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娘,快来见过周医令。”冉平裕道。
冉颜与容茜一同起身,朝周医令蹲身行礼,“儿冉氏十七见过周医令。”
“十七娘折煞老夫了。”周医令伸手虚扶起她,“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周医令也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虽然作为医者,到七品的太医令已经是极限了,他也根本参与不了什么社稷大事,但作为太医令常常与朝廷重臣打交道,令他深谙为官之道。萧颂请他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大约知道了冉颜的分量,因此并不敢怠慢。
“原本萧侍郎一早就托老夫前来,只因圣上传老夫询问小公主的病情,这才耽搁了,十七娘见谅。”周医令明知道冉颜不知道萧颂委托之事,却还是解释了一遍。
照顾公主是人家分内的事,而来给她看伤也不过是走了人情的,冉颜不知该怎么作答,多说多错,于是便诚恳的道,“周医令严重了。”
医治伤口,自然不能让众人围观,周医令要求除了贴身侍婢之外,所有人都到外间等候。这也是萧颂的意思。
这是小事,冉平裕等人自然照搬。
等到解开包扎,周医令果然对那些斑斑痕痕视而不见,只是看见了那缝合的伤口,不禁惊讶道,“如此缝合之术……不知哪位高人所为?”
有这样高超的医术,根本不需要他前来诊治。周医令最擅长的并不是医外伤,虽然也很拿手,却不能与苏伏相提并论。主要是,人家是杀手,三天两头的受皮肉伤,经常拿自己“做实验”。熟能生巧嘛!
“刘青松。”既然苏伏自己不曾显露医术,冉颜也不好戳破,但总不能说是自己缝的,只好拉了刘青松来顶着。
周医令认识刘青松,知道他医术超群,因此也并不怀疑,只是心里暗暗吃惊,萧侍郎也太紧着这位冉十七娘了!居然不放心一个医生诊治,还特地又让他再来一遍。
而萧颂不让刘青松来,主要是考虑他那个不八卦不成活的性子,一旦他瞧见冉颜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怕是要坏事。
“刘医生用药也是极好的,伤口愈合的不错,无需再另行配药,只是看十七娘的面色,大约是失血过多,要好好补补血才行,老夫给写个方子。”周医令道。
歌蓝闻言,立刻在外间的几上准备好纸笔。
冉颜施礼道,“有劳周医令。”
周医令客气了一句,便起身往外去。写了药方之后,他便说自己官署中有事要忙,推了冉平裕的留饭。
冉平裕自是亲自送周医令出门,抓住机会拉拉关系。
罗氏心中一时有些矛盾,从昨天晚上,她便感觉到了萧颂对冉颜的情意,心里又兴奋又担忧。对于她家来说,冉颜嫁给萧颂比嫁给崔氏六房更添助力,崔氏六房,说出去好听,但那一脉已经人丁单薄,除了桑随远之外,没有一个稍有作为之人。况且,桑随远的性子散漫随性,根本不是为官的料,这样的人便是再有才学,对冉平裕的生意也没有丝毫益处。
而萧侍郎则要人物有人物,要家世有家世,相貌也是出类拔萃,独独就是一个克妻的命格……可若非克妻,也轮不到冉颜……
不如去出云道长那里悄悄给他们二人和个八字,万一要是有缘呢?出云道长是给萧颂算过命的,定然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罗氏想到这里,便立刻命人准备礼物,事不宜迟,她今天就要去拜访出云道长。
冉颜用完午膳后,稍微躺了一会儿,便坐在了靠近花园的西苑阁楼上看梅花。
阳光很好,红艳艳的梅,在白雪皑皑之中显得尤为耀眼。冷香四溢,风吹过的时候,连阁楼上都能闻到。
“娘子,你以前特别爱作诗的,现在雪景这么美,不如作诗玩儿吧?”晚绿见冉颜百无聊赖,便提醒道。
冉颜顿了许久道,“好建议。”
文学修养在古代真的很重要,于是冉颜便试着在心里试了一下。
……
啊,谁的大动脉被刀划破……
洒落满地的红梅……
冉颜摇摇头,好像唐诗不是这个格式,平时看的诗经也都是什么什么兮。
再试一下——
大动脉被划破兮红梅落,红梅满地兮人休克,人休克兮难供氧,难供氧兮脑死亡……
好像还挺顺口?冉颜一脸肃然的看着外面的景色,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一束束疏密有致的红梅花,像是血滴溅在白练上。
冉颜也不知道这首算不算诗,想了半晌,心觉得一定要虚心接受批评,况且晚绿的水平看起来也不高,应该不会笑话她,便小声与晚绿念了自己作的这首“诗”。
晚绿听完之后,半晌才道,“娘子,这里头光有红梅,也没有雪啊?是不是不应景?但大动脉、休克什么的好高深,想来是首好诗。可这么美的景致,怎么能扯到又死又亡呢?”
冉颜第一次作诗,晚绿说高深,已经是个很高的评价了,她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但又担忧晚绿是听不懂医学名词,所以便将这首诗写下来,准备去问问歌蓝。
据说歌蓝还是很有才情的。
刚刚写罢,便听外面通传,萧侍郎和刘医生来探病。
冉颜便把东西塞到旁边书架上的一摞书下,让人请他们到阁楼上来。
过了片刻,冉云生和萧颂、刘青松一起进了小阁。
萧颂一袭绯色官服,头戴黑色襆头,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他看见冉颜面色稍微好了一些,才放下心来。
冉云生看见晚绿端着砚台正要下楼,便笑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晚绿觉得冉颜自从五月病愈后难得做一回风雅事,便骄傲的道,“娘子做诗呢。”
“哦?”出声的是萧颂,一双黑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向冉颜道,“可有佳句?”
刘青松还道她是写了前人的诗句,异常想让冉颜表现一下,震一震这些出口成章的人,一般不都是有这样的情节么,遂拢着袖子笑眯眯的道,“十七娘可是才华逼人,这里人少了些,虽然不够程度,但小试牛刀一下总可以,来来,念来听听。”
冉颜瞥了刘青松一眼,两日不见,他气质更加猥琐了,一举一动都带着混世的痞气。
“哪有什么佳句,我不会作诗,不如你们都作几首,让我学习一下。”冉颜道。
刘青松瞪着眼睛,不信道,“怎么会没有?”
冉颜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也有些心虚,事实上的确有,她也很想找个懂诗的人给看看,但初次作诗,她怕太拿不出手……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丢过脸了。
冉云生出言请几人坐下,他本想说玩个行诗令,但想到萧颂很忙,便没未曾说出口。
刘青松四处乱瞟,小阁地方不大,只有两个书架,上面摆着的书籍也并不多,几眼就能扫遍,他一眼便看见了有一角纸张与书籍纸张的颜色不同。
萧颂自然是早就看见了的,但冉颜既然不想说,他也没有硬是逼问。
冉颜发现刘青松的动作,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见他一爪子将那本书捞了过来,啧道,“这本书不错啊!”
旋即很刻意很偶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哎呦,还有字呢。”
说着,捡起地上纸展开,因他心里笃定冉颜是写出了名句,却不好意思炫耀才藏起来,所以不经大脑的便照着上面念道,“大动脉被划破兮梅花落,梅花落……”
呃——
刘青松瞠目结舌的看着纸上的诗,待反应过来,骤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简直要笑抽过去了,边笑边拍大腿,直笑到眼泪横流,脑子发懵,才发觉气氛不对。
定了定神,转过头便看见冉颜一脸阴沉的盯着他,死寂黑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让人觉得灾祸马上要覆顶了,而冉云生一脸茫然,萧颂正捏着那张纸看的认真。
当下,刘青松倏地站起来猛的一拍桌子,气势凛然的道,“在下十几年没见过这样绝妙的句子了!真是欣喜若狂!欣喜若狂!九郎,你看看这首诗的意境,便是连虞公见此句怕也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说罢负手昂头,以一种没人能动他的独孤气质,幽幽叹道,“你们不会懂我这样爱诗如狂之人的感动。”
刘青松硬生生的绷住笑。心里感叹,首席法医冉女士的诗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啊!
萧颂见冉颜要爆发,便探过头,小声对她说了句话。
冉颜怔了一下,将一腔怒气抛之脑后,问道,“当真?”
第217章 我想看你笑
“自然是真的。”萧颂笑着将那张纸折起来,放在几上,“走吧。”
冉颜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他起身。
萧颂对冉云生道,“我有要事想请令妹与我出去一趟,两个时辰后就送她回来。可否?”
冉云生微微蹙眉道,“萧郎君,此事恐怕不妥,阿颜与随远先生有口头的婚约,现在随远先生虽然未曾正式过来提亲,但这样做……终归不大妥当。”
如今,郎君娘子私下约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风气已经越发趋于开放,郎君娘子混在一处作耍也是有的,若是平常,萧颂这个要求虽然唐突,却也不算太出格,毕竟是有“要事”。
萧颂万分诚恳的道,“其实是这样的,掳十七娘的人已经抓到了两个疑犯,想请十七娘过去辨认一下,因着怕你担忧,所以才未曾明说。”
萧颂撒起慌来要有多真挚就多真挚,素来是脸不红心不跳,倒是让冉云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冉云生赧然道。
刘青松现在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想起冉颜方才一脸阴沉的模样,丝毫不用怀疑待会儿真惹恼了她,后果很严重。
“我也陪着一起去吧。”冉云生道。
萧颂认真的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冉颜心中诧然,这人做戏也太能做全套了吧!
萧颂方才说寻到了尸骨,破案时间紧迫,请她去帮忙验尸,并说绝对不会有后顾之忧。冉颜本打算在根基打稳之前不再验尸,但既然有萧颂的保证,她就全当是打发时间了。
这段时间,她活的真是很不自在,前辈子,她从幼儿园到大学,到医学院,七年本研连读,因为收法医的部门比较偏向于男性,女性并不好就业,司法鉴定机构对学历和经验要求又高,于是又下苦功拿到双博士学位,毕业后不久,便遇见秦云林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不停的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
这些年来,她的生活不是学习就是工作,凭着一手验尸技术闯出一番天地,也渐渐的找到了在工作中的乐趣和一种使命感。丢弃这份职业,冉颜只觉得自己在人际方面直接是九级伤残,根本不能自理。
因此,在大唐她宁愿做一个身份低贱的仵作,也不会想在内宅后院与众多女人争一个男人心和身体。
冉颜现在的年龄才十五六岁,如果转而去别的行业奋斗,她相信自己也能拼出一番前程,可她最美好的年华全部都倾注在了这份事业上,并且小有成就,说要放弃……真的能够吗?
冉颜从来都不是那种云淡风轻、对一切都看淡的人。
“伤口疼?”萧颂见她拧着眉头靠在车壁上,不禁担忧道。
冉颜回过神来,略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看见萧颂温和的目光,不答反问,“我作的诗是不是真的很差?”
“要听真话?”萧颂挑眉问道。
“当然听真话。”冉颜道。
萧颂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道,“实话是,我没全然看懂。”
萧颂在刘青松的熏陶下,也知道不少现代名词或医学术语,但毕竟他的精力不在这儿,所以也并非全懂。
“即使没看懂,也能大概猜出其中意思。这首诗虽然没什么意境,讲的却是道理。”萧颂好心安慰她道。
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散她眉心皱起的小丘,轻声道,“做自己想做的事,舒心便好,只要你不放弃,我会一直帮你。”
我想看你笑,如玩雪时那样的笑。
冉颜怔了怔,既为他的动作也为他的话。
愣了片刻,觉得眉心的手指温度烫人,冉颜拍下他手,哼道,“你要是想笑话我就直管笑,憋出内伤来,遭殃的是你自己!”
萧颂收回手,知道那些话让她不自在了,嗤嗤笑道,“还要听更真的话吗,发自肺腑的。”
“什么?”冉颜防备的看着他,不觉得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萧颂诚恳的规劝道,“冉医生日后千万莫再作诗了,家里的老太太可是把刘青松当亲孙女养,万一真把他给笑死了,找我赔的话,只好拿你抵上。”
“亲孙女?”冉颜就知道没好话,但后半句的内容恐怕比她做的诗还好笑。
“这件事件说来话长,日后我慢慢讲与你听。”萧颂提到此事就幸灾乐祸。
见他卖关子,冉颜便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在理他。心底却是很感激,他的安慰鼓励和承诺,都如雪中送炭一般,温暖了她的“征途”。
“阿颜。”萧颂扯了扯她的衣袖,知道她未曾生气,却依旧哄道,“休恼,我有东西给你。”
冉颜不会故意耍小脾气,听他这么说,就转回脸等着答案。
“待会验完尸就知道了。”萧颂哈哈一笑道。
冉颜瞪了他一眼,心觉得有些奇怪。
萧颂对她依旧无微不至,看起来不像放弃的样子。一般男人都很比较中意之人的贞洁问题,连后世尚且不能完全放开这种情结,对于一个古代男人来说,应该是更加在意的吧?虽然不曾失身,但她这种程度在大唐算不算不贞洁了?
这话,就算是冉颜这样直接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说:萧侍郎,我们理智的来聊一聊,你对我强吻了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是不是显得太放荡?或说:我现在已经不纯洁了,你怎么还不弃如敝履?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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