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心中发紧,害怕见到受伤的潋滟。在看到潋滟毫发无损的那一瞬,自己只觉得心中一松,所有的担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晔回头望了一眼,就见潋滟默默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由摇了摇头:自己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她,担心她,也许是在她当着自己的面承认自己是棋子的时候,也许是在她直言何家侵占良田的时候,甚至更早……
潋滟一抬头,就对上了楚晔那幽深的目光,忙垂下了头。
两人默默地走着,走了一会儿,潋滟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晔的背影,随即低下头。
此时潋滟的心思颇有些复杂,潋滟知道楚晔方才去永信宫是来替自己解围,怕太皇太后难为自己。潋滟不由想起上次自己被大长公主罚去思过院,正是楚晔半夜跑来照料自己,而且还照料了自己整整一夜。
潋滟的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温暖,从自己到倾楼之后,从没有人如此关心过自己。
潋滟如今也在上书房服侍了一段日子,深知朝堂的险恶。也许楚晔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因为他是帝王,朝堂上的人和宫廷里的人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想到这里,潋滟的表情霎时柔和了许多。
可下一刻,那刻骨的仇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潋滟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对楚晔竟有一刻的心软。
潋滟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往事,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自尽的话,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潋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推上刑场上,身受凌迟之苦;自己的母亲如姐姐般被人凌辱……
潋滟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忙闭上了眼睛,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眸光一下子变得冰冷。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距离不远也不近,可两颗心的距离曾有一刻是那样的接近,可下一刻却离得越来越远。
却说楚晔和潋滟走后,太皇太后就吩咐那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下去用饭,自己在屋内一边行食,一边和张国忠说闲话。
张国忠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娘娘信她说的话吗?”
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口气,道:“不信又能如何?我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了,如今的朝局对何家越发的不利,而何家的子弟又都目光短浅,难成大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想必她也明白,在这宫里只有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那卫婕妤就是前车之鉴。她要想和皇后,还有崔贵嫔一较高下,必须在朝堂里有自己的势力,而何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世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利益,只怕这宫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她也不例外。”
这一席话说得张国忠默然无语。
太皇太后复要说话,就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临川太妃求见。”
太皇太后不由有些纳闷,此时临川太妃进宫做什么?
章二六 拒婚
太皇太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有些不耐,随即吩咐道:“宣她进来吧。”
张国忠忙迎了出去。
崔太妃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这才道:“天怪热的,臣妾又睡不着,就想着进宫和娘娘说几句话儿。”
崔太妃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侍女的手中拿过捧盒,亲手揭开盒盖奉给太皇太后,道:“这是今年的新藕,给娘娘尝新。”
只见琉璃盘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冰块上是一片片白生生的藕片。
太皇太后点头笑道:“我正想着派他们去看看宫里荷池中的新藕可好了没,偏巧太妃就送来了。”
张国忠闻言,忙拿过一个水晶碗和一柄银质的小勺,盛了两片藕在碗中,这才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尝了尝,随即赞不绝口。
早有宫女将崔太妃手中的捧盒接了过去,太皇太后向崔太妃招手道:“过来坐吧。”
崔太妃闻言,告了坐,这才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了。
两人不过说些闲话,偶然提及崔贵嫔,太皇太后不由赞不绝口。
崔太妃听了,不由陪笑道:“她不过是小孩子家,娘娘可别这么夸她。提起她,臣妾倒有一件事想要回明娘娘。”说到这里,崔太妃不由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臣妾思量着再给轩儿定一门亲事,恰好昨日兴安侯夫人过府相叙,偶然提到了她家七姑娘。这个七姑娘臣妾是见过的,才貌双全,人品端方,且又和轩儿年貌相当,臣妾进宫想讨太皇太后娘娘示下。”
太皇太后听了,心中暗自冷笑,可却笑道:“太妃看人的眼光一向是极准的,太妃既然觉得好,那人一定是不差的。”
崔太妃谦逊了几句,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出宫。
崔太妃一走,太皇太后不由冷笑数声。
张国忠在一旁小心的问道:“娘娘,如今天短了,不如睡一会儿。”
太皇太后也觉得有些疲累,微微的点了点头,就扶着宫女的手进里间屋子歇息去了。
不想太皇太后到了晚间,就觉得头略有些沉,身子也有些酸懒。
张国忠不敢怠慢,忙请了太医诊视。
那太医诊了半天,只说太皇太后是外邪侵体,加上饮食不调所致。
太皇太后染病一事,转眼已经阖宫皆知。韦太后、楚晔、高皇后和崔贵嫔自不消说,知道了太皇太后染病,纷纷到永信宫问安。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知道了,忙带着高允泽入宫问安。大长公主坐了一会儿,就吩咐高允泽道:“我再和太皇太后娘娘说会儿话,你去上书房给皇上请安吧。”
原来,大长公主见楚晔欲授崔贵嫔之兄崔希仁云州刺史一职,心中艳慕,又见己子高允泽尚无官职,就想着让高允泽时常见见楚晔,也好谋个官职,因此今日借着给太皇太后问安,将高允泽带进宫来。
高允泽听了母亲的话,也不敢违拗,只得去上书房给楚晔请安。
楚晔因那高允泽是姑母之子,又是皇后之兄,面上也不好怠慢,只是淡淡的相待。
高允泽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正想起身告辞,突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临川王殿下求见。”
原来崔太妃知道太皇太后染疾,就带着临川王入宫问安。临川王陪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就吩咐他到上书房去见楚晔。
楚晔听了,不由笑道:“皇弟许久没进宫了。”说罢,吩咐那个小太监道,“宣。”
今日恰该潋滟当班,潋滟听说临川王来了,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临川王已迈步走了进来,潋滟朝他看去,只见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临川王躬身行礼道:“臣弟请陛下安。”
他的态度、举止一如往日,雍容而优雅。
可此时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他一进屋,就看到了潋滟。他早从自己安插在宫内眼线的口中知道了这些日来她受了不少苦,可他却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他的用力而泛白。
楚晔淡淡的笑了,望着临川王道:“皇弟快快免礼。”又吩咐来喜给临川王看座。
临川王告了坐,这才坐下。
潋滟倒了一杯茶,放在临川王身旁的高几上。
临川王面朝着楚晔而坐,虽然没有看见潋滟,可鼻间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已经告诉了他来人是谁,临川王不由有一刻的失神。
高允泽上前给临川王问了好,又道:“臣适才听太皇太后娘娘说,殿下要迎娶崔家的七小姐。”
楚晔早已知道此事,如今听高允泽提及,不由笑着对临川王说道:“皇弟大喜。”
临川王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莫测,他站起身,向楚晔拱手为礼:“臣弟不愿娶亲,还求陛下替臣弟在太皇太后娘娘面前婉拒。”
临川王说完这句话,不由偷偷看了潋滟一眼,只见潋滟垂着头,自己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楚晔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有一刻的错愕:崔太妃因自己迎娶了崔光烈的五女,所以也要为临川王迎娶崔家的女儿,以加强和崔家的联系。可临川王此时却要拒婚,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楚晔的眸光不由转深,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看向临川王。
临川王的神情一如往日,冷肃,带着几分疏离。
高允泽本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人,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说道:“难怪人都说临川王和临川王妃的伉俪情深,如今王妃病逝,殿下竟然不肯再娶。”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高允泽伸手挠了挠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恰好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太皇太后娘娘派人过来说大长公主要出宫了。”
高允泽闻言,忙站起身告辞。
楚晔也不多留,高允泽也就出宫去了。
高允泽一走,楚晔笑道:“朕许久没和皇弟对弈了,难得今日得闲,皇弟不如和朕对弈两盘。”
临川王站起身道:“谨遵圣命。”
来喜闻言,忙摆好了棋盘。
楚晔站起身,走到棋盘旁坐下,看着临川王问道:“赌注是什么?”
“臣弟想赌……”临川王说到这里,不由一顿,他的目光扫过屋内,在潋滟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潋滟感受到了临川王的目光,不由一阵心慌,忙抬头看向临川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虽然只有一瞬,可两人心中皆是一窒。
临川王接着说道:“臣弟甚爱陛下书案上的那个白玉九龙笔筒,如果臣弟赢了,求陛下割爱。”临川王说完,就侧身在棋盘旁坐了。
楚晔点头笑道:“好。”
两人凝神对弈,只听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楚晔站起身,将手中的棋子掷回盒内,道:“朕输了,皇弟的棋艺可谓大有长进。”
临川王也站起身,道:“陛下过奖了。”
突然,一阵雷声传来,天色霎时暗了下来。
楚晔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去,只见乌云翻滚,天空宛若墨染。
一阵风裹着几许凉意吹来,楚晔不由道:“要下雨了。”
临川王拱手告辞,楚晔只是看着窗外,背对着他,低声说道:“皇弟早些回去也好。”
临川王拱手行了一礼,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屋内只有来喜和潋滟两人,两人见临川王朝外走去,忙送了出来。
临川王知道潋滟就在自己的身后,可却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默默地朝前走着。
潋滟静静的立在乾德宫前,看着临川王一步步朝前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大而稀疏的雨点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临川王那月白色的衣袍上,洇晕了一片。
一旁的小太监忙拿出一把青油伞,欲给临川王送去。
潋滟见了,拿过青油伞,撑起伞,快步朝临川王走去。
临川王慢慢的朝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自己心上,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雨点落在身上,带来了几分凉意,临川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亦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不愿再去想任何事情。
潋滟快步走到临川王身后,默默地替他撑起伞。
临川王听到了潋滟那细微的呼吸声,不由一下子睁开双眼,拼命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回头。
雨越下越大,雨水宛若一幅水幕连接了天与地。
临川王长袍的下摆已被雨水打湿了,紧紧的裹在身上。
临川王伸出手,轻轻扶了扶伞柄,将伞侧向潋滟。
潋滟的鼻间有些微酸,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子,在不经意间总能让你感受到一丝温暖。
宫门已经到了,临川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外。
早有临川王府的小太监跑上前来,替临川王打伞,扶临川王上车。
潋滟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临川王登上了马车。
临川王上了马车,这才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刚才自己不能看,也不敢看,如今这里只有自己,自己才能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她站在雨幕中,此时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脆弱……
可这一切是她的选择,亦是自己的选择。
章二七 忠诚
上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哗哗的雨声。潋滟放轻了脚步,悄悄的走了进去。
楚晔正坐在书案后埋头批阅奏折,潋滟一进来他就知道了,可却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却微微的顿了一下,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了一点朱砂。
此时虽是白日,可天却黑沉沉的,宛若黑夜。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来喜忙将一盏灯移到了书案上。
刹时,楚晔的脸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灯下也柔和了许多。
不知何时,一只飞蛾飞进了灯罩内,扑闪着双翅拼命的挣扎着,在灯罩上留下了凌乱的影子。
潋滟见了,不由忆起了那名冷肃的男子,忆起了他挑灯救飞蛾的一幕。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上前拿起灯罩,只见飞蛾正在烛心旁垂死的挣扎着。
楚晔抬了头,用笔杆轻轻一挑,飞蛾脱离了那炙热的诱惑,落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潋滟伸手欲将那飞蛾从书案上拂落,楚晔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
潋滟忙要缩回手,可楚晔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她那冰凉的小手。
潋滟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楚晔,只见他的嘴角边噙着一抹笑意,双眸因为灯光的原因,看起来格外的明亮,眸中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你的手太凉了,鞋也湿了,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吧。”楚晔温和的声音传来。
潋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地面上有一行湿漉漉的鞋印,正是自己适才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潋滟心中微微一漾,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是自己进宫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细心的替自己着想。
楚晔松开了手,笑道:“没有刚才那般凉了,快些回去换衣服吧。”
潋滟有一刻的恍惚,随即回过神来,行了一礼,就匆匆的退了出去,仿佛在逃离什么一般。
来喜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垂着头,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他不曾看见,也不曾听见。
楚晔扭头看向他,吩咐道:“下雨天寒,你去吩咐御厨房熬些姜汤来,给服侍的太监、宫女驱寒。”
来喜忙答了一个“是”,行了一礼就朝外面退去,可声音中已经带了笑意。
楚晔听出了来喜声音中的笑意,明白他是因何而笑,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喊住了来喜。
来喜忙停住脚,躬身站在一旁。
楚晔上下打量了来喜几眼,轻轻抚着下巴,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不紧不慢地问道:“来公公,今天可是发了一笔大财?”楚晔虽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