“我看在你与老爷子是五服内的亲眷的份上,尊您一声戴大爷。”
老夏这话说得狠,“五服内的亲眷”,可见这戴存柯的血缘与戴老爷子这一辈有多远。人家戴存栋,好歹父亲与戴老爷子是堂兄弟。然而这戴存柯,眼见就要出五服的血缘,甚至排行都没有随戴存栋这些堂兄弟们。老夏这话,就直接是在笑话这戴存柯,名不正,言不顺,同时还是个攀附的。
“戴大爷。老夏与戴家,不是卖了身的奴下。我年纪大了,甘愿退下来,难道都不行么?”
三百三十八章 姚家门前算账
那戴存柯,确实与戴老爷子这一脉的戴家人不大像,长得颇胖,一脸的横肉,一脸的痞气。听了老夏说着话,当下冷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老夏您在作坊里这么多年,晓得的事儿太多了,不把您请回去,只怕老爷子睡觉都睡不安生。不如,您看是看在我们这么多人来请的份上,跟我们回去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老夏知道太多戴家作坊里的关窍了,就算是那绝密的宫粉配方他不知道,把其他的一些工艺细节说出去,别的香粉作坊大约也能受益匪浅,突飞猛进。所以戴家出于这个考虑,不能任由他开这个口,这么容易就退下来。
老夏知道戴存柯是个不讲理的,他萌生退意,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觉得这戴存柯到这作坊之中,短短的时间里便闹得实在是不大像样。他晓得今日一定要扛过去,否则真落了在对方手里,怕真是要吃大苦头。他稍稍斜过身子,知道老妻在院儿里面。他与老妻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嫁到了瓜洲,儿子在金陵府做小本生意,娶了妻,在岳家的照拂下过得挺好。
要不干脆去金陵府?
老夏心里这么盘算。可是想想,自己老夫妇两个,当初选择留在广陵,就是喜爱广陵这里的风物,再加上老妻念着内侄无人照拂,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
“走吧,老夏!”戴存柯不耐烦地说。他身后有两个家丁晃动着身形上来,就要去拉扯老夏。
老夏这才省过来,原来戴存柯存的是这个主意。而自己的危机,实则就在眼前,若是今晚不能安全脱身的话,别说是去金陵了,日后的人身自由都不能保证。
姚家小院的门一开,姚十力站了出来,挡在老夏身前。道:“戴家的这位,不晓得行几的爷们,你这是想做什么?”
戴存柯见姚十力语存轻视,心里暗自恚怒。他晓得姚十力的。当下说:“你又不姓夏,这关你什么事儿?起开,一边去。”
姚十力自然不动,挡在老夏身边,道:“你又不姓夏,又不姓‘官’,你凭啥要带了我姑父去。”
戴存柯笑道:“老夏,你躲来你内侄这儿也没用。我另寻个人来劝你。”
说话间,戴存柯从身后又拉了一个人出来。老夏见了吃惊地道:“老洪?”
那人正是老洪。老夏这才明白了为何戴存柯竟然这么快,自己刚刚带着老妻搬来姚十力这里。那边戴家已经得了消息,带着家丁赶了过来。他想来姚家暂避的事情,事先只说与老洪一人知道啊!
老夏瞪着眼睛望着老洪。
老洪一脸的惭色,似乎不敢抬头看老夏,嘴里嘟嘟哝哝了半日。最后道:“夏桦啊,看来你还没有想得太明白。我们只怕是这一世,都得拴在戴家啊!若是去了别处,哪里还有那么好的日子过。”
老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老洪,你说什么?”
老洪嗫嚅了片刻,终于软软地道:“眼下作坊里的日子是过得紧一些。暂停了薪饷。又不是以后不发了,咱们难道不该是与戴家同舟共济的么?”
老夏听他提了工钱的事儿,一时忍不住气,大声说:“以前比这日子要难的时候有的是,可是戴家什么时候停过作坊里的薪饷的?眼下戴家对作坊不重视,叫这么个啥都不懂的人看着作坊。既然不重视。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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