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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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泡沫-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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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没有无礼?”

“没有,”我想一想:“也许有,我不知道,出来做事这么久,感情非常麻木,并不分得清人家有无刻薄我怠慢我,有句俗语叫‘吃亏就是便宜’,日子就是这么过的,怎么计较?”我苦笑。

“你仿佛受了很大的委曲。”他很痛心的模样。

“很大是不见得,”我微笑,双手抱胸前。每当我觉得要保护自己的时候,我便用这个姿势,在刚才一刹那,我觉得自己一点安全感也没有,随便什么人,爱上来侮辱我就上来了。

“惠尔逊是我们家老……老帮手,你别介怀。”占姆士仍然着急。

占姆士真是个好人。

我嗫嚅的说:“占姆士,你答应过'奇書網整理提供'会助我一臂之力。”

“是,”他关注地探过头来,“你说呀。”

因其态度诚恳专注,忽然之间我不觉得他为人古板迟钝,又长着招风耳、大鼻子了。

“占姆士。”

“说呀,”他很温柔,握住我的手,“不要紧的,如果你要我为你做牛做马,我会拒绝。”

我开口:“很明显,你来自一个有古老传统的国家,这次你特来探访我我很感激,但你的家人已开始担心——中国是神秘的国度,那女郎也许受过西方大学教育,但说不定她一样会落蛊——是以我想我们已受到了干涉,”我停一停,“我对你没安着好心肠,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否答应一声?”

说完了我红着脸,自觉身价贬值:开口求男人,前所未有的事。

占姆士静静听我说完,非常失望的问:“就这么多?可是你不说我也都为你准备好了,凡是我家人面所到的地方,我都已一一关照过,只要你令牌一取出来,通行无阻。”

“是吗?”我抬起头问:“你已经封了我做圣姑吗?”

他仍然握紧我的手,“我以为,你会要求我娶你。”

“嫁娶?”我倒抽一口冷气。

他说:“我想我已经爱上你呢。”

“爱上我?”

他略为不悦:“你怎么说话象空谷回音?”

“我太惊异了,”我说:“你说你爱上了我?”

“有什么稀奇?”他很同情自己,“你美丽你善良你纯真,你救我的时候,又不知我是矿工抑或是……王子。”占姆士说。

“世界上美丽善良的女人起码有三亿个。”我微笑。

“可是独独你救了我的性命。”

“是,我不否认我们之间有这个缘分。”

“你不觉得我会是个好情人?”他天真的问。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

“宝琳!”

我说:“我干吗骗你呢,你并不是一个性感的男人,你知道性感——唔——”我做个陶醉的样子。

他既好气又好笑。

“你又没有一张可爱的婴孩脸。”我笑。

“我总有点好处吧?”

“有,你有一颗高贵的心。”

“高贵的心。”他喃喃说。

“不过一个订了婚的男人四出寻找情妇,那颗心会贬值。”

他不响。

我将那枚勋章配在胸前,“如何?”

“别笑,我们会为你正式举行一个仪式,得到这个奖章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十个。”

“你有什么资格颁奖给我?”我反问。

“傻蛋,傻蛋,你还不知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瞠目的问。

他在我的小客厅内踱步,双手反剪在背后。

“你不看报纸的吗?”他问:“电视新闻?”

我说:“呵,你还上过电视?演默剧?”

他转过头来,温柔地笑,“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你从来不给好脸色我看。”

我替他整理领带,“佛洛依德称这种情意结为被虐狂。”

“一个人走到某一处,就听不到真话了。”他说。

“高处不胜寒。”我点点头,“但是你的未婚妻应该对你老实。”

“她只是一个孩子。”占姆士说:“什么也不懂。”

“她几岁?”我说。

“十九。”

“你呢?”

“三十三。”

“差这么远?”我诧异,“简直有代沟呢,我明白了,这里也有大富人家选媳妇具同样品味:要年轻、天真、貌美,最好略略迟钝、无主见、没太大的知识,因为这类女孩子易受控制,是家庭中最佳道具。”

“宝琳,你实在聪明,一针见血。”

“十九岁,”我摇摇头,“你是她第一个亲吻的男人?没有历史,没有过去,没有所谓污点,没有经验,整个人像一堆新鲜的胶泥,你爱把她塑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占姆士的声音低下来,“正是如此。”

“当心,她会长大,翅膀成长的时候,情形便不一样了。”

“她飞不了,我亦飞不了。”占姆士喃喃的说。

“我很替她开心,小女孩很容易满足,有吃有玩又有漂亮衣服穿,给她的聘金又不会少……”说着我的鼻子开始发酸,不知怎地,也不觉有何伤心之处,忽然眼泪就急促的淌下来。

这次占姆士没有劝慰我。

我拼命想停止哭泣,却又止不住。终于用手掩住了脸。

占姆士轻轻的说:“我想留下来陪你两个礼拜,一个工人也有权拿假期,我觉得你现时情绪不佳,有朋友陪你说说话会好些。”

我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占姆士。”我哽咽的说。

“我同他们去请假。”他说:“晚上接你出去坐船,看满天的星星,喝香槟吃鱼子酱。”

“你坐船还没坐怕?”我问。

“你吃饭怕不怕噎死?”他笑问:“振作一点,宝琳,七点半我来接你。”

“那只船叫什么?”

“仍叫‘莉莉白’。”

“为什么有这个稀罕名字?”

“那是我母亲的小名,幼时她念不正自己的全名,管自己叫‘莉莉白’了。”

我莞尔。“她爱你?”

“是,但永不会纵容我。”

“对你们家庭来说,你陪我去坐游艇,也算是放纵了吧?”

他笑而不答。

我送他出门,他的司机投给我一个好奇的眼色,然后毕恭毕敬的替主人拉开车门。

我在报摊买了一大叠漫画回家去读。

南施买了水果来看我,她替我将水果贮入冰箱,嘱我天天吃。

“怕我便秘?”我问。

她笑我粗俗,又问我闷不闷。

我坦白告诉她,因有占姆士的缘故,日子好过得多,占姆士是那么体贴。

我告诉南施,这个人具有影响力。“或许他是贵族,只是他不愿说。”?“什么贵族?”南施动容:“子爵还是伯爵?”

“我没问。”我咬一口苹果。

我扭开电视看新闻,南施要去熄电视,我不让她那么做,“你管我!”我白她一眼。

电视新闻报告员说:“……王储今日上午访问属下电器厂,对工人备致关怀,又问及生活境况——”

我笑:“官样文章,他回到皇宫去后三十年,这些人仍然在那里捱,关怀有什么用。”

新闻片映到王子身上,镜头pan上他的面孔,招风耳,大鼻子,我看在眼中,张大嘴巴,一松手苹果掉地上,碰到南施的脚。

她雪雪呼痛:“你作死?”

我扭响了电视机的音浪。

“……占姆士王子将于明日离港,结束为期三日的访问。美国亚兰他州谋害超过二十名黑人儿童之凶手仍然在逃——”

我关了电视,跌坐在沙发里,耳畔先是“嗡”的一声,随即冷静下来,设法将混乱的思潮在最短的时间内归纳好。

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我真笨,反应真迟钝,早该知道他是什么人。

南施问:“宝琳,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变成苹果绿?”

我喃喃说道:“我的妈。”

南施摇摇我的肩膀,“喂,中了邪?”

“大姐,你知道占姆士是谁?”

“谁?”

“占姆士王子。”我的声音如做梦一般。

南施拍拍我肩膀,“宝琳,你累了,你的精神犹未恢复,我知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你的美梦未免做长了,当心点好。”

“刚才电视新闻上有他!真的,南施。”我带哭音,“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招风耳二十里路外都认得出来,他还穿着上午那套陈皮西装,条文暗色领带,我错不了,你相信我吧。”

这回轮到南施发呆,“真是他?”

“真的。”

“我的天。”

“可是他怎么自由出入你的家?没有可能他应有成打的保镖跟着才是,”南施吃惊说:“还有,他明天就要回去,宝琳宝琳,这次事情可真的搅大了。”

“一会儿七点半他会来接我,”我说。

“我的天。”南施说:“我的手在冒汗,喂,怎么竟会这样刺激?”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说。

我说:“难怪有人要把他的头炸掉,大姐,我想我应停止见他,你说是不是?”

“说得很是,他是王子,你是平民,且又是东方人,宝琳,避开她,卷入这种风潮里是很可怕的。”

“我该躲到什么地方去好?”

“七时半与他说再见,明日动身去他国旅行。”

“他会找到我的。”我说。

“避得一时是一时。”南施说:“你并不想做他的情妇吧?这种可能性也不会大,既然他已经答应替你铺路,见好就应该收手,咱们是当机立断的时代女性,快别犹豫。”

说得是,我屯一口涎沫。

“可是我要等史提芬的长途电话。”

“别替自己找籍口,老史他不娶你娶谁?”

我缓缓坐下来,燃着一口烟。

心中有种悲凉的感觉,占姆士对我那么好,关怀备至,短短数天,我也觉察得到咱们两人的关系决不止此,可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

他是占姆士王子。

我?我只是马宝琳小姐。

我静静吸着眼,忽然心如止水。

一切已经结束,完了,我想,完了。

南施将我的神情看在眼中,她轻轻问:“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不答,自觉整个人已经落形,再也不能滑稽说笑。

南施细细声问:“你不是爱上了他吧?”

我听见自己说:“一个洋人?不。”

“我想你情愿单独见他,”她按我的手,“我先走一步了。”

我起身送客,神情寂寥。

大姐离开以后,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坐下慢慢喝。

又少一个朋友。

而史提芬,史提芬在什么地方?

七点半,门铃响起来。守时正是他那个民族的特性。

我去开门,占姆士明朗而快乐,他说:“看,我穿了新衣服,如何?”在我面前转一个圈,“他们说牌子叫乔治奥阿曼尼。如何?”

“很好看。”

他说:“你还没换衣服?快点好不好?”他拉我的手。

我挣脱。“我有话跟你说,殿下。”

他僵住在那里。

隔了很久很久,我们还静默着。

终于他说:“应该没有分别,我还是我。”

我温和的问:“楼下有几个保镖?”

“三个。”

我点点头,“他们知道你在这儿?”

“自然。”

“我豁出去了,”他说:“我得到两个星期的假,我将住在这儿了。”

“胡说,”我平静地告诉他:“请你不要给我找麻烦,你明早动身回去吧。”

“不,你没有可能除去我,”他很温和,“我不会走。”

我俩明明在争吵,但两个人的声音都非常低,气氛融洽。

我吁出一口气,“占姆士太子,你总得为我设想。”

“我确有为你设想,有我一日就有你,我在这里的投资至为庞大,我给你最大的方便,允诺你一切要求。”

“谢谢你。”

他双手仍然习惯性反剪在背后。“可是我也得为自己设想。三十三年来,我生活在深宫中,来来去去,就是见这一群亲友这一堆随从,你说说看,日子过得多么乏味,上一次浴间后面也跟着保镖,我满以为做人就是这样,婚后就专门等父王退休,继承王位。但因为一次意外,我认识了你,我满以为你一眼就会认出我是谁,但是你没有,你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

“你使我发觉普通人的生活竟这么多采多姿,活泼可喜,”占姆士语气开始激动,“原来平凡人有这么大的乐趣,可以结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我背转脸。

“我想留下来,与他们大吵一场,他们拗不过我,准我享受这十四天假期。”

“你始终要回去的。”我低声说。

“人总会衰老死亡,公侯将相也不例外,可是迟总好过早。”

我不语。

“跟我出海。”他说。

“我想休息。”

“船上亦可休息。”他说:“马宝琳,你不用推辞,我不是一个接受籍口的人,我的意志力自幼接受考验试练,我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的双眼闪闪生光,炯炯有神,我有点喜欢,又有点害怕,我明明已下决心不淌这个浑水,此刻有六神无主。

“我也得为自己设想,过一些快乐的日子,与你共渡,我很高兴很快活,或者对你来说,生活牵涉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诸多不便,但是冥冥中注定我们会在一起。”

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走。”他半命令地。

我跟自己说:他终于要回去的,不妨,他们不见得会杀了我。

我与他下楼。

我早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我在新闻片中至少见过他一次。

怎么会没想到,我茫茫然。

“你很沉默。”他说。

我看他一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仍是老好招风耳,别忘记,今早你对我说什么,现在仍可说的。”

我哭丧着脸不响。

“家中厕所要不要刷一刷?”他微笑,“糊墙纸我也拿手,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慢慢学。”

我几乎落下泪来,那时胆大包天,道现在才晓得害怕。

占姆士扶我上了船。

船夫将船缓缓驶出去。

天空是紫蓝色的,风并不小,但吹上来很舒服,我靠在栏栅处,看城中灯色。

占姆士温和的问:“宝琳,你怎么变得跟我未婚妻一样,一句话都不说了。她与我将会共渡余生,虚伪一点不打紧,我俩的时间可不长呢。”

我忍不住暴出一句:“谁稀罕!”

“我稀罕。”他做个鬼脸。

“你再稀罕也不会学你表兄,为了他爱的女人而放弃崇高的地位,九月份你还不是乖乖跟那个小肥婆去完婚。”

“小肥婆!”他吸进一口气,“如果你没救过我,我就控告你诽谤。”

我懊恼得很,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胡调。

他开了香槟,向我举杯,“天佑吾国。”

我一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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