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为何许怀恩却感到了一丝寒意,忙答道:“老奴进宫已经三十余年了。”
“哦。”楚晔的声音依旧是淡淡,“那许总管对宫里的规矩想必是烂熟于胸的了?”
许怀恩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何在,可还是斟酌着答道:“老奴因在宫里的日子久了,所以对宫里的规矩比起新进宫的小太监们还是熟悉许多。”
楚晔微微一笑:“朕记得乾德宫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太祖皇帝的祖训,许总管想必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吧?”
许怀恩不由大吃了一惊,额间已是冷汗涔涔,忙叩头道:“回陛下,石碑上刻的是‘太监有干预朝政者,斩’。”
“许总管原来还记得太祖皇帝的祖训,朕以为许总管已经忘了呢?”楚晔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寒意。
许怀恩连连叩头道:“老奴不敢。”
楚晔威严的声音传来:“许总管既然记得这条祖训,想必该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吧?如今朕要凭此祖训除去你,只怕连太皇太后娘娘也无话可说。”
许怀恩忙道:“陛下的话老奴定牢记在心。”
楚晔点了点头,道:“你退下吧。”
许怀恩谢了恩,忙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怀恩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楚晔仪态威严的端坐在书案后。在这一刻,许怀恩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太祖皇帝威严的坐在那里,决断天下。
等许怀恩出了上书房,不由仰头看着夜空,只见明月皎皎,星汉西流。
在云州出事之后,许怀恩就清楚的明白楚晔和太皇太后之间为争夺权势必然将有一场争斗。在这场争斗中,自己无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是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呢?前些天,太皇太后召见自己是许以重利拉拢自己。而今天,楚晔却用了另一种手段。
想到这里,许怀恩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场赌局的结果会如何?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许怀恩走后没多久,来喜就拿着一本奏折走进上书房,双手呈给楚晔道:“萧先生适才派人送进宫的。”
楚晔忙接了过来,认真的翻看着。过了一会儿,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来,一下子站起身:“去崔贵嫔那里。”
次日早朝,太中大夫王寿上奏折称历阳侯何恭礼和淮安侯何兴礼交结藩王,图谋不轨。
此奏折一上,朝野大惊。何恭礼和何兴礼两人分别典南北军,负责京师的防卫。统兵的将领和藩王结交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而王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中大夫,却敢上奏折言及这样的大事,而且是针对权倾朝野的何家。加上王寿又是崔家的党羽,朝中诸人皆明白王寿的背后定有主使之人。
何勖礼慌忙跪下,叩头不已,口称冤枉,并力辩绝无此事。
楚晔故意呵斥王寿,说王寿意欲污蔑大臣。
王寿奏称:何恭礼和何兴礼暗中与陈留王往来甚密,时常有书信往来。昨日陈留王的信使误将书信投到自己的府上,书信上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因此自己忙派人将那名信使抓住,严加拷问,才得知此事。
王寿说完,又将书信呈上。
楚晔看了之后,默不作声。
朝堂上一时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明白何家和崔家的争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章三四 选择
大殿上一片沉寂。
楚晔的声音突然传来:“此事事关宗室和外戚,厉害非小。既然此信是陈留王所书,不如先派人去陈留王处问个明白。”
大周皇朝的皇子一旦成年,都要离开京师,去自己的封地。但因太祖皇帝宠爱幼子渤海王,所以渤海王一直没有去自己的封地。而太皇太后宠爱临川王,所以临川王也没有去自己的封地。
除此之外,所有的宗室子弟一旦成年,就要离开京师去自己的封地。陈留王本是宗室远支,当初太祖皇帝篡夺了大燕的皇位,为巩固皇位,加强宗室势力,所以许多远支宗室子弟亦被封王。只是陈留王的封地地处偏远,加之封地贫瘠,所以历来不为朝廷所重视。
楚晔话音刚落,崔光烈就奏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推举侍御史王致中查办此事。”
王致中因在云州一案中办事干练,处置得当,所以甚得崔光烈的赏识。
楚晔听了崔光烈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何勖礼也知那王致中出身集英阁,算起来是楚晔的人,与崔家没有丝毫的关系,加上此事事关何家,自己应避嫌疑才是,所以也就没有反对。
楚晔见无人反对,就道:“如此,朕派侍御史王致中将此事查问明白。”
语毕,楚晔又抚慰了何勖礼一番,不过是说自己还是相信何家的,派王致中查办此事,不过是怕有人诬陷忠良云云。
何勖礼忙叩头谢恩。
楚晔又和朝臣商议了些朝务,就宣布退朝。
退朝后,何勖礼就匆匆赶往永信宫,欲将此事回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早已知道早朝之事,如今见了何勖礼,不过是叮嘱他约束家人,事事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
何勖礼唯唯诺诺,见太皇太后没有别的叮嘱,也就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又格外叮嘱他,南北两军的军权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去。
何勖礼忙答应了,匆匆出宫而去。
何勖礼一走,太皇太后不由一阵咳嗽。
张国忠忙上前替太皇太后轻轻地捶着,口中道:“娘娘诸事放宽心,大司马定有良策。”
太皇太后不由苦笑道:“大司马不过倚仗着我,还有他父亲的余威,才能身居高位。他能有什么良策?他父亲一世聪明,怎么生下如许豚儿?”
说完这几句话,太皇太后不由闭上眼睛,静静的喘息了一会儿,才道:“你去请大长公主进宫。”
张国忠闻言,忙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了出去,去大长公主府请大长公主进宫。
太皇太后明白崔家是因云州一事,与何家结下了冤仇,所以设下这个圈套来陷害何家。而朝中能和崔家抗衡的只有高家,所以她才派张国忠去请大长公主。
却说张国忠到了大长公主府,公主府的管事忙将张国忠让入一处偏厅奉茶,又派家丁去二门找管事的嬷嬷进去传话。
大长公主听闻太皇太后召自己入宫,不由陷入了沉思。大长公主的驸马是当朝的丞相高炳业,可高炳业为人一味的好修仙炼丹,因此朝中的事情也不甚放在心上。很多事情多是大长公主在背后谋划,甚至有人说大长公主才是这朝中的丞相。
大长公主早已知道早朝的事情,也猜到了太皇太后此时召自己进宫所为何事。
但大长公主深知此事虽然表面上看去是崔、何两家的纷争,可实际上在崔家的背后还有楚晔的支持,更是楚晔和太皇太后争夺权势的争斗。
如果自己选择站在太皇太后这边,纵使太皇太后赢了,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好处,自己的地位已是登峰造极,再无可封赏。退一步说,如果楚晔败了,对自己没有一丝的好处。自己的女儿是楚晔的皇后,如果楚晔被太皇太后废黜了皇位,自己的女儿也只能跟着楚晔沦为阶下囚。
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自己如果站在太皇太后这边,楚晔定会因此而更加厌恶高皇后。虽然不至于废后,可对崔贵嫔必然更加宠爱。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只有楚晔能给的,那就是皇子。大长公主已经不敢想象一旦崔贵嫔生了皇子,高皇后的地位会如何。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对那名传话的嬷嬷淡淡的说道:“你去告诉张总管,就说我身体不适,正睡着呢。”
那嬷嬷听了大长公主的话,忙去传话。
张国忠听了那嬷嬷的话,不好再留,也就匆匆回宫去了。
太皇太后听了张国忠的话,已明白大长公主是故意推脱,不肯来见自己,心中颇有些恼怒,怒极攻心,不由一阵剧烈的咳嗽。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阵,只觉得喉间有些发甜,已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张国忠大惊,忙要传唤太医。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将帕子掖到袖子中,这才说道:“无碍的,你不必去叫人。”
张国忠有些担心的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示意张国忠上前,这才苦笑道:“如果让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知道我吐了血,更该落井下石了。”
张国忠听太皇太后如此说,也不好再劝,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漱了口,喘了一会儿才道:“我历三朝,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这点小风浪算不得什么,大司马握天下兵权,南北两军还在我何家手中,若奋力一搏,只怕胜负还难以预料呢。”
张国忠默然无语,只是扶着太皇太后躺下。
一连数日,朝中再无人提及此事,可实际上却是暗波汹涌。
太皇太后饮食起居一如往日,可张国忠却暗自心焦,太皇太后咳血咳得越发厉害了。
韦太后和崔贵嫔每日都到永信宫请安,面上极是谦恭。
大长公主自那日之后,就称病不再入宫。自有大长公主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回明大长公主,说楚晔如今倒是时常去坤仪宫。大长公主听了,知道楚晔因自己选择站在他那边,所以以此来向自己示好。
朝中诸人皆注视着陈留王那边的动静,何勖礼更是日日派人去探听消息。
这日,何勖礼正坐在书房内等消息。因何勖礼连日担心,难免有些虚火上浮,因此略有几声咳嗽。何勖礼的第十七房小妾熬了川贝雪梨汤送来,何勖礼自是高兴。
那小妾撒娇撒痴,定要亲手喂给何勖礼。何勖礼不忍过拒爱妾,两人正在嬉笑。
恰好这时何勖礼的侧室夫人秦氏走来,因何勖礼的正室夫人每日里只是烧香拜佛,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秦氏在打理。
那名小妾见了秦氏,自然不敢再放肆,行了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何勖礼甚是宠惮秦氏,见秦氏此时走来,不由有些讪讪的,忙赔了个笑脸。
秦氏倒不理论,只是问了何勖礼几句朝中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小厮进来禀道:“大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何勖礼闻言,忙高声道:“快让他进来。”
秦氏忙回避到里间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厮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何勖礼仔细看了一眼,正是自己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忙问那人有什么消息。
那人一身尘土,满头是汗,也顾不上擦汗,忙叩头道:“大人,陈留王伏罪了。”
何勖礼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一时,屋内只能听到那人沉重的喘息声。
秦氏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屋里,急急忙忙从里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何勖礼身边唤了几声“老爷”。
何勖礼这才回过神来,自语道:“陈留王伏罪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秦氏见何勖礼方寸已乱,忙道:“老爷不如进宫去讨太皇太后娘娘示下。”
何勖礼闻言,忙点头称是,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秦氏忙将何勖礼唤住:“老爷换了官服再去。”
何勖礼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身便服就要往外走,忙吩咐下人去取官服。
秦氏亲自服侍何勖礼换好了官服,又吩咐同何勖礼一起进宫的下人好生照顾何勖礼才罢。
何勖礼坐了轿,匆匆赶往皇宫。
自从上次楚晔深夜召见许怀恩,许怀恩就多了一份心事,因此暗中命令那些守门的宫监如果有何家的人入宫,必要先知会自己知道。
等何勖礼到了宫门,请守门的宫监往里通禀,早有小太监暗中知会了许怀恩。
许怀恩也没说话,只是带着那个小太监来到宫门处。
何勖礼见了许怀恩,忙求许怀恩通禀。
许怀恩一见何勖礼举止失措,方寸大乱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已经做出了选择。
许怀恩转头低声吩咐了一旁的小太监几句,那小太监如飞的去了。
可那小太监并没有去永信宫,而是去了乾德宫。
等那小太监到了乾德宫,将此事回明了楚晔。楚晔不由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正需静养,还是请大司马回府去吧。”
那小太监听了,忙回去飞报给许怀恩知道。
许怀恩听了,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对何勖礼说道:“大司马,太皇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还请大司马回去吧。”
何勖礼听了,不由脸色大变,一时惶然无计,在宫门外徘徊了一阵,也只能坐着轿回府去了。
许怀恩看着何勖礼的官轿渐行渐远,眼中流露出一丝蔑视来。以何勖礼的权势,如果此时硬闯入宫中,自己也是无计可施。可何勖礼就这样回去了,连做这点事的魄力都没有,更可况是大事,这样的人怎能不失败?
许怀恩明白自己的选择是正确,随即吩咐守门的宫监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入宫门。
章三五 条件
许怀恩派来的小太监一走,楚晔就兴奋地站起身,负着手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
恰好萧长河也在座,见楚晔如此,不由笑道:“草民没想到许总管竟会站在陛下这边。”
楚晔停住脚,看着萧长河,道:“如此一来,朕倒省了许多手脚。”
萧长河点头道:“陛下说得很是。只是此事只能瞒得了太皇太后娘娘一时,陛下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
楚晔闻言,低头沉吟不语,慢慢踱到书案后坐下。半晌,楚晔才抬起头,道:“朕见先生那晚派人送进宫来的奏折上,南军将领胡雪飞等人联名上奏效忠于朕。纵使太皇太后娘娘和朕反目,南北两军的势力已被削弱,不足过虑。”
萧长河依旧是风情云淡的表情,可眼中却闪着异彩。
楚晔见状,忙道:“先生必有妙策,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萧长河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才说道:“何勖礼为人愚钝,遇事全靠治粟内史贺显奕为之谋划。陛下只需遣一介之使,说服贺显奕转投陛下,那贺显奕自有办法令何勖礼交出南北两军的兵符。”
楚晔点头道:“如此就要烦劳先生走一趟了。”
萧长河站起身,躬手为礼:“草民欲借陛下的追风一骑。”
楚晔高声吩咐来喜备马。
萧长河略一拱手,人已经走了出去。
等萧长河到了宫门,就见来喜正牵着追风等在那里。追风是青州刺史进献给楚晔的良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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