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黄瓜敷脸,用蛋清做面膜。
原先没希望,那是没办法;如今那癞皮都掉了,还不想办法让疤痕去掉?
为了闺女的脸,她去年可是流了多少的眼泪,就希望她能脸上干干净净地站在人前。
菊花虽然觉得她是错觉——哪里这么短的时间疤痕就淡了一—但家人这么重视这件事,她便也不好意思懈怠了,每晚老老实实地用黄瓜敷脸。
此时,见张槐一脸疑惑,她急中生智,就道:“我凉拌个黄瓜给你们吃,尝尝味儿好不好?”
说着,又返身回到厨房,多切了一根黄瓜,拍了个蒜,加了些辣酱,把那黄瓜片给拌了端出来,然后又眼睁睁地瞧着它进了青木和张槐的肚子。
张槐吃完还赞道:“不错。这么吃不比炒的味儿差。就是切得太薄了点,要是再厚点,那就更脆了。其实直接啃也好,这么吃还费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啥穷?
青木瞧了无语的菊花一眼,忍住笑,说道:“要是拌了糖才好吃哩。就是没糖。”
张槐就急忙对他道:“我正要跟你说哩,老是忘了。那边山上的树林子里有个好大的蜂窝,咱去把它捣下来,也能弄些蜂蜜吃。”
菊花听了欢喜,因为黄瓜而郁闷的心情立时畅快起来——这蜂蜜加入蛋清里,做面膜的效果可是更好,再说,蜂蜜也好吃。
她想想又有些担心,对两人道:“蜂蜜当然好了。可是要是被蜂子给叮了,那不是麻烦?有些蜂子很毒的。”
张槐见菊花似乎对这蜂蜜很感兴趣的样子,更是坚定了要去摘那蜂窝的决心。
他摆手道:“只要准备妥当了,就不怕,常有人干的。用旧衣裳把头脸包紧,再戴上竹斗笠,蜂窝捣下来用东西盖住,等蜂子散了,再弄回来。”
青木也说赵三就干过。
“你不记得了,去年的时候,他送了十斤干鱼,还有一小罐的蜂蜜来,有一斤哩。”
菊花忙点头,那一回赵三是为了感谢她救了小石头,送了不少东西,原来那蜂蜜就是捣蜂窝得来的。
于是张槐就跟青木定了明日傍晚捣这蜂窝,然后他才踏着月光,在满田野都是蛙鸣的吵闹声中回村了。
这里菊花重新切黄瓜,点上油灯让青木帮着贴;完了洗过脸又涂一次蛋清。
第二天傍晚,张槐果然和青木将那个大蜂窝给捣下来了。纵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青木还是隔着衣裳被蜂子叮了一口,手臂上肿了好大的一个包。
菊花将蜂蜜分成两份。另一份让张槐拿回家。
张槐不要。他看出菊花似乎对这蜂蜜很喜欢,便不肯分一半——总共就不多哩。
菊花对他道:“这东西拿回去让婶子吃,也算你一片孝心;要不然我一人留下了,哪里好意思?你没见我留了好些么。”
张槐见她坚持,这才捧了那蜂蜜回家。
菊花用掺了蜂蜜的蛋清涂在脸上,觉得舒爽很多,那脸就没光涂蛋清那么紧绷难受了。
杨氏见她用蜂蜜涂脸,也不问有没有用。就高兴的地说那蜂蜜留着专门让她涂脸好了。
菊花见她满怀希望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过了些日子,人们就开始割稻了,那令人开心却又劳累的日子让菊花体会到比插秧更艰辛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爹娘和哥哥就下田去割稻、打稻。没有打稻机。完全靠人力把稻子在掼桶里摔打下来。
炎炎烈日下,他们挥汗如雨地把一担担的稻谷往家挑,脸上却是充满丰收的喜悦。
菊花脚不沾地的忙碌着,喂猪喂鸡已经算是小事,抢着洗衣,抢着做饭,还要照应晒到院子里的稻谷,不时地翻晒。连小黑狗——应该算大黑狗了——都晓得把那吃稻谷的鸡往院外撵。
可是,傍晚收工家来,菊花端上丰盛的饭菜,一家人放松了身心,在院中悠闲地吃饭,那感觉才好呢!
郑长河高声谈笑着,劳累了一天,此时沐浴清风明月。放开肚皮吃了三碗饭,他还要吃。
菊花连忙阻止他,说过一会再吃,不然吃得太饱了可不好。他这才靠在凉床子上,舒坦的直哼哼。
是谁说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劳累过后坐在凉风习习的树荫下。喝碗白开水,吃碗简单的饭菜。
菊花深感这话太对了。
她不让爹多吃,可是她自己却扒拉扒拉吃了三碗饭,虽然添得没那么满,但好歹也是三碗啦!
惊得青木目瞪口呆地瞧着她。问道:“你咋能吃这么些哩?”妹妹往常最多吃两碗饭顶天了。
杨氏却乐呵呵地阻止青木道:“吃个饭也要说,能吃是好事哩。唉!菊花怕是累坏了吧?”
菊花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么忙着,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吃了三碗饭才觉得踏实些。”
她觉得自己以往胃口不好,虽然也有身子不好的缘故,可是更多的,还是不够累不够辛苦。
这么一累一忙,啥事也不会去想,生活忽然转到极为简单的需求上,那就是干活、吃饭。干活自然是累的,但这天天吃的饭却也感觉格外的香。
郑长河大笑起来,连说是这么个理。
“要说旧年冬天,我腿摔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活儿也干得少,吃的更不差,可就比不上这会儿心里舒坦。你说这人哪,还是要不停地忙活,这日子才有味儿,才有盼头!”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没福气,人家有钱人才不这么想哩!”
菊花微笑道:“有钱人老是吃的好,吃的时候肯定没有爹这么高兴;他们日子过的好,也肯定没有爹累了一天家来歇着舒心。不管什么东西,越是不容易得到的,等他得到了,才格外开心哩!”
青木笑道:“嗳!是这样!”
再舒心,第二天还是要累。
这就是田地多的坏处了。人家忙了一些日子,田里稻子都收进仓了,可菊花家还在不停地忙着。中间夹着两天下了场暴雨,那更是忙得鸡飞狗跳。
谁也不是生就的富贵命,说累不下来,干不动啥的,那都是没有被逼到头上。
暴雨来临的时候,浓浓的乌云盘旋在头顶,狂风大作,卷起树叶杂草到处飞,田间劳作的人一不小心被吹走了草帽,跟在后边撵半天才抢回来。
那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怕景象,让晒稻子的人更是心慌不已。
菊花在院子里拼命地抢着拢稻谷,那平常不大结实的小胳膊小腿,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满院子的稻谷给拢到了一起。准备堆成两堆,拿稻草给蒙上。
风吹得面巾贴在脸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要是一转身,又被吹得呼啦飘起。
正忙着,忽见张槐和青木各挑了一担稻谷急匆匆地往回赶,挣得脖子上青筋鼓胀起来。
原来张槐家田少一些,忙完了就赶紧来给青木帮忙,就连刘二顺和赵三都来帮忙了。
张槐见菊花飞奔着拢稻谷的样子。忙把担子歇到屋里,比青木还快一步地抢过菊花手中的稻板,心疼地说道:“你歇着去吧,让我跟你哥来。”
菊花见两个大劳力过来了,一时间放松了神经。就觉得那身上的力量好似神话小说中所说的,附加神力的规定时限已到,由极度亢奋转向萎靡,慢慢地恢复成常人状态。
菊花却没有恢复成平常状态,她只觉得手软脚软,瘫倒在凳子上靠着门框,半点也不想动弹。
转头瞧着院中忙碌的两个壮实少年,三把两把地将稻谷拢成两堆。盖上稻草,心里忽然感觉特别的踏实,那宽阔的肩膀让她无限依赖,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定。
在乡下,家里没有壮劳力,那日子是没法过的。
青木和张槐收好了稻谷进屋,见菊花瘫倒在凳子上,垮着肩膀。精神萎靡,忙问道:“菊花,你没事吧?”刚才可把妹妹给累着了。
菊花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哩。就是要歇会,喘口气。你们自个倒水喝吧!哥,田里咋样?”
她想道,这田地是不能再增加了,就有钱也不能买了。这个小地方。想找人租种也难哩。还是多喂猪吧!一头猪是喂,两头猪也是喂,只要不超过十头猪,想必能支持下来。
张槐见她累得七死八活的,还关心田里。真是不知说啥好,急忙对她道:“你歇着吧,不要管我们。田里也有人来帮忙哩,赵三叔和刘二顺都来了。一会儿他们该回来了,淋不着雨的。”
青木也叫她甭操心,田里的事横竖有自己和爹哩,连娘下午也不下田了,在家帮忙烧饭,好让她歇息。
然后果然见一拨人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回来了,堆满了稻谷的屋子登时显得拥挤起来。
赵三大笑道:“长河大哥,瞧你这屋子,看了就让人欢喜。这么多稻子,你今年可是好过喽!”
这屋里堆满了稻谷,简直无处下脚,就连厨房里也堆了不少,未免有些乱七八糟,落在庄稼人的眼中,却只有亲切。
郑长河瞅着那稻谷道:“你想得美哩。唉!这稻谷在家里也是捂不热的,过几天还不是要送走。田地多交的税也多。”
赵三安慰道:“你好歹还能剩些。我们就剩不了多少了。好在有猪,还能多些收入。”
最近他们都望着那满山的橡子果,是越来越兴奋,几乎看到猪在吹气似的长大了。
聊些秋收的话题,这雨也就渐渐地歇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菊花歇了一会,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张槐见她拖着沉重的两条腿,便恨不得跟去厨房帮忙。可是那肯定是不成的,男人谁也不会上灶,顶多帮着烧火。再说,他要是跑去帮菊花烧火,旁人还不奇怪死了,到时要咋说?
倒是杨氏急忙去厨房帮忙了,这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
忙也好,累也罢,看在收回来的稻谷份上,这生活就显得充实。
可是过不了几天,等清辉县衙门收税的官差下来了,农户们刚收回来的稻谷就被一担担、一车车地运到下塘集。
望着宽敞清朗了不少的屋子,菊花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心肝都疼了起来——这运走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哩。
这个地方如此山清水秀,乡民们如此勤劳,为啥还这样穷,这不就是答案。
本来产量就不高,这么一交税,也剩不下什么了。这还只算是夏税,秋税要到十月往后交。
亏得这还是胡县令在任,并不多加摊派;要是来个贪官,那日子过成啥样还用想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管闲事的李长星
不能这样活,菊花重重地下了决心。
下塘集是个小地方,除了这些稻谷、麦子、猪肉之类的东西能卖钱,其他的东西家家都有,比如蔬菜,就是有剩余,你卖给谁?别说菜了,就是那猪肉,到下半年的时候,想卖上价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离城镇远了,经济不活跃,商品不流通,这就是弊端了。如何让下塘集变成一个商人爱来的集镇呢?
如何让家里富起来哩?
张槐和青木也在想这个问题。
到了县衙规定的交税月,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来交税,让下塘集变得拥挤起来,那些停泊在二里铺的小船,都是压着很深的吃水线来,又轻飘飘地浮起空船回去。
也有人将多余的粮食卖给镇上的大户,换些日用品回家。只是这个时候卖粮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那讨价还价、吵嚷声就不停地响着。
要是菊花在这,看到这这个场景,该想起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那篇文章了。虽不至于跟文中描写的那乱世一般惨,价钱低也是肯定的。
青木和张槐交了税粮,然后到处逛了一圈,望着那些卖粮的村民,闹哄哄的场面,半晌不语。
青木微微蹙着两道浓黑的眉毛,对张槐道:“这稻谷种的再多,那也是不能指望这个发财的。每亩田一抽税,剩不下多少,那春耕夏收还把人忙得要死。买田地也是要花大笔的银子本钱。”
张槐看着人群,神情肃穆地说道:“你说清辉的猪肉价比下塘集还低,到时候咱把这猪肉运到那也不划算哩,还要加上路费。”
青木摆手道:“那么卖肯定不成。我跟菊花在想法子,要是能用这猪肉做成好吃的让人家主动来咱下塘集进货,那些辣白菜、橡子粉不都能跟着卖了?就是这一开始不太好办,要让人晓得咱下塘集也是有好东西的。”
张槐眼前一亮,笑道:“冬天的时候咱多送些辣白菜给毛掌柜,他不是能帮着传扬传扬?还有那肉,要是真能做出来好东西的话,也先让他家卖。长风他姑,也是能开个铺子卖这些的。总之,咱们不能自己去卖,一来没本钱二来咱也不精通,家里也忙,折腾不起。”
青木点头道:“先这么干。要是做出名了,等这清辉江上来往的船,在路过下塘集的时候,都能绕过来停下装些货,那就好了。”
张槐满怀信心地说道:“不要急么,一步步地来总能做到的。再有,咱虽说不开铺子,也不能两眼一抹黑抽空还是要去清辉县跑一趟,见识见识,不然啥都不懂也不成哩。人家清辉县旁边住的乡下人就不晓得养猪种菜了?”
青木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往常总说心疼路费,可是那样越没见识,就越穷。
你也该去瞧瞧了,明年杨子怕是要去考秀才吧,就算头一回考不中,那也要先准备。回头进了城,分不清东西南北哩。”
张槐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他念书用心,我当哥哥的总要帮衬着他。”
两人又转了一圈一边评论着各样东西的价钱,似乎他们一下子对下塘集这个小集镇关心起来,想把它里外都看个透。
他们边走边谈,没注意到远处狭窄街道的拐角,一个锦衣少妇微微挺着肚子,正看着他们的背影。
原来是柳儿。
她已经没有出嫁前的光鲜颜色脸上虽然涂抹脂粉,却掩不住那憔悴。
见她愣愣地张望,身边的小丫鬟很奇怪,提醒她道:“姨娘,该回去了。晚了的话,老太太该要说话了。”
柳儿点点头,不再看青木。
上回在家还没出嫁,跟青木私会都给他带了那么大的麻烦;要是眼下她过去跟他说话,被人瞧见了,那结果会怎样,她是不敢想象的。遂扶着小丫鬟慢慢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