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张、杜三位太医都诚惶诚恐跪下:“皇上明察。”
皇帝愤然,一脚踢开孙美人。
孙美人如破布偶一般跌倒在花团锦簇的红地毡上,钗环松脱,鬓发散乱。
“三位太医联袂诊出你的喜脉,你还敢狡辩?孙氏,你好大的胆子!你果真对得住朕!”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愿望!”
她泣泪横流鬓发散乱的模样,让皇帝越发心烦意乱,“美人孙氏,秽乱宫闱,其罪当诛!其身边宫人,亲密着全部杖杀,其余逐出京都,永不得入京!孙氏交由宫正司发落!”
“遵旨。”夏辅应是。
孙美人早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身边得力的宫女嬷嬷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喊叫着冤枉,被掌刑的太监拖了出去。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孙美人连滚带爬的追着皇帝,却被夏辅国命人拦住,捂着嘴也一并带了下去。
“英姿的伤可好些了?”甫一进门,云想容就询问英姿的伤势,
昨儿熬了一夜,这会子柳妈妈早就顶不住去睡了,卫二家的和玉壶守在英姿的身边,二人起身行礼。
卫二家的面带喜色:“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今日热已经退了,连胡大夫都说是稀奇,才刚去取了最好的上药来,才给她上了药,只不过人还是混睡着,好似迷糊也好似庆幸的。”
云想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
又问:“胡大夫说过英姿几时才能醒来吗?这样昏睡着没事吗?”
“胡大夫说应当也快了,咱们最好的药材吊着,英姿的身体底子又好,定会没事的。”
云想容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沈奕昀这会子不在府中,她要问什么也要等明日,看了英姿半晌,便去里屋宽衣睡下。
一觉醒来,却已是次日的四更天了。
翻身看了看枕边,沈四的位置空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也没有凹陷痕迹,想来沈四并未回来。撩起帐子,一盏绢灯光线柔和温暖,云想容下了地,披了件袄子撩珠帘退菱花格扇到外间,英姿依旧是趴在罗汉床上。
原本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都赞同将人挪走,哪里有婢女呆在主子正房里的?弄得伯爷为避嫌,要去书房将就。
可云想容不准。
“夫人,您醒了?”
玉簪揉了揉眼,从罗汉床边的脚踏站起身,道:“还早呢,夫人要不要在睡一会儿?”
“不必,我已经精神了。睡了太沉,竟一觉睡到现在。”
“夫人是累了,伯爷昨儿晚上回来,见您睡着,还细细的询问了奴婢今日在宫中的事,奴婢一五一十的说了,后来伯爷就去里屋坐了一会儿才去了书房。”
“嗯。英姿如何了?”
“没在发热,但还没清醒,想来应该无大碍的。”
“那就好。”
云想容亲自拿了湿帕子给英姿擦脸擦手,又掀开薄被,查看了伤口处,轻轻的为她换了药,这才去更衣梳洗,到厨下预备了几样沈奕昀喜欢的小菜,吩咐玉壶给她送去,自己用过饭,就带着玉簪进了宫。
讲经还未开始,云想容就听见身边有妃嫔低声耳语,似是有“孙美人”如何的。
云嫣容今日也来了,虽出阁前与云想容不和,但如今二人各自都嫁了,且她在深宫中也难有贴心之人,见到自家姐妹,自然亲近一些。
云想容行礼后,云嫣容就拉着她低声闲聊了一些琐事。
云想容自然不会拒绝,与之笑谈片刻后,低声问:“我才刚听人说孙美人,孙美人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云嫣容左右瞧瞧,低声道:“皇上圣意不许外传,孙美人犯了忤逆之罪,宫人亲密者杖杀,其余都赶出了京都永不得入京呢。只与孙美人,送去了宫正司发落。这会子也不知如何了。但你也知道宫正司那地儿,想活着出来,难。”
云想容点了点头,虽早料想得到,却仍旧有意外。
讲经又持续了一上午,晌午散了之后,云想容带着玉簪离开慈安宫,走在铺着整齐石子路的冗长宫道上。临到了御花园附近时,却见迎面一高大健硕的男子面沉似水的走来。他身着崭新的暗黄色飞鱼服,腰间佩绣春刀,娃娃脸上虎目含怒,眉头紧锁。
经过了御花园中的事,云想容见了尉迟凤鸣只觉得不想再理会,只略颔首,便要与之擦肩而过。
尉迟凤鸣却叫住了她:“容容,你跟我来。”
说着就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云想容蹙眉,回身问他:“我为何要跟你去?”
“你自己造孽,难道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我造孽?”云想容柳眉紧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恕我不奉陪了!”
眼见云想容转身要走,尉迟凤鸣三两步便追上,严肃的道:“你必须要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孙美人的结果?!”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尉迟凤鸣眼中有如此凛冽的寒光。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这个男子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器,手中或许也是沾满血腥的。
他找上她是为何,她很想探知。
是以云想容不再推辞,带着玉簪跟在尉迟凤鸣身后,一路到了宫正司的所在,进了其中的牢房。
空气中弥漫着稻草发霉的味道与浓重的血腥味。孙美人面色青白,长发散乱的躺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一把草,瞪大无神的双眼痛苦的呻吟着,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原本牙白色好料子这会子已经占满污渍,尤其是她下身处,正不断的涌出鲜血,身下的稻草也被染红了一滩。
刺鼻的血腥气和眼前这让女子心下生寒的场景,让云想容一下子呕了起来。
玉簪连忙搀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夫人!”
尉迟凤鸣却似很乐于见她如此,低沉的声音冷淡又带着一些痛快似的道:“女子刮宫之刑为何?你想象得到吗?”
☆、第三百零一章 喜脉
本朝的刮宫之刑,就是用铁匙探入女子体内,将子|宫内的一层刮掉,然而那铁匙不知多少人用过,脏污的很,且被判这种刑罚的女子多半是犯了滔天大罪必死无疑之人,是以执行者通常下手颇狠,常常不只刮下那一层,甚至连脏器都一并捣烂。
女子受此刑罚,多数血流不止,加之铁匙脏污,很容易化脓腐烂,偏伤处在体内,又无法医治,且皇上开口,又哪有人肯为她医治?只能一直疼下去,疼到死去为止。
任何女子,在真切看到这种场面后都不可能不怕。云想容是想过将孙美人惩治致死,却没想到皇上竟用如此狠毒的刑法。看来她不必太高估了君主的仁慈,他是个不会仁慈的人。
“你怕了?”尉迟凤鸣仔细观察云想容的脸,残忍又痛快的笑意挂在唇畔,道:“我一直以为,你以前对人狠毒、睚眦必报,是环境造就,我甚至还觉得心疼你好好的女孩子变成了这样,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切切实实的毒妇!你自己看!”
尉迟凤鸣拉着云想容的手腕用力一拽,云想容一个踉跄到了孙美人跟前,险些跌倒。
指着孙美人,尉迟凤鸣激动的道:“你看看你造成的!她根本就没刮下胎儿来,现在皇上也知道是误诊了!可偏偏人命已经不能救了!还有她身边的宫人……你害死多少人?啊?我最受不了你们古代人这么狠毒自私,就是平时对小猫小狗还得有个怜悯的心吧?你可倒好,不就是打了你的丫鬟吗?你尽力治病也就完了,要报仇还有一万种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狠毒的!云想容,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就想看到毒蛇!你再美,也是蛇蝎!”
“夫人!”玉簪扶着云想容,见她脸色苍白,愤然的道:“尉迟大人口口声声说跟我们夫人是好友,是亲戚,可出了事不考虑夫人,先替那起子坏人来指责夫人,您只见孙美人如今躺在这,却不曾想过,夫人至今尚且能站在这里听你指责。是因为她每一次都用你不屑的狠毒胜了!难道你希望今日躺在此处的是夫人?那您就舒坦了?您是不是还会替夫人掬一把辛酸泪?!您多伟大啊!夫人若是蛇蝎,您就是猪狗!”
“你!”尉迟凤鸣气结,狠狠瞪着胆敢出口责骂他的小丫头,对云想容的恨意却是消了大半,头脑清醒了一些。
的确。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而他所心仪的女子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是在后宅中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她所经历的那些,或许更残酷。
“容容,你……”尉迟凤鸣有些后悔自己肆意的责骂,他只顾着自己的愤怒,却忘了云想容是个古代人。
“你不必说了。”云想容打断了尉迟凤鸣的话,道:“你既然将我轻蔑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只知出了事来怨怪我,一则,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她?我不过是小小七品官的夫人,连个诰命都没有。这皇宫也不是我家后宅,我有什么办法如此?我若真有通天办法,上一次也不会被皇后……”
云想容说到此处,声音哽了一下,又道:“其二,孙美人有罪,处置的法子是你主子定的,若是皇上不开金口,谁敢为她执刮宫之刑?真正狠毒的人是谁?!现在知道是误诊,没刮下胎儿来,后悔了,就想赖到我的头上!?尉迟凤鸣,你倒是真公正!”
尉迟凤鸣气焰全消,冷着脸不说话,却真厌烦了古代这些狠毒血腥的事,可摊开双手,难道他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双手就没染血过?他杀的人,可要多的多了。
云想容背过身不看孙美人。
因为看着她身下的那滩血,云想容忍不住的浑身发寒又干呕。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桩。
疲惫的问:“今日是皇上让你叫我来的?”
“不是,是皇上吩咐我结束她的痛苦,我气愤才叫你来。”
“哦?难道皇上发现自己做错了,也没想要救她一命?也是,孙美人是后宫妃嫔,已受了刮宫之刑,即便活下来也是个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的废人,更何况,若是救他,皇上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
尉迟凤鸣无言以对。的确是如此。此刻他对古代有深深的厌倦。
“我走了,你办差吧。你若是怀疑我,想讨好你的主子,就尽管去查我。我不在乎。不过只怕你查不出什么来,让你主子空欢喜一场,对你也未必会有好处。”云想容扶着玉簪的手向外走去。
只有玉簪知道,云想容在强硬的外表之下手有多冷。她虽不知深情底理,但她知道今日孙美人至此,必然与夫人有关系。
可那又如何?她自小就懂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仁慈,只有成败。夫人若是失败,她自己也会跟着遭殃。是以她会全力为夫人办事,为的不只是忠心,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乘上马车离开皇宫,云想容却一直看得到孙美人身下的那滩血,闻得到那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气味,加上马车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呕了起来,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玉簪吓的面色惨白,夫人若是有个万一,伯爷一定不会放过她,是以又是端茶又是拍后背,甚至中途下车去买了必福居有名的腌梅子和海棠果来。
云想容含了一颗腌梅子,才好受了一些,靠着马车壁忍着恶心之感回了伯府。
英姿已经退烧,虽未曾醒来,却被卫二家的做主抬去了厢房——也不能总让沈奕昀去书房,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卧房里的一应铺盖也都换了新的。
云想容先去看了英姿,见她并无大碍,放心不少,午膳都不用就回了卧房,更衣散发躺下。
本以为睡着了就会忘了那种恶心,可谁知梦里都闻得到那种腐臭味,那是一种肉糜烂之后,混着血腥味,让人从心底里恶心到外,嗓子眼痒痒,咳嗽两声就干呕着醒来。趴在床沿,将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才舒坦了。
“这可怎么好。夫人回来时脸色就不对。”玉钗和玉簪在屋里服侍,见状十分担忧。
玉簪知道今日云想容是看到接受不了的血腥场面才会如此,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个反映,一直吐了好几天才好。
服侍云想容漱了口躺下,玉壶又道:“这样下去不好,还是叫柳妈妈和卫妈妈来看看吧。”他们不过是二等的丫头,夫人房里的事本也不该他们服侍,如今是英姿姑娘倒下了才轮到他们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玉簪也担心,就点头,去叫柳妈妈和卫二家的。
两位老妈妈一听云想容恶心干呕,才刚还吐了,对视一眼,竟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喜色。
“难不成是……”卫二家的欢喜的问柳妈妈。
柳妈妈是贴身伺候云想容的,高兴之余摇了摇头,喃喃道:“上月夫人的小日子是初八,算一算,到前儿就该来的,可今儿都十一了,还不曾来,竟是晚了三日。”
卫二家的欢喜不已,道:“必然是有了身孕了!”
“那也未必。”柳妈妈深知这等事要紧,道:“先请大夫来瞧瞧才是正经的,再说夫人若是反应,未免太早了些。”
“人和人还不一样呢,我生我们家那小子,从初初有了一直吐到分娩,没被他折腾死!听说还有一点儿不被折腾的呢。”
“那倒也是,我怀我家两个丫头时,也没少折腾。”
两位妈妈旁若无人的讨论,倒是叫来回话的玉簪有些呆愣。
夫人莫不是真有了?还是今日看到那血腥场面恶心到了?
卫二家的留下照看英姿,柳妈妈则是吩咐玉簪去请大夫来。
云想容这会子半梦半醒,感觉到帐子被掀开才眯起朦胧睡眼,见是柳妈妈拿了她的右手出去放在脉枕上,又掩好了帐子。
“怎么了?”
“夫人不舒坦,我特地请了大夫来给您瞧瞧。”
随即云想容便感觉到温暖的手指隔着纱帕搭在自己寸关尺上。
云想容知有外男在,便也不开口。她今日是被那血腥场面刺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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