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话,她都要多想几层深意,分明那人也没有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情,但他整个人流露出的气场与他的强大已让何梦锦只有招架的力气。
今晚这一席话,真真假假几分,她又何尝不是在赌。
此时冷静下来,平复了心绪,何梦锦才发觉自己竟然坐到了地上,而且衣衫被打湿,很冷。
正想动动已有些酸麻的身子站起来,肩头上突然一沉,多了一件披风。
持着披风的手纤细的骨节分明,何梦锦抬头,就见一贯表情不多言语不多的冷香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疼惜。
见何梦锦似是尚未回过神,怔怔的望着她,冷香有些不自主的别过了头,叮嘱道:“夜色深了,天气这般凉,注意身体。”
“嗯。”
何梦锦将手搭上她伸来搀扶她的手臂上,借由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你也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所有人都睡下,唯独她不放心,在等她。
看到她失神难过,她心领神会的不上前打搅,等到自己想通透了,再递上满满的关怀。
她虽然看似性子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同司徒静一般嬉笑玩闹,但实则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她。
前世因为最后关头想要救下自己,她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这一世,仍然要让她为自己操劳,何梦锦心头除了感动,是愧疚,“冷香,其实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你与我不同。”
她不似她背着血海深仇,她可以离开她,天下哪里都能过的逍遥快活,可以嫁人,可以过着寻常女子安稳的一生,可是跟着她,就代表着时刻要面临危险,会面临许多难关,或许最后的结局更为凄凉。
“我不会怪你,而且,我还要祝福你,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何梦锦站稳身子,轻声说道。
扶着自己的手臂颤了颤,冷香抬眸看着何梦锦,那晶亮如水的眸子里,是何梦锦从来不曾见过的坚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一路搀扶着何梦锦回屋,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才轻声的道了句:“我总是和你一起的。”
声音虽轻,但语气里却是带着亘古的执念。
然后她再不言语,关了房门离开,徒留何梦锦心情复杂的一声叹息在房内久久不散。
*********
因为睡的太晚,等到何梦锦一觉醒来,已经日赛五竿,只怕是衙门里王爷府当差的都下了职,她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胡乱摸了两把脸,推了房门直冲出去,也不管等候在门口招呼她过去似乎有话要交代的靖王殿下,一路脚底生风直奔贺兰王府。
不是她不沉稳莽莽撞撞,而是昨日贺兰瑞点名要她一早去府上陪他下棋。
送走了大麻烦沈洛,近日的恒阳府也没有什么要事,她这个文侍倒是乐的清闲,但事情也就随之来了,要陪着贺兰瑞下棋批公文赏花吟诗……这些,都是文侍通常要做的。
她倒好,第一天就放了广平王的鸽子,叫她如何不着急。
刚进了王府书房,那日考验她时候的所有人居然都在,参拜完毕,何梦锦正脑子打结的在想着什么托词,敏感的她突然觉得有异样。
气氛不对。
她不是第一次来贺兰瑞书房,亦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参事的官儿们,但是今日,这气氛,以及众人面色都有几分凝重。
想到此,为迟到找的借口也就当即被她咽了下去,她抬眸,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主座上的贺兰瑞,正欲开口,贺兰瑞已经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你来的迟了,今天一早,宫里就有圣旨送到。”
前面一句何梦锦听的心头忍不住心虚的一哆嗦,后面半句终于明白了此时所有人的神情凝重的原因,圣旨。
得了贺兰瑞的授意,何梦锦提步上前,打开那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绫锦织品,外表上,祥云瑞鹤,富丽堂皇,天知道里面所写的信息该是涉及到多少生杀权谋。
甫一打开,里面俊秀气势非凡的字体顿时映入何梦锦眼帘,待她一眼扫完,心头当即似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里面的陈规套话太多,期间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两句——
九月中旬太后寿辰在即,今年皇上要为太后大办一场,庆贺她老人家六十大寿,但念在广平王有指责在身不便离开封地,是以邀请广平世子贺兰浩以及贺兰齐一同前往贺寿。
这还不是让何梦锦惊讶的关键,关键是后半截,点了名要她同往!
圣旨上只说她望城河源一带赈灾有功,让她随同世子进京领赏,但傻瓜也能看出来,真要领赏的话何至于天远路途的跑去帝都?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要说她在恒阳,望城以及绥州出了名,但也不至于引起那位的关注。
又或者真如圣旨所说,是因为她赈灾有功?可是此次的功劳她分明都是推让给了贺兰齐。
这圣旨,便犹如一道惊雷,在何梦锦头顶炸开,让她愕然,有些不知起因,不知所措。
心底下如海潮般翻滚着,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眼角的眸光环顾四下,显然众人的表情跟她内心的反应一样,太突然。
因为这道圣旨所涉及到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广平的局势。
☆、第八十四章 使命
皇上在这个时候要招广平世子进京做什么?
而且,还要附带上她!
前者意图很明显,披着冠冕堂皇贺寿的理由,实则是入京为人质,又或者他只是想看看贺兰瑞的反应?
后者何梦锦更是想不通,她甚至还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在望城的所作所为无意中触犯高高在上的那位。
她的计划里回京都,是必然的,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你怎么看?”
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将圣旨放回原来的位置,贺兰瑞开口询问。
何梦锦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心知这位王爷心里已然有了盘算,此时再问她,不过是想借由她的口把他的想法道出来。
于是,她垂眸,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是孟锦怎么看,而是此时,王爷,您准备好了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贺兰瑞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倾听的姿势。
得了贺兰瑞的默许,何梦锦才抬眸,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现在皇上同我们离撕破那层脸面也只差那么一层皮了,请恕孟锦直言,如今这局势,大家等的,都是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在那之前, 我想谁都不会抢先动手,这也是皇上算准了王爷一定会依照圣旨所示,让世子去京都。”
闻言,四下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辩驳,却听何梦锦耸耸肩继续道:“其实,我也很好奇,皇上为什么点名要我同往。”
她自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就是一个聪慧绝顶的姣姣少年郎,不为权贵折腰,万事都笃定在胸的模样。此时这一句颇为无奈与半开着苦恼玩笑的话语,倒是让众人有些惊讶,觉得这个少年鲜活了起来,再不是如高山绝巅一般让人仰望,她也是个凡人。
“说不准是平阳公主听到你的才名,慕名看上了你,想要招你为驸马呢!”贺兰瑞抬手抚额,打趣何梦锦。
难得见一向沉稳着面容的贺兰瑞开起玩笑,先不管那话题是什么,所有的人也都要跟着捧场笑。更何况这话说来也确实好笑。
大汉皇族的子嗣并不多,嫡系的到了这一代,皇子里就只有上位的皇上。江陵王李泽宸两人,公主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平阳公主,皇上的胞妹李嫣然,另一位是王太妃所出的安阳公主。也即是如今已经下嫁给沈洛的李婉然。
在先帝时,最为宠溺的孩子就是安阳公主,传闻里,不管这位骄横跋扈的公主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素来以明君为自身榜样的先帝都会答应,民间甚至还有传闻。太后当年并不得先帝宠爱,如今的皇上之所以能胜过李泽宸顺利取得太子之位,也是托了自己这位胞妹的福。
思绪拉的远了。那些关于安阳公主的零星碎语纷至沓来,所有的故事,无一不是形容那位公主的骄横,是以甚至有人私下猜测,之所以早就到了出阁的年龄却迟迟不见婚讯是因为没人敢娶。
此时。这事儿被贺兰瑞在这般紧绷的气氛下说出来,瞬间调和了在场所有人心头那透不过气的压抑。
被这么许多人笑着。何梦锦依然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尴尬不自在,她亦是跟着笑:“平阳公主眼高于顶,我这样的角色,哪里会入的了她的眼,真要是那样的话,王爷您可得为我做主,救我一命。”
她这话亦是打着趣的说着,贺兰瑞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见众人的神色已经轻松了几许,他才转首对着何梦锦道:“你此去的身份特别,既是皇上钦点入京受封领赏的,亦是作为使节代表我广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贺兰瑞的眸光深沉了几许,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你要尽量保得他们周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如同紧绷的琴弦,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呼吸可闻。
何梦锦也不推辞,实际上,也容不得她推辞,“孟锦自当竭尽全力。”
********
从王府里出来,被迎面的秋风一吹,心头的烦闷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浓郁了许多。
何梦锦还在想贺兰瑞最那一句话的深意。
尽量要保他们周全。
他们,自然指的是世子贺兰浩同三公子贺兰齐。
贺兰瑞都如此一说,可想此番进京情况有多险极,他们作为人质,一旦两边关系彻底破裂,第一个祭旗的,将会是这两人的头颅,甚至包括她。
还有,最让何梦锦惊讶的是,贺兰瑞在这句话里所用的措辞,尽量。
尽量,说明了情况不容乐观,也从是不是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贺兰瑞已经做好了随时同皇上决裂的准备,无论自己 两个儿子是否在他手上?
想到此,何梦锦心头一阵窒息,不敢再深究。
如果她没能完成好使命,那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那波谲云诡的帝都,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心乱如麻,没有头绪。
何梦锦沿着街边随意的走着,突然间想起,这圣旨下达之前,贺兰珏知不知情?
看他昨夜的神色,除了在见到那一碟藕粉桂花糕的时候有些动容,其余都是一尘不变的沉稳从容,她想看出他的假面 ,还得再修炼。
这样想着,她当即提步往依竹园走去。
依竹园是贺兰珏在王府外的住所,据闻他早些年就已经搬出王府住在那里。
走到大门外,向门童说明了来意,却不料是白跑一趟,不是贺兰珏不见她,据门童所说,是他出了远门,说不准要十天半月才回来,此时根本不在府上。
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的突然就出了远门,不知道这跟这道圣旨有没有关系,但此时自己胡乱猜测也没有半分结果,何梦锦也只得先回了两生花。
要再次出行,这一次不比去望城河源,所要带衣物也好要收拾,何梦锦刚跟冷香交代了几句,就见眼前一花,旋即出现了那个十分不招人喜欢的靖王殿下。
“早上叫你,是想要事先知会你一声,哪里晓得你跑的跟被鬼差讨债一样快。”唐铮依然是一副玩味的神色,半依靠在门边,英俊的面颊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何梦锦疑惑道。
“昨晚睡太晚了,属下没有叫醒我,今儿个一早才知晓,当然,是比你早了那么一点点。”
何梦锦做恍然大悟状,“这么一说,那就是你的属下已经找到你了?”
一早就知道他说什么跟属下走丢无处可去,是硬要死缠烂打留在这里的借口,何梦锦也没有拆穿他,此时她正心情烦闷,他蹦跶出来喜笑颜开的样子,怎么不撞到她枪口上,趁机抓着他话里的漏洞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回唐铮的笑意敛了敛,没有半分不自在,却多了几分痞气:“我倒但望他们无能些,再无能些,找不到我,然后我就一直在你这里住下去。”
何梦锦抬手一挥,将他从门边给扒拉开:“不好意思,你吃的太多……养不起。”
“……”
进了屋子,何梦锦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下,才算平复了些许自己心头那紊乱的心神,再倒第二杯,只见身前人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的茶盏已经空了。
再看对面,好整以暇的坐着某痞子,正拿着她的茶杯,喝的犹自享受:“好茶!”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以手腕支腮,也不同他计较,将话题转回正事上:“皇上既然借口太后寿宴邀请广平世子入京,就一定同时邀请了其他藩王或者世子,那么靖王殿下您呢?”
唐阀在那一战险些满族倾覆,唐铮的父亲以及异母长兄长战死,二哥唐锐叛逃后被南晋杀死悬挂头颅于城头示众,而唐铮本人,按年龄算,也该是有二十四五了,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听说别提正妃,就连他靖王府后院的通房丫鬟都没有半个。
如此,就是没有子嗣。
诸侯王不离开封地,有子嗣的入京为质子,那么靖王呢?
何梦锦想了想,作为孤家寡人且脸皮子厚的靖王,皇上应该是除了暗杀再没有别的招数了。
“我吗?”唐铮轻抿了一小口茶,露出意犹未尽的笑意,抬眸看着何梦锦,那照的见天地万物日月星辉的眸子里,闪烁着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他自然是拿我没法,但表面功夫得做,还是同样会下道圣旨,让我派个使节代表靖王府出使京都。”
这话说的很在理,也在何梦锦的意料之中,想到此,何梦锦抬手给他已经空了的茶杯倒满,笑道:“靖王府的使节么,我觉得派小五去最合适。”
“嗯?”唐铮略显惊讶,道:“你也这么觉得?”
如此,换的何梦锦扑哧一笑,她道:“不过,作为有过一顿酒肉之交的朋友,我还是得提醒您一句。”
“什么?”
唐铮来了兴致,却见何梦锦神色正派的,颇为语重心长的道:“话说,您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的还没成个家呢?”
☆、第八十五章 不是表白的表白
她本是打趣唐铮,却不料总是嬉笑玩闹的唐铮却是面色一凝,反问何梦锦道:“你不都没嫁么?”
这什么逻辑!
何梦锦翻了翻白眼给他,转过头,不打算理他,哪知唐铮却没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他把茶杯往何梦锦眼前递了递,“你看,你未嫁,我未娶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