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从马车上跌落,在他的身后,一个全身是血的人直直地站着。看着她们的眼神就好像是看死人一样,素年认出就是他将她们丢进马车里的。
透过帘子看向外面,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几具尸体,将她们带出来是秘密进行的,动静不能大,人不能多。似乎,就只有这一个人还活着了?
素年看到此人眼中的疯狂。大脑在急速地盘算着,她本来以为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好平哥儿,那种愤恨和无奈几乎吞噬她的思想。
可现在,似乎机会来了,她们有三个人,只要自己拼死缠住这个人,月娘和珊瑚就能够带着平哥儿逃走。
没问题的,她就是用牙咬,都不会放这个人离开。
素年瞬间做出了决定,迅速转身想将平哥儿送到月娘的手里,却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的侧面飘过,她的面前,空无一人。
月娘惨烈地声音让素年毛骨悚然,那是拼了全部的勇气发出来的嘶吼,她让珊瑚抱住平哥儿,转身就去看月娘。
就算对方受了伤,月娘也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然而此刻的月娘却英勇地让素年心惊,硬生生从车上跳了下去,连同那人一起扑倒在地。
素年发现那人的手臂和肩膀都有刀伤,她也迅速跳下去,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时间,素年从地上捡起一柄沾满了血迹的刀拿在手里,也跟疯了一般地冲了过去。
她没有杀过人,连伤人都没有经验,可现在,如果不将对方杀了,死得就是她们,还有自己这个可怜的还没有长大的儿子。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素年只觉得眼中一片血红,她不会让人伤害到平哥儿,无论如何都不能。
月娘并没有制住这人,也只是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月娘的小身板被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长刀又从月娘的身上穿透,素年叫了一声,挥舞着刀朝着那人的身上砍。
原本此人对素年并不放在眼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是给她武器她又能怎么样?所以他只想着要将手里这个碍事的人给甩了。
可是没想到,月娘竟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也将长刀牢牢地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素年的眼睛模糊不堪,她看到从月娘后背上透出来的刀尖正在滴血,她单薄的身体被锋利的刀刃正在切割,衣服上已经染满了鲜血。
月娘怎么还能有缠住他的力量?素年的眼泪滴落,双手握紧长刀,月娘给她争取到了最珍贵的时间,她怎么能够浪费?!
月娘跌落在地上,刚刚还能将她提起来的人,这会儿竟然在她之前没有了动弹,素年拼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从他的胸口刺入腹部,穿透了心脏,然后又迅速拔了出来。
素年疾步跑到月娘的身边跪坐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月娘不断从嘴里涌出血来,这是第二次,第二次有人为了救她在她的面前逐渐流失掉生气。
月娘挨的这一刀,从位置看来正好是肺部,素年拼命地抓自己的头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月娘的情况并不是被刺中一刀的问题,她为了拖住对方让刀在她的身体里挣扎过的。
“月姨,月姨……”素年不断地喃喃念叨着,眼泪往下不断掉落,月娘的眼神已经涣散了,嘴里都是血沫,她奋力地转动头,转向了马车的方向。
素年捂着嘴,她都不确定月娘是否还能看得见,在车上,还有平哥儿,月娘该是放心不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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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冰冷,在她的面前,月娘已经没了气息,一片狼藉中,还活着的,就只有她、平哥儿和珊瑚,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珊瑚崩溃的哽咽声从马车里传来,小丫头搂着平哥儿,不让他去看外面的情况,自己尚且无法接受,更何况平哥儿这个才这么点大的孩子。
终于,珊瑚看到一直变得跟雕塑一样的素年有了动作,她跟幽魂一样站起身,然后慢慢地,麻木着表情去搜寻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珊瑚目瞪口呆的看着素年的举动,看着她手里拎着长刀,在搜寻之前都会再次用刀刺穿那些尸体,然后蹲下身一阵摸索。
这情况诡异地让珊瑚全身哆嗦,她明白素年做的是正确的,可她完全无法接受,只能抱着平哥儿,压抑着颤抖。
也许这一幕,自己这一生都会记在脑子里罢……
素年搜寻完之后,带着战果回来了,这些人能够算得上是少言的心腹了,身上多多少少会带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说钱财。
素年觉得她已经快要透不过气来,她想要从这种窒息中跳脱出去,什么丽朝,什么社稷,什么皇上和江山,统统跟她没有关系!
她不想再搀和其中,她也等不及萧戈跟她描述过的那种世外桃源一般的闲散生活,她想要的一切,终究,还是要由她自己经营起来。
就这样吧……
素年疲惫不堪,她看着缩在珊瑚怀里的平哥儿,再看看自己身上满身的血迹,想要伸出手去将平哥儿抱过来,却又怕吓着他。
“娘,抱抱。”没想到是平哥儿主动扑到自己的身上,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和他柔软信赖的声音,让素年控制不住地将头埋到平哥儿小小的肩膀上,泪水一瞬间就将平哥儿的衣物浸湿。
她也害怕啊,害怕地恨不得放声痛哭才好,可她不能,她的力量还要用在保护平哥儿的身上!
够了,有平哥儿陪着她就够了,她何其有幸……
“娘,月娘呢?她不跟平哥儿一起?”
“恩,月娘累了,她要休息休息……”
“休息好了来跟平哥儿玩吗?”
“月娘要休息好久的,平哥儿很懂事的对吧?让她歇一歇吧。”
“……唔,好吧,平哥儿等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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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戈的人地毯式地搜寻了很久,才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萧戈火急火燎地跟着过来,却在看到月娘的尸首时僵硬成了石头。
他眼中的哀伤让其他的将士完全没办法去正视,只要看一眼,他们就会被萧戈的情绪所震动到无以复加。
萧戈在月娘的面前跪下去,颤抖着手都不敢去碰触,月娘的样子让他想象不出她是经历了如何惨烈的抗争。
喉咙动了几下,萧戈才从地上站起来,还有素年呢?还有平哥儿呢?她们是否也像月娘这样……
不,不会的,老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的,萧戈眼前发黑,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接受得住更大的噩耗,他甚至将腰间的长剑拔出来了,墨宋看得心惊肉跳,暗暗地往前走了两步,以备不时之需。
☆、第三百八十八章 生计
“将军,没有发现。”搜查的人仔仔细细地将周围查了个遍,来到墨宋的身边小声地禀报。
再小声,萧戈也是能听见的,他已经不知道应该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没有发现素年和平哥儿的尸首就是好事吗?如果是好事,为什么月娘会惨死在这里?为什么素年和平哥儿会不见行踪?
她们会不会遇见,要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天色暗了下来,萧戈站在那一片惨状中一动不动,墨宋让其他人继续搜查,往更远的地方追踪。
墨宋陪在萧戈的身边,营中的将领们都隐约知道萧戈在痛苦什么,他们在墨宋带着萧戈出现的时候何尝不是惊讶万分?
特别是袁磊和叶少桦,袁磊还好些,他似乎有些感觉到,叶少桦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恨不得将眼睛瞪出来才好。
可现在,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萧戈为了丽朝和皇上而变成如今这般行尸走肉一样,他连句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大人,回去吧,夫人定然也不希望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墨宋只能说些空洞安抚的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想笑,可他是真心希望,素年和平哥儿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那样的女子,怎么能如此消失掉?
萧戈抬头望向被树荫割碎的天空。昏暗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到,连星星都被云层遮住,他的眼中全是茫然。心中第一次失去了目标,以后……他还需要以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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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走了。”
素年抬起头,笑眯眯地向着平哥儿招招手,等他走近了,伸手给他理了理衣服,“去了书院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孩儿一向很听话的。”平哥儿十分得意地抬了抬头。
“恩。”素年摸了摸他的脑袋,“娘的要求也不高。这个月已经被先生请过去三次了,娘希望差不多就行了。”
平哥儿的脑袋一僵,嘟了嘟嘴,“是先生自己答不上来。不关平儿的事。”
“你呀,行了,去吧。”
看着平哥儿带着小厮虎子离开小小的院子,素年重新低下头,“珊瑚,写好了没有?”
珊瑚苦着脸,“夫人,这……”
珊瑚面前的桌上摊着文房四宝,雪白的宣纸上已经写了一半。字体秀气清丽,十分好看,只不过那内容……
“这什么这啊。又不是没写过,再说了,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你虽然是个还未出阁的小丫头,但年岁也已经不小了,总是要懂些的。”
珊瑚强压住想要掀桌子的冲动。顶着脑袋上的青筋,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夫人,那好歹,你也给个男子和女子的故事吧……”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啊!断袖龙阳之好的话本,居然这么畅销?居然能够维持住她们的日常开销还有得赚?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素年将珊瑚的脸转过来,十分诚恳地看着她,“珊瑚啊,你这观念就不对了,男子和男子之间的爱才是真爱,你看看那些男子娶了女的回家,头等要事是什么啊?传宗接代!”
“倘若女子不能够生育,十有*都是会被休出门去的,所以男子和女子之间的结合都是为了孩子而已,可我们这些故事不一样啊,男的是断然不能生产的,不能生产还要历经万难在一起,可不就是因为爱情嘛。”
珊瑚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回去,她是不想听素年说的鬼话了,每一次听她都会觉得,还挺有道理的,然后等过了一阵就会陷入痛苦的自我唾弃中,有道理个鬼啊!
素年翘着腿,看着珊瑚又动起了笔,拿起一旁白瓷碟上堆起的小橘子,慢条斯理地将皮轻轻拨开,掰下一瓣塞进珊瑚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起来。
这是她现在过的日子,距离那场她不愿回想的往事,差不多三年多了,从那里逃走了之后,素年带着珊瑚和平哥儿足足饿了两天,平哥儿几乎要昏过去,才看到了一个极小的山村的影子。
身上带着不少钱财,素年只说她们是被人恶人掳走的,趁机逃了出来,好在山村里的人都很淳朴,相信了她们,让她们吃饱了东西,还准备了一些干粮让她们继续上路。
就这样,颠沛流离,珊瑚不得不感叹素年摸尸体的举动有多么的明智,都亏了这些,她们才没有沦落成乞儿,才能还有一口饱饭吃,能保住这条命。
一路辗转了数个村落镇子,素年才敢停下来休息,她们累的是心,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驱使着素年不断地换地方落脚,不敢停留太长时间,不敢抛头露面泄露行踪,直到几个月后,她才在一个小镇上暂住下来。
素年其实也没待很久,她认真地想了,她想要的果然还是以前那样的简单生活,有自己的家,有忠实的朋友,有钱,有滋有味。
那会儿素年心中的恐慌已经退却了一些,她开始为了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还有平哥儿,素年不求他出人头地,不求他飞黄腾达,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于是她和珊瑚放慢了速度,将平哥儿掉下去的肉又养了回来,可再也养不到小时候胖胖的样子了。
她们又走往了数个城镇,在这个名叫白鹤镇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白鹤镇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子,周围四通八达,是好几个城市之间的枢纽,消息相对灵通。物产也比较丰富,特别适合居住。
不过相对的,物价也不低。素年一咬牙买了现在的这间小院子之后,身上就所剩无几了。
珊瑚有些不明白素年为什么非要将院子买下来,赁着住不也是一样的吗?
素年能给她解释以后天价的房价,没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心中的恐慌吗?她不能,于是张口就是感人肺腑的归属感论调,听得珊瑚一愣一愣的。
住下来之后,就是如何赚钱。那套柳老留给她的银针,素年贴身带着。可她已经不想通过行医赚钱了,素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首先就排除了行医,开始另谋生计。
“夫人。李府的三少奶奶派了身边的婢女来,问问您写的新话本完工了吗?”
侍女珍珠匆匆走进来通报,眼中无限同情地看了一眼埋头苦写的珊瑚。
珊瑚姐姐真是可怜,夫人的这些话本子她也偷偷看过,……那叫一个脸红心跳,珊瑚姐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这会不会坏了她的清誉?
素年十分得意,看看,她选的生计就是靠谱。写话本,想当年就算自己重病躺在床上,那一本本耽什么的小说也能够让她激动一小下。更别说在这个没什么精神娱乐的世界了,不畅销都没天理。
虽然一开始推销是有些困难,但只要推销出去了,多得是回头客,素年笑眯眯地说,“你去回了李三少奶奶的丫头。话本还有最后的润色了,待写好了。定第一个给她送到府里去。”
珍珠应下走了出去,去回复李府的丫鬟去了。
写话本可谓一本万利,只需要将故事写下来即可,再加些修饰,这些深闺女眷们哪儿能受得了这种刺激?不过,她还真没写什么出格的,什么后庭花之类的,看珊瑚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最多也只有亲吻的描写好吗?!
那床事都是一笔带过,有什么好脸红心跳的,真真是没见识。
不过这些话本不可能都是一本,所以一般都是素年写了,然后让珊瑚多抄两本,小丫头意见可大了,不过珊瑚也知道这是维系她们生存的重要来源,只是抱怨抱怨,还是会乖乖地抄的。
话本带来的收益是后期的,而她们前期,尽管素年不愿意,还是靠着她的医术赚了重要的一笔钱。
“好了。”珊瑚将笔搁下,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素年将手里的橘子瓣又塞过去一瓣,拍了拍手将她誊写的拿过来看。
“我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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