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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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锦-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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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的风比之城下不知大了多少,夜风沁凉,夹杂着城内飘散出来的尸臭腐酸味道,何梦锦胃里一阵抽搐,五脏六腑丝毫都想要被呕出来,她勉力扶住城墙,状况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想吐却又吐不出,因为,她都有两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喝上一碗水。

☆、第五十二章 残酷

饶是如此不适,何梦锦仍旧咬牙咽下,她也不在城头上多做停留,就加入到指挥的队伍,城下百姓要疏散,病重的要分开,已经故去的要处理好尸体。

之前对这病症的了解也只是从信函上所描述的,直到何梦锦就近亲眼看见,才算真正的知道这病症的可怕。

发病者初起与普通人无异,三两日之后会觉得呼吸不畅,身上开始起红疹,奇痒难忍,那红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恶化溃烂,最后极其痛苦扭曲的死去。

对于尸身的处理,又遇到了些麻烦,古人云死留全尸,死者方能入土为安,但是按照大夫的建议,为了防止疫情更进一步扩散恶化,这些死去的尸体,要集中起来焚毁,所以在何梦锦吩咐手下搬抬尸身时候,面对的又是一片跪地祈求声。

他们不愿意亲人死后不能超生,灰飞烟灭,连个坟头拜祭的地方都没有。

何梦锦能理解,但却不得不这么做,面对那一双双祈求的眼睛,她觉得难过。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将城内的百姓都疏散开并在城门外安顿好,而城内的清理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暂时松了一口气,何梦锦帮衬着大夫搀扶好一名老者,出声询问道:他怎么样了?”

“公子,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那大夫何梦锦认得,是恒阳城内有名的小神医,季汉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整个恒阳乃至大汉都首屈一指的名医,此番广平王征用医者,他也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

此时,月色不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何梦锦依然能从言谈间察觉到情况的严重,她忍不住轻声询问道:“你号称小神医,能不能延缓他几日寿命?几日便可?”

类似这样只留有一口气吊着的患者太多,若是能拖延几日,等得解方,该是又能挽回多少性命。

如此,却换的季汉云轻叹一句道:“这病太过诡异,是草民才疏学浅,当真是无能为力,”顿了顿,他似是进行了一番思想挣扎,最后又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梦锦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尾随着他登上了城楼,放眼四下无人,她才道:“先生请讲。”

季汉云眼风扫了一下四周,才道:“公子,请恕草民斗胆直言,这不是病,是毒。”

“嗯。”何梦锦淡淡的点头,显然对他的这一结论并无多惊讶。

见何梦锦如此,季汉云倒是有几分惊讶:“公子,你也精通医理?”

话一出口,季汉云自觉失言,面前的少年虽不及他年长,但这段时间来出的风头,以及那些传闻里飞扬的才华,已经让他叹服,饶是说他还精通医理,也没有丝毫的不对。

何梦锦不好直言自己事先得了消息,只得含糊应付道:“曾经阅览过有关瘟疫等类病症的记载,似乎都跟眼前的不相符,若说传染病症,似乎也没有这个病症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何梦锦说完,抬眸看向季汉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引导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季汉云眸色再度环顾了四下,才谨慎道:“这病非但出现的突然,发作的迅速,还很诡异,恕在下斗胆猜测,这是毒,而且——还是不会传染的毒。”

不会传染!

一句惊醒何梦锦,她豁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季汉云道:“你说什么?”

“在下猜测……这只是单纯性的投毒,而并非传染的病或毒,因为刚刚草民在诊治的所有百姓时候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染了病,只是有些人身体强健些,暂时没有病症表现,而我又探过那些已近死亡边缘的人,发现他们的肺腑几乎溃烂……真正引起他们死亡的,不是表现在外的发肤溃烂,而是内府,这般可怖的发病速度,只有毒药才能办到,而之所以确定不传染,也是我刚刚诊断才得出的结论……又或者是在下愚昧无知,诊断出了错误。”

说完,季汉云对着何梦锦弯腰一拜,道:“无论是何种原因,还请公子恕罪,就当草民胡言乱语。”

何梦锦没有动,她被这一句话震撼到了。

最初,李萧然给她信函提及到,可能是有人刻意制造这起传播广的瘟疫,并且散播谣言,后来的事情发展,她甚至一度怀疑是南晋多利那里的巫蛊毒起的作用,不然传染和发作不会那么迅速,仿佛只是三两日光景,这个河源,望城一带,便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直到此刻,季汉云的一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而这个可能背后,所要牵动的干系,让她不寒而栗。

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一地区的百姓同时中毒,能办到的人,屈指可数。

广平王已然被排除在外,此番事件损失最为惨痛无论名誉还是实力,都该是他,而且,何梦锦实在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除了广平王贺兰珏,那么另外一个人,便是呼之欲出了。

大汉的天子,皇上。

一想到这,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之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疫情扩散的再迅速,百姓暴动,身为驻守一方的官府,不该是如同豆腐一般好欺凌的,却没想事情还没捅开,整个河源望城的看守居然如一盘散沙一般散了个没影。

这样想来,却是有迹可循,因为有人暗中摆布指使,而能有能力调度这两地的官府,除了广平王,便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投毒的话,能这么大面积。

一般的生活物资民间皆可贩卖,除却盐,直属于朝廷,皇上的布政司。

想到此,何梦锦稳了稳身形,对着季汉云道:“此事你暂且保密,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是祸端,等下我吩咐人去取些城内百姓近段时间所用的食盐,你查看一番,我们再做计较。”

“是。”

季汉云听了吩咐,便转身下了城楼,投身到下面正忙碌着的大夫中去了,剩下何梦锦一人,迎着夜风,对着如被墨色侵染的天际发愣。

夜凉,心冷。

☆、第五十三章 印证

现实何其残酷。

夜色已尽,天将晓,最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城楼下起初燃起的火把已经熄灭,忙碌了一晚的众人,无论病患,侍从,还是奔走的大夫,都已经累极睡下,一片安静里,甚至还有些此起彼伏的鼾声。

何梦锦独自站在城头,俯瞰城外山河,入目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看不到前路,看不见远方。

在这般浓墨粘稠的天际下,无论是谁,都要生出几分卑微与无奈。

何梦锦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子才动了一下,才发现刚才自己想的入神,竟无意识的抬手按在了城头的砖上,筑城砖那般牢固,竟被她生生按出了五个指印。

运气于掌心,她将有些暴走的内力在体内收敛了一番,前些日子的调理,再加上身边有李萧然这样的高手指导,她已经逐渐在熟悉并能支配自身的内力,现在的她,不说是个高手,一般情况下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些,她并不打算展示在人前,就以目前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形象示人,人要懂得适当藏拙,她清楚的很。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子有些僵了,便见墨色褪去,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点鱼肚白,何梦锦才正想着提步下城楼,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踏破这一日黎明的宁静。

何梦锦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有一队人马正自她们昨夜来的路上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依旧一袭淡紫色华服,一身爽朗利落,堪比其背后冉冉浮现的朝霞。

没想到河源的事情结束的有这么快,看样子,贺兰三公子是连夜赶路过来,想到此,何梦锦加紧了步子下了城楼。

贺兰齐带的人也不少,这一番响动自然惊醒了城下休憩的人们,但因有了之前何梦锦做的开导,此时的百姓见着军队,已然没有了那时的抗拒与恐慌。

那一队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而此时,何梦锦已经怡然站在城下,以迎接的姿态,抬眸含笑看着贺兰齐。

“看样子,你这个书架子办事也还算利落。”贺兰齐的马行至何梦锦跟前止步,他翻身下马,对着何梦锦打趣道。

何梦锦闻言,眉梢轻挑,一抹状似痛苦神情浮现在她如玉般光洁的脸颊上:“唔……馊了。”

说着,还刻意的避了避身子,以示远离。

本是打趣的贺兰齐起初不解,随即看到何梦锦的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才惊觉,原来这小子是在嫌弃他这几日风餐露宿没来及换衣服!

“哪里,孟公子同我比又好到哪里去,同馊,同馊。

说罢,丝毫不放在心上毫无介怀的笑了起来。

何梦锦亦是跟着露出了笑意。

被他们两个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打趣,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百姓们也放松了心情,之前周遭那沉闷紧绷的气氛也没了踪影。

何梦锦一边吩咐了属下帮衬着百姓煮食早饭,一般跟着贺兰齐走到了一边,直到避开了众人,两人起初面色上那层喜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河源的情况怎么样?”何梦锦抢先问出口。

贺兰齐刚到她便迫不及待想问,但此时所有的百姓焦点都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两个主事都是一筹莫展的衰败模样,便是更要引得百姓人心惶惶,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以轻松方式做开场白。

贺兰齐目光在不远处的百姓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道:“好不到哪里去。”

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何梦锦并没有过多的吃惊或者惊讶,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便有些震惊。

昨日是在夜间,光线不明,所以还没有看清这些百姓的情形,此时,天大亮,所有的影像映入何梦锦眼帘,便是如同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断。

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小孩子,脸上,手上,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很是可怖的红疹,说是红疹也不准确,因为有些人已经开始化脓成疮。

光是看一眼,便觉得浑身上下难受的紧,更何况自身要是得了这病,何梦锦迅速的把目光收回,不忍面对,她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千灯湖,话中有话道:“这病如此汹涌可怖,三公子不怕被传染吗?”

闻言,贺兰齐微微一愣,似叹息,似无奈:“是毒是病,尚且还不能定论。”

何梦锦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忽听身后有奏报,“公子。”

她不需要转身,也听得出是季汉云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测毒的结果出来了,但是要不要当着贺兰齐的面,让他知道?何梦锦想了想,听他口气,已然是猜到了几分,况且此番,也是他们两人要共同面对的难题,没有理由要瞒着。

诸多的念头在脑海里划过,也不过是转身的一瞬,何梦锦对着季汉云淡淡的点头,开门见山道:“先生,结果如何?”

季汉云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贺兰齐,复又将目光投向何梦锦,待得到后者但说无妨的眼神授意后,他才咬牙开口道:“草民查证,那盐确实有问题。”

轰隆。

一语石破天惊。

本是带着不寒而栗不敢置信的七分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何梦锦忍不住身子有些摇晃,她仍旧有些不死心的道:“你又如何查证,望城河源一带虽属于偏远城镇,但仍旧不少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大户在此,惜命如金的他们,一日三餐料理若说没有银针试毒,怎么的也说不过去。”

似是料到何梦锦会有如此的质疑,季汉云不慌不忙道:“问题就在银针试毒,此毒用银针居然不能探查出来,公子的怀疑草民之前也想到了,所以昨夜才不那么确定,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因为,它。”

说罢,季汉云打开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方月白锦帕,层层叠叠的云纹之后,露出一堆黑色的粉末,在月白色中央,显得尤为刺目。

“这是?”

季汉云垂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带着隆冬飞雪的寒意道:“这是草民祖上行医,相传的一剂辨别毒物的药,可以辨别甚至连银针都不能辨别出的毒药,本该是如皓雪般,此时滴了数点盐水之后,便是如今这样子。”

季汉云的话,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即便没有他证实,据她自己的猜测,就已经能定论了。

她吩咐去查证,不过是存着最后一分希冀。

希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为百姓敬仰叩拜的那人。

不说是君临天下,就该以民生为要,福泽天下吗?不是说帝王之责,就该心系百姓,视苍生如同己出吗?

怎的事实冰冷如斯!

皇上,那个当今俾倪山河的天子,他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不惜自毁城池,不惜一地百姓逾千条性命,想到此,何梦锦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答案呼之欲出。

还有好些疑点没有想通,终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推行他的削藩王策略。

那么,贺兰珏呢?他最先得了消息,那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切,又或者他早已知情?想到此,何梦锦觉得脚底蓦地有一股凉气升腾起来,早间的风比之夜里多了几分湿意与薄凉,染的她衣衫湿了几重。

想到这上千条无辜性命,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家族满门,都是这场凰权争夺的牺牲品,她便觉得有些累,有些苦涩,有些苍凉。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贺兰齐也感觉到了何梦锦的心绪一瞬间的变化,他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何梦锦所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忍不住叹息一声,贺兰齐道:“奔波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解药的事情也非着急就有用的。”

何梦锦勉励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从他的眼眸里也察觉到了应是自己脸色太过苍白,“三公子,解药的事,你可有何想法?”

贺兰齐本是为何梦锦对她展示的笑容而舒展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他道:“已经派人去多利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

何梦锦闻言,无声低叹,茗记也还没有消息传来,若果皇上是有意要嫁祸给南晋,想要挑起南晋和广平王之间的矛盾,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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