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甜甜的声音响起,笑怡看着桌角的自鸣钟。才辰时,上朝还不到一个时辰,四爷怎么就回来了?
刚才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还有鼓瑟吹笙,明明他们站在外面,怎么就不出声提醒她一下?
一瞬间无数杂乱的思绪升起,笑怡有些慌。
“额娘不怕,晖儿保护你。”
怀中的儿子爬下去,分开双腿张开双臂,小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笑怡突然安定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阿玛虽然致休,但哥哥去年在抗倭时立了大功,侄子也渐渐崭露头角。
不管四爷如何生气,他总不会对她和孩子们怎么样。
拿起帕子擦下眼泪,她朝门外走去。
果然鼓瑟噤若寒蝉,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为难。见此笑怡哪能不知道,定是四爷不让他们开口。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的退下打水了。
再看四爷站在那,手上拿着一只锦盒。他面色如常,虽然板着脸,但笑怡还是能感受到汹涌而来的怒气。
“给爷请安。”
“起吧。”
四爷没有来扶她,而是按照规矩客客气气的对她。笑怡心一沉,刚才的话他肯定听到了。
果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凭着对四爷的了解,她成功的藏了十年,如今却要东窗事发了。
这事一旦挑开头,就再也没有隐瞒的余地了。笑怡止住要开口的儿子,低眉顺目的跟在身后。
“阿玛,你不高兴了么?”
瑶儿是个很敏锐的孩子,忙抓住四爷的袖子,摇摆着撒娇:“额娘怀了小弟弟,现在肯定很辛苦。阿玛,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四爷大马金刀的坐下,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两块徽墨。
闻着那墨香,就知道定是上好的。再看盒子,整块的沉香木上,雕着细碎的十二生肖突然。巴掌大的地方,一圈下来惟妙惟肖。这墨她认识,是徽州由内务府进贡,康熙赏赐人专用的。
瑶儿和弘晖都开蒙了,这两块墨的用处,可想而知。
“瑶儿、弘晖拿去,每天练两张大字。”
得了礼物,瑶儿很开心。摆弄着盒子爱不释手,瞬间忘了房内紧张的气氛。
“爷……”
“恩,福晋今天可有不适?”
笑怡摇头,同前面的两胎一样,这一胎依旧乖巧。只是四爷脸上强扯出来的一抹笑,让她看着害怕。
她知道四爷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花样百出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招是什么。难道如今,他要用在自己身上?
“妾身命人准备膳食,庄子上新送来了爷最爱用的蔬菜,您看是不是上一点?”
谁知四爷却是摇摇头:“如今你怀着孩子,要多用些有营养的东西。苏培盛,你去通知厨房,就按每次怀孕福晋用的菜谱去做。”
第一百零五章
没过多久;下人就将饭食端了上来。
饭菜很丰盛;尤其是费扬古退下来的这几年;迷上了各色菜式。汉人于膳食上自有一番享受,单是那八大菜系;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尝遍所有吃法。
费扬古乐在其中,发现什么好的必然惦记着给宝贝女儿一份。
平日惹人大快朵颐的膳食,如今却是食之无味。笑怡从未感觉;一顿饭是这么的漫长。
活泼的弘晖也讷讷的不敢作声;虽然平日喜欢搞些小动作,但内心里他还是有些怕阿玛的。察觉出额娘的紧张;他更是乖乖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四爷则是一反常态的没让苏培盛布菜,盯着面前的东坡肉,他一块块塞到嘴里。没等嚼烂,就直接咽下去。
瑶儿疑惑,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难道弟弟说得对,阿玛喜欢吃肥肉?想不明白,她皱起了清秀的眉毛。
又一块浓油赤酱的东坡肉入口,四爷猛灌了一整碗汤。
看看旁边的两人,弘晖一身宝蓝色的小马褂。平日圆咕咕的大眼睛,现在吓得小了许多。因为儿子喜欢粘着福晋,所以他特意命人打造了高点的椅子,让他可以坐在边上一同用膳。
现在他小心的拿着汤勺,特制的小勺子一点都碰不到汤碗,用膳的动作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先前他还欣慰,儿子小小年纪就有皇家风范。但如今想起来,两辈子做习惯了的事,他可能做不好么。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他微微瑟缩下,担忧的看向旁边的额娘。
倒是一副母子情深,目光扫了眼福晋,她与弘晖的动作如出一辙,还真是亲母子!
就在方才的一会,他脑海中回荡起福晋的种种异常。大婚之初就面面俱到,虽然偶有活泼但并不给人跳脱的印象。她熟悉他的每一个习惯,并且恰到好处的做到自然。
夹起一筷子菜,突然想起来这是费扬古送来的,说是五格从南边带过来的。他回忆着岳父和舅兄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捣乱,还有他们在朝堂上如鱼得水。
他一直认为是他重生后的一点动作所带动的,却没想到,这一切是他同床共枕、宠爱了十年的福晋一手策划的。
突然他理解了福晋的想法,娘家硬气了,吃穿用度源源不断的随着各种年节礼送进府,他们母子不用依靠他,也可以过得很滋润。
一口又一口的吃着,四爷心中的酸涩越来越浓。似乎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依靠他!
他是一家之主,竟然被福晋和孩子联合骗了这么久。前后两辈子,对待十三弟和皇额娘,他也没有这么上过心。这十年中他尽全力保护他们,宫里宫外从不让福晋过多为难。
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任谁都难以接受。
“阿玛,吃菜。”
四爷机械的放进嘴里,摸了摸女儿的头。平日里最喜欢的一道菜,如今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再嚼了嚼,竟然略微有些苦涩。
笑怡控制着自己,不要看向四爷那边。不过他气场太强大了,前后交缠两世她更是了解这人。所以单单他坐在那,她就能感觉出那汹涌而来的愤怒,愤怒过后竟然是凄凉。
凄凉,笑怡有些不可置信,四爷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用过午膳,笑怡如往常一样哄着瑶儿睡着。女儿很乖,没多久就打了个呵欠。
“晖儿,你先回房午睡。”
刚才笑怡合计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儿子。至于其它的,她也没什么办法。走一步看一步,最坏不过是禁闭于正院,交出管家权。
“额娘,我不要。”
送瑶儿回房的四爷,敞开帘子刚好听到了这一句。看儿子那一脸防备的模样,他心中的那团的怒气止不住的往上升。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怪不得这小子一直在跟他作对。
乍然得知消息,他已经无暇顾忌那些愧疚之情。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他付出全部真心关照的家人,竟然联合起来欺骗他。
往事历历在目,这么久他们竟然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倒是无休止的,挥霍着他的容忍和亲情!
“福晋,你有没有什么想跟爷说的?”
胤禛坐在旁边,将所有的下人支下去,扬眉问道。
一瞬间笑怡心里闪过无数可能,要不要扯谎瞒过去。但很快这条路就被她给否定了,像四爷这样的聪明人,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肯定瞒不过。
而她之所以能瞒这么久,是因为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比照前世的那个自己。但现在已经被发现了,与其让他逼问,不如她直接说出来。自己说的话,最起码还有选择说什么的权力。
“爷都听到了,事实就是如此。妾身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怕爷一时难以接受。”
果然是这样,心中的最后一丝期待破灭。现在四爷的心中全是怒火,想想福晋往常的反应,那他自以为是的真切爱慕,竟然全是按照他的爱好做样子出来的。自始至终,她都在防备着他、欺骗他。
“那弘晖这是怎么回事?”
笑怡点头,抱紧儿子尽量缩减着存在感:“晖儿同妾身一样,不过他年纪小有点不懂事,爷不要生他的气。”
弘晖四肢挣扎着,笑怡忙给他使着眼色。眼泪流出来,怀中的小家伙终于停止了挣扎,而是伸出稚嫩的小手,为她擦去泪滴。
“爷什么都没说,你倒是先委屈起来了。十年了,福晋把爷当猴子耍,是不是很高兴?”
笑怡摇摇头,尽力保持着冷静:“妾身从未如此想过,凭借爷的才智,有谁能骗过您。”
她说的是实话,可如今这实话,却让四爷更难受。福晋的确没大骗他,因为她的行为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就凭这一点,他就可以断定,福晋定是知晓了他的重生之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爷话问的含糊,笑怡却明白:“大婚之前妾身就有猜测,因为爷要温和儒雅许多。成亲后,慢慢着妾身也就确定了。”
“呵……”
胤禛似悲似喜,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也就是说,成亲这十年,他日日夜夜都活在欺骗之中。
十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一天又一天,想到这他的愤怒更盛。
笑怡抱紧儿子站在一旁,如今她根本就不敢坐下。看他脸上平静的表情,她的心一下下的往下沉。四爷的脾气他明白,沉默越久后面的风浪就会越大。
自鸣钟敲响,房中的一切却仿佛静止了。弘晖趴在额娘怀里,一大一小一起惴惴不安的看着四爷的脸色。
四爷抬头,刚好看到这样的妻儿。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福晋从没有相信过他,而儿子也一直防备着他。
拿起手边的茶碗,直接摔在地上:“你们,简直是岂有此理。”
身子颤抖着,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想要打人的欲望。他是君子,不对女人和孩子动手。可汹涌的怒气,实在不是他能挡住了。
“乌拉那拉氏,你这个毒妇……”
还没等再恶毒的话语出口,那边憋了半天的弘晖忍不住了。阿玛骂他没关系,但绝对不可以说额娘。克服了恐惧,他扯着脖子说道:
“不许你骂额娘,她什么都没做错。
以前虽然我死了,但却看得清清楚楚。你纵容着那些奴才们欺负额娘,你坏你坏你是大坏人……唔”
笑怡震惊,晖儿这不是在吹风点火么?忙捂住他的嘴,可惜话说出来,已经没法收回了。
被儿子这么说,四爷脑海中那根叫理智的弦终于崩了。现在他只想好好教训下这个儿子,发泄下他心中的怒火,让他知道什么叫孝道。
一道黑影扑过来,笑怡怀中一空,弘晖已经被四爷抱在了怀里。
“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力气上的差距,笑怡只能紧跟在他身后。四爷两步走到桌边,将弘晖倒过来放在上面,扬起巴掌就往他屁股上招呼。
“爷,手下留情!”
顾不得那些,笑怡抓住他的大手:“晖儿快跑,爷你冷静下,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晖儿还小,受不得这样的。”
盛怒中的四爷哪能听进去这些,双臂一伸震开女人,固定住桌上挣扎的儿子,一巴掌下去。
弘晖毕竟年纪小,虽然这巴掌不重,但打在他身上还是很痛。通红的小脸上大眼睛里沁出泪珠,他咬着牙就是不肯发出哀嚎。
他能忍笑怡却不能忍,见拦不住四爷,她干脆直接扑在了儿子身上。
“你给我闪开!”
见他如此,笑怡心里的悲伤全都涌了出来:“爷,你这是要做什么。上辈子你害得弘晖还不够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对他?”
“爷害他?”
笑怡侧过头,定定的看着他。自打重生以来,日子过得顺心,她已经很少去想前世的事情了。尤其是弘晖出生后,她更是决定忘记过去,给他安稳幸福的一生。
但如今,这份安逸被打破,前世安歇记忆统统飞了出来。
“难道不是么?爷或许觉得,你迁就了我们娘俩十年,你委屈。”
“你还知道,你骗了爷十年。连带这混小子,也多番对爷不敬。今天爷定要教教他,什么是孝道。”
看着丝毫听不进话的四爷,笑怡终于忍不住了。
“但你有没有想想,上辈子妾身是如何度过那漫长的四十年?
而晖儿,上辈子身为嫡子,他见到阿玛的机会,甚至不如李氏所出的弘昐和弘时。如果不是你的纵容,妾身不会被李氏步步紧逼,让她和钮钴禄氏钻了空子。
的确妾身笨,不像别家福晋那样能一手掌握住府里。可你不想想,没有爷支持的福晋,面对受宠的侧室,哪个能真正硬气起来?
他才八岁就死了,临死的时候你却没有来看他一眼。而且对于凶手,你一力袒护,甚至将身后的荣耀全都给了他们。
可以说弘晖的死,那俩人是主谋,你是递刀的侩子手。如今好不容易晖儿重新回来,你有什么资格打他罚他?你下手那么重,是想让他再死一回么!”
第一百零六章
胤禛喘着粗气;因沉浸在背叛中,极度愤怒之下失去的理智逐渐回笼。
看着面前的福晋,记忆中的她,刚成亲是活泼跳脱,之后没几年就变得沉稳大方,就连上辈子要调查弘晖死因时,也严守着规矩,轻声细语的同他慢慢周旋。
如此愤怒且不顾一切的笑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她方才那些话,尽管怒气难平;但他找不出任何辩驳的理由。
李氏骄纵他是知道的;可他是男人;李氏伺候的舒服他当然会宠爱几分。而且他堂堂皇子,难道还不能纵容个女人了?全天下规矩都是如此,爷们在外面打拼,后宅女人伺候舒服他就好。
就像这十年,他已经尽力去补偿,去宠溺福晋了。为何她没有一丝感动,反倒对他心存怨恨?
对,笑怡怨恨他。
想到这点,他心里一阵抽痛。明明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难道他的心意,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四爷陷入了愧疚与愤恨交叠的情绪中,那边笑怡顾不得站起来,整个人张开四肢护住儿子,沉浸在无边的回忆和悲伤中。
“爷想要低调,躲在府内一心不问窗外事,紧跟在太子后面表忠心。所以作为你的岳家,乌拉那拉氏也必须让人放心。
本来阿玛去世后,以他从一品内大臣的官职,五格哥哥怎么都能封荫一二。但最后哥哥如何,想必爷心里一清二楚。
妾身娘家失势了,宫里宫位,谁都可以来踩一脚。如果当初爷多为乌拉那拉家想一点,哥哥但凡有个职位,弘晖也不至于没有舅家支撑,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了去。
最后,爷登基后是怎么做的,擢升李文烨和年羹尧。整个乌拉那拉家到底哪儿得罪你,这么不招待见。妾身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迁怒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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