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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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泡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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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疾苦?我的疾苦难道还告诉你不成?”

我说:“嘿,给人刮了耳光,我还得装笑脸安慰那个人,问他的手痛不痛,大叫打得好打得妙呢。为了生活,我什么委曲没受过?除了没卖过身,眼泪往肚里吞的次数多得很呢。”

“说来听听。”太阳报记者说。

“我干吗要说给你听?我的苦恼,只有耶稣知道——”我唱将起来,“耶稣爱我万不错,因有圣经告诉我,主耶稣爱我,主耶稣爱我,圣经上告诉我……”

“你喝醉了,马小姐。”是B三的声音。

“B三,我叫你走开,你怎么不走?”我很恼怒。

“马小姐,我护你回去。”B三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我被他挟持着回旅馆。

我飘飘然只觉得浑身没半丝力气,一下子就沉睡过去。我没有那么好福气睡到天亮,我辈阵阵头痛袭醒,眼睛肿得睁不开来,呻吟着滚下床来,抓住床背站好,外头会客室有灯光,我看到B三坐在那里喝牛奶吃麦维他饼干,一边看电视。

这人真懂得享受,我哼哼唧唧的跑出去,坐在他身边,令他吓了一跳。

“什么片子?”

“雪山盟。”他不好意思,“老片子了。”

“海明威的‘凯利曼渣罗之雪’?”我问。

“是的,小姐。”他有点意外,“你看过这套电影?”

“我独自饿了,有什么吃的?”我问。

“我替你下去买热狗可好,小姐?”他说。

“谢谢你,我实在走不动。”我把头搁沙发背上。

电视声浪很低,我两眼半开半闭的看起电视来。我得回家了,一定要回家,我不能如此崩溃在异乡。

有人推门进来。

“可是你,B三?”我问。

“你跟B三做起朋友来了,啧啧啧。”

我抬头,是爱德华,英俊的爱德华。

“爱德华。”我的救星。

“嘘。”他挤挤眼,一只手指放在嘴唇边。

“你怎么来了?”

“我是爱的仆人,”他念起十四行诗来,“受灵魂的差遣,忠于我的主人……”

“占姆士他——”

爱德华把热狗及牛奶递给我,面色就转得肃穆了,“宝琳,占姆士后天结婚。”

“我知道。”我咬一口热狗,面包象蜡一样的味道。

“你看上去很凄惨。”爱德华说道。

“两个人当中选一个,”我说:“而我永远是落选的那一个。”

“虽败犹荣,对手太强。”爱德华安慰我。

我马上努嘴,“才怪!你为什么不说形势比人强,没奈何?”我想到奥哈拉,他比我强?滑天下之大稽,我想认输,只怕他随时良心发现,不给我这么委曲——他比我强?天晓得。

“你别气坏了自己,占姆士有他的苦衷。”爱德华说。

我的头更痛了,胸口闷得象是随时要炸开来,巴不得可以杀人出口怨气。

“宝琳,”爱德华说:“我陪你去参观婚礼如何?”

“是前三排的位子吗?我一向坐惯包厢的。”我说。

爱德华凝视我,“宝琳,你的心已碎,何必还强颜欢笑?”

我掩住胸口,“如果心已碎,我又不是比干,如何还活着张嘴说话呢?”

“我陪你走一趟,”爱德华说。

“你这小子,你懂什么?”我说:“婚礼有什么好看?”

“你不想看看她真人?”爱德华问:“看戏看全套呀,见过玛丽皇后,也应见见未来的比亚翠斯皇后。”

我拍一拍手,“说到我心里去,我确是不应该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我订了飞机,我保证你没坐过七座位的私人喷射机,来,试一试,什么都有第一次。”

“你真可爱,”我说:“爱德华,谁做你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气。”

他眨眨眼,“可不见得,她们都埋怨我不够专一。”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说。

天蒙蒙亮了。鱼肚白的天空,淡淡的月亮犹挂在一角,象个影子,是爱情的灵魂。

“婚礼完毕,你就该回家了。”爱德华劝我。

“是的。”

“我喜欢你,宝琳,你对占姆士是真心的,不比梵妮莎对菲腊。”爱德华说。

“你这孩子懂些什么,”我叹口气,“梵妮莎对菲腊才好呢,你不明白。”

“你看你,又教训我,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见你,你总不见情。”他笑。

“你倒是自由。”我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比起占姆士,那当然,”爱德华说:“他做人一生跟着行程表: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结婚,跟谁生孩子,吃些什么,穿那种衣服……他生活很苦恼。”

我岔开话题:“即使是你们的名字,也很受严格挑选,来来去去是占姆士查理士亨利。”

爱德华大笑,“不然叫什么?罗拔王子、艾维斯王子?名字也有格局呀,女孩子当然是玛丽,维多利亚、伊丽莎白,你几时听过有云蒂皇后、吉蒂皇后?告诉你,母亲不喜欢比亚翠斯这个名字呢,大嫂将来还有得麻烦。”

我喃喃说:“真厉害,必也正名乎。”

“你满意啦?她做人也不好过呢。”爱德华说。

我的眼睛刺痛得睁不开来,爱德华带着我与保镖B三上飞机。

那机舱小小,非常舒服,我用药水敷了棉花,覆在眼上休息。

爱德华在一边看图书,他在读一本有关中国名胜古迹的书,他问我:“秦始皇帝为什么要造那么大的坟墓与那么多的陶俑?”

我说:“爱德华,关于中国与关于人性,我不会知道得比你更多。”

“他是一个怪人。”他合上书本下个结论。

“谁?”

“秦始皇帝。”

“天。”我呻吟,“我不会关心不相干的人,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身边的事呢。”

“宝琳,我能否问你一件事?”我趋向前来。

“什么事,说吧,别问得太深刻。”我取下眼上的棉花。

“占姆士有没有送过你一只袋表,跟这一只一个式样的?”他自裤带取出他的表。

我看一看,“有,我很喜欢这只表,怎么,你们几兄弟人各一只呀?”

“你说的不错,这是祖父在我们廿一岁的时候送我们的生日礼物,小弟还没有收到呢。”爱德华说。

“你有廿一了吗?”我微笑。

“宝琳,说真的,这件礼物,我们应保留到死的那天,而占姆士却给了你——”

“你想代他讨还是不是?”我一骨碌坐起来,“真噜嗦,从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王子,”我取过手提袋,掏出整只织锦袋交给他,“拿回去。”

“宝琳,你不明白——”

我瞪大了眼,喝道:“我明白得很,你闭嘴!”

他震惊。

我骂:“你们家,男人全部婆婆妈妈,女人则牡鸡司晨,我受够了。”我闭上眼睛。

我默默数阿拉伯字母,平静下来。呵一辈子对着他们的又不是我,我何必担心,我应当庆幸我只是个观光客。

我紧闭着嘴唇,又一次做了阿Q。

爱德华说:“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情愿看你生气,好过看我母亲生气,我怕她怕得要死。”

我睁开双眼,我说:“你真可爱得要死。”

“请你原宥我们,宝琳,对一只鸟儿解释飞翔是困难的事。”说来说去,他要取回金表。

“这么伶俐的口才。”我诧异。

“不错。”他眯眯笑,“我占这个便宜。”

飞机经过三小时的旅程就到达了,一样又服务员招呼茶水,真是皇帝般的享受,不必苦候行李,经过海关的长龙,我们直接在机场上车。

爱德华还替我挽着行李下飞机哩。他说:“B三会得替你安排住所,明天你可以自由活动,不必跟旅行团行动,我会再跟你联络。”

我问:“菲腊与梵妮莎会来吗?”

“没请他们观礼,如有兴趣,他们可以跟市民站在一起。”

“太过分了。”

“宝琳,我母亲是那种一辈子记仇的人。”

“我呢?”我忽然明白了,“我是怎么可以来的?”

“如果没有母后的懿旨,我敢来见你?”爱德华笑。

“她为什么邀请我?”我问:“向我示威?”

爱德华还是笑。窝脸红了,多么荒谬,她居然要向我示威。

“她尊重你的原因,跟我喜欢你的道理一样,你是这么天真,居然忘了你是占姆士的救命恩人。”

“就因为如此?”我问。

“足够了。”他说:“宝琳,我们明天见。”

“我非常寂寞。”我说:“得闲出来陪陪我。”

“我看看能否出来。”爱德华说:“但别等我。”

“去你的,等你?”我伸长了脖子,骂他。

他笑着走了。

  第8章完结

他把我安排在酒店顶楼最好的套房中,B三在门外,不知是保护我抑或是监视我。

我斜倚在床上看电视卡通,有人敲门,我顺口说:“进来。”我以为是B三。

“马小姐。”

我抬头,“你!”我跳起来,“B三,B三!”我大叫。是那个太阳报记者,穿着侍役的制服,他又混进来了。

“你是怎么跟踪而来的?”我尖声说:“你简直象一只冤魂。”

“嘘——”他趋向前来。

“B三呢?你把他怎么了?”我退后一步。

“马小姐,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他哀求,“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帮帮忙,行行好,我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岁孩儿,你总得听我说完这几句话。”

我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听他说得实在可怜,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我说:“我跟你说过一千次,我不能帮你。”

他几乎要哭,“宝琳,”他说:“太阳报已给我下了最后哀的美敦书,如果我再没有成绩拿出来,他们要开除我。”

我说:“那么是你不够运。”

“马小姐,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仿佛要跪下来,“你行行好。”

“你想我怎么做呢?后天我也得回家了,你不会跟着我去香港吧?”

“我们还有两天时间,马宝琳,你听着——”

“我才不要听你的话,”我说:“你这人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可以见一见比亚翠斯。”

“什么?”我几乎怀疑我没听清楚。

“我可以代你约她出来,据我所知,她也非常想见到你。”他的眼睛发光。

“我们为什么要受你利用?”我反问。

他得意地说:“因为你们两个人都有好奇心,就少个中间人。”

“你凭什么找到她?人家是女勋爵,又快做太子妃了。”我不相信他。

“小姐,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女人,是不是?”

“人家很聪明的,”我夷然道:“才不会受你骗。”

“你要赌一记?”他问我。

我端详他,他这个人,虽是无赖,但却尽忠职守。“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高尔基。”他说。

“你还会不会寄律师信给我?”我问。

“不寄了,我们握手言欢,马小姐,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啼笑皆非,“谁是你的老朋友?你这个人,油腔滑调,简直是个混江湖客,告诉你,你这种态度,只能敷衍得一时,终久被人拆穿了,就不值一文。”

高尔基坐下来,眼珠象是褪了色。“我能做什么呢?我父母是白俄,在中国哈尔滨住过一个时期。然后在上海坐船到欧洲,带着七个孩子混,我又不爱读书,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觉得非常惭愧,但是我体内已充满败坏的细胞,不懂挣扎向上。”他的头越垂越低,他继续在我身上使软功。

“呵高尔基,你真是……”我非常同情他。

“进太阳报已一年了,”他用手托着头,“若不是拍得一张蒙纳可公主与新欢罗萨利尼的泳装照,早就卷了铺盖了。”他就快要把我说服了。

“可怜的高尔基,你父亲何以为生?”我问。

“父母是酒徒,我母亲还是女大公呢,贵族,哼,谁不是贵族?时代变迁,带着名衔逃难,又特别痛苦。”

高尔基说:“母亲患肺病,在家也穿着以前的纱边跳舞衣,旧了破了臭了之后,仍然挂身上,看着不知多么难过。”

我明白,我也听说过有这种人。

“我的前半生就是这么过的。宝琳,如果你与比亚翠斯见面时,肯让我在一旁,我真的感激不尽,我就开始新生命,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不可能,你这一写出去,我对不起他们一家。”我说。

“可是他抛弃了你呀。”高尔基挑拨。

“抛弃有很多定义,我不认为如此。”我微笑。

“阿Q精神。”他蔑视我。

“你怎么查到的?”我不怒反笑道:“我是阿Q指定的未来掌门人。”

“你想不想见比亚翠斯?”他又言归正传。

我点点头,“想到极。”

“我给你引见。”

“如果她会上你的当,我也不怕上你当。”我豁出去了。

他翘起大拇指,“有肝胆的好女子。”

我问:“什么时候?”

“我现在马上去安排,”他兴奋的说:“这将是我事业上的转折点。”

我根本不在乎,我不相信他办得到。

他走了之后,B三来敲我房门,我责备他:“你走到什么地方去开小差的?”

他答:“我……我去买足球奖券。”有愧于心的样子。

“疏忽职守,开除你,”我骂:“你以为你会中奖?”

他听得什么似的,呆站着,“我……我才离开十分钟。”

“十分钟可以轰炸一个城市至灰烬,你知道吗?”

我叹口气,“出去吧。”

我不得一刻宁静,电话铃一下子又响起来。

“宝琳?”

“是。”我问:“是爱德华?”

“宝琳,你不会相信,比亚翠斯来过,她请我陪着她来见你——怎么一回事,你约见她?”

我“霍”地坐直了身子,看样子高尔基真有点办法。

“是,我约见她。”

“有这种必要吗?”爱德华很为难。

“如果她愿意的话,为什么不呢?”我说。

“也好,万一母亲责怪起来,我可以说是她逼我的。”

“滑头小子。”不用看见也知道他在那里吐舌头装鬼脸。

我说:“约在什么地方?”

“你不是说在多萨路公园门口的长凳附近吗?”爱德华问。

“好,半小时后在那里等。”我挂上电话。

我正换衣服,电话铃又响。是太阳报的那二流子高尔基。

“你真有一两度的。”我说:“但届时全个公园都是保镖,你当心一点。”

“你放心,我有我的伎俩。”他说。

“好,祝你一夜成名,高尔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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