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他虚弱一笑,将纸条撕了去,拿起纸笔,快速写下一行字,又将白鸽放了出去。
“大人,您身子若是不适的话审了案子后妾身服侍您歇着。”夫人体贴道。
“秀儿,若我不能回来,你定要好生抚养我们的儿子。”他抓住夫人的手,紧紧的。
“大人何出此言?”夫人蹙眉,疑惑道,“莫非是……”
“当心隔墙有耳。”他没让夫人再说下去,一声长叹,松开她的手走出门去。
“大人……”夫人担心的唤着他的名,那一道身影却没有回头。
她脸上顿时露出失落之意,忽又想起他撕掉的纸条,忙弯腰捡起,将那一条条碎纸在桌上拼凑。
……
府尹公堂,衙役分站两边,府尹坐于公堂之上,手中惊堂木一拍,“升堂!”
“威……武。”衙役齐声道。
“押犯人上堂!”师爷喊道。
不时,一身血迹斑斑的青衣人被押上公堂,跪在了公堂下。
“宣上官莺上堂!”大人道,手上的惊堂木在案牍上又是重重一拍。
“上官莺拜见大人。”由连婆婆抱进来,上官莺象征性的行礼。府尹和师爷都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也没那胆子定要她跪,她行礼了,也便作了数。
“李三,你说你杀喜儿是上官莺主使,有何证据?”惊堂木一拍,大人问着那跪着的犯人。
原来闹的是这一出!
上官莺垂下眸子,却不动声色,倒要看看这人要怎么自圆其说。
“回大人的话,大小姐是私底下吩咐小的做事的,当时仅有小的还有抱着她的婆子连婆婆在场。”那李三手一指连婆婆,污蔑道。
“连婆婆,可有此事?”大人目光瞪向连婆婆,大声喝道。
“启禀大人,此人纯属一派胡言,大小姐身体不适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甚少出门,这个院子里的侍卫都是可以作证的。且喜儿是昨日离开的,府里发生了大事,大小姐累极很早便歇着了。晚上的时候还有人抓刺客,老身和一干护卫是守在门外的,里面伺候的只有巧儿那小丫头,何来时间与这人接洽?”
连婆婆一席话义正词严,说完怒目瞪向李三,“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污蔑大小姐?!”
“是前几日。”府内发生的事李三并不知道,一时间竟是有些慌神。
“一派胡言!”连婆婆冷哼一声,向大人道,“前几日大小姐病重,缠绵病榻未出房门一步,后出门也只是到了将军的书房,归来时也只见着五姨娘和其丫鬟婆子。”
“就是从将军书房出来的那一日。”那李三肯定道,“那时你抱着大小姐回房,大小姐对小的说很讨厌那两个丫鬟,说只要小的杀了她们,就给小的银子。”
说完他看向大人,大声道,“大人明察,这两个丫鬟是二奶奶送给大小姐当丫鬟的,从进大小姐的院子就不得大小姐和连婆婆喜欢,大人若不信可以问院子里的侍卫,小的句句属实,不敢妄言。再有小的和喜儿无冤无仇,不是有大小姐许诺银子,又怎会杀她?”
一拜,“大人明察!”
“上官莺,你有何话可说?”大人手上惊堂木重重一拍。
上官莺唇角掠过一抹冷笑,她是看出来了,这李三的最大用处是败坏她名声而不是诬陷她买凶杀人,她若顺着他的话解释就是她跋扈任性、嫉妒心强,难相处;若不顺着他的话解释而选择撒谎的话他便会是从她的话里找漏洞,然后一旦抓到她的把柄定会陷她于不义之地!
二选一,名声还是性命,这布计之人不可谓不狠!
可,她又岂是那种任人拿捏之辈?
抬眸,上官莺冷然道,“回大人的话,此人话虽不假却也不实。”
“此话怎讲?”大人问道。
上官莺回道,“众所周知,民女二娘宅心仁厚,近日还被皇上亲册封为三品夫人,其品性之端当为女子楷模。民女归府,二娘事事用心,知民女不喜欢他人插手身边伺候人的事,就将自己最得力的大丫鬟给了民女。民女亲娘早逝,得二娘如此关心感激不已自当爱屋及乌,平日里那些粗活大事的都让贴身的婆子去做,甚少麻烦到两个丫鬟。若因此被人质疑是不喜这两个丫鬟,民女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罢,紧紧抿了抿唇,眸中泪光闪闪。
谁说大小姐爱惜名声好对付的?
那李三心一寒,恐慌渐渐从心头滋生,手心隐隐在发颤。
那大人的脸色也是不怎么好,上官莺听似诉委屈的话,却是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处境,更甚的还不动声色把别人就扯了进来。
京城里谁都知道将府正妻早逝,所谓的秦氏即使是皇帝亲赐也不过是一个平妻,而她一直无所出,近日被封为三品夫人的原因还是因为救了一个孩子,且这个孩子成了她的干儿子。这样一算,若是府内嫡长女不出嫁,日后所有的家产哪里轮得到一个平妻的干儿子继承?而自古后院女子暗地里争宠手段非常,谁又能相信一个平妻会真正对正妻所留下的女儿好?
这上官莺,说出这一番话来,到底是真的性子单纯还是城府深?
大人额心冷汗涔涔,看过无数人的他,此刻却是发现台下那甚至是不能站立的女子他怎么都看不透。那一副委屈至极却倔强地不肯哭的面具下,到底掩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的心,已然紊乱,想起那人的交待,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却不得不沉声问道,“那上官莺,你为何打发喜儿回家?”
“是啊大人,现在既不是节日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她若不是为了杀害喜儿为何要遣喜儿回家?”李三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忙应道。
“大胆!”大人惊堂木重重往下一拍,喝道,“本官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如若再犯定杖责三十!”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棍杖别说是打三十了,就是打个两三下一般人也受不了啊!李三是个识趣的,赶紧闭紧了嘴巴。
“回大人的话。”上官莺不卑不亢的回道,“民女是偶然听得喜儿提起明日便是其妹妹的生辰,还说到了将府后就甚少有时间回家看妹妹。这话令民女想起自己在山上那段思念亲人的酸楚,就允了喜儿昨日归家去与妹妹过生辰,临走时民女因手上未有多余的钱银就将自己手上戴的一串南海珍珠赐给了她,望大人明察。”
“可有此物?”大人问着边儿站着的仵作。
“女尸上未有此物。”仵作答道。
上官莺手指向李三,“大人,此人既说是民女给了他银子杀人,那一串珍珠定是在他的身上。”
“大人,小民杀了那女子就跑了,真没看见什么珍珠啊!”李三大叫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既为财而杀人,又为何不夺人钱财再跑?”上官莺朝大人一拱手,在那李三欲争辩前又道,“大人,此珍珠手链那是民女下山时师傅赠与,曾在檀木箱锁了一年有余至今仍余有檀木香,现在喜儿尸身未腐,让人一闻便知。”
“你去看看。”大人对那仵作道。
“是。”仵作下去了。
“大人,民女还有事要说。”上官莺打蛇随棍上,继续道。
“说。”
上官莺不疾不徐道,“大人,喜儿虽是丫鬟却比普通女子要生的高大些,若这人是凶手在杀喜儿的过程里定是有留下伤痕,可是大人看看,他脸上虽有淤青和伤痕,可这都不怎么像是女子留下的。现在已近夏日,他穿得这么厚实,民女看他面色发虚想来是身有顽疾之人,今日被抓或许不过是李代桃僵为人顶罪来陷害民女的,还望大人明察,让喜儿死得瞑目。”
李三这下慌神了,他不过是将死之人收了钱财代人顶罪来说这番说辞的,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的谎言根本不堪一击。
他急中生智咬唇咬出泪来,愤然大喝出声,“大小姐,明明就是你让小的杀了喜儿的,现在事情败露你就想把责任全推在小的身上天理何在?你出生尊贵是人,小的出身贫贱也是人,杀人偿命小的原意,但身为主谋的人若是得不到报应天理不容!”
‘哧’!
众目睽睽下,李三掏出袖子里所藏的匕首狠狠戳入胸膛,一口鲜血喷出,他双目圆瞪,手紧紧握着匕首柄端艳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伤口涌出。
‘砰’。
是身体倒地的声音,整张脸埋在血泊里,至死都未闭上的一双眼睛盯死了上官莺。
以死明志!
大人眼睛一瞪,手上的惊堂木对准了上官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死局!
上官莺眉头一紧,正想要怎么拆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大的骚动,随即一声惊叫声猛然响起,“阿云,是你!”
有了!
上官莺眼睛一亮,此局绝处又逢生,真是太好了!
“外面是何人,竟敢在公堂外喧哗!”大人眼见骚乱将起,目光从上官莺身上收回,对外喝道。
‘砰’
一声身体坠地的闷声响起,随即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在侍卫的护送下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公堂前,“大人,奴婢大冤,求大人做主啊!”
大人到嘴边的话生生逼了回去,怒目瞪向女子,“你有何冤改日再说,来人,把这女子拖出去,为上官莺上枷!”
“大人,真凶不是大小姐,是他!”女子一手指向那被丢进来的男子,双眸含泪,大声道,“指使他的主谋奴婢知道,那人不是大小姐!”
“春桃,你怎么来了?”上官莺作惊讶状看向女子,心中却无半分惊异,有的只是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大小姐,春桃对不住你!”春桃掩面,崩溃地哭出声来。
“公堂之上可不是能撒谎的地方,春桃,将你知道的全部道来!”大人威严喝道。
春桃身子一震,抹去脸上的泪水,仰起脸哽咽道,“大人,大小姐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极其优待,从不苛责半分。今日之事定是那佛口蛇心的妇人想陷害大小姐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害死大小姐,大人要明察啊!”
“你也是她的丫鬟?”大人问道。
“是。”春桃点点头,看一眼上官莺,眸中的愧疚之色也就越发的深,珠泪频落,“不瞒大人,奴婢也是那毒妇送给大小姐的丫鬟,而接近大小姐的目的就是要害死她。”
“春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上官莺故做惊讶状,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大小姐,奴婢辜负了你的信任。”春桃愧疚得不敢看她,低着头一个劲儿抹泪,哽咽道“不瞒大小姐,那一日去接你就是那毒妇授意奴婢在马车上放了易引猛兽的药,才使得你在那深夜丛林被野兽袭击,断了双腿。而在那客栈,也是那毒妇让此人去纵火,使得您容貌尽毁,再不能见人。”
她手指向那被扔在地上的男人,哭道,“一切都是他做的,大人,您若不信可以看看那一日纵火后他的右手手臂也被烈火灼伤,至今未愈。”
大人喝道,“来人,扯开他的袖子!”
那男子想挣扎,身体却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春桃,破口大骂,“你个贱人,明明是你对她心怀不满,勾引了我来杀她现在却反咬一口,你个贱货、婊、子!”
他袖子衙役掀开,如春桃所说,一道疤痕清晰可见。
春桃脸上的泪流得更快,眼中露出绝望之色,手指向自己,“阿云,你骂我是贱人,是婊、子?”
“呸,你本来就是下三滥被人骑的贱货,还装什么贞洁烈女!”阿云越骂,话语却是不堪入耳。
春桃悲怆地笑出声来,半晌后声嘶力竭地冲着男子吼道,“是,我是贱,贱到把什么都奉献给你,换得的不过是你的欺骗、你的加害!”
她眼泪掉得更快,“阿云,你知道那一日我被他人强、暴后看到你血肉模糊的尸体我有多心痛吗?不是大小姐救了我,我当时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和你做一对鬼夫妻!可是你,可是你……你却活着,你活着骂我贱,是,爱上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我是贱!我承认我自己傻自己贱,贱到看不清你那龌龊的心,傻到用自己的真心去换你的绝情,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活该!”
“你本来就活该,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的货色,大爷才看不上你!我呸!”阿云绝情地冷哼一声,一口唾沫直直唾在了春桃的脸上。
春桃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和唾沫,却不再看他,一双死灰般的眸子望向上官莺,“大小姐,是春桃糊涂才受了那毒妇指使害你,到如今奴婢都说了当是感谢大小姐你救命之恩!”
她惨然一笑,重重一叩首,再转头看那阿云时那一双眸宛若淬了毒般森寒,“大人,奴婢是秦氏的亲侄女,此人乃是秦氏的走狗,秦氏做坏事收尾的都是他!昨日将府出了事,说大小姐的大丫鬟陷害大小姐不成反被抓包,其实就是秦氏设计要害大小姐的一场阴谋!今日之事是秦氏一计不成二计再施,奴婢自小跟随秦氏,她行事手段奴婢一清二楚,芳儿死,她事情败露就当是喜儿出卖她,喜儿归家她岂会留喜儿活口?她杀喜儿是一事,败坏大小姐名声才是最主要的目的!而他——”
喜儿的手指指向死去的李三,恨声道,“此人的确是将府下人,但他身患寒疾,已经是药石罔灵。他有一女在将府当差,秦氏只要用他的女儿相要挟,他岂敢不乖乖听话?而那阿云则是秦氏派来监视动向的人,若是奴婢没有猜错,刚才李三后他是去向秦氏报信的!”
一席话,入情入理。
大人手上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奴婢,你与秦氏是姑侄,为何会突然反目?你既作为帮凶做了那么多坏事,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大人,奴婢……”春桃被挑起伤心事,顿时又羞又恨,头一偏瞥到不远处的柱子,心一横,起身猛地撞了过去。
有人守着,春桃的身形虽然灵活,但是这些衙役真心拦的话也不是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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