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后柳眉微竖,道:“母亲想的太多了,我是这六宫的皇后,不要说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寻常妃嫔,我打死几个也没什么大碍。”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气得浑身乱颤,放下梳子,指着高皇后说道:“我巴不得陛下现在就废后,你如此胡闹,将来定给高家带来灭门之祸。我这就去找太皇太后娘娘,求她下旨废后,省的将来受你的连累。”
高皇后听了大长公主的话,不由放声大哭:“母亲只管去,这宫里的人都多嫌着我,如今连母亲都多嫌着我了。”
大长公主见高皇后哭得伤心,不由有些心痛,一把将高皇后揽在怀中,抚摸着高皇后的头发道:“我的儿,我何尝愿意如此,只是这次你委实闹得有些不像了。昨晚陛下来你这里,你服个软,陛下也就不会再追究卫婕妤的事了。可你当着他的面,责打潋滟,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别人如此忤逆他,只怕早就被打死了。再说这里面还有太皇太后的面子,你怎能如此胡为呢?”
高皇后哽咽不止,道:“我不喜欢他看别的女人。”
大长公主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替高皇后一边拭泪一边说道:“他是皇帝,注定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高皇后看着大长公主,脸上的泪痕犹湿:“那太祖皇帝怎么只有太皇太后娘娘一个皇后呢?”
大长公主道:“母后的心机智计断非寻常女子可比,加上父皇登基日短,所以后宫之中只有母后一人。”
大长公主又温言相劝,才把高皇后劝住。
大长公主唤宫女进来服侍高皇后洗了脸,理了妆,换了衣服,这才携着高皇后的手,道:“随我去太皇太后娘娘那里。”
高皇后本不愿去,架不住大长公主苦苦相劝,只得随大长公主朝永信宫走去。
一路上,大长公主又叮嘱高皇后道:“如果太皇太后娘娘提及此事,你千万要服软认错。可太皇太后娘娘要是不提及此事,你万万不可言及此事。”
高皇后无奈,只得答应了。
等到了永信宫,大长公主才知道韦太后也在里面,心中暗喜,忙拉着高皇后走了进去。
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一进去,就见太皇太后正和韦太后说笑。大长公主忙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众人复又一一见礼毕。
太皇太后见大长公主带着高皇后来此,已知大长公主的来意,只是当着韦太后,还有屋内的这些宫女、太监,太皇太后不好为了一个小宫女给高皇后没脸,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韦太后也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也知这里关系着太皇太后和高皇后的颜面,更是只字不提。
大长公主更是不肯提及此事,因此众人仿佛早就有了某种默契一般,只是说些寻常琐事,昨晚的事仿若没有发生一般,都不曾提及此事。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太皇太后似有倦容,也就纷纷告退。
大长公主还想转圜楚晔和高皇后的关系,也就随韦太后去寿康宫闲话。
高皇后一个人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回坤仪宫,虽然大长公主再三劝说高皇后,可高皇后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忿,因此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带着那些宫女、太监朝潋滟住的地方行来。
到了潋滟住的院子,小太监忙高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高皇后等了一会儿,不见潋滟出来迎接,顾不得身份,气冲冲的走了进去。
银屏见势头不好,忙命一个小太监悄悄的去找大长公主。
高皇后一潋滟的屋子,却见陶嬷嬷和两个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在座,气焰不由消了几分。
原来高皇后十二岁时就被立为太子妃。不久,因高宗皇帝驾崩,楚晔即位,高皇后随即入主中宫,成了中宫皇后。
太皇太后见高皇后年纪尚幼,就令陶嬷嬷教导高皇后礼仪。陶嬷嬷为人严正,不喜言笑,所以高皇后一直对陶嬷嬷有几分畏惧。
陶嬷嬷见高皇后走了进来,忙站起身,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潋滟也伏在床上叩头道:“奴婢请皇后娘娘安。”
高皇后忙道:“嬷嬷免礼。”
陶嬷嬷谢了恩,站起身来,这才对高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么能到宫女的房中?娘娘如果有事,或者叫宫女过去吩咐,或者派个人传话,怎么能亲自走来?”
一席话说得高皇后哑口无言。
陶嬷嬷又吩咐银屏道:“扶娘娘回去。”
高皇后纵使百般不愿,可却不得不往回走去。
来喜正悄悄的伏在门外,见高皇后朝外面走来,忙躲在了一旁。
章十二 出宫
来喜伏在门上,见高皇后朝自己这边走来,忙侧身躲在一旁。
高皇后扶着银屏,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迳自朝自己的寝宫走去。银屏眼尖,已看见了来喜,可银屏深知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索性装作没看见,匆匆的走了过去。
来喜见高皇后去得远了,长出了一口气,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又回头看了看潋滟的屋门,这才迈步往回走去。
等来喜回到乾德宫,就见楚晔正倚在榻上看奏折,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意态闲散。来喜不敢惊动,蹑手蹑脚的站在一旁。
楚晔连头也没抬,只是问了句“怎么样?”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潋滟姑娘那里有陶嬷嬷照料着。”
楚晔一听陶嬷嬷在潋滟那里,也就略放下心来。可随即楚晔就皱起了剑眉,“唰”的一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连奏折也放了下来。
来喜忙上前替楚晔将奏折收拾好。
楚晔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楚晔眯了眯眼睛:昨晚见到潋滟的第一眼,自己的心中不由大震,那一刻自己竟以为是静姝回来了。可留神看去,两人虽然容貌肖似,可神态举止还是能区别开来的。
这里毕竟是皇宫,在下一刻,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会不会是阴谋?这个女孩子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势力?
可纵使如此,自己在见到她挨打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所以派了来喜去给行刑的太监塞些银子。今天一早因为不放心,自己又派来喜去看她。
想到这里,楚晔突然问道:“云翼回来了吗?”
来喜忙答道:“尚未。”
楚晔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萧先生?”
来喜闻言,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楚晔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一会儿萧先生来了,你带萧先生去飞雪阁。”
来喜忙躬身答了一个“是”。
楚晔独自一人来到飞雪阁,这飞雪阁就在乾德宫的后面,与乾德宫之间有一道回廊相连。阁外遍植梨树,每到暮春,梨花飘落,宛若飞雪漫天,故此命名为飞雪阁。
此时已是盛夏,梨花早谢,枝头上果实累累,树荫满地。楚晔轻抚着树干,心中一阵怅然:这里是静姝最喜欢的地方,她最喜欢坐在这梨树下抚琴,可景物依旧,人已非昨!
楚晔倚着树干,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双眼,就见来喜引着萧长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楚晔敛去了眼底的哀思,站直了身子。
烈日炎炎,萧长河一身银白色的长袍行在骄阳下,依旧风采翩翩。
来喜见飞雪阁到了,给楚晔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下。
萧长河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忙道:“萧先生免礼。”
萧长河复又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子。
楚晔看向萧长河,夏日的酷热似乎对他没有一丝的影响:如墨的发用一支羊脂玉簪簪住,黑白分明;狭长的凤眸中波澜不兴;一身银白色的长袍,上面用银线绣了梅花暗纹,依旧丰神俊朗,飘然若仙。
楚晔从未见过萧长河穿白色的衣服,不由笑道:“萧先生如此打扮,猛地一看,朕还以为是二弟进宫来了。”
萧长河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楚晔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先生进宫,难道是朕有怠慢先生之处不成?”
萧长河的脸色有些黯然,半晌才道:“草民的一位故人过世了。”
楚晔闻言,也是一阵黯然。
阳光透过树枝,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阵阵蝉鸣,唤起了两人对往事的回忆。
一时,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半晌,萧长河突然问道:“陛下想不想喝酒?”
楚晔苦笑道:“在这宫中,纵使是琼浆玉液喝起来也是苦的。”
萧长河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陛下,草民倒知道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楚晔也来了兴致,道:“如此倒要烦劳先生带路。”
萧长河打量了楚晔一眼,楚晔会意,笑道:“请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朕去去就来。”
萧长河望着楚晔的背影,因萧长河整个人都笼罩在光影中,所以看不清此时他眼中的情绪。
楚晔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转回到飞雪阁,就见萧长河正盯着地上细碎的光影出神。
萧长河听到了楚晔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来,那如深潭的眸中似乎带着一抹哀伤,勉强笑道:“草民为陛下带路。”说完就率先朝前走去。
楚晔不好多问,也就跟在萧长河的身后。
萧长河和楚晔一前一后朝宫门走去,快到宫门的时候,萧长河拿出一块金牌,笑道:“陛下可曾想过有一天陛下竟会用陛下赐给草民的金牌出宫?”
楚晔也觉得有趣,不由也笑了,道:“等会儿我们出宫,万不可再用陛下、草民的称呼了。”
萧长河答道:“草民明白。”说完这句,他不由笑了。
守门的禁军见是御赐金牌,加上萧长河常在宫内出入,因此也没多问就放了行。
楚晔一出宫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
萧长河走到马车旁,执鞭在手,道:“草民愿为陛下执辔。”
楚晔微微一笑,纵身上了马车,车帘缓缓落下。
萧长河侧身坐在马车前,一甩长鞭,马车已朝前驰去。
马车行没有多远,萧长河就见一乘轿子朝自己的方向行来,只得勒住了马缰。
那轿子越行越近,萧长河已经认出那是新都侯的轿子,不由瞳孔微缩。
新都侯何勖礼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已故临安王妃的生身父亲,官拜大司马。
新都侯坐在轿内,就听自己的管家在轿旁低声回道:“大人,萧先生的马车在前面。”
新都侯闻言,忙道:“等轿子到了萧先生的马车前就停下来。”
管家忙答了一个“是”。
轿子终于行至萧长河的车前,管家一声令下,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管家忙上前打起轿帘,新都侯下了轿。
萧长河见此,也只得下了马车,拱手为礼道:“草民见过侯爷。”
新都侯忙摆手道:“萧先生不必如此多礼,我素重萧先生为人,闻萧先生在此,故此下轿一见。”
萧长河的神色淡淡,也不答话,不过手却更用力的握着马鞭。
新都侯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就上了轿。一旁的管家隐有怒容,可见新都侯没说什么,也不好发作。
轿夫抬起轿子,轿子朝宫门的方向行去。
萧长河上了马车,突然听楚晔在车内问道:“萧先生似乎不愿见到新都侯?”
萧长河并不答话,只是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马车朝前疾驰而去。
章十三 凤七
马车在路上疾驰,所幸路面还算平坦,因此颠簸的不是很厉害。
马车疾驰了一段路,突然剧烈的颠簸起来。楚晔觉得气闷,索性掀开车帘,就见马车正疾驰在狭窄的小巷中。小巷两侧都是低矮的民房,马车堪堪擦着墙壁而过,几次险些撞到墙上。
萧长河端坐在马车前面,宽大的袍袖在风中招展着,宛若浮云。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楚晔的身子不由朝前倾了一下,忙伸手扶住了车壁。萧长河已经跳下马车,转过身来看着楚晔道:“到了。”
楚晔也跟着跳下了马车,就见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口。巷口处挂着一面酒幌,酒幌已有些破旧,似乎有油渍在上面。
萧长河迈步朝小巷深处走去,小巷幽深,两侧都是灰扑扑的院墙,从院墙后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
楚晔跟在萧长河的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萧长河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楚晔道:“这也是陛下治下的大周皇朝。”萧长河说完这句话,回过头,接着朝前走去。
楚晔不由有一刻的愣怔,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小巷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二层小楼,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只是那匾额太过破旧了,已经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
萧长河迈步走了进去,楚晔有一刻的迟疑,可还是跟在萧长河身后走了进去。
小楼的一层稀稀落落的摆了几张桌子,桌旁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人是站在桌旁的。这些人的穿扮或华贵,或破旧,往往是衣饰华贵的俊美少年与衣衫破旧的老者同座而坐,那景象竟有些诡异。
萧长河连看都不看那些人,迳自上了楼。而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萧长河和楚晔的到来,只是低头喝酒。
楼梯破旧狭仄,踏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木板的朽烂。萧长河却恍若不觉,意态安闲的上了二楼。
二楼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极大的桌子,一张摆在窗下,一张摆在楼梯口。萧长河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楚晔在他的对面坐了。
那张桌子原来似乎刷着朱漆,只是如今朱漆都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桌面上黑乎乎的,满是油渍。桌旁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有两条肮脏破旧的条凳。
楚晔坐在条凳上,心中越发的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竟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一阵细响,一名女子冉冉的走了上来。
那名女子一见萧长河,不由笑道:“萧公子一向少见。”
萧长河微笑道:“凤七姑娘这里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
凤七眼波一转,已看向楚晔。
萧长河道:“这是萧某的好友楚剑庐。”
凤七闻言,上下打量了楚晔一番,道:“楚公子气度非凡,想来不是那等庸碌之辈。”
楚晔也在打量凤七,只见凤七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桃红色的袄裙,高挑身材,容貌俏丽,可举止间却透着一股豪爽来,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楚晔闻言,忙答道:“姑娘过誉了。”
凤七福身行了一礼,随即下楼去了。
萧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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