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暖和起来,所以雪兰从利花圆木角衣柜中取出一套淡蓝色的丝绸夹袄和白色的百褶裙,一边问着锦好:“小姐,您看今儿个穿这套可好?”
锦好接过云燕递过来的汗巾,仔细的擦着手指,听了雪兰的问话,抬了眼睛,看了过去:“就这套好了。”
今儿个清明节,穿些素净的是习俗,虽说对莫家没啥感情,但是这些习俗还是要遵从的。
雪兰见锦好没有异议,上前替锦好穿上衣裳,系好腰带,又仔细的弹了弹上面不存在的浮尘,而一旁的云燕,也端起碗盅,伺候锦好漱口,锦好含笑接了过去,含了口水,又用白纱布沾了些竹盐细细的清洗了牙齿。
雪兰等得锦好吐了口里含着的水,又打湿了脸巾,仔细的替锦好擦了脸,见她脸色莹润如玉,透着淡淡的粉红,不由得道:“这些日子,小姐总算睡的踏实了。”
云燕闻言,也扫了眼锦好的气色,也满意道:“小姐的气色的确比前些日子瞧着好,真是谢天谢地。”
锦好扫了两个丫头一眼:“心宽体胖,我这是心里烦心事没了,这气色自然好。”边说边迈步走到梳妆台前,扬了扬梳子,对着雪兰展颜一笑:“今儿个要祭祖,咱们打扮的隆重点,梳个漂亮点的头吧!”
雪兰知道,自家小姐是打算又要去给王氏添堵了——自家小姐过的越好,会越发对比起莫锦冉的凄惨来。
不由得失笑,小姐是从来不打算放过让王氏糟心的机会,利落的为锦好绾了发,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却又不失青春亮丽,怎么看,怎么好。
又从一旁的首饰匣子里,选了一根玉兰花的白玉簪,给锦好插上,墨发玉簪,素净简朴,却又优雅淡然,非常衬锦好那一身打扮,更衬锦好气质,既不会显得太过寒酸,又不会显得太过耀眼,正合了清明节的氛围。
两个丫头帮着锦好收拾好了,那小厨房的早膳也端了上来,锦好早上喜欢吃些清淡的,小厨房准备了是浓香糯口的白粥,一碟子脆黄瓜,一碟子小葱拌豆腐,还有几个黄灿灿的玉米饼子。
锦好伴着玉米饼子吃了一碗微微有些烫嘴的薄粥,中间夹了几块脆黄瓜,倒是那碟子小葱拌豆腐用了一半,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等到吃饱喝足,气色娇艳的莫锦好出现在王氏面前的时候,自然又刺的王氏心窝儿发疼,想到自个儿的女儿还被关着受苦,可是这个贱丫头却过的如此风光得意,她感觉到心口处火辣辣的疼,就如同被针扎似的,心里对莫锦好的恨到了极致,不过想到今儿个莫锦好会有的下场,总算忍住了心中的酸涩,强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锦好却是妩媚一笑,目光如炬,王氏心头一凛,有种被看穿的的错觉,忙移开了眼神,锦好心中嘲讽一笑,既然都有胆子谋害人命了,怎么还能如此胆小,就凭着这点胆子,可如何在内宅叱咤风云。
莫老太爷领着一大家子的主子祭祖之后,因为莫老夫人身子方便,女眷就前往莫老夫人用饭,莫锦好在与顾嬷嬷的身体交错时,二人都不着痕迹的放慢了脚步,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各自归位。
“五丫头,来到祖母身边来,听说这些日子不舒服,祖母这身子也不方便,否则早就去看看你了。”莫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指责锦好这么久未曾来晨昏定省。
锦好闻言,淡淡地说道:“就是觉得祖母的身子不利索,才不敢来祖母院子,若是将病气过给了祖母,可如何是好?”
“五小姐真是贴心,难怪老夫人这般疼你。”黄氏听着忙给锦好解围,心里却觉得没意思,莫老夫人这事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压着五小姐一头不曾,她可是听说了,五小姐是个连老太爷颜面都不给的人,老夫人难不成还比老太爷来的高贵不成?
黄氏却是个性情中人,虽然为人有些上不了台面,可是这恩怨是非还是分得清楚的,知晓错处在莫老夫人身上,可是她可是婆母,打不得,说不得,但是她也不能给莫老夫人坏了事,让锦好再与莫家生心,已经都这样了,在这么折腾下去,岂不是骨肉血亲要变成仇人了。
莫老夫人不稀罕这个孙女,她这个做婶子的,还稀罕这个侄女呢。
“我也饿了,先用饭吧。”莫老夫人瞪了黄氏一眼,就示意一旁的顾嬷嬷给她手边的茶盏满上茶水,用了起来,同时还不忘身边之人,示意顾嬷嬷一同满上。
不过,却对着佟湘玉笑道:“你有了身子,这些茶水就少用些,我已经吩咐厨房,帮你准备了些血燕。”
佟湘玉忙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谢老夫人关心。”
一旁的黄氏有些诧异听着二人的对话,说不吃味,那是假的,不过黄氏现在没时间吃味,而是琢磨老夫人的诡异之处,老夫人这样,向来最注重面子,怎么会当众说出饿字来?而且何时,自个儿在老夫人面前有这等面子了,居然这么一劝,老夫人就应了下来,怎么这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啊。
不过,黄氏心里虽然纳闷,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而王氏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狰狞的笑容,转眼即逝,被锦好收在了眼底,转眼瞧着莫老夫人手中端着的泼墨釉彩的杯子,又是轻轻一笑,然后也淡淡的端起杯子,杯中的茶水将她沉静的眸子染上一层微冷的淡碧,沉吟了片刻,在莫老夫人和王氏略带紧张的情绪下,将茶杯送至唇边,轻轻的抿了几口,然后放下杯子,低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嘲笑:莫老夫人和王氏布置的可真是细心谨慎,连骗取她的信任,麻痹她的戒备都能想到了。
莫老夫人和王氏见锦好饮了茶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时候,顾嬷嬷指挥着丫头,上了血燕,莫老夫人先是让身边伺候的丫头盛了一碗给佟湘玉,然后又一脸慈祥的对着锦好道:“听说佟姨娘这些日子时常送些血燕给你,想必你也喜欢用些血燕,今儿个,你也用上些。”
锦好摇头:“这血燕是好东西,还是祖母自个儿用吧。”心中冷笑,王氏可真是处心积虑,就为了今日让她没有借口拒绝莫老夫人的血燕,居然屈尊降贵,找了佟湘玉送血燕给她,为的就是杜绝她一句不喜欢。
莫老夫人满脸笑容的看着锦好,极为欣慰的样子:“你这孩子倒是一片孝心,祖母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用过了,这会儿再用,就腻味了,好东西可不能一次就吃腻了,还是你用吧。”
说着,亲自伸手,给锦好盛了一碗,略带宠溺:“你这孩子,在祖母跟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还怕祖母笑你不成?”说着,就兀自笑了起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多疼锦好呢,哪里能看出来,这慈祥宠溺背后,处处是催命符。
黄氏见此,还以为莫老夫人因为刚刚甩了锦好的脸子,心下过意不去,此时才这般客气,忙笑着劝锦好:“五侄女,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疼爱孙女的心意,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老夫人的心意。”
锦好瞧着佟湘玉已经吃了几口,忙拿起勺子做样子,却见佟湘玉的脸色一变,心中大定,停下手中的小勺子,对着佟湘玉关心道:“佟姨娘,你这次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间这么难看?”
佟湘玉忍着小腹袭来的一阵阵痛楚,站起身子:“我肚子……痛……”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佟姨娘。”锦好手中的小勺子落地,一下子站起身子,离了席面,看着倒在地上的佟湘玉,脸上的神情很是紧张:“快……快去叫大夫。”
“姨娘。”离儿也回过神来,冲了上前,使劲的掐佟湘玉的人中。
莫老夫人被佟湘玉的肚子疼,吓得魂飞魄散,刚想问问情况,就听的离儿发出惊慌的声音。
“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是血?”离儿的声音充满了慌张,充满的不安,落在人的耳朵里,不由得阵阵心悸。
莫老夫人闻言,瞳仁一缩,几乎同一时间就将目光转向了王氏,目光中充满了责问,王氏被她那样阴狠的眼神吓的后退了一步,脸上一片惨白,心头“噗通”的跳着,虽然她是要除去佟湘玉这个贱人的,可是今儿个,她真的没有动手,回过神来之后,就对着莫老夫人摇头,示意不关她的事情。
不过,心里却阵阵的痛快,这是不是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帮着她惩治贱人。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却又要假装慌张,而活活的忍住,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终于是忍耐不住,低下脑子,嘴角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异表情:如果小贱人真的小产了,她一定会去寺庙里去给菩萨添香油钱。
莫老夫人半信半疑,却佯装淡定的瞪大眼睛,看着染红下身的佟湘玉: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王氏下的手,那又是何人?
大夫很快就来了见此情景,忙挤开众人,走到佟湘玉的身边,可是瞧着佟湘玉的凄惨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颤,暗暗叫了声不妙,瞧着情景,怕是要……
佟湘玉此刻倒在地上捂着自个儿的小腹,低低的呻吟着,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一片惨白,唇色却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情况非常的槽糕,可是最吓人的,却是裙上那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她月白色的裙上,特别的显眼,让人看了,就有种无法承受的忐忑。
大夫瞧着这模样,几乎不用看,就知道这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这是要小产了。
在心中为佟湘玉腹中的孩子哀叹了一声,这大户人家龌蹉最多,拈酸吃醋的,到最后却是无辜的孩子折损了性命,不过他也不过是个大夫,即使心中不忍,可是也回天乏术,更何况,他的医术还没有登峰造极,就是明知道了,也救不下来啊。
大夫默默的上前,象征性的替佟湘玉把了下脉,又细细的查看了一番,随后对着莫老夫人摇头,吩咐一旁的离儿:“你先去给您家姨娘准备顶软轿,将她送回自个儿的房间,再准备些热水。”
没有生产,却要热水,什么意思,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佟湘玉先是被大夫的话说得一愣,随即,如雷劈了一般,傻了过去,半响才回过神来,立刻死死的抓住大夫的手臂,声音尖锐刺耳:“大夫,大夫……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怎么样?他没事,对不对?我的孩子一定没事,对不对?”
边说着,佟湘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身子痛的发抖,心里慌的难受,可是那下身流得越来越多的血,却让她的心越来越惶恐。
大夫被佟湘玉将手腕握的生疼,他缓缓地抽出自个儿的手,也知道佟湘玉应该是太过恐慌激动,所以并没有责怪她,毕竟哪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小产,还能平心静气。
于是,他轻声的安慰道:“你还年轻,以后总会有的,快让你的丫头扶你回去,你身子现在太虚弱,不能躺在这么冰冷的地上。”
莫二老爷此时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上前,问着大夫:“大夫……玉儿她……怎么样了?”
因为恐慌,因为害怕,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大夫看了莫二老爷发白的脸色,颤抖的脸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紧张不安的心情,虽然他不想说出下面的答案,打击眼前的男人,可是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他只能摇着头,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道:“是红花。”
“红花?”莫二老爷不解的重复一遍,似是根本不懂大夫的意思。
大夫似有不忍,却还是劝道:“还是先让人送姨娘回院子吧。”
莫老夫人身子摇晃了一下,她已经清楚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着疼,怎么会这样?
虽然她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佟湘玉,可是她肚子中的是莫家的孙子啊,那孩子即使还没有成型,可是那也是她的孙子。
佟湘玉似乎也终于弄懂了大夫的话,她一个劲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她感觉到自己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冷的难受,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痛楚,提醒着她眼前的情况。
不,她怎么能接受眼前的这个答案,这个孩子承载了她太多的梦,太多的希望,怎么能这般轻易的离开。
地上冰冷的雨花玉石,在春日里刺骨般的寒冷,从肌肤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就好像无数跟冰冷的钢针在她的肌肤上,狠狠地刺了进去,刺得她浑身伤痕,激颤不已,她不停的摇头,只觉得恍若未闻,怎么也不肯相信。
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做梦都盼着的孩子啊,他怎么能舍了自个儿离开,他怎么能丢下听一人离开,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她这个娘一眼,甚至都没有成型,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这成了这样,她不过才喝了几口血燕……
血燕?
对,一定是血燕。
佟湘玉的双眼赤红一片,死死的盯着血燕:“是血燕……我刚刚吃了血燕……”
莫老夫人和王氏听得佟湘玉的这话,眼角都抽了抽,身子抖了一下,二人对视一眼,觉得今儿个事情实在有些诡异,怎么好端端的佟湘玉会小产。
王氏抢先出言,训斥道:“你胡说什么?难不成老夫人会害你,害自个儿的孙子不成?”
莫老夫人闻言,亦怒喝起来:“果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怜惜你腹中有了莫家的骨血,不忍你喝茶水,你却反咬一口。”
她冷笑道:“既然你怀疑我这血燕中有异,那好,就让大夫看看这血燕,省的我一片好心,被人怨我了。”
莫二老爷原本还有些怀疑,不过想想,也觉得莫老夫人不会害了他的子嗣,毕竟最希望他子嗣昌盛的就是莫老夫人,现在见莫老夫人发难,忙笑道:“母亲,玉儿不是这意思,她是太多伤心了。”
佟湘玉却咬着牙,泪眼模糊,一双眸子恶狠狠的盯着王氏,咬牙切齿:“老夫人,您自然不会害我,可保不准别人就不会害我。”她虽然半个字没提王氏,可是那模样就差指着王氏的鼻子了。
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