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闻言欣喜地看向他。
虽说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心头之宝,可她却担心叶之南对孩子们的感情不如自己那样深,毕竟,他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如今自己生的儿子叶之南愿意抱一抱,这就是好现象,毕竟除了庶长子和如黛的儿子刚出生时叶之南各抱过一次之外,这是他第三次肯亲手抱孩子。
“颂青,颂青我是你爹爹啊。”
听到叶之南这样说,程氏松了口气——这说明叶之南默许了她给孩子们取的名字。
想到往后可以用自己取的名字来唤孩子们,程氏微笑起来。这便够了,不管过后叶之南再怎样迂回着同她算这笔账,她也无所谓了。
许是叶之南抱得礀势不对让孩子觉得不舒服,叶颂青哇哇大哭起来,惊得叶之南赶紧将怀中的儿子塞到程氏怀里,“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叶颂青的近距离哭泣吵醒了罗纱,她正要重新睡去,就听到又有几人进得屋来,却是叶老夫人同姨娘们。
听到其中一人的声音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罗纱登时清醒了许多,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厌恶。
就是这个孙氏,最为搬弄是非,搅得这个家乌烟瘴气的——当然,这时此人还只是孙姨娘。
说来也怪,这边叶颂青自罗纱醒来后就也不哭了,吧嗒着小嘴沉沉睡去,他刚睡着,还是小孩子身体的罗纱也顶不住困,进入了黑甜梦乡。
程氏见婆婆来了忙命人给叶老夫人端了锦杌,说道:“儿媳身子不中用,还劳母亲……”
叶老夫人不待她讲完,就打断道:“罢了,你在月子里,本来就下不得床。况且我也不是来探望你的,而是来看我孙儿的。”
听老夫人这样说,程氏的笑便有些不太自然。
老夫人瞥她一眼,暗暗冷哼了声。
叶颂青的乳母王妈妈是新进到府里的,见老夫人好像喜欢叶颂青得紧却不靠近程氏的床榻,便从程氏怀中接过叶颂青,笑着作势要将孩子交给老夫人抱。
程氏知道老夫人手肘和膝盖的痹症又犯了,若是抱孩子肯定胳膊会疼得厉害,忙说道:“王妈妈你抱着给老夫人看就好了,老夫人她……”
看到老夫人冷冷地扫了自己一眼,程氏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低头自嘲地笑笑。
老夫人到底是接过了孩子来抱。
几位姨娘包括叶之南都是知道老夫人的痹症的,想要将孩子接过来,老夫人却不肯,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嫌我老婆子不中用了还是怎么的?”说着又不满地看了眼程氏。
程氏心知若是等下老夫人手臂疼了,定还是会怨到她的头上来,无奈下朝老夫人身边的李姨娘如黛使了个眼色。
李姨娘会意,倒了杯茶笑嘻嘻捧到老夫人面前说道:“老夫人请喝茶,我来帮您抱一会儿小少爷吧。”
老夫人不理她,只低头哄叶颂青。
叶之南看李姨娘在那边受了委屈,说道:“母亲,我帮您抱着孩子,您喝杯茶?”
“你一个大老爷们,抱什么孩子!”
叶之南被母亲说了通,讪笑着不开口了。
孙姨娘说道:“还是我来吧,老夫人先喝茶,不然等下茶水可就凉了。”
老夫人不理她,只盯着刘姨娘看。
瞪了片刻见刘姨娘丝毫都没有接孩子的意思,老夫人颇为不满,心想昨日里叮嘱了她的话可真是全白费了,一点儿长进都没,只得说着“茶凉了可真没法喝”顺水推舟地将孩子交给了孙姨娘,接过茶杯也不喝,只是舀在手里。
☆、3今时不同往日
旁边站着的王妈妈看着众人如此行事,明白自己方才是做错了,忙将叶颂青抱回来。
孙姨娘也不坚持,将孩子放到王妈妈怀中后,笑着同老夫人说道:“小少爷好生俊俏,一看便是个极有福气的……刘姐姐,你觉得呢?”
方才被孙姨娘点了名刘姨娘根本没正眼看两个孩子,此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道:“瘦巴巴的跟两个小猴子似的,那么丁点儿,我可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福气。”
虽然两个孩子不足月便出生,且由于是双胎所以个头儿小了点,但她这话却极是刻薄了,饶是叶老夫人平日里宠着她,此时也很是不满,淡淡说道:“我的孙儿,自然是极其有福的。”
刘姨娘跺跺脚,像以往那样晃了晃叶老夫人的胳膊,娇嗔地道:“姑母……”
叶老夫人也不睬她,只看着叶颂青笑得慈爱,细问乳母这一日多来叶颂青的饮食情况。
刘姨娘见状,就有些恨恨地瞪了程氏一眼。
当初她是头一个生了儿子的,自儿子出世姑母就允了她了,过几年便将儿子记到程氏的名下,但还是由她自己来抚养。
谁想到就在几个月前姑母又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程氏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孕了,叶老夫人便将这事儿搁了下来。
刘姨娘心中明白,程氏毕竟是嫡妻,且是安国公家嫡女,若她生了孩子,那孩子的外祖可是安国公——冲着这点,叶老夫人就会多疼爱那些孩子一些,刘姨娘便盼着程氏不要生出来儿子才好。
于是在孙姨娘的介绍下,她请了位道法极高的老道来家里。
待那老道算了许久斩钉截铁地说出程氏必定会生女儿后,老夫人原本想待程氏好一些的心就又冷了下来。她怎么想,都觉得一个外孙女儿绝对比不得一个外孙与安国公府来的近。
谁知最后的结果大大打了她们的脸,程氏不仅生了个女儿,还生了个儿子,老夫人对刘姨娘就生出许多不满来。
早知还会有个嫡孙,她再怎么样在吃食上也会多加注意的,哪就能由着程氏来给她孙子胡乱弄些吃的来!
刘姨娘也是心中恼怒,只觉得叶颂青的出现硬生生将她儿子的美好的前程给截断了,看向程氏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愤恨。
孙姨娘看状,诧异道:“刘姐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她这一问,屋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了刘姨娘,偏偏后者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因此大家都望见了刘姨娘看向程氏时的眼神。
刘姨娘心中慌了慌,无助地看着叶老夫人,却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厌恶,刘姨娘心中忐忑,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哼了声别开了脸。
周姨娘快速地瞥了眼孙姨娘,默不作声地垂着头看桌布上的花纹。
叶老夫人又向自己的嫡长孙多看了几眼,才微笑着同程氏道:“今儿一早,老二就带了名字来给我选,我觉得有几个不错,你也帮忙挑挑。”说着就示意身边的丫鬟将写了名字的纸张舀来。
程氏刚要开口,叶之南抢先说道:“母亲,不用了,孩子的名字已经定下来了。”
“嗯?”叶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程氏。
程氏见叶之南示意她不要开口,只得默不作声地低头不语。
叶之南说了“罗纱”与“颂青”两个名字,道:“这是岳父大人请了无量方丈取的名字,夫人她忘记同我讲,因此未能及时回禀母亲,还望母亲见谅。”
程氏倒是没想到叶之南这次会维护她,心中惊喜,却也多了些酸涩——看看夫君的反应,再看看老夫人,她清醒地认识到,果然生了儿子就是不同的。
叶老夫人听到是安国公同无量方丈定下的,脸色稍缓,但一想到程氏竟然这等大事都不提前同自己知会一声,心中到底不喜,说了声自己乏了,由周姨娘扶着,领了众人离去。
叶之南将母亲送出院子,就又折了回来,程氏谢过他的好意后说道:“我过两日便给爹爹写封信,告知他这件事。”
叶之南道:“也好。”
待回了老夫人处,等其他人走后,刘姨娘就眼里含着泪跪到老夫人身侧,伏在她膝上啜泣。
老夫人初时还不理不睬,可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一直合自己的心意,老夫人的心慢慢就软了下来,但觉得不敲打敲打,这丫头有时候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些,于是还是冷了脸说道:“那孩子有没有福气,可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能说得的。”
刘姨娘愣了下,呜咽声越发大了。
她的身份?她这姨娘的身份还不是姑母求来的?
六年前是姑母向爹爹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一旦生了儿子就记在程氏名下,还发誓定让自己生下长孙,这样哥哥才肯将自小娇养的自己送来叶府做妾。
谁知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后面的誓言姑母已经实现了,可前面那个,到底是没希望了。
老夫人皱紧了眉暗暗叹息。
虽然她疼爱刘姨娘,可也不得不说,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刘姨娘还是不如程氏明白事理。
程氏的孩子是谁?可是安国公的亲外孙!
若是程氏没有孩子那便罢了,可如今有了,那便是叶家与安国公府共同的血脉,日后若是程氏有个三长两短的,单凭叶颂青的存在,两家也不会断了联系。
回想起程氏那苍白的脸色,老夫人心中一动有了个想法,只可惜贴身照料程氏的是安国公府安排的大夫,她没法得知详细情形,只得按捺了下来不说出口。
想到自己这样淡定,再看看依然在哭闹的刘姨娘,老夫人心头又对她产生了几分不喜。
谁说外甥像姑姑的?
若她能多像自己几分,今儿个就不该说那样的话!
往日里程氏没有孩子便也罢了,如今她生了嫡长孙,自然就能硬气许多。若程氏向安国公府抱怨几句惹得两家有了罅隙,少不得日后花更大力气去修补。
拍拍刘姨娘的手示意她别再闹了,待刘姨娘站直了身子,老夫人扬声唤人进来,说道:“你去将我那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给夫人送去。”
刘姨娘怔了下就要开口,老夫人看她一眼她赶紧闭上嘴,待丫鬟领命下去后,刘姨娘绞着帕子说道:“姑母,这个我问您要了那么多次你都不肯给我,如今却给了她,我可不依!国公府肯定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她都藏着掖着……”
“若不是你刚才那样说,我犯得着将这好东西给了她?”老夫人念着那头面,心里也肉疼得很,可又想到前些日子亏待程氏的地方,一心想堵住程氏的嘴,便琢磨着只得如此了。
刘姨娘恍然意识到,姑母这是要表现重视程氏起来了。不管老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结果就是,那套东西自个儿是别想得到了。
想起往日里自己在程氏面前使性子,程氏也没敢在叶之南与老夫人面前说什么,而且有时候她问程氏要一两样东西,程氏也大都给了她,刘姨娘就想去她那儿闹闹,指不定程氏自己就将头面送给自己。
但是又怕此刻在风头浪尖上,她自己去要的事情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怪罪一番,刘姨娘琢磨了下,计上心头,笑盈盈拜别了老夫人,转而去了孙姨娘那儿。
☆、4事在人为
叶之南正要从暖春院离开,听人禀报说老夫人送了东西来,就停了步子。
程氏示意春露将匣子打开,叶之南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了,欣喜地捧了匣子来给程氏看,笑道:“你瞧,母亲其实还是疼爱你的。”
这些年自己怎么过来的,特别是妾侍一个个有孕产子后,老夫人待自己的态度如何,程氏心中有数。
她不知老夫人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将在府里被亏待的事情说出去,只以为老夫人如今肯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来,不过是看在她生了嫡长孙的面子上罢了,八成是做给安国公府看的,便微笑着谢过送东西过来的金燕,赏了她后吩咐春雨将人送出去。
待金燕走后,程氏抚着匣子半晌,终究叹一口气让春露将匣子收起来放好。
就算这东西贵重又如何?
若是真情实意,半分东西不给她,她也欢喜。若是虚情假意,送她座金山,她也高兴不起来。
叶之南见她这样“不领情”,就有些不满起来。
想到往日里老夫人明里暗里给程氏使了不少绊子她都忍了下来,怎的如今母亲肯主动示好了,她竟然也半点都不欣喜的?
叶之南不由埋怨了程氏几句。
程氏不是喜好搬弄是非的性子,便只是笑笑,并不解释什么,转而问起叶之南想要吃些什么,她吩咐人去准备。
叶之南闻言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硬憋着口气让程氏要知礼,长辈这样待她,她该如何如何,语气貌似温和,说的话听起来也好像在情在理。
程氏不想在叶之南面前说老夫人的坏话,更加地沉默不语,谁知这愈发激怒了叶之南,当即他连温和的表象都要装不下去,声音拔高了起来。
这便吵醒了罗纱。
她没听到父母前面的对话,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她了解叶之南,晓得叶之南话说到那个份上就是极生气了,偏偏母亲还不像前世的孙姨娘那样会温声软语地讨叶之南的欢心,也根本丝毫都不为自己争辩。
罗纱便有些急了,她只恨自己过于幼小连话都说不得,琢磨了下,也只得放声大哭。
见她哭了,本已睡着了的叶颂青也哭了起来,两个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似是在比着看谁的更响亮。
一时间屋子里全是小孩子的哭叫声,偏偏方才叶之南念叨的时候下人们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此刻叶之南也顾不得头面的事情了,扬声将伺候的人都唤了进来,催促着乳母们来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边正屋中忙得一团乱麻,那侧暖春院的西跨院中,一簇簇菊花开得正好,中间那溜房屋中隐隐传出人声。
“要我说,你今儿个也不该在夫人面前明着这么做,可惜我来不及拦你,你就说出了口。唉,都怪我,想到得太晚了。”
“好了好了,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我知道你心肠最好,当初你也叮嘱过我这次不要乱来,是我没记住你的话。”
刘姨娘制止了满脸歉意的孙姨娘,讲起老夫人送程氏的那样东西,“……我听父亲说起过,那可是老夫人嫁妆里最体面的一样首饰,如今却给了……”她朝程氏的方向指了指,撇撇嘴,“也太可惜了些。”
她又抱怨了许久,孙姨娘只静静听着,并不开口。
过了许久,刘姨娘才停歇了下来。她看着孙姨娘,欲言又止,心里的话到底有些不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