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才出月亮门,正看到沈奕昀身边那个机灵小厮探头探脑。
“你是,小猴?”
“六小姐。”小猴笑嘻嘻给云想容行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
“伯爷说,伯府这些日子也整顿好了。他过几日就要搬回去,也不好总打扰云家不是。正好伯爷也要专心看书预备下场呢。伯爷感念六小姐年幼时交情,特地沏了好茶,焚了好香,棋盘都预备好了,想请六小姐去下盘棋,说说话。才刚我看五小姐正跟六小姐讨论问题,就没打扰。”
小猴话是对云想容说。可说话时眼睛一直不时望着云嫣容。言下之意却是她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说不定还会将他们刚才“讨论”问题告诉沈奕昀。
云嫣容脸色一瞬间变很难看。
难得沈奕昀相邀,且小猴这样机灵,还帮她气了云嫣容。云想容心情大好,便不推辞,让英姿拿着那些番柿跟着,一路往外院正则堂去了,留下云嫣容气跺脚。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为何帮她?
正则堂位于云家大宅外院东侧,与济安侯云贤书房夙兴堂距离很近,且与大少爷位于东北角听雪香榭只隔着一道院墙。
院落并不大,不过是寻常一进院,三间正房并四间带有耳房厢房,院子里铺着青石地砖,紧挨着正屋东侧院落是个游廊,廊下种着葡萄架,葡萄架下石桌上已经铺好了猩猩红色锦绣桌巾,象棋也已经摆好。
沈奕昀穿了身淡青色细棉布直裰,油黑长发高高束起垂落身后,越发显得面白如玉精神焕发。
见云想容来,他并未起身,而是笑着指着自己对面已经铺好猩猩红色坐褥石凳,道:“来了。请坐。”
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去将番柿切好撒糖端来。这才沈奕昀对面坐下。小猴则是行过礼,退下去倒茶了。
“不知道沈伯爷找我来做什么。”
沈奕昀俊秀面庞上不自觉挂着发自内心微笑,“想必小猴已经与你说明了,过些日我就要回伯府去。”
往后见面机会不多,才想找机会下盘棋说说话。
后面话沈奕昀虽然没有说明,可云想容却是这样理解。
她不仅有些纳闷。她与沈奕昀并没有这么近关系吧?严格说来,他们还是站对立面上。毕竟她曾经陷害过他,坏了他好事。沈奕昀她印象中应当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不报复回来已经是她运气,哪里有还与自己示好道理?
难不成这次就是他圈套?
云想容思及此,立即警觉了起来,面上笑容却不变,客套问道:“伯府那边可都预备好了?下人们采买了吗?”
“已经采买好了,乳娘今日就去了那边张罗。”沈奕昀出乎她意料随和。
云想容心下越发警觉。认真道:“是吗,那我须得预备一份大礼,贺伯爷乔迁之喜才是。”
沈奕昀当真抿着漂亮唇形沉思一下,道:“既如此,黄白之物我是不要,速来知道你爱好书法,不如我求一副你墨宝,如何?”
云想容是爱好书法之人,她心里,一副好书法是无价之宝。她字虽然未大成。可沈奕昀不要值钱东西,只要她一幅字,却是对她极大肯定和尊重。
无论沈奕昀性格如何。他懂得尊重她,并不因她是女子就轻视她,让云想容心里对他评价高了几分。
“那好,我定会好好去写。”云想容展演而笑。
沈奕昀看着她笑脸,也微笑起来。
英姿这时已先端着番柿回来。
红色果实切成了丁。盛放银盘中,上头撒了白糖,有些白糖被红色汁水融化,成了淡淡粉色,很是漂亮。
沈奕昀奇道:“这是何物?”
“是番柿。”云想容笑道:“尉迟家凤鸣表哥发现了这东西好吃,介绍给我。我尝了之后果真不错。”虽然她这会子有些冷,还是禁不住诱惑,以银嵌红宝石小叉子叉了一小块来吃。
比她回程马车上吃要酸一些。而且吃过之后冷了。
沈奕昀自然知道番柿是何物:“这不是用来观赏植物吗?”他好奇叉起了一小块。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咽下了口中那些。道:“你再蘸点糖,有些酸。我前儿吃没有这么酸。”
沈奕昀见她坦坦荡荡,再者说她也没有理由毒死自己,何况这东西还是尉迟凤鸣发现了可以吃。若他不吃,岂不是输给了他?
沈奕昀果真听话蘸了些糖。优雅含了一小块。
入口汁水丰富,有一股酸酸甜甜味道。还有股特殊香味。
云想容笑着问:“怎么样?”
“味道不错。”沈奕昀笑着放下了银叉。
云想容便笑了一下,也随着放下银叉。她觉得冷,吃多了生冷东西,怕要不舒服。
小猴这会子端着黑漆描金托盘走来,上头放着两个玻璃盖碗,碗中盛着红褐色茶汤。
沈奕昀笑道:“尝尝吧。是蜂蜜红茶。”伸手端起一碗。
玻璃价值不菲,用玻璃盖碗来盛放红茶,茶汤晶莹剔透,像是莹润红玉,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仿佛她即将要吃,是上等工艺品。
云想容掀开玻璃碗盖,一股红茶馨香和甜蜜伴随着温暖热气扑面而来,云想容优雅浅尝了一口,入口温暖香甜,中和了方才吃番柿冷,美中不足是肚里虽然暖和了一些,却仍旧觉得手和脸颊都凉凉,鼻子还是有点囊。云想容忍不住又多吃几口。
沈奕昀早已经放下了茶碗,微笑望着云想容。
她吃茶时笑容是愉悦,那双漂亮明眸像弯弯月牙,整个人也都剥去了强硬外壳,有了属于十五岁女子该有温柔活泼。突然,沈奕昀看她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很冷样子。
沈奕昀这才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鼻头也红红,身上蜜合色褙子外头还罩着锦缎水粉色比甲。
他修习武技,有内力护体,自然不觉得冷,再者说现是夏季,一场大雨反而让他觉得凉爽舒适,却忘记了面前这位姑娘自小身体就不好,他听说先前及笄礼时她还曾晕倒,身边一直有医婆照料。再见她身上穿着厚实锦缎比甲,沈奕昀觉得自己怠慢了她。她一直太强势,让他都忘记了她不过是个柔柔弱弱姑娘家。
沈奕昀对她感觉,有了些许微妙变化,似是怜惜她是娇柔女子,也似是兴味一个女子会如她这般性子,到底是如何长成。
“六小姐,风有些寒了,若你不介意,我们到花厅里下棋如何?也省了他们力气。”一指身边为他们撑伞英姿和卫昆仑。
正和她心意。云想容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便起身,一前一后进了花厅。
为避嫌,花厅前后格扇都大敞着,虽也有风,好歹强于直接坐院子里吹冷风。英姿不放心云想容,怕她当真惹了风寒感冒,就吩咐了正则堂一个小丫头回灵均阁去找柳月,给云想容送件保暖褙子来。
云想容这厢则是与沈奕昀开了局。
云想容喜欢下棋,不论是象棋还是围棋都十分喜欢,闲暇之余也会翻看一些棋谱,会自己对弈,复盘。她记忆力极好,又好静,常常不与人说话自己能玩一个下午。如今有了对手,且还是个高手,云想容下很是专注,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步一看三。
沈奕昀原本请云想容来下棋就只是个借口,却不想她棋艺出乎了自己意料。十几步还没有将死她。沈奕昀就用了心,后发现她棋路甚广,常有出乎意料之举,却令他回味无穷,两人僵持了两柱香时间,他竟被逼入了死局。
“我输了。”沈奕昀笑着道。
云想容把玩着方才吃了他棋子,闻言抬眸对他一笑,“与你下棋,当真是不错事。”
小猴和卫昆仑却很是惊奇,他们主子竟然输了,还输笑眯眯。
难道是故意?
柳月这时拿了云想容意见豆绿色锦缎大氅来,英姿伺候云想容披好。
云想容今日应邀前来,并未拂了沈奕昀脸面,已经达到了目,虽然与沈奕昀下棋是个不错消遣,她可不曾忘记自己初衷是不愿意与他走太近,便起身告辞。
沈奕昀也不多留,只道:“我送你。”
云想容客套道:“不必了,沈伯爷留步。”
沈奕昀已站起身,正色道:“我送你,且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看着他认真表情,云想容只觉得刚才喝茶下棋乐趣一瞬间都消失殆,心中越发警觉了。抬头望着他严肃脸。随即缓步走了出去。
沈奕昀并未带着小猴和卫昆仑,与云想容并肩而行。
英姿和柳月也识相落后了几步。
“有什么话,伯爷请讲吧。”说话间,云想容调动了注意力,分析他即将要说话意思。
沈奕昀却道:“才刚姓胡卦姑去找了老夫人。”
云想容诧异抬头看他。
沈奕昀却不看她,仍旧缓缓往前走,道:“云老夫人是精明之人,这类算卦等等说法,并不足矣完全说服她。她定然还会找人再算。到后,怕也阻止不了你要入宫去小住结果。”
云想容惊愕停下了脚步。她原本并不知胡大姑与老夫人说了什么。但从沈奕昀字里行间听得出,那位卦姑竟然是来对老夫人说自己不好?
沈奕昀定然是老夫人房里安插了人。
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沈奕昀停下脚步,缓缓转回身,一阵风吹来,他脑后长发飘舞起来,衬着如玉面庞,格外俊朗。
“那卦姑能做,只能是老夫人心里埋下一颗你入宫去会影响云家前程种子,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决定,却未必会改变他她让你入宫小住决定。今后这颗种子要如何发芽,就全看你自己了。”
云想容已经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水
若是她分析不错,那卦姑是沈奕昀安排?否则他完全无理由来与自己说这番话,就仿佛告诉她,“他能做就这么多了,剩下都看她自己了。”
对于她来说,这当真是个不错消息!
云想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明媚眼中仿佛注入了漫天光辉,骤然亮了起来,就如同丹青大师画了点睛后一笔,使她整个人都鲜活生动了。
沈奕昀心里有种说不出成就感。却是比从前任何一次与对手斗智斗勇占了上风都要爽感觉。
云想容垂下长睫,沉思着沿幽径甬道往前走去。如沈奕昀所说那般,此番卦姑说话会让老夫人心存疑惑,不会如从前那般对她入宫成功抱有太大希望。且卦姑之流说她不好,定然是命格相克之类做文章。既然有了相克由头,她做出什么就都合情合理了。
云想容越想,越是觉得沈奕昀安排极好,她又不禁想,如何“相克”才不会太过明显?
幽径甬道上,她套绣花鞋外木屐子与被雨水清洗过青石砖地面发出“哒、哒”清脆碰撞声,如同轻乐曲,让跟她身后沈奕昀心情莫名愉悦。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莫名其妙开心过了,这种感觉却是因为这个被他看做对手,不希望被旁人轻易伤害了去女子身上。
沈奕昀心情,突然有些怅然迷茫起来。
而云想容许是想太专注,又因着青石砖积了水,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倒,惊得她轻呼了一声。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双臂,随即云想容看到了沈奕昀如墨玉一般晶莹剔透眼眸中惊慌失措自己。
沈奕昀扶住了她便松手退开。
英姿比柳月先一步赶到。搀扶着云想容左臂:“小姐,没事吧。”
“没事。”方才一切来太,云想容还来不及思考,只问出了方才脑海中盘旋问题:“你为何要帮我?”
沈奕昀双手中还保留着她身上柔软触感,鼻端仿佛还闻得到少女特有馨香,她那张俏脸,刚刚近咫尺。他心下砰然,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女人才会如此?
谁知云想容一句话,却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为何帮她?
因为情不自禁。因为不想看她被人所害,不想看她嫁给不希望嫁人。尤其那人是龙椅上那一位。
可他们关系,并没有这么近。
他做逾越了。不该将他们之间距离拉进。他自己还有满身麻烦没有解决,何苦拖她下水?
沈奕昀眼神从迷茫。渐渐转变为沉寂。那双上挑凤眼中原本流光溢彩光芒,一下子似被乌云遮住。
她说错什么了?云想容敛额抬头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道:“我还有事,六小姐慢走。”拱手潇洒行了一礼,竟是不回答她问题径直回去了。
看着沈奕昀宽肩窄腰步履潇洒背影,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带着英姿和柳月走向去往内宅东巷。
这个人也真够莫名其妙,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突然变得好说话了,说变脸立即就变脸。她不信沈奕昀会无缘无故帮她忙。可是,他刚才样子,明明是很受伤。仿佛她一句话,将他好心践踏了。
云想容心里长草一般,烦乱眉头紧锁。走了没几步,鼻子又酸又痒,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便开始有些鼻塞了。
柳月担忧道:“小姐怕是惹了风寒,回去一定要先熬一锅热热姜汤来才行。”
云想容用帕子抵着鼻端。囔囔道:“你们也要吃一些,别被我过了病气。”她体质素来这样。原先心情好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现旁人没事,偏只有她要病了,她心情差了。
可偌大人云府里,还有人比云想容心情差。
老夫人极乎卦姑所说话,到了傍晚用饭时也没吃下几口。一直等着云贤回来好与他商议。谁知云贤今日外应酬,去醉仙楼多吃了几杯酒,回到家里原本有些晚了,下人们伺候洗漱衣之后,云贤倒头就睡了。
老夫人盘膝披着件袄子坐拔步床外侧,瞪着呼噜震天响云贤,心中暗道:“男人当真无论多大岁数,都是长不大料,家里头事就从来没有上心过。她嫁给云大同多少年,就操心了多少年,恐怕只有闭眼那一日才能断了这份操劳。”
老夫人就想着次日说。
谁知清早说了,云贤一副不赞同样子,虽已老迈仍旧底气十足鄙夷道:“你们这些妇人就是没事闲。听信那些人胡言乱语,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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