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
“那可是从你身体里出来的,你怎能不看?”展暮的声音很轻,并未带着往时的强硬,可一双藏在暗处的眼,却隐隐闪出冷芒。
沧蓝咬着唇,沉默的低下头。
展暮在桌旁摆弄餐盒,他询问过护士,刚生产完的沧蓝现在急需摄取营养,并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他倒出保温壶里的鱼汤,撇去上面的油,小心翼翼的端过去。
“我可以自己喝。”她伸手想要接过。
“乖,让我喂你。”展暮吹凉了勺子里的汤水,并未松手。
“我不是小孩子。”沧蓝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食物。
“你不是吗?”展暮替她拭去嘴边的油渍,眼底蕴着笑:“连澡都是我帮你洗的,还说不是小孩子。”
沧蓝动作一滞,并没有如他所设想的那般面红耳赤,反倒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微煽动着,挡去了她的眸光,也一时让人瞧不清其中的情绪。
展暮敏锐的发觉,这个沧蓝似乎与以往的不同。
“再吃点。”他敛去嘴边的笑,哑声说道:“至少把汤喝完。”
他的动作很温柔,在喂完了汤后,又悉心替她整理仪容,最后更一把将她抱起。
“展暮!”身子突然腾空,沧蓝惊的喊道:“你做什么。”
“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女儿。”
“你放开我,我不看。”沧蓝抗拒着他的怀抱,使劲挣扎:“展暮,我不要看,我不要!”
展暮眯起眼,嘴边的笑意更甚。
沧蓝看着他把自己抱出了门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这个女儿,她不想看。
她多害怕自己一旦看了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
*****
隔着一层玻璃,沧蓝静静的凝视着不远处的婴儿。
她正赤|裸|裸|的躺在保温箱里,白嘟嘟的一团,似乎是困了,朝着她的方向打了个呵欠,挥舞着手脚像是在对她笑……
这是他们的女儿。
是她在上一世求而不得的孩子,那个紧紧攥住她的手,哭着说要活下去的孩子……
想着,脸上已经落下了两行清泪。
展暮轻轻的替她拭去面上的泪水,柔声说道:
“再过段时间,你就能抱抱她了。”
沧蓝侧过脸,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着唇,犹豫的摇了摇头。
虽然她在拒绝,可眸中那想要触碰新生儿的渴望,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小蓝,我们的孩子是个早产儿,所以她比其他正常的婴儿,更需要母|乳。”
不再拒绝展暮的怀抱,她将手掌缓缓贴在玻璃壁上,看着房中的婴儿,顷刻间已然是泪流满面。
“你不会丢下她的,对不对?”
展暮沉默的凝注着怀中的女人,即使她依然沉默不语,可只稍一眼,他便知道他已经成功的捆住了她。
在展暮的悉心照顾下,沧蓝恢复得很快,再加上是顺产,在分娩后的第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因为周期的关系,他们的女儿还必须在保温箱里呆上一段时间。
展暮在一旁给她收拾出院后的东西,看着他的背影,沧蓝突然问道:
“你不用上班了吗?”这几天展暮全是寸步不离的陪在医院里,想到这沧蓝不禁想起从前,照理说他应该是很忙的才对。
展暮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闪了闪回道:
“不忙。”
其实在沧蓝住院期间,沧忠信已经给他打过许多通电话。
沈城
隔得老远,沧蓝也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她缩起肩膀,一时搞不清他多变的情绪。
幸好这阵“冷”在展暮回过身的时候,又奇迹般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仿佛不曾存在。
沧蓝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可是展暮藏得太好,无论她如何探寻,也依然找不到任何痕迹。
到了最后她只能放弃,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她犹豫一阵突然正色道:
“展暮,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打个商量呗,今天欠的,能不能留到明天?
151、晋江独家首发
她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像是打了许久的腹稿;过了半晌开口道:
“这两天我想过了;为了孩子我可以留到她戒奶不再需要母亲为止,可那前提是……”
展暮心知以沧蓝的固执;用不了几天她一定会再旧事重提;没有预期的讶异,他反倒平静的瞧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沧蓝抬眸瞟了他一眼,他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堵在光口;倾泻而入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连带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撇开眼她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眸;凝注着床边的一角;装作漫不经心的道:
“你必须跟我离婚。”
他们之间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错误,曾经她试图去纠正这个错误,可兜兜转转间,不管她愿不愿,她依然还是嫁给了他。
“小蓝,你应该知道一个健全的家庭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对于孩子来说,再多的玩具,再好的保姆,再高档的幼儿园,也替代不了父母的爱,你想想自己,难道你希望咱们的女儿走上你的老路?”
展暮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犹如洞悉一切般,令她无所遁形。
“你忍心丢下我们的女儿?让她怀揣着失去母亲的阴影度过自己的童年,而后影响一生?”
沧蓝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懦懦的道:“她……她还有你。”
“小蓝,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需要一个伴侣,那个人可以是你,当然也可能是别人。”
注意到她悄然紧握的手,展暮微扬起唇继续道:
“你走之后,我不能保证会娶进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知道的,我工作很忙,也许会无暇顾及咱们的女儿,到时候旁人会如何对待她,就不在我的考量之内了。”
“那是你的女儿。”沧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那也是你的女儿,既然你能狠心的丢下她了,我为什么不可以?”他俯□,用指腹轻触她的面颊。
“我可以把她带走!”沧蓝拧起眉,蓦的拍开他的手。
她抬眸瞪他,因为愤怒,胸膛不住的起伏着。
展暮靠过去,手掌在她后背上轻拍:
“无论是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女儿,当然也包括你。”他的动作异常的温柔,可出口的话却让人仿佛置身于冰窖当中,彻骨的冰凉。
冷意一路蔓延至指尖,沧蓝抗拒的想要躲开他的碰触,可身体刚往一旁移动,就被人扣住了手臂。
见她终于平息下来,展暮停下给她顺气的手,转而将之拥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幽香,目光在不经意间移到放置于桌面上的银环。
那是一枚款式简单的戒指,是两人在领证之后,展暮托人在意大利定制的。
他只让人在背面刻上了两人的名字,没有镶嵌钻石与雕刻任何花纹,因为他了解沧蓝的喜好,对比起华丽的外观,她更喜欢简单而朴实的东西。
起初他担心小傻子会弄丢这枚戒指,还特地让大师做了一条银链,好方便她挂在胸前……
沧蓝张了张嘴,右手被身后的男人捉起,她看着他攥在手心的东西,下意识的弯下手指。
可她的力气与他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挣扎没一会就被人套了进去。
“好好戴着,这是你的东西。”他边说,边握住她的手,指上套着的戒指,与她的在阳光下一起泛着银光。
沧蓝撇开眼,也放弃了挣扎,片刻后她在他怀中开口:
“你别再逼我了。”
话落下颚被人扣紧,她仰起脸,被迫着直视他的眼睛。
他灼灼的凝着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感情,喘息间一股纯粹的阳刚与阴柔的清香在鼻间交融,在他的眸中,沧蓝险些溺毙,那种热得能活活把人烧死的感觉令她既惊又惧。
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生活环境使然,展暮无论在对待事业还是爱情上,都已经习惯了去攫取。
无论他外表如何的文质彬彬,无论他的举止如何的谦谦君子,也掩盖不去那早已深埋在骨髓深处的强盗习性。
这个男人已经习惯了目空一切,霸道掠夺,从来只有他的要或者不要,没有她的想或者不想。
早在他睁眼的刹那,便已经决定了她往后的命运,沧蓝这女人,这一生注定只能由他来主宰。
“这怎么是逼你?”展暮凑近她耳边,轻言软语的说道:“你可以选择离开,这次我不会再拦你。”
展暮说完后,怀中小人便陷入了沉默,她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一时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就是他所谓的“不逼”吗?
“别碰我。”
沧蓝浑身发抖,不知是惧的还是怒的,她使劲挣脱他的怀抱,这次展暮没坚持,大方的放手。
她从他怀中脱离,背过身抱紧自己。
此时此刻她总觉得心底有一把无形的枷锁,一圈又一圈的将她锁得喘不过气,锁得快要窒息。
“你要怎样?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吗?你明知道我放不下女儿,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你让我选,我还能怎么选?除了留下我还能选什么……”
她曲起腿将脸埋入臂间,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抱着腿低低的啜泣。
这种看不到未来的迷惘令她感到畏惧,家庭什么的是不必再想了,沧忠信不会管她,身后的男人更不会放过她,而她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试问在重重压力下,身无分文她能去哪。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展暮会真的放她走,他就是吃定了她狠不下心,卑鄙无耻的利用女儿作为留下她的筹码。
这个男人一旦狠起来,有什么是他不敢的,上一世在对待子修上,他尚且是不冷不热,这一世她只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一个无法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女儿,她不敢去想,如果她真的走了,他会怎么对她。
身后突然靠过来一具热源,顷刻间她又一次被人拥入怀中,感受到怀中小人的颤栗,他选择将她拥得更紧。
半晌后,她听到他一声叹息: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再逼你,小蓝,我要的不多,我只想要你,给我机会,总一天你会重新接受我……”
下午的时候程英接到魏无斓的电话,一起过来接沧蓝出院,其实在几天前她就想要来了,可跟着魏无斓刚到病房门口,就给展暮拦了回去。
医生建议产妇在分娩过后,为了避免交叉感染,不提倡过早的接触人群,对此程英也没有怨言,摸摸鼻子跟着魏无斓又打又闹的走远。
“小蓝,还有哪疼啊?这两天那个坏叔叔有没有欺负你?”程英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一边说一边关怀的摸着她的头顶。
正当她诧异于小傻子并没有像往时那般扑上来到时候,坐在床上的沧蓝突然笑出声:
“程英。”
程英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捉着她从头到尾的打量:“天啊,魏无斓,你听到了没有,她今天居然没叫我姨!”
魏无斓本就比程英细心,他收回交叠的腿,回身细细观察着沧蓝的一举一动。
背着光,她浅浅的笑着,一脸的恬静。
这哪是一个傻子能露出的笑容。
一旁的程英还在咋呼,扯着沧蓝的手东拉西扯的完全没有进入状况,反倒是一旁的展暮,在收拾完最后一件衣服后,老实不客气的往魏无斓身上扔去。
“拿着。”
重重的一袋子日用品兜头砸来,魏无斓肩膀一歪险些摔倒:
“喂!”
展暮没理他,朝床边走去,在沧蓝抬眸的瞬间一把将人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沧蓝挣扎着要下地,却被展暮喝止住了
“别动。”
“医生也说了,我可以偶尔下床走动。”
听着沧蓝的话,就连迟钝如程英,也看出了不妥。
“小蓝?”
沧蓝不习惯在人前与展暮亲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垂下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程英脸上闪过一抹惊喜,而一直靠在墙边的魏无斓,在刚想要开口的时候,迎面便飞过来一窜钥匙。
钥匙上扣着一把小刀,别看小刀子体积小,那刀口可是开封过的,眼看着飞过来的刀刃就要碰上自己的脸,魏无斓险险接住。
他抬起头刚想骂,展暮却比他更快的说道:
“这是我家的钥匙,帮我把东西搬回去。”
话落,在魏无斓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抱着沧蓝走出了病房大门。
“喂,你去哪!”
房中,魏无斓与程英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忍下要骂人的冲动,他吃力的提着袋子往电梯的方向走。
“我来帮你提吧。”看着他一副几天没睡,病殃殃的模样,程英在后头关心的说道。
“不用……我能行。”魏无斓轻哼了声,在未来老婆面前,说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
妈的,展暮在包里放了砖头吗,怎么这么重!
“我来吧,我力气大。”看着魏无斓颤微微的模样,生怕他摔着,程英试图去抢。
“说了不用就不用。”魏无斓回头凶道,抹去额头上的汗,在心中默默的将展暮的祖中十八代又数了一遍。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会,最终魏无斓也没能坚持到电梯口,他估计是忘了自己已经连续三天没睡的事,这会儿手一软,脚一歪,眼看着就要跌倒,幸好程英一早发现他的不妥,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身体。
背脊在接触到女人柔软的胸脯时,魏无斓只觉得自己快乐得像要飞起来,可下一秒,当那女人一把将他打横抱起的时候,他一张因为爱情而粉红粉红的俏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他娘的,你干嘛。”瞬间,在电梯口传来一声沙哑的咆哮。
“我说了我力气大吧,你瞧我连你都能抱起来。”程英无所谓的笑笑,抱着怀中的“娇俏人儿”,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威风凛凛的朝电梯里走去。
医院里人来人往,这一对特殊的情侣走在走廊上,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我操,你快把我放下来,老子是个男人。”
“可你怎么比女人还轻,没事,我力气大着呢,抱着你一点也不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