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贺兰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将目光投向远方。
自幼就跟随在贺兰瑞身侧,对其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蹙眉都知道是有什么心思什么打算的张管家当然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见左右无人,张管家走近了一步,放低了两分声音,谨慎道:“王爷是在担心平城?还是在担心公子?”
闻言。贺兰瑞长叹了一口气,将收拢在袖子里的两封信函拿了出来,再将信封上那熟悉不过的字一一看过,才悠悠道:“**你说,本王这样做真的对吗?他会怪本王吗?”
“这……”素来稳重的张管家面露难色,有些迟疑,他抬眸,仔细的看过贺兰瑞认真的神色,才低声道:“王爷,请恕属下直言。用四千精兵以及一座平城为她一人陪葬。未免有些……”
未免有些太重了。
“哼。你懂什么?你看看,”贺兰瑞抬手将手中的两封信函递给张管家,隐忍着怒气道:“为了救她。珏儿连这竭阳的暗军都不惜全数出动,这样子的他哪里跟以往的俾睨天下算计所有的贺兰珏相提并论?他知不知道一旦暗军出动,等同于将所有的底牌暴露于天下,是在同李泽昭宣战,亦是在同整个天下想要夺皇权争王位的所有藩王宣战?”
“王爷,公子也是一时情急,他一向做事极有分寸,说不定这也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要知道,行常人所不能行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本就是公子的作风。”
“连你也要来敷衍本王吗?”
贺兰瑞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一皱。那是他一贯心情不悦的表现,张管家当即弯身解释道:“属下绝对不敢,只是想说公子也可能是一时情急,为了孟锦……那个姑娘。”
“一时情急,”贺兰瑞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才道:“你也说是一时情急,这天底下能让他一时情急的事情,有多少呢?”
像是在对张管家说,又像是在问自己,说到最后,贺兰瑞的语气已经改为了无奈与语重心长,“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都是为了他将来能走上那最高处俯瞰天下,唯有那样,才不会像本王一样,由着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实际上,珏儿生来也就是该执掌天下的王者,不是吗?”
那样一个在他眼里,甚至在天下人眼里都完美无瑕的贺兰珏,怎么能有瑕疵,他怎么能容其他的事情干扰他的心绪的人存在,尤其那人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重要到了如此地步,比天下霸业都重要。
“可是……”想起那个少年装扮的女子,气质皎皎,聪慧过人且不提,就是气量与胆识亦是不输于男子,这还是他活了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见着那样的出众的女子,张管家酝酿再三,决定还是抖着胆子说出自己心头的想法:“王爷,属下觉得,那姑娘和公子确实很相配。”
“相配?那和天下比起来呢?而且,珏儿要迎娶北齐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齐与大汉,这婚事也是他应下的,他既然选择了公主,也该是要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下,若是叫北齐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不顾一切,到时候联姻未成说不定还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贺兰瑞冷笑一声,随即抬手一扬,一道内力弹出,正巧击到了张管家刚刚看完合拢的信函上,被击中的瞬间,两封信函就化作了两封粉末,旋即被呼啸的风席卷了连踪迹都再找不到。
张管家有些呆呆的看着消散在风中的粉末,再抬头看着面色冰冷且坚决的贺兰瑞,有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王爷,难道您没有觉得,如今的公子像极了当年的您吗?
…………
平城之外,所有的厮杀在刘子骞出现的一刻停止。
面对对面父亲的质问,刘子骞微微侧首,看了何梦锦一眼,才道:“因为承诺,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大丈夫立于天地,不可以无信。”
何梦锦为一怔,当即脑子里闪现过曾几何时,还是小小的少年刘子骞带着自己翻墙逃出去时候的情景——
“今天我不能出去玩了,昨天爹爹说,要是今天再发现我没有完成夫子的功课而跑出去玩的话,会罚我跪三天祠堂,还要一并罚二哥,我才不怕跪祠堂,反正每次都有娘亲悄悄给我送饭来,但是我不能再连累二哥了,二哥还是个呆板性子,叫他跪着他就老老实实跪着,笨死了。”
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郁闷的站在墙头下,对着墙上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小少年抱怨道,接着又一脸无比向往的看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天空,一脸的迟疑。
“怕什么,我爹爹是大将军,连丞相都不敢惹的,到时候若是你爹罚你,我就叫我爹派兵来救你,天底下,就谁也不敢欺负你,再有,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
年幼时,如同玩笑般的话语,此时在千军万马生死关头被人提了起来,犹如有人拿起一个细长尖锐的针,措不及防的在心头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扎下一针,连同眼眶甚至都是痛的。
“你糊涂了吗?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刘武目光泛红的看着刘子骞,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作什么?”
刘子骞抬枪一指,拦身在何梦锦身前,垂眸道:“我很清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杀死她,如果要杀她,那么请您,带着刘家军踏着我的尸骨过来吧。”
说着,他银枪一指,对着面前的包围圈横扫一轮,对何梦锦道:“走。”
说着,他已经挥着银枪在前面开路。
刘家军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份,其中有很多还是同他曾在一个兵营里待过,因此没有一人真的动手去拦他的去路,而刘子骞挥出去的银枪也并未见杀招,完全是为了挥退周遭的包围的招式。
何梦锦动了动嗓子,想说什么,却还没开口,就听到刘武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出口,旋即就见他手中的樱枪脱手而出,直向何梦锦面门扑来,同时,他洪亮如钟的声音响彻整个平城之外:“真是我刘武养的好儿子,那我今天偏要杀了她,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
话出口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猛的一蹬战车,拔足了轻功一路踩着士兵的肩膀飞身到了何梦锦身前。
等到那樱枪到了何梦锦身前,他整个人已经掠过刘子骞,并一手抓住樱枪调转枪头刺向何梦锦。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刘武的身手不容小觑,换做平时,何梦锦都不敢有把握能同他打个平手,更何况眼下,先前的战斗已经让她的体力消耗了大半,又被自己内力反噬,再不能同他较量。
所以,何梦锦想也不想当即脚腕一转,就往一侧避开,只是她这才刚险险的躲过一枪,身形还未稳定,刘武如同灵蛇般诡异的枪法又转过了方向再度向她的面门刺来。
只是这一次,她还未动身子避,那迎面的樱枪就被刘子骞提着的银枪拦下。
“你们走,我来应付。”说罢,他提起银枪就同刘武战成一团。
即便再有多大的心结与仇敌,毕竟他们是父子,何梦锦心知刘武不会真拿刘子骞怎么样,听了他这句话也不迟疑,领着秦书就继续朝右边冲杀过去。
虽乍一见刘武同刘子骞两大主帅都战成了一团,刘家军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毕竟是训练有素且有着铁血的纪律,在听到刘武喝出的那句:“誓杀孟锦。”之后,很快数万人之众的刘家军就辨明了方向,蜂拥一般的朝着何梦锦一行冲杀过去。
这一次,没有丝毫迟疑,代表着大汉皇权最精锐的兵力的刘家军,顷刻间,就将何梦锦所带领的几千人淹没在了人潮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相信
“阿锦!”
刘子骞焦急的呼唤声也被淹没在了如潮的厮杀声里。
此时的何梦锦也再没有闲暇顾及,更听不到他的话语,四面八方杀也杀不尽的刘家军已经将她和所有的侍卫们包裹。这些侍卫都是贺兰珏的精兵,不过才四千人,却能同如同虎狼之师的刘家军战斗这么久,而且每个人所斩杀的人数足以让刘武气到七窍流血。
以她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勉强自保,而战斗之初能以一当百的侍卫们现在也渐渐露出疲态,毕竟是人,总有体力耗尽到达极限的时候。
看着周遭目所能及的侍卫们一个个倒下,何梦锦心如刀绞。
不远处,刘子骞一人挡下刘武的追击,毕竟是对上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下不了狠招,而刘武却似手上并未留情,几个划破寒风破山劈石的杀招悉数招呼在了他的身上,待何梦锦匆匆回身一瞥,只看到他一身的鲜血淋漓,肩头上还有一个正汩汩冒着血的窟窿。
“子谦!”
何梦锦惊呼,提剑劈开两个刺向她的士兵,就要回身向刘子骞的方向,却被秦书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孟公子,他是刘武三代单传的独子,无论如何刘武是决计不会伤他性命的,你这样的话,子谦公子等于白白受伤了,唯有你尽快脱险,才能让他的付出有价值,才能让兄弟们的付出有价值。”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秦书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何梦锦也如被人当头棒喝。瞬间清醒。〖Zei8。Com电子书下载:。 〗
而眼下,环顾四周,广平的侍卫们一个一个倒下,最初的四千多人。已经折损了大半,而离通往苍山的路却仍旧很远。
分明只有百余米的距离,今日行来,却犹如隔了两座城池,隔了刀山火海,隔了生死茫茫。
她再不能后退,正如秦书所言,否则的话,所有人的付出与牺牲都是白费了,想到此。何梦锦咬牙。转身。再不看身受重伤的刘子骞,而是提剑朝着苍山方向冲杀过去。
提剑的手已经麻木,招式套路完全都已经顾不得。她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她要活着,要带着这些侍卫活着冲杀出去。
纷飞的血雨早已将她浑身上下染了个彻底,本是一身淡紫色长衫,而如今染了血色,看起来越发如同一株带着致命魅惑的罂粟。
只是这罂粟带着如同修罗战神的狠辣与无情,每一剑挥出,就有数条鲜活的生命在她手中消失。
她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白皙的皮肤。腥红粘稠的血液自脸颊划过,落在干裂的唇畔,何梦锦也分不清那血的味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手是痛的,脸上是痛的,背上,腿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她记不清自己到底伤在了哪里,到底伤了几处,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她。
她要活着,要看到二哥,要守着昕儿长大,还要在冲出这包围圈之后探查清楚为什么贺兰珏的援军没有来,为什么广平近在咫尺的援军亦没有来。
她要问一句为什么。
除了担忧之外,还要那么一丝一缕几乎要被自己的理智所忽视的害怕。
是不是就如同这几日这些驻扎在城外的刘家军的士兵们大声讨论的,他们已经成了广平的弃子,为了保存实力为了不落入刘武在路上设好的陷阱,广平放弃了他们这四千将领,放弃了她?
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现,当即就被何梦锦否决。
不会的,即便贺兰瑞会放弃,贺兰珏也不会。
她相信。
脑海里浮现那个无所不能的人,那个让人高山仰止永远尊贵从容的公子,那个问她是否愿意与他同葬皇陵的男子,那个连表白都是如此霸道的人。
他怎么会不来呢?何梦锦抬手将刺向自己心口的一剑拨开,同时也将眼底酸涩的泪意逼回。
生死关头,再容不得她心思不专注。
随着侍卫们一个个倒下,眼看着就要到达包围圈的边缘,却在这个时候,与万军之中,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呼啸。
“射阵!”
声音出自刚刚才一枪挑飞刘子骞的银枪并将之踩在脚下的刘武。
这两个字一出,本是嘶吼声刀剑相击声充斥了的平城之外,顿时安静了不少。
确切的说是何梦锦身遭的刘家军突然安静了,面前的阻挡被杀死之后,也未见有后续的士兵继续冲杀过来替补。
相反,离的近的刘家军居然都主动的往后撤,将围困着何梦锦和剩下的不到一千广平侍卫的圈子扩大了些许。
本是围困的密不透风的厮杀圈,在刘武那声呼啸之后,不过转瞬功夫,就流出了一大片空地,正正将何梦锦和剩下的侍卫留在了包围圈的正中。
一见到此,何梦锦眉头一皱,就已经料到刘武要做什么了,她抬手一挥,对着秦书等人急声道:“快,他们要放箭。”
说着,她已经抬手拉过一个反应动作稍慢一点的侍卫,朝前奔去。
只是,仍旧是慢了。
因为,如同漫天花雨的箭雨已经密密麻麻携带着铁血无情的寒风飞射了过来,为了将他们困的死死的,他们身遭的许多刘家军尚未撤离,就被刘武下令放的箭给一并射杀。
最外围的刘家军倒下,接着是广平的侍卫们一个个倒下。
何梦锦也站在最外面一层,但在箭雨飞射过来的瞬间,就被秦书连同几个将领合力将她拉到了最里层。
没有人下令,甚至没有人打着商量。
就在那箭雨飞射过来的瞬间,侍卫们竟然很有默契的一圈一圈组成了人肉盾牌,将何梦锦围的死死的。
即使身手了得,即使骁勇善战,如今已经全部体力耗尽,又对上这天上地下避无可避的箭雨,再是铁打的侍卫也抗不住。
最外围的侍卫一个个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那箭雨射穿,再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
似是流不尽的血从口腔,从眼睛从鼻子里冒了出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能同何梦锦交谈,还主动为她挡箭的侍卫们就已经如同一个个破烂不堪的布偶,再没有半点生机。
而刘武的命令却没有停下,只听他带着无尽的恨意,森然道:“全部射杀。”
“不要……求求你,不要……”
极其虚弱的声音自地面上传来,虽然看不见人,但何梦锦听的出来,是刘子骞的声音,但刘武以及其部下此时哪里听的到他的话语,只这一声令下,比刚才更多的箭雨越发密集且凌厉的朝何梦锦等人飞射过来。
“肉盾。”
何梦锦抬手,尚且在试图摆脱左右两个将军的禁锢,只听秦书朗声道了这么两个字。
接着出现的一幕,不仅让何梦锦惊讶,即便是对面的敌军,亦是一时反应不及,有些弓箭手甚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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