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审问明白,高氏父子已经伏罪。”
嫣红早就向潋滟禀明了此事,可潋滟此时还是故意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
楚晔用手撑着头,神色有些复杂。潋滟走到楚晔身边,蹲下身子,握住楚晔的另一只手。
潋滟极少这般主动,楚晔心中微微一动,反手握住潋滟的手,道:“皇后素来骄纵,且她暗中毒死了卫婕妤,朕本应恨她的。可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朕能继承大宝,皇后有力焉,朕不忍心见她太过落魄,所以朕特意告诉她朕不会废后。”
潋滟倒是有几分明白楚晔此时心思的复杂:楚晔也知道高炳业父子无辜被冤,可这里是权力场,这里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是与非,此时借机除掉高氏父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楚晔登基,大长公主助益良多,楚晔难免对大长公主心存愧疚。如今楚晔不愿废后,就是想以此安慰大长公主。且高皇后是楚晔的结发妻子,楚晔对她还是存了几分怜惜之情的。
潋滟想到这里,就接口说道:“陛下,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但高氏父子罪无可赦,自然不能罔顾国法。皇后娘娘是大长公主亲女,陛下如此,亦可安慰大长公主。”
楚晔心中因对高皇后有愧,所以郁郁不乐,就想着来看看潋滟。适才因潋滟盘问,所以自己才将心事道出,潋滟的话倒颇合自己的心意,因此也就带了几分喜色。
恰在这时,来喜匆匆的走了进来。
潋滟见了,忙站起身来。
来喜也不敢抬头,请了安,就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晔闻言,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章二五 “情痴”
却说来喜匆匆的走进来,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楚晔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来喜又从衣袖中拿出一道奏折,双手呈给楚晔,道:“陛下,王大人还有密奏。”
楚晔接过奏折,展开细看。
潋滟见了楚晔的目光,心中一惊,如今又听来喜这般说,知此事与谢婉如有关,因暗思道:此时自己若一味回避,只怕楚晔心疑,也就坦然问道:“陛下,难道谢家表姐出了什么事不成?”
楚晔抬起头,轻叹了一口气,道:“适才王致中派人进宫回禀,说谢姑娘咬舌自尽了。”
潋滟闻言,脸上先是流露出几分讶然来,随即眼圈一红,垂下头去,心中却暗中埋怨倾楼少主:倾楼少主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难道这就是他的安排吗?如今高家虽然灰飞烟灭,可楚晔对大长公主的恩遇不改,且并未废后,这说明楚晔也知道高家是冤枉的。可偏在此时,首告高家的谢婉如又自尽而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告诉楚晔高家一案另有隐情,楚晔只会更加心疑而已,必然追查陷害高家的幕后黑手。而自己与谢婉如关系甚密,难免会受到牵连,如今自己应该设法脱去嫌疑才是。
楚晔见潋滟红了眼圈,知她是因谢婉如自尽伤心,伸手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下,劝道:“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谢姑娘已经仙去,你也不要伤心太过。”
潋滟哽咽的答了一声“是”,可一滴珠泪已经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楚晔忙拿了帕子,替潋滟拭泪。一时,楚晔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慰潋滟。
潋滟哭了一阵子,慢慢的收了泪,因问道:“陛下,论理朝中之事臣妾本不应置喙,只是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臣妾曾听表姐说她与高允泽两情相悦,她怎么会首告高家谋逆?还有,如今高家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表姐怎么会走这条路?”潋滟明白事已至此,自己不如将高家一案的疑点问出,倒显得自己坦荡。
楚晔闻言,只是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潋滟。
潋滟接过奏折,迟疑道:“陛下,朝臣上奏的奏折,臣妾——”
楚晔道:“你看看无妨。”
潋滟展开奏折,从头细看。那道奏折并不长,潋滟一会儿就看完了。看完后,她不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就将奏折呈给楚晔,心中却暗自钦服倾楼少主,这样一件看似漏洞百出的事情,经他一番布局,如今竟是天衣无缝。
楚晔见潋滟神色有些黯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是握住潋滟的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半晌,潋滟才问道:“陛下,谢家表姐可有什么遗言?”
楚晔低声说道:“来喜说那谢姑娘在衣带内藏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求与高允泽合葬。”
潋滟忙跪下道:“陛下,谢家表姐对臣妾有大恩,臣妾恳请陛下恩准,已完谢家表姐的遗愿。”
楚晔拉起潋滟,道:“你放心,朕自会妥善处置的。”
潋滟忙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楚晔叹气道:“不想,谢姑娘也是一个烈性女子。”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表姐对高允泽一片痴情,表姐脱籍后,归于高允泽。臣妾本以为表姐终身有托,不想却是这样的结局。”潋滟说到后来,语气又有些哽咽。
楚晔将那道奏折藏在衣袖中,因劝道:“如今事已至此,你切莫太过悲伤,伤了身子,朕瞧着你这些日子似乎清减了一些。”
潋滟收了悲容,勉强笑道:“臣妾明白。”
楚晔怕潋滟郁结于心,因此也就多坐了一会儿,只管与潋滟闲谈,想要化解她的哀愁。
潋滟也知楚晔用意,因此笑道:“臣妾知道陛下还有事,陛下快些回去吧,臣妾如今已经好多了。”
楚晔故意板着脸,道:“你如今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撵朕走,这还了得?”
潋滟见楚晔的眸中满是笑意,也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臣妾知错了,望陛下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楚晔笑着弹了一下潋滟的额头,道:“朕且饶你这一回。”楚晔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潋滟忙跟着站起身,亲自替楚晔披上披风,又道:“朝事虽然重要,可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楚晔心中一暖,握了一下潋滟的手,匆匆朝外走去。
潋滟送到门口,见楚晔坐上了帝辇,朝上书房行去,这才抽身回到屋内。
嫣红见潋滟转回,也就问道:“这半日了,婕妤可用些点心添补添补?”
潋滟摇了摇头,道:“昨夜醒了两次,如今有些不自在,我进去躺一会儿罢。”
嫣红闻言,忙跟进来服侍。
潋滟脱了外袍和绣鞋,上床躺下。嫣红展开一床大红色绣百蝶穿花的缎被,替潋滟盖在身上,就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潋滟哪里有什么睡意,只是闭着眼睛,从头细想那道奏折:王致中在奏折上说谢婉如已经招供,原来高允泽当初曾对谢婉如立下重誓,要娶谢婉如,谢婉如因此心动,自愿脱籍。脱籍后,谢婉如并没有进高府,而是在高府外找了一间三进院子的宅子住下了。谢婉如说那高允泽最初还常来,可渐渐来的少了,后来竟不来了。谢婉如心中不安,就派自己的侍女去打听。那侍女花了许多钱,暗中买通了高允泽的心腹小厮,才知道高允泽已经另结新欢。谢婉如心中不甘,屡次派自己的侍女去高府找高允泽,不想高允泽却闭门不见,还对侍女撂下狠话,威胁侍女不得再去高府。谢婉如心中妒恨交加,恨不得手刃高允泽,因想起高允泽曾是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也就去廷尉诏狱首告高家谋逆,想要以此报复高允泽。
突然,潋滟想起了一件事,一下子坐起身,喊道:“嫣红。”
嫣红正守在外间屋子,听到潋滟宣唤,忙走进来问道:“婕妤有什么吩咐?”
潋滟压低声音说道:“你设法去打探一下,谢婉如的侍女如今在哪里?”
章二六 侍女
潋滟如今从头细想倾楼少主的这条连环计:倾楼少主一开始令自己向楚晔求情,求楚晔帮谢婉如脱籍。如今看来,帮谢婉如脱籍是假,倾楼少主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乎是告诉楚晔,谢婉如对高允泽一往情深。
青楼女子从良后,极少有再回青楼的,更何况是谢婉如那样名满京师的花魁。可谢婉如偏又没有住进高家,而是无名无份的住在外面。那么在众人心中,这谢婉如只剩下高允泽可以依托。那高允泽素来流连花丛,一旦他负心薄幸,谢婉如的愤恨可想而知。
倾楼少主步步为营,这些不外乎是替谢婉如首告高家谋反铺垫。试想谢婉如对高允泽一往情深,如今又无依无靠,加上高允泽本性不端,始乱终弃,那么谢婉如因爱生恨,想置高允泽于死地也是有情可原的。更何况,谢婉如听闻高家灰飞烟灭,就咬舌自尽,还留下遗愿与高允泽合葬,越显得这谢婉如是一个痴心烈性女子。
潋滟想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谢婉如的嫌疑是没了,自己身上的干系也就没了,如今关键的倒是谢婉如的那个侍女。从奏折上看,一切事情谢婉如都是听她所说。楚晔为人精明,想来也会注意到此处。倾楼少主安排的这一条连环计,本已天衣无缝,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多安插一个人进来?万一这个侍女出了纰漏,岂不是前功尽弃?还是倾楼少主另有安排?
潋滟心中疑惑不解,忙唤嫣红进来,吩咐她暗中去打探那名侍女的下落。
却说楚晔离了麟趾宫,回到上书房,吩咐来喜道:“你去宣萧先生进宫。”
来喜抿嘴笑道:“陛下忘了,如今萧先生已经是萧丞相了。”
楚晔不由微微一笑,道:“他这个丞相如今也是有名无实,还是叫萧先生的好。”
那来喜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慢慢的退了出去。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见萧长河随着来喜走了进来。萧长河依旧是一身寻常便服,并未穿丞相的官服。
萧长河躬身施礼,道:“臣见过陛下。”萧长河虽然自称为臣,可态度却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寻常臣子见楚晔的不安。
楚晔笑道:“免礼,赐坐。”
萧长河谢了恩,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
楚晔这才说道:“朕宣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
来喜闻言,躬身行了一礼,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楚晔这才从衣袖中拿出王致中的那道密奏,递给萧长河道:“你且看看这个。”
那萧长河接过那道密奏,展开飞快的扫了一眼,就笑着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楚晔一挑剑眉,道:“朕想听听萧先生的意思。”
萧长河将密奏双手递还给楚晔,道:“陛下应该派人去查查谢婉如姑娘那名侍女的下落,如果那名侍女还活着,陛下不妨派人问问她的口供,看可与谢姑娘的相合。如果那名侍女——”萧长河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
楚晔道:“萧先生的一番话甚合朕心,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楚晔说完,随即高声唤来喜进来。
那来喜匆匆的进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楚晔吩咐道:“你即刻去见王致中,令他派人暗中探查谢婉如那名侍女的下落。如果寻到那名侍女,即刻带回廷尉诏狱讯问。”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随即匆匆的退了出去。
楚晔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苦笑了一下,道:“依朕看来,王致中这次只怕是无功而返。”
萧长河并不接话,半晌才说道:“臣与那谢姑娘也算有数面之缘,依臣看来,那谢姑娘倒是一名烈性女子。且她艳帜高张,名满京师,傲性想来也是有的。”
楚晔闻言,微微颔首,道:“此事看去毫无破绽,可仔细思之,却是疑雾重重。高允泽花心薄幸自是真的,可谢婉如那般才貌,京师罕有匹敌。他纵使是一时移情别恋,却也舍不得谢婉如,如何会对谢婉如撂下狠话?”
萧长河只是微笑不语。
楚晔肃容道:“依朕看来,此事必是有人利用谢姑娘性格刚烈,高允泽又素来薄幸,从中拨弄,导致谢婉如对高允泽因恨生爱,索性玉石俱焚。因此谢婉如那个侍女倒是关键,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那个侍女只怕也早已被灭口了。”
萧长河道:“依臣看来,陛下借此机会除去高家,也算从这件事中得利。且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已经昭然若揭,陛下只处处小心就是。如今朝局动荡,陛下还是应以稳定朝局为重。”
楚晔颔首道:“先生说得不错,如今高氏父子虽然已经伏罪,可高氏余党还在。朕此时若追究他们,只怕他们就会勾结崔家,则崔家的势力越强。朕如今索性只追究高氏父子,余者不问,让他们安下心来,好与崔家抗衡。”
萧长河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陛下还应下明旨以安抚高氏余党。高氏余党如今必然心怀不安,疑则生变。”
楚晔道:“朕已经令人起草了两道诏书,一道是令有司好生安置大长公主,且言明高氏父子谋逆,与皇后无干,令内外命妇朝贺皇后如旧;另一道就是安抚高氏余党。”
恰在这时,来喜回来复命。
楚晔因问道:“王致中可找到那名侍女?”
来喜忙道:“陛下,王大人带着人去了谢姑娘家,不想那名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如今王大人已经令人暗中访查,一有消息就派人进宫回明陛下。”
楚晔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朕所料。”
萧长河只是看着御案上雕九龙腾云的羊脂玉笔架,却不答言。
来喜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此时可用午膳?”
楚晔道:“不想竟到这时候了,也好,萧先生与朕一道用膳罢。”
萧长河恭敬的答了一声“遵旨”。
来喜忙命人去传午膳,一般楚晔在上书房用膳,膳食都是极简素的,不过寥寥数个菜而已。因此不过半个时辰,楚晔和萧长河就已用完了午膳。
来喜指挥小太监撤去午膳,又倒了两杯茶奉给楚晔和萧长河,知他二人有事商议,也就退了出去。
楚晔与萧长河商议朝政良久,不觉已到傍晚。那萧长河见日影西斜,也就起身告辞。
萧长河一走,楚晔就高声喊道:“来喜。”
来喜匆匆的走了进来,楚晔吩咐道:“你去宣云翼来见朕。”
章二七 委任
阆夜无声,只有疏斜的树影在窗纱上摇曳生姿。
屋内漆黑一片,楚晔负着手,站在窗前,只是看着窗纱上的树影出神。
“微臣请陛下安。”
云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晔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免礼,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禀陛下,平阳庶人畏罪自尽后,微臣再没有听到过倾楼少主的消息。还有,如今去荒斋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