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花绳是孟氏亲自为她用五彩线搓成的,颜色鲜艳好看。云明珠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便奶声奶气的叫着:“不看梧桐树了,明珠也要玩翻绳。”
“好,明珠和你六姐姐一起玩去吧。”赵姨奶奶慈爱的笑着。
孟氏和邱翦苓,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邱翦苓笑道:“今日前来,除了看看娘之外,还想替咸宁再问问您,您瞧,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气凉的很,这拢月庵虽然离着京都不远,可到底偏僻,咸宁说什么也不愿意看您在这里受委屈。至于老侯爷那边,自有咸宁去说,您不要担心,您就跟了媳妇儿回永昌侯府去吧,也好让儿子和媳妇好生尽孝道。”
邱翦苓说这话时,觉得要是没有孟氏就好了,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该有多好。可如今孟氏就如同一根刺哽在咽喉,她的确是商贾之女无法跟她相比,但她有这副让人神魂颠倒的容貌,她真担心啊……
孟氏心如刀绞一般。却仍在为赵姨奶奶考虑:“娘,邱夫人说的是,拢月庵到了冬日太过阴冷,还要您自己劈柴,到了永昌侯府有仆婢伺侯着,您也可以养一养您的老寒腿。咸……侯爷他一定迫不及待希望您去。”曾经她与咸宁也曾锦瑟和谐,一同来探望赵姨奶奶。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赵姨奶奶似也想起从前的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可自给自足未必不是乐趣……”
还是从前的那套说辞,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邱翦苓失望的叹息,心里很是矛盾。她若能请了赵姨奶奶去,侯爷必定欢喜,可若她去了,她岂不是每日还要到婆婆跟前立规矩,且还是个姨奶奶?不去也罢。
云想容和云明珠一起玩翻绳,听了邱翦苓的一番话不由得冷笑。前世她分明听过邱翦苓背后骂赵姨奶奶是老虔婆。
如此见人说人话逢场作戏的功夫,她自愧不如,得学。
“姨夫人,斋饭已经预备下了。”乐水笑着道。
“那就摆饭吧。”赵姨奶奶道:“明珠儿也正好尝尝奶奶这里的饭菜香不香。”
云明珠就咧着嘴在炕上又是笑又是闹起来。和安静端坐的云想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虽然差了三岁,可孟氏依旧觉得欣慰,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回头吩咐柳妈妈去帮乐水端饭菜,邱翦苓的两名婢女也去帮忙。
孟氏带着云想容和柳妈妈已经在拢月庵住了三个月,这里的饭菜早已经用的惯,今日知道邱翦苓和七小姐来,乐水还特地多做了两个菜,一碟酱豆腐干,一碟素炒菠菜,一碟青椒炒茄子,还有一个清炒小黄瓜。菜不多,都盛放在粗陶的碟子里,饭碗倒是很大,白米饭冒着热气,香味诱人。
食不言,孟氏、邱翦苓和赵姨奶奶都安静的用饭,柳妈妈站在一旁给云想容布菜,云想容吃的不多,但乖巧安静。康孙家的则是端着小碗喂云明珠。
云明珠锦衣玉食惯了,年纪又小,在侯府都有专门的厨子为她烹制营养餐,见了这等饭菜说什么一口都不吃,还委屈的哭了起来,嚷着要家去。
邱翦苓很是头痛,虽然她也吃不下,但在赵姨奶奶面前不能不博个好印象。
“明珠儿还小,许是换了地方不习惯,你们出来的也够久了,翦苓,你就带她回去吧。”赵姨奶奶笑着,眼神明了。
邱翦苓有些惭愧,担心赵姨奶奶见了永昌侯时会不会说什么,不过明珠一直哭,她也很无奈。遂起身行了礼,带着仆婢抱着云明珠离开了。
云明珠的哭声渐渐远了。
禅房恢复了安静。
云想容吃饱了,笑着放下筷子,小大人似的举止优雅的漱口擦嘴,笑着滑下炕道:“我要去练字了。”
柳妈妈连忙跟着云想容去侧间的方桌边,摆好了笔墨纸砚,为她磨墨。
云想容笑着道:“乳娘快去吃饭,我这里不用你伺侯了。”主仆不同桌,每次乳娘吃饭的时候菜都是凉的,她看着心疼。
柳妈妈便感动的笑了,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赵姨奶奶放下筷子,望着孟氏,柔声道:“娴静,这些年委屈你们母女了。”
孟氏惊愕的抬起头,“娘。”声音有些动容的颤抖。
赵姨奶奶道:“这件事上,是咸宁那孩子做的不地道。你和卿卿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猜得到。可见这男人事业心太重,并不好。‘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孟氏微笑着宽慰她:“娘想的太多了。公公并不曾克扣琉璎阁的月例银子,我和卿卿生活的很好。”
“那起子小人,惯了逢高踩低的,只有月例银子有什么用?”赵姨奶奶无奈的道:“可我帮不上你们什么,也只能干瞪眼。”
“娘,您别这么说。”孟氏动容的眼眶微湿,却倔强的不肯落泪。
赵姨奶奶看着侧间在方桌边练字的云想容,叹了口气。才六岁的孩子,坐下来写字桌子就偏高了,每次她练字都是站着,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就是为了练一副“百寿图”,想九月二十三那日讨亲祖父的欢心。
除了心意,孟氏和卿卿付不出更多贵重的礼物了。
咸宁那孩子,是被压抑的生活坏了心智,才变的现在这样,他不应该啊……
云想容的确是为了练习写这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下了很大的功夫。下午她练了两个时辰,在赵姨奶奶的暖炕上小睡片刻,晚饭后孟氏哄着她睡觉,她却不依,严肃的让柳妈妈帮她多加一盏灯。
孟氏知道女儿聪明,且这三个月静养以来,又突然懂事了许多似的,她说过的话就必须要办到,阻拦也没有用,索性和柳妈妈在一旁做针线。
天色大暗时,外头下起了雷雨。雷声轰隆,闪电白花花的,像要将天空撕裂个口子。
云想容隐约之间,听见外头有咣咣的砸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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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菊花
在这样的雨夜,突然而来的砸门声音叫人毛骨悚然,云想容手一抖,一笔写歪了。
孟氏也被吓了一跳,安抚的搂着云想容,温柔的哄着她:“卿卿不怕不怕。”一面叫柳妈妈去外头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不多时,柳妈妈回屋里来,道:“回三夫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领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娃,说是家乡闹水灾,没活路了,要上京都投亲的,被大雨拦在路上,这附近只有咱们的拢月庵,求咱们收留一夜。”
孟氏松了口气。拢月庵在京都城外南方五十里,从南方来路过此处也是有的,且来人都是女眷,到也不必害怕。孟氏又细细问了那妇人和孩子都是什么样。
柳妈妈笑着道:“那妇人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是和气,不过穿的补丁摞着补丁,像个花子。小女娃看着比咱们卿卿还小,很是漂亮,不太爱说话,被淋成落汤鸡了冷的发抖也不哭闹,看着怪可怜的,这会子‘不随师太’问过了赵姨奶奶,赵姨奶奶正张罗给他们娘儿两个安排住处呢。”
孟氏闻言站起身来,同情的道:“听说黄河近年来年年泛滥,灾民流离失所,咱们身在京都,自然不知外头老百姓的苦难,她们说是投亲,也应当属实。”
“正是呢。”柳妈妈点头。见孟氏打开了箱笼,问,“三夫人,您做什么?”
“那孩子也怪可怜见的,这么大的雨,他们的包袱必然淋湿了,我拿一身卿卿的衣裳给她换去。”
柳妈妈不由得笑了:“三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是母爱泛滥吧?云想容看着母亲翻箱倒柜的心里嘀咕。见孟氏要亲自出门去,便阻拦道:“娘亲不走。我怕。”
陌生人,给了衣裳穿已经仁至义尽了,还亲自过去,岂不是多此一举?娘亲生的美貌,万一对方是歹人该如何是好?
孟氏原本要出门的脚步就停下了,将衣裳给了柳妈妈,“你替我送去吧,在给那孩子熬了姜汤喝,驱驱寒。看看有什么斋饭,热一下给他们吃吧,逃难来的,八成肚饿。”
“是。”柳妈妈行礼,拿着云想容的一套桃红色的衣裳退了下去。
坐在云想容身旁,孟氏轻轻点她的鼻尖,温柔的声音像是能将雨夜的冰冷都驱散了:“卿卿乖,不要怕,娘保护你。”
云想容没由来的鼻子发酸。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的肩膀,明明柔弱,却可以为她而撑起一片天。母亲对孩子的爱,从来都无可代替。
或许上一世,母亲也是不得已吧?毕竟当年为了嫁给父亲,她和娘家闹翻了,记得前世就连她出嫁,外公都没有来,母亲又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当时还过世了……
“娘亲。”云想容撒娇的把脸埋在孟氏的怀里。此刻的她心甘情愿做个孩子。
能用如此珍惜的情绪去重温儿时的温馨,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起来,这种感觉当真是太好了。
云想容又练字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下。次日清早在一阵鸟鸣声和扫地声中醒来,张开眼,就瞧见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照射进来。
外面一定是个晴天。
洗漱过后,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去东厢房赵姨奶奶处用早饭,路上看到拢月庵的姑子正在清扫地砖上被雨水淋湿的杨树叶。抬起头,湿润的屋檐反射阳光,空气清新,晴空如洗。云想容心情大好。
才刚进了禅房的门,就看到侧间地当中站着两个人,那妇人身上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袄子,背对着她瞧不清脸面,身旁一个比她稍微矮些的小身影,穿的正是她的衣服。
听见脚步声,妇人和小孩同时看过来。
见了孟氏,妇人圆圆的脸上露出如同吞了鸡蛋一般的表情,眼神惊艳。那小孩则是仰头平静的看了看孟氏和柳妈妈,随即看向云想容。
那孩子的确如柳妈妈所说,生的极漂亮,修长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淡粉色的小嘴,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那双仿佛黑曜石一般剔透纯净的丹凤眼,在看到云想容时,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根本没有看到同龄人的好奇。
云想容心头一酸,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儿子珍哥儿,她死了,才八岁的珍哥儿定要落入继母手里,且继母很有可能是品行有问题的云明珠!珍哥儿的未来岌岌可危。刘清宇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是不是只要云明珠掉几次眼泪,珍哥儿就会被抛开不管?
转念一想,现在她都还没有长大,哪里来的珍哥儿?!云想容心中一阵悲凉。
赵姨奶奶笑着道:“这是我的儿媳和孙女。来看我的。”
那妇人闻言连忙道着“失礼了。”跪下来给孟氏行礼,“多谢夫人慈悲。”乡音颇浓,她说话不快,倒是能听懂。
孟氏笑道:“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
柳妈妈上前,双手搀扶着妇人起身。
赵姨奶奶道:“快别站着了,早饭预备好了,都坐下吃饭吧。”随即冲着云想容招手:“卿卿,来奶奶这里坐。”
云想容收回心思,乖巧的先给赵姨奶奶行了礼,然后爬上炕撒娇的挨着她坐下。乐水和柳妈妈将方桌合力搬到了炕边,又把条凳都摆放妥当。
妇人连忙拉着小女孩行礼:“我们先出去了。”
“别走啊,咱们一起吃顿饭。”赵姨奶奶连忙下地拉着那妇人,笑道:“一起吃个饭怕什么的,等城门开了,我让人给你们带上干粮和水,你们在进城去投亲。既然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你家女娃又和我孙女差不多大。”
“这怎么敢当啊。”
“怎么不敢当,谁还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是收留你们过夜,吃顿饭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珍馐佳肴,都是些粗茶淡饭。”
妇人感动的道:“老夫人是菩萨心肠,我们娘两个谢谢您了。但是我们两个上桌吃,实在是不妥当。不要打扰了夫人和小姐吃饭啊。”
赵姨奶奶见状,干脆把眼睛一厉,索性一手拉着妇人,一手拉着小女孩,强制性的让他们坐在饭桌边。
乐水和柳妈妈将熬的稠浓的粳米粥端上来,菜则是一碟酱瓜,一碟酱黄豆。
孟氏将酱菜夹到云想容的碗里,柳妈妈则端起碗来,要伺侯云想容吃。
云想容笑着拿起调羹:“我自己吃。”孟氏和柳妈妈看着云想容温柔的笑。
那妇人很是拘谨,小女孩倒是神态自若,抬着胳膊趴在桌沿吃饭,很安静乖巧,举止透着一些意料之外的从容。
依旧食不言,云想容发现,妇人和那个小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虽然是难民,可吃起粥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狼吞虎咽,没有发出声音。看来,他们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
吃过了饭,乐水和柳妈妈撤掉桌子,赵姨奶奶才笑着问了那妇人和孩子怎么称呼,总不能相识一场,连名字都不知道。
妇人腼腆的笑着,用乡音浓重的口音道:“我夫家姓卫,村里人都叫我卫二家的,这是我闺女,叫菊花。我们村子遭了灾,家里人都死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来京都投靠她表舅。菊花,还不快谢谢老夫人收留。”
菊花乖乖的行了个礼:“多谢老夫人收留。”
赵姨奶奶和孟氏都笑着又与卫二家的客气了一番,又说起别的。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对母女。菊花年纪虽然小,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就算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卫二家的虽然点头哈腰,一副乡下妇人的模样,但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刚才卫二家的说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互不相干。
白日里天气晴朗,卫二家的和菊花原本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晾干了,便将云想容的那身衣裳洗净了送还给孟氏,孟氏见菊花原本也没有几件衣裳,又担心有什么病气过给女儿——同桌吃饭,不吃一碟菜也就罢了,这衣裳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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