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下,再等十分钟,如果产妇还没有醒过来,就推进手术室。”早产儿的抵抗力本身就比正常周数出生的婴儿弱,更何况是剖腹产,对母体与胎儿都会有一定的损耗,也会大大降低胎儿的存活率。
“医生,她会不会有事,医生!”展暮开始语无伦次,他用力的掐上沧蓝的手,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她也给不起他任何反应。
白炽灯打在脸上,映出他眼底的惊慌。
躺在床上的女人,手脚冰冷的就像是死了一样,他用手在她脸上轻拍,轻触间却也糊了一手的汗。
展暮脸色泛白,下意识的为她抹去一头的水光,出了那么多汗,她应该很痛才对,既然会痛,为什么不醒来!
他的心脏跳得极快。
心底像是突然裂出了一道口子,在其中隐藏了他所有不安的情绪。
而如今这种情绪将要冲破桎梏,破涌而出。
这种感觉,也曾有过。
就像数月前,他在楼梯口抱着昏迷不醒的沧蓝,那种无助、恐慌,一下子犹如决堤的洪水,将他仅剩的理智淹没殆尽。
“医……”
“你闭嘴。”他张嘴刚要大喊,便被医生制止。
大夫冷漠的看了眼时间,低声吩咐道:
“给产妇换上无菌衣,推进手术室。”
紧接着是滚轮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在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
咔嚓
手术室的大灯亮起。
昏迷中的沧蓝做了一段很长的梦。
她似乎睡了很久,沿着石阶,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来。
脚下踩着一条沙石铺成的阶梯,沿着墙壁蜿蜒而下,一路朝黑暗中伸去。
漆黑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越往下走,空气越是稀薄,在踌躇间她捂着心脏停下了步伐。
她不想往下走,可后方却不断传来展暮的声音。
那道如梦魔一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敲进她的心里。
求求你
小蓝,醒醒。
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她依然能从他的声线中听出他的无措。
沧蓝靠着墙壁蹲下,“无措”这种情绪,又怎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回不去了,回不去……”她自顾自的呢喃,这几个月,她可以看着傻小蓝的生活点滴,也可以看着展暮时而宠溺,时而无奈的轻笑,甚至欣喜于他对她的各种忍让……
或许他是爱她的,或许这只是他另一种爱人的方法,又或许……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想回去,沧蓝攀着墙壁,颤微微地起身。
很多事,过去了不代表就能忘记。
展暮的背叛、轻视已然在她心底生下了根茎,扎得很牢,很深,而这道梗,她想她哪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将其遗忘。
就如同两道平行线,无论一方如何强求,也凑不出一个圆。
怪只怪这份感情,遗失在了不同的时空,交错而行,并永无交集。
她累了。
回身最后看了一眼出口处的白光,沧蓝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焦,可她很快便恢复过来,轻叹一声,只觉得如今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放过她吧,她不想看了,既然无法将展暮从她的心中彻底的拔除,那么就换成她离开。
沧蓝这一路走得很辛苦,越往下走,展暮的声音就越发的微弱,她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变小了,还是她的意识,更模糊了。
微微喘息中,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将她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从身上抽离,偶尔抬手间,甚至能从指缝中,看到对面的风景。
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并越来越轻,好像顷刻间,就能漂浮而起。
脑子益发的模糊了,就连眼前的景物,都不再清晰。
直到她再也听不到展暮的声音,再也没有力气往下走时,一双手,从身后牢牢的拉住了她。
妈妈
这一声稚嫩的叫唤,就在脑中回荡,霎时唤醒了她的神智。
沧蓝诧异的回眸,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脸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小小的年纪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隐含笑意,那五官看着像她,然而那眼神,却与展暮有九成的相似。
沧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妈妈
听着她又唤了一声,小女孩在她面前扭捏了一阵,突然蹩起眉哀求道:
请你不要放弃我
她眼眶渐渐湿润:
我想要活下去
说完后,女孩松开了她手,并一路往后倒退。
眼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将要消失在自己眼前,沧蓝惊喘道:
“别……别走。”
吃力的撑起身,她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朝楼梯口跑去,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只是妈妈只是……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展暮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赤红着一双眼瞪着她,突然把她的手凑到嘴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狠的咬下去。
直到嘴中尝到一丝腥甜的血味,她依然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只是早产,又怎会昏迷不醒,这些不合理的症状,不安的感情,正一个一个的在胸腔处聚集。
数月前的沉睡,上天给他带回了一个小傻子,然而这次……又会还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沧蓝?
又或者,他的运数用尽,上天决定了要收回他这份奢来的幸福?
不
他不信命,从来不信!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主刀大夫看了眼一旁的展暮,冷下脸道:
“先生,我们将要对您的太太进行剖宫产术,请您配合。”手术室本不允许家属陪同,可就在刚才,这个男人被护士拦在门外之后,对着手机不知道说了什么,没过多久上头便下了指示。
“先生,请你相信我。”医生的声音犹如他手中的手术刀,冰冷的没有温度。
言下之意,还是让他闭嘴。
展暮头一次觉得无力,生命太过脆弱,昨天还对他使劲嚷嚷的沧蓝,那么精神的沧蓝,不到两天的时间,已然奄奄一息的躺在手术台上。
“小……”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游移,他哽咽了一声:“请务必要保住大的。”
医生没回话,在手术台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赛跑。
然而当冰冷的刀锋触碰到女孩的身体时,展暮攥在掌中的手,动了动。
刺目的灯光下,沧蓝将眼睛掀开一条细缝,虽然只是微弱的轻颤,已经足以让他发现。
“住手!”他突然喝道,声音中隐隐带着一阵狂喜:“她醒了!”
医生怔忡片刻,很快回神,收回手术刀他朝身后喊道:
“准备顺产。”
这句话过后,手术房内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沧蓝在醒来的刹那,一种令人畏惧的痛由下腹席卷而来。
她蓦然睁眼,脸色更为惨白,在展暮惊喜的目光下,僵硬的回握住他的手。
“乖,听医生的,吸气,对……”他不停的在她耳边做辅导,可沧蓝痛的哪里还听得进去。
她躺在手术台上,微弱的喘息着,全身力气已然耗尽。
看着顶上摇晃的灯光,意识又一次的模糊了,可展暮却不让她睡,每看到她眯起眼,便往她手心掐去,非要将她弄醒了不可。
“痛……”沧蓝张开嘴,犹如一个孩子般,歇斯底里的大哭:
“好痛,好痛……”
“让她闭嘴。”医生头也不抬的说道:“把力气留到要生的时候。”
展暮心疼的看着仍在喊疼的沧蓝,直恨不得替她去承担这份痛楚。
而沧蓝的分娩过程,从宫口全开到生产,整整花去了12个小时。
产后,看着她累得昏睡过去的模样,展暮激动的一把将她抱住,听着婴儿的啼哭,浑身隐隐颤抖。
他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脸上、嘴上……一一亲吻。
虽然他们生下的是个女儿,可至少是大小平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一双熊猫眼看着你们,这章字数是有点少,我明天多码点,睡了睡了一血一(习惯了裸奔的孩纸,头一次发现存稿的重要性,一血一)
150、晋江独家首发
隔天沧蓝从病床上醒来。
动了动手指,她能感觉到掌心里传来的温热。
自分娩结束后;展暮就一直留在病房里;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侧过脸,她目光呆滞的看着他的睡容。
男人像是倦极;眼窝下隐隐浮现出一层黑影。
她看到自己胸前横着的臂膀;压着半张床,他霸道的将她圈禁在势力范围内。
听着耳边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她皱起眉,试图抽出被握紧的手腕;却没能成功。
“怎么不多睡一会?”展暮突然将脸埋入她的颈间;并不住的摩挲。
生产完后沧蓝没能清洗;所以身上总有种淡淡的汗味。
虽然不至于发臭;可那味道也不好闻。
在认知到这点后;她更为排斥他的亲昵。
然而如今她浑身虚软,根本没有力气去挣扎,挣了几次,见脱不开身,也就只能无奈的放弃了。
她轻轻的应了声,无力的将脸撇到一边。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买。”展暮握着她的手,有些诧异于她的反常。
沧蓝闭上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当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后,她不自觉的吁了口气。
现在,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男人。
展暮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思索片刻后沉默的眯起眼。
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天际架起了一道彩虹,听着窗外的鸟叫声,沧蓝感觉胸前一轻,展暮已经放开了她的身体。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她抱着被子只觉全身疲累。
紧闭着的双眼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耳朵却是异常灵敏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一会儿,展暮穿好了衣服来到床边,注视了她一阵之后突然朝她面颊摸去。
“想吃什么?”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沧蓝浑身一僵,停顿半晌依然是无言的摇头。
展暮捏起她颊上的落发,又在她唇上亲了亲:“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一声关门声。
睁开眼,她轻叹了口气,揪紧身上的被褥,眸中一片暗沉。
展暮出去问了护士一些问题,之后特意驱车去了几公里外的酒楼,给沧蓝点了一些营养餐,又绕远路买了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这才风尘仆仆的折回来。
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看到沧蓝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沧蓝习惯了浅眠,当房门开启的刹那人就醒了。
听到展暮走近的声音,她选择继续装睡。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轻拍她的脸,他凑到她耳边说着,漆黑的瞳眸中溢满了宠溺。
“乖,先起来。”见她依然无动于衷,他试图将她扶起。
啪
刚伸出去的手被人拍开。
他愕然的收回被打红的手背,盯着她的后背,目光微敛。
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
“沧蓝?”
沧蓝缩起肩膀,背对着他并未睁眼:
“展暮,我们离婚吧。”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死了心,语中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她不明白他对她的执着是怎么来的,如今的自己,对于未来更是一片迷惘。
在展暮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
其实张婕说的不无道理,展暮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果她的父亲不是沧忠信,或许她这辈子也无法与他亲近。
她有什么,除了一张脸她还有什么?
而他呢?
他图她什么?除了这幅空壳子,他还能图什么?
沧蓝咬着唇,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能坚持多久,或许他现在可以对她很好,可在若干年后,当她人老珠黄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像如今这般待她?
又或许……她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等了许久,依然没等来展暮的答复。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身上蓦的覆来一道黑影,他高大的身体挡去了大半阳光,沧蓝尚且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沧蓝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妥协,也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与他对持上的时候,惧于他的势力,她又一次的想要退缩了。
下颚一紧,她被迫仰起脸。
“睁眼,看着我。”他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他的控制了力道,并没有捏疼她,可沧蓝对展暮常年积累下的惧,又怎是说放就放的。
忍不住往后缩去,她羸弱的身体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她感受得到,他正向她施加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沧蓝。”展暮克制着从心底涌出的激流,声音又大了几分:
“沧蓝!”
沧蓝被迫着睁眼,却没有正眼瞧他。
她的目光落在身侧的手臂,他的掌心正支撑在她的颊旁,整个人犹如一个铁笼般兜头罩下,虽然没有压着她,可那姿势依然令她无法动弹。
末几,她试图平复心中的波动,淡淡的对他说道:
“我们离婚吧。”
听到她的话,展暮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着说:
“小蓝。”他的声音里是压抑的狂喜:“你回来了……”
他边说,边亲昵的用唇在她面上摩挲。
当他即将要碰到她的唇时,沧蓝侧过脸避开。
她没有回话,也没有看他,面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孩子……我可以不要,你……就让我走吧。”
展暮唇上的笑意蓦的一沉,冰冷的回道:
“你说什么?”
“够了,到此为止吧。”沧蓝鼓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睛:“你这么关着我,有什么意思?我可以死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
听到“死”这个字眼从她的嘴里出来,他沉下脸。
他看得出她的认真,也正因为这份“真”,令他不禁打心底生出一股恐慌。
“小蓝,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他突然从她身上爬起来:“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看看女儿。”
女儿
沧蓝心头一震,心脏突然如被揪紧般的疼痛。
躺在床上,她沉默片刻后摇头道:
“我不看。”
“那可是从你身体里出来的,你怎能不看?”展暮的声音很轻,并未带着往时的强硬,可一双藏在暗处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