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临川王仿若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文容,我终是愧对你。”
潋滟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临川王妃脖颈间的勒痕满是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这说明临川王妃临死之前定是苦苦挣扎过,那么临川王妃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如今临川王说出这番话来,难道害死临川王妃的是他?仔细思之,临川王因为丑闻而迁怒临川王妃,进而害死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潋滟一脸诧异的看着临川王,临川王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潋滟,潋滟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垂下头。
临川王苦笑:“我与王妃大婚四年,一直无所沾染,我觉得愧对于她,所以对她一直相敬如宾。京师皆言我与王妃伉俪情深,可又有谁知道文容的苦?”
潋滟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临川王妃胳膊上那艳红欲滴的守宫砂,还有她眼中那落寞的神情,心中不由一阵凄惶,脱口问道:“殿下既然迎娶了王妃又为何如此对她?”
临川王仰头看着天空,天空早已染上了沉沉暮色,半晌才沉着声音说道:“为了自保。皇兄尚无子嗣,我万一有了子嗣,岂不是令皇兄猜忌?”
潋滟顺着临川王的目光看去,只见沉沉的暮霭。这就是皇室子弟的悲哀,时时活在猜忌之中,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历史上太多的兄弟相残,早已将皇室的史册染红。
潋滟猛然想到:临川王口中的“文容”想来必是临川王妃的闺名,自己曾以为临川王妃的闺名是“静姝”,看来是自己猜错了。那么那天楚晔口口声声叫的“静姝”又是谁?
自临川王妃死后,临川王的心上仿若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如今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不由觉得轻松了不少。
潋滟也知此时临川王是因临川王妃的死而愧疚,那么临川王妃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呢?
章二八 绿玉
临川王又站了一会儿,低叹了一声,迈步朝内书房走去。
潋滟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几次欲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潋滟又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两人背对着背,渐行渐远。
等潋滟到了崔太妃的屋子,就见秀荷正在外间屋子收拾书案上的书册,忙上前问好。
秀荷见了潋滟,忙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里间屋子。
潋滟会意,压低声音问道:“太妃娘娘歇下了?”
秀荷摇了摇头,潋滟也就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从崔太妃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潋滟忙上前问好,吴安泰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秀荷这才进去禀告崔太妃潋滟来了,崔太妃闻言,忙命秀荷带潋滟进来。
潋滟随秀荷走了进去,就见崔太妃已经卸了晚妆,正倚坐在床上。
潋滟忙上前见礼,崔太妃含笑道:“辛苦了。”
潋滟忙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又将青黛的事情说了。
崔太妃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对秀荷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话,收青黛为王妃的义女,令他们不可怠慢了。”
秀荷忙答应了,自去传话。
崔太妃叹了一口气,才道:“可惜连个答礼的人都没有。”
潋滟心知崔太妃是说临川王妃没有子女,也不好答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崔太妃看了潋滟一眼,点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潋滟忙谢了恩,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来。
次日一早,潋滟早早的梳洗好了,换了一身素净打扮,就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出了院子,迎面正碰上崔太妃带着吴安泰和秀荷匆匆朝灵棚走去,潋滟忙垂手站在路旁。
崔太妃经过潋滟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随我过去罢。”
潋滟忙答了个“是”,跟在了崔太妃身后。
等崔太妃到了灵棚,已有几位世交的女眷在内,这些女眷见了崔太妃,忙都迎上来行礼。
崔太妃一一道了辛苦。
众人簇拥着崔太妃走了进去,崔太妃居中的坐了,这些女眷陪坐在崔太妃身侧。大家不过说些临川王妃如何得病等语。
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位近支亲王家的太妃、王妃前来致祭。
崔太妃闻报,忙迎了出去。
众人行过礼,复又进来说话。
众人给崔太妃道了烦恼,崔太妃闻言,眼圈一红,眼泪已是流了下来。秀荷忙递过一条帕子来,崔太妃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说道:“谁人不知王妃贤惠孝顺,阖府上下无不称赞。如今一旦去了,我心疼得厉害,王爷更不必说,这些日子失魂落魄的,就是这府里的下人想起她的好处来,也没有一个不落泪的。”
众人闻言,忙劝了崔太妃一阵,崔太妃才渐渐好转。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就纷纷起身告辞。除了几个与临川王府走得近的女眷留下来帮忙外,剩下的都走了。
次日崔太妃便不肯到前面来,只交给几个亲戚家的女眷待客。
……
等到了出殡的日子,自有吴安泰张罗,一切均依礼而行。
……
一连忙了数日,临川王府上下可谓人人力尽,个个神疲,崔太妃命重赏了府中上下人等。
这日晚膳后,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几个侍女,崔太妃正与秀荷说些闲话。
突然吴安泰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崔太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太妃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孩子。”
潋滟听了崔太妃的话,心中暗自疑惑,不由看了崔太妃和吴安泰一眼。
就听崔太妃又接着说道:“好生发送她,就将她葬在王妃身边,再多赏她家人些银子。”
崔太妃说一句,吴安泰答应一句。崔太妃说完,吴安泰就躬身退了出去。
崔太妃看了屋内的众人一眼,低声叹了一口气:“青黛投湖殉主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崔太妃赞道:“难得这孩子竟能如此。”
秀荷忙道:“青黛妹妹自幼和王妃娘娘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别个,殉主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娘娘厚葬了她,又重赏了她的家人,也算尽了主仆之情。”
崔太妃听了,微微颔首。
等到了晚上,众人服侍崔太妃卸了晚妆,方才退下。
潋滟因出来的晚了,落在了后面,也就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着。
此时天已经黑了,潋滟猛然见路边闪过一道黑影,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谁?”
那道黑影似乎也吃了一惊,朝后退了几步。
潋滟壮起胆子,朝前走了几步,借着星月的微光才认出那道黑影正是绿玉。
潋滟见绿玉浑身颤抖,因光线太暗,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绿玉的嘴唇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潋滟扶着绿玉朝一旁的凉亭走去,凉亭内有一口井,井旁有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上面写着“玉津”两个大字。
潋滟扶绿玉在凉亭的围栏上坐了,握着她的手,这才问道:“姐姐怎么了?”
绿玉只是抖个不停,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潋滟忙拿出一条帕子替绿玉拭泪,绿玉哭了一会儿才收住了泪。
潋滟心知定有蹊跷,因此也没有再问。
绿玉抽噎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看见是吴总管将青黛推下湖去的。”
潋滟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深知此事厉害非小,可如今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如索性问个明白,因此也就婉言盘问起绿玉来。
潋滟温言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不该绿玉的班,绿玉因天气闷热就去湖边走了走,因贪图凉快,绿玉坐在了湖边的树丛后面歇息。
绿玉朦胧中听见有哭声,忙留神细听,却是青黛的声音,青黛哭着求吴安泰放过自己,发誓自己绝不会泄露丝毫。
绿玉有些害怕,忙趴下身子,伏在草丛中偷看,就见吴安泰命两个小太监将青黛扔入湖中。青黛在湖里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顶。
潋滟听了,已经隐约猜出事情的大概。
绿玉抱着肩膀,兀自抖个不住。
潋滟扶起绿玉道:“我送姐姐回去罢,姐姐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绿玉慌乱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潋滟突然问道:“是谁站在那边?”
绿玉身子一软,靠向潋滟。
潋滟趁绿玉不备,用力将绿玉推进了那口井里。
章二九 懿旨
潋滟用力将绿玉推入井中,只听“噗嗵”一声响,溅起了数朵水花。
潋滟扶在井栏上,探头朝井内看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快步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潋滟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口井,心中的感情有些复杂:有愧疚,有害怕,还有一丝轻松。
刚才听了绿玉的话,潋滟明白临川王妃绝不是自尽身亡,其中定是另有隐情,而青黛正是知情者,所以吴安泰才会杀她灭口。
那么究竟是谁害死了临川王妃,崔太妃?临川王?潋滟现在还不知道,可潋滟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绿玉现在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可万一被吴安泰知道了当时绿玉也在场,一定会牵连到自己,那么自己的性命堪忧。
潋滟不由想起惠姐的话“要想不被别人吃掉,就要先吃掉别人”,自己除掉绿玉才是最为妥当的办法,而小玉的死也教会了自己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潋滟仰头看着夜空,月亮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孤寂而凄凉。夜已深,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衬托得周围越发的宁静。潋滟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在朦胧的月色下,这双手似乎染上了鲜血。
潋滟摇了摇头,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若无其事的往回走去。
等回到自己的房中,潋滟进了门,连灯也没点就匆匆和衣躺下。
一夜辗转。
次日一早,潋滟绝早的起了身,梳洗了,又换了一件衣服就匆匆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一切如常,可潋滟却一直心惊肉跳,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
众人正在说笑,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跪下磕头道:“奴才见过太妃娘娘。”
崔太妃凝神看了一会儿那跪在面前的小太监,问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回太妃娘娘,在玉津井打扫的小太监今早来报,说井中淹死了一个丫鬟。奴才带人将那个丫鬟捞了上来,又仔细辨认过了,那个丫鬟是太妃娘娘屋里的绿玉。”
崔太妃听了那个小太监的话,不由吃了一惊。
潋滟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崔太妃的神色。
崔太妃虽然吃了一惊,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沉吟道:绿玉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淹死在井里?想到这里,崔太妃不由看了吴安泰一眼,见吴安泰也是面露疑惑之色。
秀荷见机极快,临川王府接二连三的死人,传出去免不了有各样难听的闲言闲语,忙道:“昨天不该绿玉妹妹的班,奴婢想她是在井边玩耍,不小心失足才会掉到井里。”
崔太妃也知此事传出去与王府无益,也就接口说道:“可惜了个好孩子。”
吴安泰忙躬身行礼:“奴才去料理一下。”
崔太妃点了点头,随即疲惫的闭上双眼向后靠去。
吴安泰带着那个小太监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天下来,崔太妃的兴致都不甚高,因此众人都早早的散了。
崔太妃虽然明白绿玉的死定是另有内情,可此时又不好大张旗鼓的追查,只得令吴安泰暗中查访,可一直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
日月如梭,转眼已是盛夏。临川王妃的死已经被人逐渐淡忘了,更遑论青黛和绿玉这样的丫鬟,潋滟也暗自放下心来。
恰好韦太后的生日临近,这日崔太妃午睡后正在和吴安泰说给韦太后贺寿之事,突然有小太监来禀告说宫里的张总管来了。
崔太妃虽有些错讹,可一时也猜不出张国忠的来意,只是吩咐吴安泰快些将张国忠迎进来。
张国忠进来后,先给崔太妃请了安。
崔太妃忙命人给张国忠搬了一个绣墩,赐了坐,这才问了太皇太后的安,又寒暄了几句,就将话头转到张国忠的来意上。
张国忠侧身坐了,这才笑道:“太皇太后娘娘派奴才来跟太妃娘娘讨个人,上次娘娘入宫,太皇太后娘娘见娘娘身边的潋滟姑娘聪明伶俐,甚是喜欢,想和娘娘讨了去,不知太妃娘娘可否肯割爱?”张国忠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崔太妃的神色。
崔太妃听了,心中越发疑惑:自临川王妃死后,自己本来已经对太皇太后要潋滟入宫绝了念想,可没想到此时太皇太后竟会传懿旨要潋滟入宫,心中委实猜不出太皇太后的用意,可又不好拒绝,忙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喜欢潋滟,这也是潋滟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张国忠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娘娘肯割爱最好不过了,如此明日奴才派人接潋滟姑娘进宫。”
崔太妃笑道:“这点子事怎好劳烦张总管,明日我派人送她进宫罢。”
张国忠见崔太妃如此说,也不好深拒,只是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太妃娘娘了。”
崔太妃微微颔首道:“总管客气。”
张国忠也没再坐,又客套了两句,就匆匆告辞,吴安泰忙送了出去。
张国忠一走,崔太妃就陷入了沉思,可却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了潋滟一眼,就见潋滟也是一脸的疑惑。
潋滟的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临川王妃的死,青黛的死令临川王府笼罩着一层迷雾,如今太皇太后又将自己要入宫中,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
到了晚上,崔太妃安置了,众人正要退出去。
崔太妃突然要潋滟留下来,潋滟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一时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潋滟两个人,崔太妃怔怔的看着潋滟,半晌才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潋滟深深的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奴婢绝不会忘记娘娘和殿下的大恩大德。”
崔太妃拉住潋滟的手,轻轻拍道:“你明白就好。”
潋滟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娘娘如有驱使,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太妃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完就松了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潋滟行了礼,慢慢的退了出来。
一出崔太妃的院子,潋滟就看见临川王正站在不远处。
章三十 荼蘼
潋滟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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