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叔提过他们,又特意看了菊花一眼。上下打量她。眼含深意。
菊花猜想他大概是看自己这个剖腹生产的人,抱着娃儿欢蹦乱跳的,很惊奇吧。
说笑几句,她见又有人进来瞧病。望望后堂紧闭的大门,遂对赵清道:“清儿。你们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去集上转一圈,待会再过来。等你师傅出来,你跟她说一声。这个是给你们的。”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篓子。里面是各种干菜和腌菜。是云影要的。
赵清忙上前凑近菊花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菊花惊讶地又望了后堂一眼,低声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赵清说秦枫和云影正在给人做剖腹手术。怪不得人都走了,大堂里还有两个庄稼汉和一个乡下婆子,既不走,也不看病,焦急地来回晃荡。
赵清小声道:“吃过早饭送来的。说是在家折腾一天一夜。也没生下来。就快没气了,才来找师傅。还说送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菊花不由得有些担忧。
想了一会,正要跟嫂子说先去来喜那里,别在这打扰他们,就见后堂门被拉开,云影身套白色外衣,一边扯下口罩,一边从里面走出来。
大堂里等待的那几个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
云影连连摆手,对那庄稼汉道:“你媳妇生了个闺女。如今没事了。不过你们还不能进去看她。实在要看,等下把身上洗干净了在进去吧——反正她还要在这住些日子。”
那婆子听说生了闺女,脸上的急切就淡了,堆的一脸笑容也敛去;那汉子却喜极而泣,只顾说谢谢,一激动就要去拉云影的手。
方虎忙上前拦住,说要让师叔歇息一会,他先安排他们住下再说;师叔还有客人要招待哩,一边对云影使眼色。
云影这才发现菊花他们也在,不禁欢喜,匆匆又交代了方虎几句,无非是留一人下来照顾那媳妇,其他人让他们回去,又回答了那婆子几句话,这才过来跟菊花招呼。
那婆子却叫道:“咋不让人进去瞧哩?这是啥道理?”
菊花见那婆子的神情,儿媳妇死里逃生并没有让她脸上露出些笑容,反问云影,她儿媳妇有没有伤了身子,往后能不能再怀胎啥的,如今又吵着要进去看儿媳妇。
方虎拦住他们,沉着脸道:“你儿媳妇送来都要死了,我师叔救活了她,你当是好容易的事?有些忌讳跟你们说了也不懂。你们只需遵医嘱就行。”
那庄稼汉子忙劝他娘,说大夫治病肯定有讲究,云大夫和秦大夫都是出名的好人,不会害他们的。那婆子这才不言语了。
等方虎领着那庄稼汉子和婆子去了后院安置,云影才和菊花他们说笑起来,又让他们等会,她要给刚进来的那个媳妇诊脉,待会再跟他们细说,又说师兄就出来了。
正忙着,就见门口又进来一人。菊花转头一看,不禁愣住了:这不是清北村的那个王媒婆么?那一身招牌装扮还是没改变,花红柳绿的,脸上的妆容也厚,手上拎着条红帕子,一双眼睛从进来就骨碌直转,四下打量。
她见菊花盯着她看,也是一怔,那描的漆黑的浓眉一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样一个俏媳妇。可是目光一转,看见一旁的槐子和青木,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这两人当年可都是骂了她的——她自然认得青木和槐子,于是也想起菊花是谁了。
重新转头对菊花扫了一眼,心道原来是她,怪道眉眼有些熟悉哩。这癞皮女脸上的癞皮治好了,竟然这样好看!
“婆婆,你哪不舒坦了?去那边坐着,让我师傅给你瞧瞧。”赵清见这人进门也不问医,只顾对菊花姐姐他们瞧,便好心上前问道。
王媒婆正心思九转,不妨赵清仰脸问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朝地上“呸呸”两声,大惊小怪地娇声道:“嗳哟!这娃儿,咋乱说话哩?我好好的浑身舒坦,瞧啥病?你这不是咒我么?”又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神天菩萨,莫要怪,她小娃儿嘴巴没遮拦,说话不作数哩。”
槐子见了这婆娘,脸一沉,再见她盯着菊花看,更是不悦,刚要说话,就听赵清和她一番对答,王媒婆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刺激得他浑身一激灵,起一层鸡皮疙瘩,忍无可忍地转头,不知是该笑还是厌恶。
菊花见他脸上憋屈的难受神情,她抱着小葱,便把头埋在小葱的身上闷笑起来。
槐子忙抓住她胳膊,使劲捏了一下,不令她再笑。
菊花抬头,就听赵清疑惑地问道:“那婆婆干啥来了?”
王媒婆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呀,来给云大夫道喜来了。”说完一扭屁股,向云影走过去。
一句话说得大堂里的人都愣了。
云影帮那个媳妇诊过脉,又低声细细地询问了一番,再令张嘴看了舌苔,然后抽出一张白纸,正写方子呢,她低头兀自忙碌,并未听见这婆娘的话。
那张继明忙上前挡住王媒婆,道:“我师叔忙着哩。你不瞧病,就过去那边坐着,有事待会再说。”
他斜眼瞅着这个媒婆,心道这婆娘一看就不像好人,那有啥好事?还给师叔道喜,谁晓得她是干啥的!
他小娃儿不懂,可是青木、槐子等人都明白了:这王媒婆是来提亲的。
可是旁人不知,他们几个却知道,云影跟秦枫之间虽未明说,看情形肯定是会成亲的,这媒婆要是胡说一气,不管帮谁家提亲——肯定不会帮秦枫提亲就是了——就算云影不答应,也闹得让人没趣。
于是,青木眼睛一闪,弯腰对赵清说了几句话。
赵清点点头,轻巧地跑进后堂。
王媒婆还在那叫着,你小娃儿不懂,快让开,甭耽误事,让我跟你师叔说话,唠叨掰扯个不停,张继明就是不让她过去。
王媒婆也是伶俐人,忽然不跟他扯了,规矩坐一旁,等云影帮那人写好了方子,又抓了药,收了钱,忙完了拍拍手过来跟菊花他们说话时,才堆起一脸笑,冲着她甜蜜蜜地说道:“云大夫,真是大喜呀!有人托我来……”
“师妹,你去跟张嫂子再交代几句,要她小心照料,切不可大意,有事即刻来叫我们。”
只见秦枫从后堂出来,先是盯着王媒婆看了一眼,目光锐利,接着一转,吩咐了云影几句话,也打断了王媒婆即将开始的长篇叙述。
云影不解地看着师兄:这些刚刚不是都吩咐过了么?再说自己也会不时前去查看,又不是丢下不管了。
她见师兄满脸肃容,又想这剖腹产的产妇实在不同于其他患者,师兄谨慎些也有道理,张嫂只是个接生婆,跟着自己才几个月,得再三再四嘱咐她,以免她疏忽大意,有所遗漏,那时悔之晚矣。
于是,她便对秦枫点点头,又对菊花笑道:“等我一会,回头咱们一块吃饭。”
说完又瞄了王媒婆一眼,也不问她有何喜事,这人虽然妆扮恶俗,她也瞧出是个媒婆,怕是没啥好事说,于是趁机脱身走了。
秦枫就转向青木等人笑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青木就将小舅子要成亲的话说了,又说槐子他们想来看看烧鸡的生意,顺便住两天。
说起这个,秦枫就笑道:“那个来喜,整天跟人说‘不信你去问秦大夫”弄得老有人来问我,到底是吃烧鸡好还是吃烤鸡卤鸡好。”
菊花等人愕然,待听秦枫解释缘由后,都大笑起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终定良缘
王媒婆见大伙自顾说笑,都不理她,便尴尬地咳嗽一声,赔笑道:“秦大夫……”
秦枫转头看她,疑惑地问道:“你要问诊?哪里出毛病了?”
菊花和槐子听了一齐低头闷笑。
王媒婆听了心里一抖,急忙摆手道:“我哪儿也没出毛病——我不是来瞧病的,我是来说事的。我是清北村的,秦大夫你不记得了?”说完一脸期盼地瞧着他,仿佛在说,我这么个响亮人物你咋都忘了哩?
秦枫想了一下,微笑道:“哦,是王奶奶吧?”
王媒婆大喜道:“是我,是我!我……”
秦枫又打断她话道:“真是不巧的很,我前天还在找媒婆呢:我跟师妹就要成亲了,想要请个媒凭,就找了集上的马大娘。师傅虽然帮我们从小定了亲,算是有了父母之命,但这媒妁之言也是不能缺的。”
一番话听得王媒婆目瞪口呆,刚才一肚子的言辞从嗓子眼里要涌出来,结果又掉了回去,嘎巴了两下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菊花等人也是一愣,可是槐子眼珠一转,立即接上话茬,道:“我来的时候,我娘还叫我问秦大夫,说大伙儿帮忙,帮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各色东西也都预备齐了,咋你就找个媒人还磨蹭这些天哩?再过些日子就是农忙了,你得赶紧,不然我们没空帮忙哩。”
秦枫瞅着槐子,眼含笑意,道:“都准备好了,就下月吧——七夕是个好日子,一应外面事项我都委了李村长。内宅诸事就劳烦张婶和郑婶帮着张罗。”
两人煞有介事地说着,好像这事已经商议了好久一样;青木也加入进来,说些家什操办、聘礼嫁妆、请客摆酒等事。
菊花和刘云岚相视一笑,也跟着插上一两句;张继明和赵清乐得直蹦,连道要吃喜酒了。
秦枫忽然问王媒婆:“王奶奶刚才有何事要说?”
王媒婆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没啥事儿。她讪讪地笑了一会,忽然一拍手。裂开血红嘴巴问道:“秦大夫。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呀,有事就说,咱这十里八乡的人可都是当秦大夫是活菩萨哩。要不这媒人我也算一个吧?”
秦枫微微一笑,道:“也无甚要忙的。你都听见了。这事已经安排妥当。**至于媒人么,已经请了马大娘,倒不好再请旁人。”
王婆子脸色僵硬。只得自说自话地糊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出了济世堂,灰溜溜地去了。她心里肉疼。两桩媒一桩也没成,人家师兄妹自个成亲了,这叫啥事?咋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哩?这下好了,那谢媒银子还得退回去。
不说王媒婆跟剜了肉似的心疼那谢媒钱,且说济世堂里,等她走后,槐子一本正经地问道:“秦大夫。这新房安置在集上还是安置在清南村哩?没多少日子了,你说咋办。我跟青木来张罗,也不耽误你帮人治病。”
菊花等人也盯着他,怕他说刚才是玩笑话,是为了应付王媒婆。
秦枫眼神一闪,淡笑道:“安置在清南村。我回头跟你们回去一趟,请李叔出面张罗此事——他经历多一些,你们帮着就是了。平日我跟师妹自然是在医馆坐堂行医,等以后……我们还是要住在清南村的,可别把我那房子给人占了,我还要请李叔帮忙,落户在此呢!”
众人听了大喜,闹哄哄地谈论起来,这回是真的商讨了。
等云影从后边出来,赵清连蹦带跳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仰头兴奋地叫道:“师傅,你就要做新娘子了!新娘子好好看哩!”
她一直对新娘子有极大的兴趣,在她印象中,新娘子穿得漂漂亮亮的,带着好看的花儿,蒙着红盖头,被人背上花轿——她还没见过真正的花轿哩——那锣鼓喧天、唢呐嘹亮的喜庆气氛可是让人心肝儿都跟着蹦哩。
云影一呆,只见大家都聚坐在一块,满脸喜气盈腮,笑眯眯地望着她,师兄也温和地看着她,眼中闪现莫名的光彩。
她想起刚才的媒婆,忽然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一霎间泪如泉涌,哆嗦着嘴唇向秦枫问道:“师兄……师兄……将我许给谁了?”
秦枫一愣,还没回答,就见她已经失声痛哭起来,那满脸绝望的样子让人跟着心酸。她抬腿想要离开这里,却迈不动脚步,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不辨东西!
赵清傻眼了,急忙叫道:“师傅,你咋了?师伯,你看师傅。”
菊花抚额叹息:这人又想岔了!
咋每回都不弄清楚状况,就这么作茧自缚哩?
秦枫也叹了口气,上前柔声问道:“师妹,你不乐意嫁给师兄?可是师傅都已经把你许我了,你想不遵他老人家的意思吗?”
说着从袖中扯出一块帕子,轻轻为云影拭泪。
云影不住抽噎,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朦胧中见他站在眼前,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兄……我……不……嫁人!”
她弄错了!原来,她心里的平静都是假的。想到要嫁给别人,她的心就抽痛不已,觉得整个天地都暗淡无光。
青木和槐子面面相觑,很奇怪云影会不想嫁给秦大夫,明明看起来不是这样的呀,难道她心里有了人,只是把秦枫当哥哥?
菊花见大家愣愣的,秦枫也跟云影扯不清,也不知云影发什么神经,忍不住提醒她道:“云影,你爹帮你跟秦大夫定的亲,你不乐意?刚才那个王媒婆可是来帮秦大夫说媒的,秦大夫没答应,说是跟师妹从小就有了婚约。你这是想悔婚,让秦大夫另娶?”
她这声音不仅高而且脆,云影听清了,立时止住哭声,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急切地问道:“那婆子来帮师兄说媒,不是来帮我说媒?师兄……没答应?”说完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菊花前面的话,惊叫道,“爹什么时候帮我跟师兄定亲了?”
菊花快晕过去了。
她想这事还是让人家师兄妹单独说比较好,就不要弄这么多人在这当电灯泡了,于是笑道:“这事儿还是让秦大夫跟你说好了。我们先去集上逛一圈,回头上酒楼叫些菜过来,庆贺一番。也省得叫你们出去吃饭,这医馆又不能离人。”
于是招呼大家出去,连赵清也带出去了。
云影见师兄满眼心疼,温柔地帮自己擦泪,再一想菊花的话,已经明白是她想岔了,一颗心放下的同时,那脸就红了,忸怩不安地小声道:“师兄……”
秦枫低应了一声,心疼地说道:“师傅早就将你许我了,偏你就喜欢瞎想。”
云影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好比云收雨歇,天地一片朗阔,欢喜之余,不禁傻傻地问道:“那……清儿是说,我跟师兄……要成亲了?”
秦枫含笑道:“自然是。这事我托李村长和张叔郑叔他们帮着张罗,我们又没空。你仔细想想,需要添置何物,写了清单,请菊花她们帮忙。我跟青木说了,把清南村的屋子收拾出来,在那成亲。等我再收几个徒弟,济世堂人手足够,你就不要坐堂了,在家生……家里也要你照应,你可种些药草,再教几个弟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