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今楚晔又让人举荐丞相人选,他觊觎相位已久,本想借着高家倒台,徐徐图之,不想楚晔竟这么快就提及此事,因此倒有些无措。
高氏党羽也知高氏父子谋逆一案事有蹊跷,只是高氏父子已经伏罪,此时已是铁案难翻,所幸楚晔并不追究同党,自己这一派谋取相位已是无望。若说陷害高氏父子,崔家最为可疑,而且万一崔家当政,自己的结局可想而知,因此高氏党羽都打定主意,今日要据理力争,决不能让崔光烈坐上相位。
在这一刻,崔光烈的心中可谓七上八下,只觉得心一阵阵狂跳。无论资历,或是人望,自己当仁不让,应该继为丞相。可是此时自己自是不好开口,却又不见有人替自己开口,因此暗暗着急,里衣早被汗水湿透。
崔氏党羽因见楚晔的态度暧昧不明,此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留神崔光烈的态度。
崔光烈不由偷偷看了自己的心腹太中大夫王寿一眼,那王寿会意,忙出班启奏道:“陛下,兴安侯地位尊崇,威望素隆,微臣以为不如由兴安侯居相位。”
王寿话音刚落,就有高氏一党的人出声反驳。
顿时,朝堂上高、崔两党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楚晔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冷眼看着朝堂上的一切,表情有些莫测。
高、崔两党争论不休,争吵到后来,声音渐大。
来喜高喝了一声:“不得喧哗。”
群臣这才惊觉失仪,忙躬身肃立,不敢再说话。
楚晔道:“朕素知兴安侯忠心耿耿,尽心国事。只是丞相一职责任甚重,非人望素隆者,不足以担当此职。光禄卿萧长河才名动天下,朕以为不如以萧长河为相。”
楚晔的一番话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此群臣只是默不作声。
萧长河忙出班奏道:“微臣才疏学浅,资历尚轻,恐不足以担当丞相一职。”
楚晔笑道:“爱卿名满天下,何必自谦如此。”
萧长河还要再说,楚晔道:“爱卿不必多言。”萧长河只得罢了。
群臣这才有些恍然:是了,此时高、崔两党已经势同水火,无论选这两党中哪一党的人出任丞相,另一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纵使是楚晔出面,那么另一党也会阴奉阳违,暗中使绊子,只怕朝中就会纷争不断。现在不如选一个无党无派,资历尚浅的人出任丞相,倒可以缓和朝中的局势。
崔光烈暗思道:依今日的局势看来,自己要想谋求相位,只怕绝非易事。就算自己坐上了丞相一职,难免高党不从中作梗,自己也难施展手脚。而这个萧长河在朝中毫无根基,自己将来要除去他也容易得多。自己不如让这个萧长河出任丞相,自己在暗中将高党扫除干净再谋求相位也不迟。
想到这里,崔光烈出班道:“陛下圣明,所选得人。”
崔党见崔光烈如此说,自是纷纷赞同。
高党与萧长河本无冤仇,加上自身谋夺相位无望,且帮萧长河当上丞相,就能阻止崔光烈拜相,自然也是纷纷赞同。
楚晔轻咳了一声,群臣忙收了声,静听楚晔的旨意。
章二三 结发
楚晔道:“既然诸位爱卿都举荐光禄卿萧长河为相,朕意已决,拜光禄卿萧长河为相。”
群臣忙跪下,道:“陛下圣明。”如是者,三遍。
楚晔站起身,一拂袍袖,迈步朝后面走去。
楚晔坐着帝辇到了上书房,刚刚坐下,就听来喜禀道:“陛下,萧先生求见。”
楚晔笑道:“错了,如今应该改口叫萧丞相了。”
来喜出去,引着萧长河走了进来。萧长河拱手为礼:“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背靠着椅背,微笑看着萧长河道:“免礼,赐坐。”
“谢陛下。”萧长河直起了身子。来喜早搬了一个绣墩过来,萧长河落了座。
楚晔笑道:“你来得倒快。”
萧长河苦着脸说道:“陛下这是要将微臣放在火上烤,微臣怎么能不快点来?当初微臣因为陛下相劝,所以参加了科举,又入了朝为官。不想,陛下今日又这般陷害微臣。”
楚晔道:“朕不这般一步步引你入局,你怎肯入朝为官。如今朝政艰难,所以朕想着让你入朝与朕共但重担。”
萧长河见楚晔言辞恳切,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待大局一定,陛下就要容微臣离去。”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情,道:“这是自然。”
萧长河见楚晔已经承诺,就拱手告辞。
楚晔见萧长河已经行至门口,高声道:“拜先生为相的旨意只怕马上就到。”
萧长河也不答话,退到门外,就一拂袍袖走了。
楚晔吩咐来喜道:“你去让人拟旨,拜萧长河为相。”
不过片刻,旨意已经拟好。来喜呈给楚晔看了,楚晔点了点头,来喜忙在圣旨上加盖了玉玺。
楚晔让来喜拿着圣旨去宣旨,来喜赍着圣旨自去宣旨。
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低声禀道:“陛下,韦统领派人奏明陛下,大长公主今日早起不吃不喝,只是要进宫来见陛下。”
楚晔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他对大长公主心中还是颇有几分愧疚的,当初太皇太后与自己不睦,大长公主从中斡旋,自己获益良多。何家专权,大长公主暗中支持自己,与何家抗衡。
“陛下,”却是来喜回来了,来喜给楚晔请过安,就将一道表章呈上,“陛下,萧先生的上表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不过是朝堂故例:皇帝对臣子有大的封赏,朝臣一般都要上表辞谢。皇帝会再下圣旨,如此三次,朝臣才会接受圣旨,以示谦恭。
楚晔连看也不看,就说道:“你拿着圣旨再去宣旨。”来喜忙答应了。
楚晔又道:“你吩咐他们准备帝辇,朕要去坤仪宫。”
来喜忙去让人准备帝辇,待服侍楚晔坐上帝辇,他才拿着圣旨走了。
楚晔坐在帝辇上,只是想着一会儿到了坤仪宫自己该如何和高皇后说。
坤仪宫到了,早有小太监禀告高皇后说楚晔来了,高皇后已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迎了出来。
楚晔下了帝辇,见高皇后脸上略带了几分喜色,知道她还不知道高家的事情,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高皇后跪伏在地上,叩首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亲手拉起高皇后,携着高皇后的手朝里面走去。高皇后从未见过楚晔如此,心中大喜,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服侍高皇后的宫女、太监都略略听闻了一些风声,因为来喜严诫过不得泄露,加上高皇后为人喜怒无常,性喜迁怒于人,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高皇后,只怕讨不到半分好,因此这些宫女、太监都绝口不提,只瞒了高皇后一个人。
高皇后随着楚晔进了屋子,待楚晔落了座,就亲自捧了一杯茶过来。
楚晔接了茶,却只管沉吟,也不说话。
高皇后见楚晔不肯喝茶,在楚晔身边的椅子上坐了,道:“陛下尝尝看,这是母亲送进宫来的新茶。”
楚晔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
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会意,都纷纷退了出去。
高皇后刚才只顾着欢喜,没有觉察出楚晔的神色有异,如今她方看出楚晔的脸色有异。不过高皇后自幼就高高在上惯了的,从未遇到过挫折,倒也想不到能出什么事情,神色依旧坦然。
楚晔低声说道:“高丞相和高允泽暗中勾结清河王谋逆,如今他二人已经伏罪,朕顾念旧情,赐高丞相自尽,高允泽弃市。朕已经让人重修前朝溧水公主的旧宅,来安置大长公主。朕知道你久居深宫,与此事无关。且你是朕的结发之妻,所以你大可放心,朕不会废后的。如今大长公主心思郁结,过几天,你把大长公主接入宫中,好好劝慰大长公主,免得再生不测。”
高皇后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楚晔的话恍若窗外的春风,从耳边拂过,不留一丝痕迹。
半晌,高皇后才回神来,却只是看着楚晔微笑,可那笑容却带了几分凄然。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自己痛得已经喘不过气来。
楚晔见高皇后神色凄婉,面色惨白,心生不忍,去拉高皇后的手,却被高皇后一把拂开。
楚晔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唤道:“皇后。”
高皇后笑道:“陛下今天终于想起臣妾是陛下的皇后了?”
楚晔闻言,心中越发的不忍,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高皇后。
高皇后冷笑道:“陛下如果是来安慰臣妾的,臣妾请陛下赶紧离开这里。”说到这里,高皇后略略顿了顿,又道:“也是,臣妾家犯恶逆,陛下却没有废后。陛下给了臣妾这般恩典,臣妾怎么能不谢主隆恩呢?”
高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起头来。
楚晔知道高皇后只幼娇生惯养,如今没有跪垫就在这地上跪了,知她心中必是极其伤痛,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想起高皇后的贴身侍女,忙唤道:“银屏。”
银屏忙走了进来,楚晔道:“好生照看皇后。”楚晔说着,又看了一眼高皇后,见高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恨意,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徒惹高皇后伤心,只得转身走了。
楚晔走到坤仪宫门口,却听里面传来高皇后的一声低呼“陛下”,声音中带着几分哀痛,令人心生不忍。
楚晔顿住脚,回望着坤仪宫。
章二四 心思
楚晔犹豫了一会儿,心中终是不忍,轻叹了一口气,迈步往回走去。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了楚晔,忙要进去通禀。楚晔摆了摆手,那小太监默默的上前打起了帘子。
楚晔进了外间屋子,见服侍高皇后的太监、宫女都垂手默立。那些太监、宫女见楚晔去而复返,颇有几分惊讶,忙要行礼。
楚晔轻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那些太监、宫女默默行了一礼,都退了出去。
楚晔轻轻走到门旁,透过烟紫色的水晶帘子朝里间屋子看去,就见高皇后跪伏在地上,自己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的头发蓬乱,珠钗横斜,银屏和赵子宣分别跪在高皇后的左右。
楚晔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高皇后自幼骄傲,素来都是盛气凌人,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
楚晔不由想起了自己和高皇后大婚时的事情,那时自己只有九岁,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如今回忆起来,只有满目的红和一片喧嚣。自己只记得第二天的早晨,自己和高皇后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因自己和高皇后是分室而居的,高皇后从她的屋子出来,那时高皇后比自高了半个头,她冷冷的俯视着自己。也许在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和高皇后这一生只能是一对怨偶。
可这些年来,自己委实太冷落了她了。除了因为高皇后骄纵任性外,自己心中对高家一直有所猜忌,不愿高皇后生子,令高家的权势越重,所以自己也是有意无意的冷落高皇后。
楚晔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外面走去,可心中却如压了一块石头,有些沉甸甸的。
来喜一直站在外面,如今见楚晔出来,忙问道:“陛下如今可是要回上书房去?”
楚晔扶着来喜上了帝辇,低声说道:“去麟趾宫。”来喜忙悄悄的吩咐了下去。
帝辇缓缓朝麟趾宫行去,楚晔坐在帝辇上,双目微合,只是想着心事。
麟趾宫已经到了,帝辇缓缓停下,楚晔睁开双眼,眼中复杂的情绪已被敛去。
楚晔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就见潋滟带着宫女、太监跪在门外,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站起身来,却敏感的觉察出楚晔似有心事,因此面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可却格外的小心翼翼。
楚晔迈步进了麟趾宫,却见自己送给潋滟的那头小鹿正蹦蹦跳跳朝自己跑来,也就站住了脚。
那头小鹿因在宫中养得日子久了,倒也不怕人,在离楚晔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歪着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透过长长的睫毛只是看着楚晔。
楚晔不由笑了,走过去轻轻抚摸小鹿的头。
那头小鹿本来是躲闪了一下,后来见楚晔没有恶意,也就静静的站着,任由楚晔抚摸。
潋滟笑道:“这头小鹿倒是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子,潋滟忙跟着楚晔进了屋子。
楚晔径自在软榻上坐了,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疲惫来。
潋滟亲自捧了一碗茶过来,楚晔也不接茶,只是望着软榻旁香薰中逸出的轻烟出神。
潋滟见了,只得将茶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低声问道:“陛下不如歇一会儿吧?”
楚晔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潋滟忙蹲下身子,替楚晔脱了鞋。楚晔在软榻上躺了,潋滟拿过一床淡青色的夹纱被轻轻替楚晔盖上。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潋滟的脸一红,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楚晔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恳切来,只得侧身在软榻上坐了。
屋内服侍的太监、宫女见了,忙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静谧,楚晔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沉沉睡去。
香薰中缭绕着淡淡的轻烟,带着兰花的清芬。潋滟坐在榻旁,因不敢离开,也就拿起一本书翻着。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楚晔慢慢张开双眼,看着潋滟。
潋滟感觉到了楚晔的目光,抬起头,视线与楚晔的视线交汇,忙垂下头,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轻声道:“陛下醒了?”
楚晔“恩”了一声,就翻身坐起。
潋滟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倒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也不接茶,只是就着潋滟的手喝了几口,潋滟将茶杯收到一旁。
楚晔穿了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清风带着似有似无的花香迎面吹来。
潋滟忙道:“陛下刚睡醒就吹风,容易着凉。”
楚晔闻言,笑道:“朕知道了。”楚晔说着,回身在窗下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
潋滟见楚晔神色稍霁,因担心谢婉如的事情,也就婉言盘问道:“陛下,臣妾见陛下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有心事?”
楚晔闻言,笑容一僵。
潋滟暗中埋怨自己太性急了,忙想着如何挽救。
楚晔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朕刚才去看皇后去了。”楚晔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谢婉如首告高家一案,如今已经审问明白,高氏父子已经伏罪。”
嫣红早就向潋滟禀明了此事,可潋滟此时还是故意流露出几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