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蟠犹自怔在当场,只顾盯着脚边那人,蒋玉菡大急,赶紧推他:“我的大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幸好穆大人只管犯了事的朝官,你若给他拿了去,就休想再出大牢了!”
薛蟠脑子里乱哄哄的,早没了主意,嘴上虽然仍在犯犟,嘀咕着“薛大爷打死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脚下还是被蒋玉菡等人推着,趁乱溜出了酒楼。
穆苒见出了人命案,习惯的就要上前去查看,奈何前头一片骚乱,有老有少,都在乱挤,他一时不敢强行冲过去,只能焦急的在人群外伸头探望。
只听酒楼主人扯着嗓门,在叫伙计速速去报官,一听个“官”字,人群更乱了,都恨不得爹娘多生一双脚,唯恐跑得慢了,给牵连上干系。
陈也俊紧紧拉住穆苒,低声劝说:“这是地方上的事,既然报官了,自有府尹大人处置,穆大人你就别插手了。”
穆苒一想也是,这民间的缉捕拿问,的确不在北镇抚司职权内,再者锦衣卫插手地方事务,也是一个忌讳,便和友人袖手站在原处。
就这样又一阵乱哄哄,大堂上的人撤得干干净净,可以清楚的看见,地上直挺挺的躺了个人,一动不动,脑袋边上流了好大一滩的血。
酒楼主人壮胆过去,蹲下来一探鼻息,顿时惊惧的大叫起来:“死了死了,当真是打死人了哇!”
好半晌,顺天府的差役还迟迟未到,穆苒忍不住又皱眉。
友人便拉了他的衣袖,说:“走吧,此事与咱们无关,留在这里,一会儿顺天府来人,见了穆大人和陈大人,反而不好问话。”
“这话有理。”陈也俊先点头称是。
穆苒无奈,也只得被友人们拥着,下了酒楼,只心中暗自牢记下了呆霸王薛蟠的名字。
薛蟠火急火燎的跑进家里,吩咐门上的人闭了门户,一路叫嚷着:“老二,老二,你出来!”
他堂弟薛蝌正在屋内看帐,闻声出来,见薛蟠正扬着大袖子扇风,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赶忙问:“出了什么事?”
薛蟠扯开领子,摆了摆手:“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被琪官儿他们拉着,跑得急了,你让柜上支五千两银子,送到我这里来,有事要使费。”
“五千两?”薛蝌着实吓了一大跳,“突然要这么多银子?”
“怎么,柜上没有?”
“有倒是有,只预备孙管事南下办货的,一时不凑手。”
“不管哪里都好,去各个铺子调了来,我急用。”
薛蝌见薛蟠催得急,也只得为难的答应了,正要出去办理,听见动静的薛姨妈,匆匆跑出内屋,也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薛蟠才好说吃酒时和人争气,一时失手,把人给打坏了。
薛姨妈急得流出了泪,连声骂:“你,你这孽障,又打死人了?你妹子才成亲,这都还没有回九,就捅出这样大的娄子来,等你妹子回来,到大牢里头相见么!”
薛蟠被她骂的不耐烦:“妈,你说什么大牢呢,也未必就真打死了,便死了也没啥,不过一个泼皮,赔他几两烧埋银子结了,能有多大事?”
薛姨妈听薛蟠说得轻松,全不当回事,又抓他过来,重重的在身上打了几下,没奈何也只好吩咐薛蝌,速速备了礼,到顺天府里头,先寻个牢靠的师爷打听消息。
薛蝌不敢怠慢,急匆匆的领命去了。
薛蟠见母亲和兄弟都紧张兮兮的,老大不以为然,转身蹩进屋去,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无,又探出头来问:“金桂和宝蟾呢?”
他口中的金桂,正是他新婚半年的妻子夏氏,容貌甚美,脾气甚悍,连薛蟠都降不住她,宝蟾则是夏金桂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也是伶牙俐齿的尖刻劲儿。
这主仆二人自过门起,总在家宅生事,欺负薛蟠性子柔弱的妾室香菱,连薛姨妈都无可奈何。
于是薛姨妈冷笑:“你自己的媳妇看不牢,反倒问我?可不是一大早就打扮的妖妖娆娆街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
她心中对儿子媳妇都有火气,不愿再跟薛蟠说话,一拂袖,也回内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为止,本文cp应该很清楚了,林妹妹配北静王,紫鹃扑倒这位穆大人,宝玉还跟宝钗过日子……反正俺就是在编童话,大家也图个乐就好*^_^*
正文 15第十四章
约莫行进了一个多时辰,黛玉和紫鹃在车内,感觉车轮渐渐缓了下来,听外头马夫一声吆喝,终于停了下来。
北静王府的管事在车外头说:“姑娘,这就到莲花庵了,小人不便入内,请姑娘下车吧,自有人相迎。”
先是贾琏跟那人道了“辛苦”,黛玉也轻轻说了声“有劳”,先由紫鹃下了车,抬头就是一座朴素静肃的山门,门楣上是古雅的篆体“莲花庵”三个大字,已有主持领了几个女尼,立在门前迎候。
“姑娘,下车。”除了贾琏,所有男子均回避了,紫鹃掀开帘子,伸手扶黛玉下车。
黛玉下车后,主持师父先迎了上来,合掌念了声佛:“小尼忝居本庵主持,法号慈渡,林姑娘一路乏了,这就请入内休息吧,院子和禅房都收拾好了。”
黛玉忙欠身还礼,道了多有叨扰,便由紫鹃扶着,走进莲花庵。
贾琏这才指划随行仆役,将林黛玉的行装搬入山门,又由几个粗壮女尼接了。
慈渡领着黛玉和紫鹃,先在山门后的佛堂,拈香拜了弥勒佛。
又走进一道门,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青石板铺地的庭院,听见风吹枝叶的飒飒声,黛玉循声望去,果然在院子两侧,种植了和潇湘馆一样的凤尾竹和湘妃竹,掩映了一两处座造型奇异的假山。
庭院中央,则是五六丈见方的一方池塘,汉白玉扶廊之上,高高低低的是出水的亭亭莲花和莲叶,风动枝摇,曼妙扶苏,又将一缕恬静的清香,直吹送到每个人的肺腑深处。
只听一声柔和的佛号,将心旷神怡的黛玉和紫鹃唤醒过来,这才发觉,在莲池前头,早站了两名女尼,都是一身浅青色袍子,被同是青青的莲叶一衬,还真不易觉察到她们就在那里。
年纪稍长的青衣女尼,面容娟秀,眉目慈和,先是将黛玉打量了一番,问:“想来这位就是林姑娘了,贫尼莲渡。”
说着双掌合十,略略低首。
她虽然只是向黛玉行礼,身旁的慈渡师父却还礼不迭,附耳低声提醒黛玉:“眼前的就是北静王妃。”
莲渡笑着摇了摇头:“师姐差矣,这世上早已没有了北静王妃,我同师姐一样,是在佛门内清修的出家人。”
慈渡口中答是,态度仍是无比的恭谨。
黛玉一见这女尼,尽管衣着朴素,态度和善,却透着一股高华气韵,令人肃然起敬,宛如这水中青莲,一看便知不同俗流。
她也猜想,这多半就是北静王妃了,只这莲渡师父一身打扮,和寺中女尼一般无二,也不敢贸然就认,此刻得了主持提点,赶紧盈盈下拜,口称民女林黛玉,请娘娘的安。
虽然紫鹃对这些王爷、娘娘的还不太明白,也只好提了裙子,跟着黛玉跪下叩头。
莲渡忙扶住二人,连声安慰:“姑娘快别这样,我既已出家,娘娘二字,自然是休要再提,姑娘若愿意,只当贫尼是一个方外友人吧。”
又指了身后的小尼,说:“这是我的徒弟,还未正式剃度,你们叫她翠儿就好。”
翠儿也有些怯怯的,跟黛玉和紫鹃见了礼。
短暂的见面、寒暄完毕,慈渡师父就领了黛玉主仆,到她们的住处去。
这一路行来,莲花庵果然景致清幽,仿佛离世,黛玉原本心情不佳,也一时陶然忘忧,
先是到了一处院落,开了半边门,翠儿小跑两步,将两扇门都推开,热情的请黛玉主仆入内,她年纪幼小,天真烂漫,才几步路的工夫,就已经和紫鹃处得甚是融洽。
“这里是我和翠儿的住处,林姑娘和紫鹃姑娘,又在后一进院子,这就请吧。”
莲渡说着,略略侧身,抬手让客。
黛玉连忙谦让,请莲渡先入内,只是听说此地是她的住处,不禁又生出一丝的好奇心,眼波流转,不着痕迹的观看。
只见青漆木门的两边,是两幅黑石板白字对联,字迹俊秀而飘逸,镌刻的是李太白的诗句: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将这一句诗刻在此处,乍一看有些突兀,黛玉也是一愣,然而在心中读读过几遍,又觉得四级八荒,古往今来,所有的人世婆娑,红尘醉醒,多少的期待与幻灭,都包含在这上下虚空,无所依傍的十二字之中,不觉一时痴了。
又听莲渡在耳边笑着解释:“叫姑娘见笑了,这原是王爷的手笔,庵堂建好时就刻在墙上的,我虽觉得不大妥当,也懒得去撤它下来了。”
黛玉这才发现,下楹的末尾,还有一行不甚明显的小字:水溶庚辰季春。
她听宝玉提过,知道水溶是北静王的名字,想来这是王爷亲笔题了,赠送给王妃的。想到这里,黛玉觉得自己唐突了,不禁面颊微微一热。
一行人进了院子,又绕过一侧墙边的小甬道,又是另一进稍小的院落,才是黛玉和紫鹃的住处。
几个女尼已经先她们一步,从边门搬了行李进来,紫鹃忙问了哪里是卧房,哪里是书房,哪里又是小厨房,指点她们将东西放置完毕。
慈渡师父殷勤的说:“姑娘且休息一会,午饭自会送来,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诉贫尼。”
莲渡则安慰黛玉安心休养,不必想家,随后就告辞了,翠儿则热心的邀请紫鹃,得了空一定到前院找她玩耍。
黛玉和紫鹃一一答应了,很快众人离去,禅房和庭院又清清静静的。
紫鹃吩咐两个婆子打了水,再各处细细洒扫一便,自己则把黛玉的衣服、琴棋、书籍等物,各自放在妥当的地方,好一番忙碌,总算暂时安定下来,又要去烧水给黛玉沏茶。
黛玉见紫鹃在眼前来来回回,不时抬手擦汗,只得叫她:“紫鹃,莫要太累了,先歇着吧,午饭后再收拾不迟。”
紫鹃满脸汗光,却掩不住兴奋之色,向外头觑了一眼,说:“姑娘,这地方不错,王妃娘娘和气得很,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比府里的那些个管家奶奶还好相处。就是太冷清了些,过两天等我熟悉了地方,带你出去走走。”
黛玉不由失笑:“又乱说了,你我都是女子,怎能胡乱出去?”
紫鹃眼皮一翻,不以为然:“有什么?这荒郊野外的,又碰不到一个半个男人!”
黛玉听她说得粗鄙,眉心一皱,丢了一块帕子给她:“别忙了,快擦擦吧。”
不久,果真有小尼送了午饭来,只是白饭共几色素斋、果品,虽然烹制得很是精细,紫鹃看了仍是不大满意,只不在嘴上说出来。
用过了饭,紫鹃就服侍黛玉歇午,两个婆子上了年纪,不经疲劳,也自管呼呼大睡去了。
紫鹃却没有睡下,她自初中起,要么在学校寄宿,要么在外头租房,到了陌生地方该怎么做,早有了一套圆熟的经验。
她溜过莲渡和翠儿的院子,先来到主持的禅房,还未开口,就先放了五十两一封的银子在桌上。
慈渡看了一眼,不敢去碰,只奇怪的问:“紫鹃姑娘,这是怎么着?”
紫鹃向她福了福,笑吟吟的说:“这是林姑娘的一点心意,烦请师父在菩萨前添些儿灯油。”
慈渡面露喜色,嘴上仍是推辞:“这叫贫尼如何能收?姑娘的一切使费,贾太夫人早遣人送了来,姑娘快拿了回去。”
紫鹃又将银子往慈渡跟前推了推:“姑娘就怕给师父另添麻烦,她身子虚弱,只吃些饭蔬果品,肯定是不够的,最好能偶尔再有些鱼肉进补。”
慈渡面露难色:“这个,想来姑娘也知道,出家人是禁荤腥的……”
紫鹃连忙摇头:“不不,姑娘怎敢让师父为难?我见那院子的角落,原有一间小厨房,只要师父肯行方便,我们大可自买自做,绝不叫荤腥味儿飘一星半点到墙外头去。”
慈渡听紫鹃的话有趣,她说得也在情在理,加上老大一封银子败在面前,也只好点下头去:“如此,只辛苦紫鹃姑娘了……”
“哈哈,没关系,我十二岁就死了妈,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要做一大家子的饭,这点儿事辛苦什么?”紫鹃豪爽的叉腰一挥手。
慈渡听得莫名其妙,还在发呆,紫鹃已麻利的告辞出门了。
她并不立刻回黛玉处,而是到各禅房串门,把随身带的小金银馃子,分派给那些大小尼姑,说了一箩筐多有打搅,多多拜托之类的客套话,才一会子的工夫,偌大的莲花庵,上下十几口人,就被她混熟络了,都交口夸赞林姑娘美丽端庄,紫鹃姑娘爽快懂事。
打点完毕,紫鹃才回到自己紧邻了黛玉的房间,略略感到些疲累,也不脱衣服,一头就栽在枕上,心情却相当不错。
隔壁的主儿光知道作诗、恋爱和哭鼻子,事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那个出家了的王妃,虽然看着像个好人,但在这里要想日子过得好,还得靠下边的人扶持,林黛玉在贾府过得不舒心,不是上头的长辈不疼爱,一多半还得怪她不懂人情世故,要说做人,她恐怕连薛宝钗的脚后跟都及不上!
可是打心眼里,紫鹃又觉得,这位“无能”的林姑娘,没来由的就是叫自己怜惜着。
紫鹃一面浮想联翩,一面不知不觉,也迷迷糊糊的闭了眼睛。
正文 16第十五章
待薛蟠吃了午饭,准备睡下了,夏金桂和宝蟾才从外头回来,一路大声说笑着进屋,闹得薛蟠也不能睡,只得窝了一肚子不痛快,从床上坐起来。
金桂也不理薛蟠,往床头一靠,揉着脚叫酸疼,命宝蟾去打热水来泡脚,宝蟾只得撅着嘴,不情愿的去了。
泡过了脚,金桂又用才买来的蔻丹搽脚趾甲,几点红彤彤的,染在白皙的脚尖,甚是娇艳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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