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问,“你什么时候回柏林?”
“等库特假期结束。”
“你有什么打算?”微微问。
“去柏林找份工作吧。你呢?”
“我想去瑞士。”
“瑞士?你那里有亲戚吗?”
“没有。我向来只有一个人。”
见她说得可怜兮兮,奥尔嘉不禁打断,道,“谁说一个人,我和鲁道夫不是人吗?就算弗雷德不理你,你也不必和我们都绝交,离家出走啊。”
“不是离家出走,是我没胆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啊?”奥尔嘉。
“因为战争。”微微。
闻言,她不由扑哧一笑,“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林微微没接口。
见她心情不佳,奥尔嘉又道,“你去了瑞士,那鲁道夫怎么办?你连他也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道,“等战后再说吧,要是他有小命活下来的话。”
“你呀,”奥尔嘉掐了她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既然不想等鲁道夫回来,为什么不扔掉他,干脆和弗雷德在一起?去瑞士和与他分手有区别吗?哦,不,有区别,前者是三个人的伤心,后者是鲁道夫一个人的伤心。你何苦为难了自己后,又去为难这些可怜的男人们呢?”
她的话让林微微一怔,悻悻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只要你愿意,现在还不算晚。弗雷德只是脸上冷,心里未必就真的绝情,不过感情这事,要搁浅的时间长,可就难说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弗雷德在那边向她们招手,指了指手表。
“去吧。给自己一点空间,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等想清楚,再做决定。不管如何,我都祝福你,你可是抢到新娘捧花的幸运人。”
“谢谢,奥尔嘉。”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她这才跟着弗雷德坐进汽车。向着这对新婚夫妻挥了挥手,一直到再也见不到他们,才收回目光。
弗雷德昨天匆匆赶来,没带司机,他亲自开车,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听见她打了个喷嚏,弗雷德将手绢递给她,不由问,“你感冒了?”
她接过,擦了擦鼻子,闷声道,“你不是不理我了,还管我好歹。”
被她这么一堵,他也不说话了,一路沉默。不微笑的他冷漠而无情,看不见平时的柔情似水,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陌生。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去看,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本是美好的一天,心情却沉重,压下心中的酸涩,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很好。不想去回忆弗雷德的好,可偏偏,越是压制,越是思绪如潮。他曾做过的一点一滴都在脑中流过,无比之清晰,只是现在已成过往。他的温柔和激情将会属于另外一个人,从此与她是路人。
她转头望向天空,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忍得眼睛发酸,一抖睫毛,便是一大滴泪珠子滴下,掉在自己的手背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动。
弗雷德转身望了她一眼,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
她用手绢抹了下眼泪,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休息。控制不住泪意,索性就让它奔腾,哭吧哭吧,把伤心流尽后,明天便又是崭新的一天。人的一生谁能没一丁半点的伤心事呢?不过就是失恋了嘛,不对,两人也没正式恋过啊。唉!
昨晚一晚没睡,再加上道路颠簸,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弗雷德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抽了根烟,远远地望着她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吸了没几口,他就随手捻灭。心中浮躁,做什么都没心思,他深呼吸,平定下心情后,重新钻入汽车。
他转头望了她一眼,这么斜着脑袋打瞌睡,一定会落枕。扶正她的身体,撩开她的头发,脸上泪痕斑斑,这模样好不可怜。想去擦她的眼泪,可手伸了一半,就收了回来。差点忘了,他已经做了决定啊。现在,也必须让她快刀斩乱麻了。
硬生生地收回手,他再度发动引擎。
直到柏林,他才叫醒她,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却像是开了一世纪。没胃口,没心思,她一回到家,连衣服也懒得换,到头就睡。仿佛睡去,就可以不必再去面对这些烦恼。
弗雷德也赶着回警局,下午有个会议,之后还要向戈培尔交差。那个男影星在苏联被抓,这事他策划得天衣无缝,就连老奸巨猾的宣传部长也看不出半点端倪,反而还要授予他加官进爵的封赏。
他所做的一切本来都是为了微微,可是现在……也好,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升官路——
帝国议会厅宣传部——
“小老弟,你终于来了。找你可真不容易,我这个宣传部长还得预约。”
听见戈培尔的调笑,弗雷德赔笑道,“前几天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
“日本人?”
“不是,德国人。”他不动神色地反问,“为什么会是日本人?”
部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紧张,只是听人说,你曾有段时间和亚洲人走得比较近。”
弗雷德没否认,可也没承认,不疾不徐地道,“确实,因为工作需要。各个国家的人都要接触一点。”
“嗯,你还算好的,情报局比你还辛苦,不但各国人员都要接触,连语言也要精通。”他停顿了下,笑道,“我这把年纪,以前学的拉丁和法语都忘光了,只剩下德语了。”
弗雷德微笑,道,“你德语的演讲水平,古往今来,恐怕只有西塞罗(见备注1)可以相提并论了。”
听他这么说,戈培尔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调侃我呢?”
他跟着笑了笑,“没有,只是有感而发。”
“拍马屁。”戈培尔伸手指了指他,“不过我爱听。”
说了会儿杂事,宣传部长才将话题转上正事,“这一次你干得不错,这么大的欧洲,竟然也能被你找到人。你怎么能查到他们去了乌克兰?”
“猜的。”
“少来,别和我说运气。这好运怎么就不降临施塔夫妇身上?”
弗雷德脸上带着笑,但心里却很谨慎,面对一个比自己还狡猾的人,疏忽不得,所以他一字一句都回答得小心翼翼,“我们之前分析过,他会去苏联,哈尔科夫、斯大林诺这些城市正烽火连天,应该不会在他考虑的范围内。相较之下,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比较安全,被德军占领,却有当地居民做掩护。从另一方面来说,像他们这样潜逃的人,一般都是选在清晨坐第一班火车出发,去的地方绝不会是一辆列车就能直达的,中途可能会周转几次,这样就缩小了搜索的范围。”
戈培尔点头,但随即又道,“不过,施塔也不傻,他是一个著名的演员,可能不会以真身份出现。”
“相貌可以改变,但是某些本质不会变。比如,他抽的烟斗,他说话的语气,他的行为举止,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有太多被人们熟悉的地方。他抽的那种烟丝,是著名RotHaendle品牌,德国制造,只在德国出售。除非他戒烟,否则必定会和德国商人接触。还有,他喝惯了的拉泽咖啡,产于非洲,到了苏联后,恐怕会为如何买到这个而犯愁。”
“弗雷德,和你交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愿闻其详。”
“要戒烟,戒酒,戒咖啡,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你是帝国的宣传部长,我怎么敢造次?”
“哈哈,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
弗雷德但笑不语。当初,接手这宗案子时,对于施塔夫妇做过详细的调查,尤其是他们的习惯和兴趣爱好。这件事,从派人通知他们潜逃,到暗中授意向东,再到安排线人一路跟踪,其实就是他一手策划。从头到尾,施塔的行踪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光是施塔,就连这个宣传部长也被他一起设计了,偷偷放走帝国男星,然后再绕着圈子让戈培尔逼自己接手这个案子,名正言顺地出国。而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不引起任何注意地去接心爱的女人。
既然是他刻意安排,能找到施塔,对别人而言难如大海捞针,对他却易如反掌。只不过,找人容易,要向戈培尔交差却难。这位博士出身的宣传部长是个狡猾之人,弗雷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完差事,如果就用运气两个来搪塞,一定会引起怀疑。所以,既然要骗,就一定要将谎言给编圆、编顺了。
“施塔这小子,还以为自己能逃出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我手里。”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弗雷德问。
“不知道,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弗雷德耸了耸肩,道,“和纳粹作对,这罪名不小。”
“是啊,那些共产、民主党的人不都进了集中营?”说到这里,戈培尔一顿,顿时有了个主意,“就送他俩去集中营,让他也吃点苦头,以前对他太仁慈。”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戈培尔问。
弗雷德伸手揉了下鼻梁,道,“昨天喝多了。”
部长了然地点头,道,“年轻就是好。”
赔笑几句,弗雷德站起来便想告辞,“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戈培尔忙叫住他,道,“我已经把你升职的报告上交给了元首,估计这几天就会批下来。马上,你就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了。”
“这么快?恐怕我无法胜任。”
戈培尔打断他的话,道,“过度谦虚就是骄傲。你的能耐,我们有目共睹。”
“可是……”高处不胜寒啊。
“不准推辞。你要知道,这个位置赫斯上校可是窥视了很久,你应该觉得荣幸。”
“那我就却之不恭。”部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就是矫情了。
“这样才对。”戈培尔想了想,道,“调令下来之前,恐怕你都会忙一点。
“现在还不够忙吗?”弗雷德。
“我想派你去一下慕尼黑。”部长。
“慕尼黑?”他挑眉,眼底闪过惊讶,“去那里做什么?”
“查一个人。”
“谁?”
“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
“他?”
“是他!”
“查他干什么?”弗雷德不解。
“今晚有约吗?”见他摇头,部长继续道,“那就留下和我一起用晚餐,我慢慢告诉你细节。”
224、第二百十三章冷战(中)
一觉睡醒,林微微照了照镜子,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口干舌燥,只能爬起来给自己倒水喝。
已过了下班时间,弗雷德还是没回来,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她有些担心,平时这时候,他早回来了。不过,那也是平时,现在不是正冷战着吗?或许以后一直都这样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以后了。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想等他回来,但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呢?说对不起?可是错在哪里?他怪她没做决定吗?她也觉得委屈啊,在很早之前,不就有了选择,不然怎么会不顾一切地追去苏联呢?可是,他偏偏不肯放手,非要让她看清自己的心。造就今天这个局面,究竟孰是孰非?
要是她能够再坚定一点、再勇敢一点、再果断一点,也许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想用一种缓和的方式解决这场三角恋爱,却力不从心,反而伤透了每个人的心,包括她自己。
一口喝尽杯中水,将空杯子扔在茶几上,她斜身倒在沙发上。昨天到今天,哭了那么久,眼泪都流干了。眼睛涩涩的难受,她用力地揉了揉,双手捂住脸,大大地叹了一声。
没想到面对他的冷漠,会让她这么难受,而从昨天到今日,不过这才过了一天。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照理说快刀斩乱麻,她应该松气才对,可是根本不是那样,她不快乐,更没有轻松的感觉。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点鲁道夫的影子也没有,满满的都是弗雷德,想到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他对自己深深的爱恋,嘴里满是苦涩,一颗心就像是要裂了一般的痛,简直撕心裂肺。
她转了个身,逼着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胀痛,八成是昨天在天台上着了凉。唉,烦,真是烦透了。天作孽犹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啊!
弗雷德回家已经很晚了,开门进屋,正准备上楼,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可咳嗽声。他的脚步不由一滞,向那望去,月光下,那个纤细的人影蜷缩成了虾米。
以为她的胃病又发作了,他心口一紧,急忙大步走过去。等靠近了才发现,原来她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
抱怨鲁道夫不懂得珍惜身体,她自己也实在也没好去哪里,就这一点上来说,两人还确实挺配的。
将她抱起来,上楼,放回床上。想替她盖好被子离开,没想到她却突然睁开了眼,一刹那,四目相触,情感流动。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其实,在被他抱起来的瞬间,微微就被惊醒了。一来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二则,她渴望那种被他拥抱的感觉,所以就一直闭眼装着。本想看看他会不会像以前对待简妮那样,偷偷地亲她,可是他没有。他要走,情急之下,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
“你回来了?”
他没说话,点点头。
她松开手,靠在床上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我以为,以为……”
“什么?”
“以为你不想见我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
瞥了她一眼,弗雷德转过身去,道,“没有,你别乱想。”
没有,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不过这句话最终没敢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弗雷德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眼中立即亮起了一簇火光,但很快又熄灭。因为他只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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