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穿在了身上,这才扭头对那两名中年妇人说道:“久候了。”
平阳郡主说完,就迈步朝屋外走去。
那名宣旨的太监正焦急的在屋外踱着步子,见平阳郡主出来,忙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平阳郡主微微颔首,率先朝府门行去。众人皆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仿佛是服侍她出府游玩一般。
夜色正浓,如氤氲在水中的一团浓墨。如云的长发,墨色的长袍,如不是那随风轻拂的袍袖,平阳郡主几乎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郡主府外静静的停着一辆悬着青布幔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黑马焦躁不安的刨着前蹄。
守在车旁的玄衣禁卫见了平阳郡主,忙放下脚踏。
平阳郡主踏上脚踏,又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郡主府,心中却是一片凄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平阳郡主坐上了马车,那两名中年妇人也随着平阳郡主上了马车。
平阳郡主知她两人是怕自己寻短见,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讽刺的微笑。
马车摇晃了一下,随即朝前驶去。玄衣禁卫也纷纷上马,紧随着马车,不敢稍离开分毫。
急促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中传出去老远,夜风轻拂着青色的车幔,将几分寒意送入车内。
平阳郡主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软轻滑的云锦缎长袍,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可在下一刻,她已经端肃了容颜,仿若不曾感受到那刺骨的春寒。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早有玄衣禁卫上前打起车帘。那两名中年妇人率先跳下了车,平阳郡主在一名妇人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廷尉诏狱的大堂已经到了,黑漆漆的两扇大门,大门上巨大的铜钉,还有门前面目狰狞的两个石狮子,在漆黑的夜色下,这一切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让人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平阳郡主恍若不觉,迈步朝里面走去,她的表情安闲肃穆,却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严。
大堂上烛光高照,王致中威严的坐在上面,冷冷的看着步入大堂的平阳郡主。
下面站立的衙役高喊了一声:“平阳庶人带到。”
王致中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道:“诏狱大堂,为何不跪?”王致中面色黧黑,鹰眼钩鼻,加上为人惨酷,故此犯人每每一见到他,就双股战栗,不能直立。
平阳郡主淡淡一笑,道:“陛下虽然废我为庶人,可我依旧是太祖皇帝的子孙,我身上流着太祖皇帝的鲜血,岂能跪你们这些大周的走狗?”她的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直视着王致中。
王致中被平阳郡主眼中的骄傲所慑,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平阳郡主冷笑道:“我如今想问王大人几件事,还请王大人明示,胡雪飞如今在哪里?还有我父亲现下如何?”
王致中在这廷尉诏狱大堂上审问过无数皇亲国戚,那些皇亲国戚一到了这里,就算平日里再骄横,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可此时王致中却被平阳郡主那出身于天潢贵胄而与生俱来的威严所折服,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平阳庶人你可看到你脚下的那摊鲜血,那就是胡雪飞的鲜血。陛下早已察觉出他阴怀逆谋,昨日夜间已将他拿问,如今他已经服罪。至于清河王殿下……”王致中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只怕也难逃责罚。”
平阳郡主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愿赌服输,你拿供词来吧,我在上面画押。”
王致中没想到平阳郡主能这般干脆,反倒有片刻的迟疑。
平阳郡主笑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王大人替我奏明陛下,我想见一个人。”
章九 挽歌
平阳郡主含笑望着王致中,眸光流转,妩媚入骨,如海棠含露,王致中不由看呆了。平阳郡主道:“烦劳王大人奏明陛下,我想见萧先生一面。”
王致中唯唯而已。
下一刻,平阳郡主敛去了笑容,正色道:“王大人,供词在哪里?快些拿过来,我画了押,也好去歇息。”平阳郡主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大堂,复又笑道:“廷尉诏狱上上下下也辛苦一天了,我早些画了押,大家也可以早些歇着去了。”
王致中自审案以来,颐指气使惯了的,如今自己竟被平阳郡主牵着鼻子走,可却又挑不出平阳郡主什么错处,自觉有说不出的狼狈,只能拿下属出气,恶狠狠的看向书吏,喝道:“还不快把供词拿来。”
那书吏被王致中一喝,早吓得变了脸色,忙拿起书案上的供词,战战兢兢的呈给王致中。
王致中怒道:“还不快让平阳庶人画押。”
那名书吏忙答了一声“是”。
平阳郡主含笑走上前来,轻轻的从书吏手中抽出那份供词,又从王致中的案上拿起一支笔,一边画押,一边从头细看那份供词,供词上不外乎写着清河王阴怀逆谋,指使自己进京交结权贵,自己利用美色,交结胡雪飞等人,自己又借着送伶人进宫教小太监学戏的机会,收买了小太监吴德贵,指使吴德贵行刺皇上等语。
平阳郡主画完了押,轻蔑地一笑:“我今天才知道我‘收买’的那个小太监叫吴德贵。”
王致中恍若不问,只是叮嘱书吏将供词收好。
“还要烦劳王大人派人将我送到天牢里才是,夜已经深了,我也觉得有些乏了。”平阳郡主说着,已带了几分娇娜不胜的态度。
王致中无奈,只得令那两名中年妇人将平阳郡主带去女牢,自己则拿着供词连夜进宫去见楚晔。
上书房内依旧灯火辉煌,楚晔看着那份供词,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平阳庶人可是问过清河王和胡雪飞就招供了?”
王致中正想邀功,听了楚晔的话,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答道:“陛下圣明。”
楚晔微微一笑,道:“平阳庶人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退路了,自然不会做无益的事情。你办得很好,跪安吧。”
王致中迟疑道:“陛下,平阳庶人有事恳切陛下恩准。”
楚晔一愣,随即问道:“什么事情?”
“平阳庶人想见萧先生一面。”王致中小心翼翼的说道,心中颇有些不安。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朕明早就让萧先生去见平阳庶人。”
王致中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随即躬身朝外面退去。
楚晔突然叫住王致中,吩咐道:“平阳庶人虽然已被褫夺了郡主的封号,可她终究是金枝玉叶,不可怠慢了她。”
王致中忙垂首答了一声“是”,随即就退了出去。
一缕晨光射入屋内,平阳郡主慢慢的坐起身,慢闪秋波,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昨晚光线太过昏暗,自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上床歇下,还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间牢房:屋内只有一床一桌,床上铺着半旧的蓝色粗布被褥,虽然简陋,倒还整洁,只是依旧充溢着牢房惯有的霉味。
只听“哗啦”一声响,昨晚将自己带过来的那两名中年妇人已经端着脸盆等物走了进来。
平阳郡主站起身,洗漱了,随即在那张桌子前坐下。
一名中年妇人忙拿过一面铜镜,放在桌上,又拿了一套梳头的家伙,轻声说道:“这是王大人准备的。”
平阳郡主微笑道:“王大人倒还心细。”平阳郡主拿起一把桃木梳,轻轻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牢门外传来几声低语,平阳郡主转过头来,却见萧长河缓步走了进来。萧长河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袍袖浮动着,宛若天际的浮云。
平阳郡主默默的站起身,怔怔的看着萧长河。
萧长河一低头,迈步进了牢房,含笑看着平阳郡主,目光温柔得宛若一池春水。
平阳郡主突然感到了一丝紧张,不由握紧了双拳,低声问道:“是陛下让先生来的?”
“即使陛下不让我来,我也会来看郡主的。”温柔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可却已如葳蕤的藤蔓缠绕在平阳郡主的心头。
平阳郡主的心头掠过一丝欣喜,双拳已不自觉的放松。
两人默默相对,白袍黑袍相映,却又都容貌俊美,宛如一双璧人。如果不是在这阴暗的牢房,又将是一幅何等美好的画面。
平阳郡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我倾慕先生已久,今日欲见先生,就是想让先生知道我的拳拳之心。”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萧长河依旧静静的站着,目光依旧温柔,可他的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滑过。
平阳郡主自嘲的笑了笑:“先生也许是不信我的话吧?这也难怪,京师关于我的传言我都知道,而且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的入幕之宾确实多过过江之卿。”
萧长河看向平阳郡主,轻声说道:“我相信郡主,高傲如郡主,也许别的事情会说谎,但这件事郡主一定不会说谎。”萧长河的声音虽然不高,可却透着坚定。
平阳郡主的眼中隐约有泪花闪烁,勉强微笑道:“有先生这句话,平阳死而无憾。”平阳郡主顿了顿,隐去了泪意,说道:“我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只有天下最出类拔萃的男子才配得上我,放眼天下,唯有先生值得平阳倾心,他们在我心中不过是棋子罢了。”
平阳郡主的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衬托得她的容貌越发的美艳。她正如那倾国倾城的牡丹,越骄傲越美丽。
平阳郡主慢慢的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先生走罢。”
萧长河深深的看了一眼平阳郡主,低声说道:“我走了。”萧长河说完,转身朝外走去。他已经明白了平阳郡主的抉择,但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回头,自己要成全一位骄傲女子的骄傲。
平阳郡主望着萧长河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已经缓缓流下。她拿下一只耳钉,她的耳上带着一对艳红色的耳钉,耳钉中藏着致命的毒药。她扭开了耳钉,吞下了耳钉中的毒药,倚着墙缓缓坐下,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平阳郡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清河郡的青山秀水,杏帘青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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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很喜欢平阳郡主这个角色,更甚于女主。今天写着写着,只觉得眼睛发酸。权力究竟是什么?一声长叹。
章十 赏花
就在楚晔下诏废平阳郡主为庶人的那日夜里,南军统领韦宏远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了清河王府。一个时辰后,韦宏远从清河王独居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告诉众人清河王畏罪服毒自尽。
韦宏远又将清河王的家眷全部押赴京师,清河王的长子被处斩,其余的家眷都被发配边疆。在半路上,这些家眷又被所谓的清河王仇家伏击,全家无一幸免。
轰轰烈烈的清河王谋逆案终于落下了帷幕,清河王死了,平阳郡主死了,胡雪飞死了,还有牵连在其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或丢了性命,或被发配边疆……
大周皇朝的史官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写下了这样一笔:广运十二年春,清河王谋逆,事泄,王畏罪,服毒自尽。清河王长子亦预谋,伏诛,国除。帝甚怜之,诏家属徙边疆,途中为仇家所杀。
楚晔此时正静静的坐在大殿上,听王致中奏明清河王谋逆案的始末。楚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却有几分欣喜,终于自己最大的心腹之患清河王被除掉了。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扫过站在前列的高炳业和崔光烈,暗思道:是动手的时候了。
下了朝,楚晔坐上帝辇,吩咐来喜道:“去麟趾宫。”
来喜有片刻的愕然,楚晔素来极重国事,下了朝历来都是先去上书房批阅奏折,今日怎么一反常态急着要去麟趾宫?来喜偷偷看了楚晔一眼,见楚晔的神色虽是淡淡的,可眸中却带着笑意,忙吩咐了下去。
麟趾宫到了,早有小太监进去告诉潋滟。
潋滟听小太监说圣驾到了,也是吃了一惊,忙带着钱华等人迎了出来。
楚晔见潋滟跪伏在石阶下,忙跳下帝辇,一把拉起潋滟,笑道:“这几日天气暖和了许多,朕和你去御花园走走。”
潋滟见楚晔一团高兴,自然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也就同楚晔一道坐了帝辇,朝御花园行去。
虽是三月天气,可今年的春天来得却晚,草木只是抽出了点点新绿。
潋滟坐在帝辇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灰突突的黯淡。她转眼看向楚晔,就见楚晔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低了头。
楚晔握住潋滟的手,笑道:“朕今日高兴,就想着带你出来走走,不想这花木却不肯给朕面子,徒令佳人失望。”
楚晔的手暖暖的,那温暖沿着潋滟的手指传到她的心中,她的心突有一刻的慌乱。
帝辇缓缓停下,来喜站在帝辇旁禀道:“陛下,这迎春阁的迎春花开得甚好,陛下要不要停下赏花?”
楚晔掀开帷幔,朝外面看去,就见一树树迎春花迎风招展着嫩黄的花枝,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黄越发的娇艳。
楚晔点头道:“此花倒是知趣。”楚晔说着,纵身跳下帝辇,伸出手去扶潋滟。
潋滟把手放在楚晔的大掌中,慢慢的下了帝辇。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朝迎春阁行去,来喜忙要跟随,楚晔对来喜摆了摆手,来喜忙缩住了脚。
楚晔和潋滟并肩走在通往迎春阁的石子小路上,小路的两旁是一树树招展的迎春花,嫩黄的花瓣,嫩黄的花蕊,为这寂寥的春日平添了几分娇艳。
楚晔站住脚,伸手想要折下一枝花枝。
潋滟握住楚晔的手,笑道:“陛下,这花一年之中要忍受几许寂寞,方得这几日的灿烂,不如留它在枝头多开几日罢。”
楚晔闻言,放下手,静静的看着潋滟。
潋滟只觉得面上作烧,已霞染双颊。
楚晔轻笑道:“朕怎么觉得爱妃这几句话似含怨怼,难道是怨朕这几日没过来陪你不成?”
潋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那几句话似别有它意,忙解释道:“陛下,臣妾……”
楚晔不等潋滟说完,就放声大笑:“朕不过和你说几句玩笑,你就急成这样,朕倒是愿意你因为这个怨朕呢。”楚晔说完,就目不转睛的看这潋滟,目光灼灼,看得潋滟几欲落荒而逃。
楚晔见潋滟满面通红,知她害羞,不肯再逗弄她,携着她的手,并肩站在迎春阁前的石阶上。
春风拂面,带着几分暖意。楚晔解下披风,铺在石阶上,拉着潋滟并肩坐下。
暖阳洒在两人的身上,楚晔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烂漫的春花,轻声说道:“潋滟,过段日子朕封你为贵妃。”
潋滟有片刻的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晔握住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