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颂揉了揉脑袋,起来挑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诧异道,“我睡了那么久!”
外面阳光刺眼,都已经快到午时了。
晚绿和歌蓝闻声进来,帮夫妇二人整理仪容。
萧颂只重新挽了发髻,便先出去了,等冉颜整理好之后,扶着她下车。
远处的钟声还在响,冉颜看了看不远处的慈恩寺,奇怪道,“这是哪里来的钟声?”
“夫人忘记了,清音庵就在这附近。”晚绿答道。
是了,幻空就在清音庵,冉颜道,“夫君,我很久不曾见过幻空小师傅了,不如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从那边走,顺道去瞧瞧她?”
“好。”萧颂笑答道。
两人走到山脚下,冉颜有些为难了,慈恩寺的香火鼎盛,上山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让萧颂把她抱上去,她还真有点心理障碍。但看着几百道阶梯,冉颜还真不敢亲自爬上去。
“夫君,不如咱们回去吧,只要心诚,菩萨能感受到的。”冉颜劝道。
萧颂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往上走去。他们这样亲昵的动作,再加上萧颂俊容朗朗,顿时成了目光的焦点。
周围的香客纷纷侧目,有些暗暗摇头,有些掩嘴而笑。冉颜淡定的把脸埋在萧颂胸口,反正也没有人认识她。
几乎是她刚想罢,便有个清朗的声音叫破了他们身份,“襄武侯!冉夫人!”
这个声音,冉颜听着十分的耳熟……是那只兔子。
第387章 从此常伴青灯
“桑先生。”萧颂放下冉颜,与他打招呼。
桑辰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但身量已然同萧颂相差无几,青丝不扎不束的披散在身后,显得他面容越发清俊,他拱手道,“在下早应该去拜谢夫人的救命之恩,只是……只是……”
只是想起那日中箭之后说的话,他不敢也不好意思去见冉颜。
“桑先生惊才绝艳,大唐文坛没有先生乃是一大损失,我既是碰上了,又怎能袖手旁观。”冉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已为人妇,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桑辰,她不想给他任何想象的空间,“先生无需言谢。”
桑辰面色微白,微微抿唇,几息之后,才似是自语的道,“救命之恩岂敢相忘。”
“桑先生可是来探望令师?”萧颂见气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
“正是。”话已说尽,桑辰越发不自在。他努力过了,为了使自己变强,他主动求官,然而即便是在国子监那样还不算是真正官场的地方,他也未曾学会强颜欢笑,未学会伪装自己。
他这潭清水,只是在太子与魏王的斗争之下被搅起了浪花,但清水,还是清水。即便他有过人的智商,少了那层防备,也不可能像萧颂这样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在下还有事,告辞了。”桑辰朝冉颜的萧颂一施礼,便飞快的跑开。
冉颜叹息声未落,被萧颂又抱了起来。
已经是春末,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了炙热的感觉,到了寺院门口,冉颜见萧颂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便掏了帕子帮他擦拭。
“走吧。”萧颂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两人携手入了寺院。有知客僧人引领他们去了主殿中。大殿两侧有灰色衣袍的僧侣盘坐诵经,在供奉横三世佛的台子右侧,放置着一个偌大的木鱼。一名僧侣在不急不缓的敲着。
整个殿内庄严肃穆。
萧颂和冉颜在蒲团上跪下来,有僧侣送上了两柱香。
冉颜从来没摆过佛,只在心里默念了:保佑身边的亲人朋友平安顺遂;保佑胎儿健康。这次分娩能够顺利。
萧颂持香道,“今次上香来迟。是我贪睡误事,实非对佛祖不敬。”
冉颜莞尔,像萧氏这种有传承历史的门阀世家,信佛多过信道,萧太夫人信奉佛教,萧颂信也不奇怪。
祈愿之后萧颂便令人将带来的一大箱钱财抬进来,算是供奉的香火钱。
上完香后。有知客僧侣引领他们去厢房休息,享用斋饭。
“委屈我妻儿了。”萧颂看着满桌子非青即白,叹道。
“茹素有什么不好,你既是奉佛,说这话也不怕佛祖怪罪你。”冉颜夹了一块豆腐放他碗里。
他信佛,还杀生呢!
萧颂笑道,“佛祖明察秋毫,我供奉之心是诚,但怜我妻儿之心也是真。”
“谁要你怜!”冉颜吃了一口豆腐,慈恩寺的斋菜味道不错。她每天都要吃黑鱼、老母鸡之类的,纵然变着花样的做法,但也都快吃吐了。
萧颂被嫌弃,面上笑容却更胜。
慈恩寺接待贵客的厢房都是独院,每个院子里的风格都大不相同,冉颜所在的这个院中栽种桃花,此时繁花早已落,枝头上挂满了桃子,个个大而饱满,坠的枝头弯下。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冉颜问道,“对了,方才听见清音庵敲钟,晨钟暮鼓,大中午的怎么会鸣钟?”
“大约是哪位师傅圆寂了吧。”萧颂道。
冉颜沉吟道,“那我们今日便不去庵内,只请幻空出来见见便好,免得扰了她们超渡。”
“好。”萧颂颌首。
“阿弥陀佛。”唱佛号的声音苍老而平缓。
冉颜看清来人,是一个老僧,身上披着砖红色的袈裟,须白如雪,面上的皮肤却不是十分松弛,与胡须和声音不相符,看起来也只有五十余岁的样子。
萧颂和冉颜起身,也冲他施了佛礼,“怀静法师。”
原来是桑辰的师父,冉颜一直对怀静很好奇,能教导出桑辰那种性子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阿弥陀佛,叨扰了。”怀静并没有走近,施了个佛礼,十分淡定且沉着的道,“老僧只是迷路至此,非有要事。”
说罢再微微施一礼,转身往桃林里去。
萧颂出声道,“怀静法师。”
怀静转回头,萧颂指着另外一边道,“门在那边。”
“多谢施主。”怀静又折了个弯顺着萧颂所指的方向离开。
两人目送怀静离开,萧颂道,“怀静法师向来不识道,这点桑辰倒是像他。但据说他迷路从来不问路,说是随着佛陀指引而行。”
“果然是……”冉颜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恰当的词,“奇人。”
在寺中休息了一会儿,便有住持亲自来拜谢萧颂的香火钱,与住持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告辞离开。
行到寺院门口时,竟是又遇到的怀静。
“阿弥陀佛,老僧方才忘记说了,佛陀指引老僧见到两位,乃是注定的缘。想来是想让老僧告知两位,桑随远决意落发为僧,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为两位以及后代祈福。”怀静平淡的说完,唱了一声佛号。
冉颜心头一紧,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他固执,却没想到他竟固执到这种地步。
怀静默然的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说话。萧颂和冉颜都感觉他还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
过了片刻,怀静才又唱声佛号,道,“不过老僧未曾同意。”
冉颜大窘,原来竟是个说话大喘气的!
“他与佛无缘,但我佛慈悲,不忍他今世漂泊,孤苦无依,他日后便带发在我寺修行。”怀静顿了一下,好似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漏了,便转身离开。
冉颜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又好气又好笑,但这两种情绪加一起也抵不上得知桑随远要出家之事的无奈悲伤。
“我想自己走下去。”冉颜道。
萧颂未曾做声,只伸手搀扶着她,慢慢往下走。
第388章 女衣浮尸
坐在马车上久久,萧颂的才道,“既然怀静法师未答应桑随远剃度,必然有原因,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他自小在寺院里长大,养成了那样的性子,有遁入空门的想法也不奇怪。”
历经那么多虚假之后,萧颂偶尔会羡慕嫉妒桑随远的真性情,然而他并不期待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作为一个男人,他要得到自己想得到人,护住想护的人,这一世才算没有白活。哪怕因此失去一些东西。
有舍才有得,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冉颜不由握住他的手。萧颂是个记仇的人,方才见到桑辰虽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但冉颜与他在一起久了,也能感觉出来他隐匿起来真实情绪。如今还让他出言安慰,她心中颇有些厌弃自己。
“夫君。”冉颜撑起身子,在他面颊上落下一吻。
萧颂微微一怔,脸颊微红。
冉颜愣愣的看着他,“萧钺之,你还有害臊的时候?”
“咳。”萧颂尴尬的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冉颜的肚子,“这不是有孩子在么。”
冉颜回想起来,的确是自从怀孕之后,萧颂便很少有特别亲昵的举动。比如以前动不动就喜欢亲她额头,或者偶尔动手动脚的吃点小豆腐,但现在正经的很。
“哈。”冉颜忍不住笑出声音,萧颂难得有犯傻的时候,偶尔犯一回傻,倒是挺有趣。
两人在车内正说着话,马车却是停了下来。歌蓝撩开帘子进来道,“郎君,夫人,前面人群堵住了路,晚绿已经过去瞧瞧发生生么事情。”
“嗯。”冉颜在家闷了许久,也憋坏了,遂将两侧的帘子卷起来,看着外面风景。
这是在曲江的堤岸上,两侧柳树成荫,繁花似锦,莺啼燕舞,一派春日明媚景象。曲江宛如一片碧蓝的水玉镶嵌在青山环抱之中,河堤边的白沙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与碧蓝的湖水相映,显得分外干净美丽。
晚绿小跑着回来,“郎君,夫人,前面是游湖赏花会,许多车马都堵在那里,倒也能过去,不过时间需久一些。”
“夫君,让马车先行过去,咱们赏赏景走过去。”冉颜道。
萧颂算了算,她今日倒是没有走多久的路,便答应了。
两人下了车,携手往百花盛开的地方走去。
萧颂和冉颜一出现便吸引的不少目光,一对身着紫色常服的夫妇,郎君高大俊朗,娘子容貌秀美,走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
“萧九!”李德謇激动的奋力拨开人群,冲到萧颂和冉颜面前,拱手道,“拜见嫂夫人。九郎,咱们兄弟几个都在,清河公主她们也在,不如你与嫂夫人一起过去吧。”
李德謇眼神不断往歌蓝那边飘,示意萧颂给他创造一下机会。
李德謇说要追求歌蓝,还真就付诸行动了,写了无数的情诗,托人送给歌蓝,但仿佛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音讯。后来又开始送礼物,但是依旧如石沉大海,歌蓝没有拒绝,也从没有表达过谢意。
李德謇曾经逼急了拽着晚绿问了问情况,结果得到的答案让他险些吐血。
歌蓝说:像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儿,必惯常拿这些东西去哄骗小娘子,不是给我也是拿去哄骗旁人,既然他自愿给,我虽然不喜欢,也勉强受了。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他,他若是来讨要回去,我也一份不错的还了。
李德謇哪里有脸去讨要回来!
诚然,李德謇是曾经拿这些东西去哄过别的娘子,但给歌蓝的东西,都是他花了心思的,可不是拿钱财随随便便买了。
今日本想去找歌蓝一起来赏花会,谁知早上去的晚了,竟是扑了个空。
“我要陪你嫂夫人去清音庵,你们玩去吧。”萧颂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轻松哥说的对,九郎你就是个无情的人!”李德謇说罢,一着急便冲到后面拽着歌蓝,冲萧颂道,“你走你的,把她留下。”
歌蓝淡淡道,“我的脸面不值什么,但是李郎君还请想想令尊。”
说完,趁着他犹豫间猛的抽回手,挪了挪位置,站到了萧颂和冉颜的身边。
李德謇实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想他纵横百花丛中,何曾有失手的时候!比歌蓝美的人到处都是,而且召之即来,但是奈何他越看歌蓝越是顺眼。
眼看关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李德謇找不到什么话说,却又不愿放歌蓝走。李德謇还发现,萧颂和冉颜夫妇俩真是太无良了,不是一般的黑,两人不同意去游湖,也不急着走,更令人气愤的是,居然袖手旁观,没有一个出言打圆场!
刘青松和程怀亮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程怀亮嚷嚷道,“你怎么这么慢!”转眼看见箫颂和冉颜,立刻规规矩矩的施礼。
李德謇见到刘青松,仿佛见到救兵,立刻拉着他小声道,“轻松,九郎不留,帮兄弟想想办法。”
程怀亮忙着寒暄道,“嫂夫人,今日某的爱妻也来了,嫂夫人要不要见见她。”
程怀亮对清河公主似乎十分满意,因此也分外爱重,婚还未成,便迫不及待的冠上妻名了。这也不算轻浮,圣旨一定,这婚事几乎是铁板钉钉子了。
李德謇暗赞了一声,真是好兄弟!
“不了,今日还有些事情。”萧颂再次无情拒绝。
萧颂也曾经同冉颜说过李德謇的事情。但冉颜对这件事情保持中立,李德謇早已有未婚妻了,今年就会完婚。他求歌蓝做侧妻,冉颜虽觉得不大好,但歌蓝是大唐土生土长的女子,说不定也不会觉得委屈,她不会干涉歌蓝的婚事。
刘青松对李德謇道,“哥以多年的经验告诉你,这对夫妇油盐不进,你死了这条心吧。从小到大我们跟九郎玩心眼,哪次玩过他了?他那个妇人别看长着一副娇俏的模样,也不是个善茬,咱们另谋他路吧。”
“你们玩着吧,我有事先行。”萧颂拱手告辞。
李德謇见歌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有些发苦,迎着春日小风无比幽怨的道,“想当年,我阿耶一出现便立刻迷倒了我阿娘……我阿娘夜投阿耶,成就一段佳话。”
“但德謇,我老程就是个实在人,说句实话,你不是你阿娘亲生的吧?”程怀亮道。
“你才不是你阿娘亲生的!”李德謇一扇子敲在他脑门上。
不过说起来李德謇虽也长得不错,但相比李靖的俊容朗朗,比起红拂女的绝艳,他的确没遗传到父母的优点,否则多半也是个妖孽美男子。
“走吧走吧,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刘青松拽了拽他。
“你们都带了未婚妻的,我去干什么!”李德謇甩开刘青松。
刘青松拢着袖子道,“你又不是没有,自己不带,怨谁?”
李德謇看了一眼歌蓝的背影,“我未婚妻要是那样的,我去哪儿都带着。”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程怀亮大吼了一声,“快快,去救人!”
冉颜与萧颂还没有挤出人群,便听见了程怀亮洪亮的声音,不由止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有不少人往河堤下面跑,跑在头一个的就是程怀亮。
冉颜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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