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地眯起狭长的凤目，他的柔笑凉如夜魅：“你的胆子越来越大！”
“王爷一向欣赏胆大有为的人，胆小没用的就算给王爷提鞋，王爷都嫌碍眼！”曼凝盈盈含笑，并没有半分退让。
“哼！”凤翔突然变色，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弥无形，如罩寒冰。他重重地一甩袍袖，悻然转身。
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离开的，眼前就消失了那条英挺伟岸的颀长身影。
良久，再也感觉不到男子迫人的气息，曼凝确定他已经离开。藏在袖里的双手掌心已被汗渍粘湿，脊背也汗意涔涔。
她的确很大胆，甚至称得上老虎嘴上掳胡须。可是，她别无选择。凤翔风流却自视极高，连续被她拒绝两次，她知道他绝不会再求欢第三次！
从此以后，她可以彻底断了他非份之想，不必再跟他玩这种暧昧的游戏，只以下属的身份辅佐他。
当然，如果她不能做出让他满意的成绩，不能成为他扫平障碍登上皇位的那把利剑，那么她会为今晚的胆大付出惨重代价。
*
“哐啷！”梳妆台上的铜镜妆奁统统被扫到地上，摔得乱七八糟，女子还不解气，跳起身把能砸的东西都摔砸了。
她像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左脸戴了半只黄金美人面具，露在外面的半边脸几乎扭曲变形。“难道我的眼睛都要永远瞎了吗？没用的大夫，拉下去砍了！”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丫环连忙跪地磕头，劝解道：“只要夫人再建奇功，王爷还会宠幸夫人的！”
她来自西域王室，从小会驱蛇捉蛇，也就是这个原因，在她瞎眼毁容后还被允许留在凤翔的身边，但她永远失去了侍寝的资格。
女子伸手摸向左脸之上的黄金美人面具，那张面具的眼睛是画上去的，她亲手剜出了自己的左眼。玉手不停颤抖，仅存的右眼已经滴出泪来，她恨不得将害她变成如此可怕模样的女子碎尸万段。
她忘记了当初是她非要剜出沈曼凝的眼睛，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现在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凄厉的怒吼：“沈曼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34以音驭兽
凤翔特意为曼凝送来了灵蛇却空手而归，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为了平息他的怒意，曼凝连夜钻研乾坤阵的破解之法，快到天亮时才小憩了一会儿。
卯时一刻，她就醒了，匆匆用过早膳便到帐房这边理帐。
冰蝶心疼曼凝如此辛苦，劝道：“大小姐玉体为重，不要操劳过度。”
雪晴则纳罕地叹道：“大小姐真像换了个人似的，精力充沛，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曼凝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自从服食蛇丹之后，她的体质大大增强，再不是往日那个弱不经风的娇小姐。
直到日上三竿，辰时三刻，徐淑贞才来帐房。见曼凝整理出了那么厚一撂帐本，不禁赞叹道：“到底是年轻人精神足，相较之下，我不服老都不行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便一起整理帐目。对于那些棘手的问题，都商量着解决，处理事情方面，她们俩差不多的风格，不太严苛也不显松怠，凡事给人留三分余地。
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时用膳时分。丫环婆子端着食盒来到帐房，就在外厅里摆了午膳。
曼凝和徐淑贞在各自丫环的侍候下盥手，一同用午膳，边聊些府中帐目事务的话题。
侍立在餐桌旁的三等丫环紫蕊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徐淑贞大奇，问道：“这好好的你突然叹什么气呀！难道是对大小姐有什么不满意？”
紫蕊连忙跪下，急声说：“大小姐待奴婢们极好，奴婢哪里敢有什么不满！只是想到大夫人独自在佛堂受苦，心里不忍！”边说，边伸手试泪。
曼凝微微张睫，注视着紫蕊片刻，并无言语。
紫蕊哽咽道：“大小姐，以前你自身难保无法顾及大夫人！如今掌管府里诸事，该对大夫人多些照拂些才是！漫漫长夜，与她相伴的只有青灯古佛经卷，求大小姐去看看她吧！”
谁都想不到紫蕊竟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沉默了。冰蝶等人不禁掩面试泪，心情酸楚。
徐淑贞轻叹一声，道：“这丫头莽撞了些，不过倒也一片赤心。大小姐多去佛堂看看大夫人，陪她说说话，以慰佛堂寂寞！”
“多谢大嫂体贴，曼凝心领了。不过，曼凝刚被二叔提上来管理府中诸事，如果只顾着私情，恐怕惹人非议。况且母亲是半个世外人，佛堂里清静惯了，曼凝常去打扰反倒不好。”曼凝娓娓道来，淡然从容。
其实，她私下里常遣易嬷嬷去佛堂给大夫人送银两衣物吃食，但并没有去亲自探望过大夫人。一则她并非真正的沈曼凝，跟大夫人并无多少母女情份；二则她怕大夫人看出破绽，认出她并非真正的沈曼凝。
“你能这样想也好！唉，我们这些红尘俗人还是莫要扰了大夫人清修！”徐淑贞便岔过话题，谈些其他的事情了。
见自己的提议并未被采纳，站起身的紫蕊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
用过午膳，曼凝回筑心苑小憩。进到寝室的外间，雪晴为曼凝换了寝衣，在外间的矮榻上休憩。
冰蝶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曼凝，说：“奴婢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羽公子身边的聂元让奴婢把这封信和一支古箫转交给大小姐，另外捎给大小姐一句话！”
曼凝微怔，没有接那封信，只问道：“信里说什么？”
上次聂元为司徒羽送了封求婚信，估计后来知晓她已许配忠靖侯府才打消了念头。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羽公子在信里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想跟大小姐见面相商，如果突然造访，请大小姐海涵他唐突！”
曼凝沉思，不语。上次在观月楼的雅阁，司徒羽出面为她作证，她欠他一个人情。此次要跟她单独见面，难道是又纠缠求婚之事吗？直觉应该并非这么简单，司徒羽给她的印象也不像孟浪唐突之人。
“大小姐千金之躯怎能随便出府跟陌生男子单独见面，万万使不得！”雪晴连连反对。
曼凝略略忖度，淡淡地道：“把箫拿来。”
冰蝶把书信和箫一起交给曼凝，接道：“聂元说他家公子还有一句话捎给大小姐——此物非比常物，以心奏之，可驭万兽！”
*
古箫通体乌黑，也不知道用什么料质做成，触手细腻，沉甸甸的闪烁着迷人的柔和釉色。
纤细的指拂过长箫，瞬间闪过心有灵犀的电光火石。
曼凝看到这支箫的时候就再也移不开眼，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它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分。
以心奏之，可驭万兽。司徒羽托人捎给她的这句话大有玄机，而曼凝似乎能够理解。她一直无法施展的异能，无法与兽类交流的障碍，迫切需要一个沟通的渠道。而乐声，是万物共通的，她的心声可以通过乐声来表达。
立在窗口，曼凝对着窗外的一只红嘴白羽的百灵鸟缓缓吹奏。很快，百灵鸟沉浸在优美的箫声里，继而在鸟架子上翩翩起舞。
乐声停止，曼凝对身边的冰蝶吩咐道：“去把它的锁链除了！”
冰蝶拿起钥匙打开百灵鸟爪上的细链，鸟儿立即飞到窗棂上，以喙叩击窗棂，完全是臣服的姿态。
箫音悠扬，曼凝用轻柔的乐声告诉它，它的舞蹈很美，让它继续起舞。
百灵鸟随着乐声在镂花的木雕窗棂上再次起舞，如痴如醉。
一曲吹罢，百灵鸟停下来放声歌唱，婉丽的嗓音犹如天籁。它目光清明，活泼可爱，完全没有被控制心智而显得痴傻呆滞。
曼凝豁然开朗，困扰她许久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但她不确定是所有乐器都有这样的效果，还是唯独这支箫有这样的效果。
让冰蝶取来了九弦琴，曼凝对窗抚琴，百灵鸟则跳到琴尾上蹦来蹦去，最后飞到曼凝的肩头，安静下来，似乎在凝神倾听美妙的琴音。
曼凝用琴音告诉它为她起舞，百灵鸟只是调皮地歪着小脑袋，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她便又换了箫，这次，百灵鸟很听话地再次起舞，还随着音律婉丽歌唱。
终于，曼凝可以肯定，所有乐器都能跟兽类沟通，但唯独这支箫吹奏的乐声可以控制兽类的行为。
司徒羽送来的宝物解开了困扰她已久的难题，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是，曼凝在考虑，他坚持要见她，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35着迷
曼凝在平王府三年，对府里的地形极熟悉。 可是，凤绝的书房系王府重地，既使她贵为正妃无事也不得踏足。因此，她能粗略绘出书房的地形图，但对乾坤阵的破解之法却无十足的把握。
为了能尽快搞定凤翔，她不眠不休地钻研阵法，又要管理府中的诸事。幸亏她服食蛇丹之后身体强健精力充沛，否则根本就抗不住。
如此过了几日，倒也平安无事。不过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暗藏着波潮汹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掀起滔天巨浪，将她淹没。
曼凝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变的准备，包括司徒羽的造访，她都有筹划。传说“盛天会”擅长观天相星宿兼通奇门遁甲之术，而司徒羽是盛天会的少主，乾坤阵应该难不住他。
她等着司徒羽的到来，而司徒羽一直未露面，她却等来了另一个意外的消息。
*
这日，曼凝正在帐房里看帐本，沈老太君身边的辛嬷嬷带着两个婆子打起帘子进到内室，满脸笑容地说：“恭喜大小姐，喜事来了！”
夜猫子叫，没好兆。曼凝眼角一跳，脸上却浮起笑，问道：“嬷嬷所言喜事何来？”
“横竖是喜事，老奴可不敢先走露了口风！”辛嬷嬷笑呵呵地挽扶起曼凝，“大小姐这就随老奴一起回见老太太，老人家在等着你呢！”
*
曼凝只带了贴身大丫头冰蝶，随着辛嬷嬷等人进了沈老太君的敬谨斋。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老太君的居所，记忆里的沈曼凝对此处也极陌生。
沈老太君是续弦，对待沈曼凝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根本没有感情，甚至都不允许她靠近敬谨斋。这突然邀请她来此处，的确十分古怪。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境地，曼凝都做好了泰然处之的准备。她的怀里还藏带着小墨，万不得已时……
不容她多想，已有丫头打起帘子，走进了会客的厅堂里。只见沈老太君坐在首座，卓芸坐在右下首，徐淑贞和卓钰婵侍立旁边。另有两个衣着光鲜的婆子坐在沈老太君的左下首，满脸堆笑地说着什么，迟恩启则危襟正坐在门口的一把玫瑰椅里，腮飞红霞，垂首不语，像个害羞的女子般。
曼凝依次对沈老太君、卓芸、徐淑贞和卓钰婵行礼，众人无论心情如何，面子上都含笑受了礼。
那两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很体面的婆子是忠靖侯府派来，陪伴迟恩启同来，此时忙赶着对曼凝行礼，口内说：“见过少夫人！”
曼凝眼皮又是一跳，不着痕迹地扫过坐在玫瑰椅里腼腆害羞不敢抬头的迟恩启，淡淡笑道：“我与迟公子虽有婚约，到底还没婚娶，两位嬷嬷叫我沈大小姐吧！”
如此自律矜持，让对方就算不悦也挑不出理来，那两位婆子讪讪笑着开口道：“今儿个，老奴陪着公子来，一则想提前把大小姐娶进门，二则公子打算在贵府小住几日，陪伴府内二少爷读书习字！”
不等曼凝开口，沈老太君便笑着说：“既然靖国公迫不及待想把孙媳妇娶进家门，我们可不能拦着，就依了贵府的意思吧！”
沈老太君此时对沈曼凝又是忌惮又是惧怕，偏偏又奈何不得，唯有尽快把她嫁出去，方是摆脱麻烦的上上之策。
卓芸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底闪过深刻的嫉恨。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无法眼睁睁看着沈曼凝风风光光地嫁进忠靖侯府做少夫人，而她的亲生女儿沈素素却落得名声扫地只能委屈给卓世隆做妾室。
徐淑贞温雅地笑着，并不多言，这种场合原本也没有她开口的份。卓钰婵则悻悻地，有些不甘心机会算尽后，所有的好处仍然被沈曼凝捞了个干净。
曼凝再次扫视向迟恩启，后者对视上她清冷甚至略带凌厉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解的微怔，只顾盯着她发呆。
自从沈家贤的生辰宴席认识她之后，他就再也忘不了她。身陷险境的她临危不惧，就算四面楚歌仍能沉着冷静反败为胜。那晚的情况，如果换作寻常女子恐怕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了，她的勇敢、果断、聪慧都深深吸引着他！
所以，他特意央求长辈同意提前娶沈曼凝进忠靖侯府。不过他隐隐察觉到，她似乎并不满意他的擅作主张。此时，她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给她惹下麻烦事的顽皮孩子般。
“既然沈老太太没有意见，婚事提前两个月就定下来了！”忠靖侯府的两个婆子根本没有察觉到暗潮涌动，忙着趁热打铁，当即一锤定音。
事已至此，如此曼凝再推辞根本于事无补，她便沉默。不过，她的沉默并非默认。
迟恩启不是要求在沈府里小住时日陪伴沈家贤读书习字吗？她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甚至让他再也不想娶她为妻！
*
这日，天气晴好。
迟恩启在沈家贤的陪伴下来到筑心苑，整理了发饰衣物，不自信地嗫嚅：“我总觉得沈大小姐不喜欢我！”
“曼凝性格最好，你们俩如此般配，她会喜欢你的！”沈家贤很热心地充当替他们牵线见面的红娘。
两人走进沈曼凝居住的筑心苑，只见满园花木笼葱，姹紫嫣红，一派繁荣的景像。沈家贤觉得这个园子似乎跟以前不同了，一扫从前颓败荒芜，变得欣欣向荣到处充满了勃勃生机。
曼凝正在池边的凉亭下抚琴，招睐了许多奇异的鸟儿，停憩在枝头、栏杆、甚至停落在她的膝盖肩膀之上，入迷地聆听琴音。
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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