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见娘过来了,忙张开两手,满脸雀跃地望着她。
刘云岚笑看着儿子,柔柔地哄道:“葫芦乖乖,娘择菜哩。择了菜煮饭给爹和爷爷奶奶吃,再蒸个蛋给葫芦宝宝吃。葫芦跟姑姑玩好么?”
小葫芦见娘没有抱自己,并不哭闹,笑看了她一会,忽地仰头望着桃树,呵呵地乐着,嘴角流下一条银线。
菊花忙上前,牵起他胸前的围兜,替他擦了口水,叨咕道:“葫芦要吃桃子了?等爹回来摘好么?来,咱先吃樱桃。”
她一边自己吃着樱桃一边喂了颗给葫芦,又喂了几个给嫂子吃,问道:“云岚姐姐·葫芦能吃饭了?”
刘云岚点头道:“嗳!我蒸了鸡蛋拌饭,喂了他一点,他吃得蛮高兴的。娘说,这么大该喂些饭给他吃了。早上咱们吃玉米糊,他也吃了一小碗哩。”
菊花瞧着小侄子头上乌黑油亮的头发,脸上也是气色红润,这娃儿真的很健康,不由得赞道:“云岚姐姐你把葫芦喂养得很好,瞧他长得多喜人。”
刘云岚听了满心欢喜·瞅着儿子打心眼里乐呵!
云影看看她们母子,又瞧瞧这农家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太阳下晒着被褥、枕头等物;院中几棵桃树郁郁葱葱,枝叶间的桃子泛着诱人的红晕,前面院墙边翠竹森森,龙吟细细,左右两边墙根下,一丛丛的野菊正迎着阳光伸展绿色厚实的叶片;一黑一灰两条大狗横窝在院门口,盯着院外,好似守门的将军。
她忽地心生羡慕:这样的生活也很好·不用出去到处奔波,与人周旋!
杨氏、郑长河跟青木晌午从地里回来,见闺女和云影陪着小葫芦玩阄,高兴得唤道:“葫芦,奶奶的大孙子,有没有想奶奶?”
葫芦看见三人,站在车里踮脚一阵折腾,弄得那车摇晃不停,往前移动了一截,杨氏就说孙子是想她了·所以见了她这么高兴。
于是,院子里又多了几个自说自话、自得其乐的人。
青木飞快地打水洗了一把,然后将儿子从车里抱了出来·爷俩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一回,然后头抵头笑阄。
郑长河则端了根小板凳,坐到菊花身边,慈祥地瞅着她的肚子,笑问她道:“听你娘说,早上你吃了好多?这会儿还饿么?”
杨氏接过话茬道:“饿也没法子,秦大夫和云大夫都说不让吃多哩,只好让她忍忍了。秦大夫说那泥鳅豆腐汤不错。槐子不在家·让你哥明早上捞些泥鳅回来。
青木点头道:“我明儿就去捞。菊花·你还想吃啥?”
菊花微笑道:“还想吃啥?这些东西就很好了,样样都是好吃的·往常想吃也不容易得哩。”她觉得很满足,并不想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不管是娘家人还是在婆家人·都对菊花呵护备至,那笑语喧哗的气氛也很令人沉迷,可是菊花总觉得少了点啥,她十分地想念槐子。
其实,槐子也在想念她!
成亲这么久,他也就两次离开菊花。上次是送张杨去清辉考试;这回则跑得更远,来到了湖州。
他又不能送到后就回去,还要待他们几个小的参加过府试才能走。若是府试过关,则留下他们在这里自行攻读,等待六月底的院试;若是府试不过关,还得将他们带回去才好。
于是,张杨他们忙着考试的时候,槐子便和刘三顺、赵三在繁华的湖州城到处转悠,尤以卖粮卖肉菜的街市转悠最多,比较一番农作物的价格,看看土产的行情,混过这些日子。
他又去书店里泡了一天,挑了好些书。有传奇脚本,还有历史故事,有地方异志,想了想,又挑了两本诗词——他听菊花教赵清背诗词,觉得她是喜欢这个的,想着买两本回去晚上跟她一起看,将来也好教儿子和闺女。
书店的小二见他一身粗服打扮,却挑了这么多书,十分奇怪,可是生意上门,也不能不接待不是,于是打点起满脸的笑殷切地应对他。
在遍地繁华的州城逛了几天,几人的新鲜劲头过去后,都想家起来。槐子跟刘三顺才成亲,媳妇又都了,自然惦记媳妇;赵三也放不下家里的妻儿和庄稼府试完毕,又出了一桩事,更是让几人对这贵人云集之地反感起来,想念那自由自在的乡野生活。
原来,考试结果出来,三个小的都榜上有名。谁料张杨和小石头再次高居榜首,激怒了那些诗书传家的学子—被两个乡下穷小子给比下去了,这事如何能忍?
亮出试卷比试,却让人无话可说:张杨文风严谨,又不失大气豪迈,俨然一派名家风范;小石头赵耘的文章则处处透着新意,立意新,格调新,跟他本人一样,灵透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两份试卷往那一摆,那些做得四平八稳·却死板无趣的文章就无法见人了。当然,也有几个学子文章做得不错,但跟张杨和赵耘比还是有些差距,就想偏袒也不能够。
文章被比下去了,这并不能让那些学子敬佩乡下来的三个穷酸,于是,在李长风为张槐等人设宴饯别那日,双方在酒楼相遇,顿时冲突起来。
对方以巡抚之子马亮为首——他本是最有希望夺魁的·此次得了个第三,当然心里不爽了。不过,他也是满腹诗书、傲气凌人的少年,并未主动挑事、仗势欺人。
他不出头,身边却有人代他鸣不平。
他们这群人刚进酒楼,正好遇上李长风他们吃完出来,一个刘姓学子看着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边走边跟一个庄稼汉子说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乡下来的就是不一样,走路都没个正形。若是这种人也能进府学,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张杨听了眼一翻·肃然质问道:“乡下来的又如何,可曾找你借钱?可曾向你乞讨?”
另一个姓魏的学子嗤笑道:“好大的口气!不曾问人借钱,不曾向人乞讨,足以自豪自夸!不过任你装得如何清高,也不能掩饰那一身穷酸的小家子气。”
张槐等人大怒,李长风更是横眉立目,就要发作。
可是小石头却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学兄说的没错,咱就是穷酸,穷得叮当响,哪里还要装清高?杨子哥哥·我长这么大,第一回来州府,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酒楼哩。要是这酒楼在下塘集·我家的鸡蛋就有地方卖了。”
众学子听了哄然而笑,只有马亮和身边两个少年警惕地望着小石头——这小子看上去就不是省心的主,一定在耍什么花招。
张杨一见小石头那模样,虽然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但按他平日里对这小子的了解,肯定有后招,于是微微一笑道:“我哥昨天问了,这儿的鸡蛋比下塘集卖得还要便宜·你别眼皮子浅·以为这地方样样都好。”
小石头嘴一撇,说道:“我当然不会认为这里样样都好了·最起码眼前诸位学兄就很奇怪,不好好学习君子之道·倒有闲心嘲笑乡下人。也不知他们读过圣贤书没有。”
马亮等人听了顿时色变。
刘四顺也是个机灵淘气的,闻言立即接道:“怎会没读过圣贤书呢?诸位兄台一看就知道是胸中有丘壑的,慧眼如炬,看出我们很穷酸,好眼光啊好眼光!把我们嘲笑的体无完肤,诸位觉得很舒爽、很荣耀?”
张扬不屑道:“我们是身上穷,他们是心里穷。若不是眼光短浅、心胸狭窄,为何要跟几个乡下人斗气?若是志气高远的,自然会把目光往上移——有本事就挣个功名回来,报效朝廷!就算不服气,也该跟那些名门士子、状元榜眼去比,拦住几个乡下人奚落,真是好威风,好风度!实在让人佩服!”
小石头笑眯眯地说道:“杨子哥哥,这你就不晓得了,真要是襟怀磊落君子,自然不会干出这无聊的事情,只有势利猥琐的粗俗小民才会如此行事。诸位府学的学子,这风度实在让我等乡下来的小子大长见识啊。
他说完这话,还原地转了个圈,乐呵呵地对着大堂里注视的人拱拱
马亮等人脸上阵红阵白,憋屈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马亮狠狠地瞪了那刘姓学子和魏姓学子一眼,然后迎向张杨,对他拱手施礼道:“张兄教训的是,是我等失礼了,丢了读书人的风范,言语无状,多有得罪。”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可想我了?,
小石头大声问道:“咦!我瞧你一句话也没说,认错倒快难道他们说话是你指使的?”
马亮挥手制止身边人生气发作,看着小石头沉声道:“赵小兄弟说笑了,在下虽然不成器,也不会干那等下作勾当。刚才的事在下虽然并没有插嘴,但眼见刘兄和魏兄出言不逊,未予制止,却在一旁等着看笑话,实在是有负师长教诲,因此向几位赔罪也是应该的。莫不是赵小兄弟觉得此举不妥?”
赵耘笑道:“妥,此举甚妥!马兄果然有大智慧,拿得起放得下,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少年才俊的典范!举止不骄不躁,态度不卑不亢,神情不温不火,实乃非常人也!”
张槐、刘三顺和刘四顺等听了忍不住偷笑起来。
赵三见儿子小小年纪言谈嬉笑,丝毫不惧那些世家子弟,既为他感到自豪,又担心他得罪人,因此很是不安。
张杨也好笑不已,斜眼瞧这小子耍宝。
马亮被他一番话捧得头晕,却又发作不得,别提多郁闷了。他也是个玲珑人,心道不好得罪,那就交结吧——交好这几位,肯定不会吃亏。文人最是讲究风骨了,这几位既有风骨,还不失机变,前途未可估量,多一个朋友当然比多一个对手好,况且他们是丁学政的弟子,交好了他们也是替父亲交好了丁学政。
这么一想,就微笑道:“要论非常人,张兄跟赵小兄弟才是非常人。张兄也就罢了,赵小兄弟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才华,还不能让我等羡慕嫉妒一把么?刘兄和魏兄也就是说了两句气话——谁让你考的那么好呢?实在让人不忿。咱们不吵不相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刘兄和魏兄请客赔罪,大家做个朋友如何?当然,若你们乡下人瞧不起我等酸书生那便作罢!”
他笑眯眯地将话掉了个头,看这几人的反应。
张杨和刘四顺一愣,小石头则惊喜地大声问道:“做朋友?此话当真?嗳哟!我就说嘛,几位看着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就不是一般人。刚才两位学兄定是故意搭讪,想要结识我们几个乡下来的穷酸才俊,不知对也不对?唉,那你们说话也要软和点嘛,害得我们误会。
不过我们刚吃过了,眼下还要为我爹送行这顿饭就留着晚上吃吧,也好帮我们省一顿饭钱。杨子哥哥,四顺哥哥,你们说可好?”
马亮被他说得眉头直跳,姓刘的和姓魏的学子则尴尬万分,众人也都好笑,忽觉这小子实在是蛮可爱的,虽然牙尖嘴利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张杨和刘四顺笑着点头,于是大家一团和气地寒暄说笑,约好了晚上聚会的时辰和地点方才告辞离去。
赵三、刘三顺和张槐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些人:刚刚还脸色不善地对峙,转眼就化干戈为玉帛,把手言欢好似故友相逢,心下感叹当官这碗饭实在是不好吃——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计,还是种田痛快哩!
李长风等人将赵三、张槐、刘三顺送到码头,搭船回家。
临上船前,赵三这个粗汉忽然很不舍起来,他望着小石头,想教导儿子两句,却无话可说;想要跟他说几句贴心话又拉不下面子。两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又数了几十铜板出来递给小石头,对他说道:“在外要吃饱。饭钱不要节省。”
小石头眼睛有些湿润,并未跟他推拒,双手将钱接过来对他道:“爹,我晓得了。”
赵三撇撇嘴道:“我也是白嘱咐,你小子从不会亏待自个,肯定不会饿肚子的。好了,好好读书,不要惹事生非,惹出事来爹也不会帮你打架的。”
小石头被他勾起的一腔离愁立时荡然无存,黑着一张脸道:“爹,我就那么爱惹事么?啥时候要你帮着打架了?”
李长风等人瞧着这一对父子,好笑不已。
张槐对张杨点点头,也不嗦,挥手同众人道别,扯着赵三上了船。在船上,他跟刘三顺又对着赵三笑了半天。
刘三顺道:“三叔,你就不能好好的跟石头说几句话么?他肯定也是舍不得你的。他还这么小,就要在外住几个月,怕是会想你跟婶子。”
赵三咕哝道:“臭小子,认得几个字就起来。”言语却甚是落寞,眼神飘忽地转向水面,心里忆起儿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精灵古怪的他给家里带来的欢笑。
槐子见他伤感,忙扯了扯三顺,不令他再说,遂转头看向远处的江岸和岸上的田野村庄,静默下来,想念家人。
三人归心似箭,途中诸事也不消多记,这日上午到了下塘集,看见那熟悉的小镇和熟悉的风景,立即跟活过来了似的,大声说笑起来。
下船后,在码头上又遇见携娇妻归来的李长雨,正指挥下人随从搬运箱笼等物,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娴静高雅的少妇,正要上马车,又有人端踏脚凳让她垫脚,十分规矩讲究。
彼此见面,高兴万分,便会做一路,同归清南村。
说说笑笑的,到了村里,李长雨因说大家好久未见面,邀请他们留下喝酒闲话。
槐子笑道:“你省省吧!瞧那一拖一窝,一摊子事等着你安排哩;咱们几个也是离家十几天了,记挂的很,今儿先回去,往后再一块吃饭。”
刘三顺早迫不及待地挥手走人了——小秀就快要生了,她性子温柔绵软,丢下她在家三顺极不放心。
赵三也说不急在今日:“长雨,你还欠咱一顿酒席哩,可别想省了。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找你讨酒喝。”
于是各自匆忙归家。
槐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院子里十分安静,太阳下晒了好些被褥和笋干,大黄狗见了他,急忙从梅树下爬起来,凑近他谄媚地嗅个不停。
槐子不理它·双目四处巡梭,不见菊花。
厨房里也没有声音,他急忙进屋搁下行李包裹,再往后园子去找。果然·转过墙角,就见绿树成荫的果林中,菊花站在一棵桃树下,踮着脚摘桃哩,脚边放着一只大篮子。
他欣喜地打量她的身子,似乎肚子又大了些。他也不想让她惊喜——怕吓着她,便远远地冲她温声叫道:“菊花”!
菊花扭头见是槐子回来了·先站着愣了一会,很快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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