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晔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免礼,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禀陛下,平阳庶人畏罪自尽后,微臣再没有听到过倾楼少主的消息。还有,如今去荒斋的人也少了许多,微臣依旧令属下暗中监视荒斋。”
楚晔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云翼半晌不见楚晔说话,以为楚晔不过是召自己来问问,也就想着要告辞出宫。虽然楚晔是背对着自己,可云翼依旧不敢怠慢,躬身行了一礼,道:“微臣告退。”
楚晔突然出声道:“云翼,明天上午你就带着人包围荒斋,里面的人要留活口,交给王致中讯问。”
云翼有片刻的愣怔,随即道:“微臣遵旨。”
楚晔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看着云翼道:“今晚你回去的时候,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如果明天上午之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你就提头来见朕吧。”
云翼虽然垂着头,可却依旧能感受得到楚晔那凌厉的目光,不由从脊背处泛起了几分寒意,忙答道:“陛下放心,微臣这就回去安排。明日到荒斋之前,微臣不让任何人知道是要去荒斋。”
楚晔点了点头,和声道:“很好,朕知你办事素来妥当。”
云翼适才被惊了一身的冷汗,如今又听楚晔赞扬自己,心中不由一暖,忙道:“微臣定不有辱君命。”
楚晔道:“很好,你出宫准备去吧。”
云翼又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楚晔望着摇晃不定的门帘,突然问道:“谁在外面?”
来喜匆匆的走进来,躬身行礼道:“陛下。”
楚晔垂下眸子,问道:“你刚才一直在外面?”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又道:“陛下,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里间屋子,来喜忙跟在楚晔身后。
待进了里间屋子,来喜上前替楚晔更衣。
楚晔突然问道:“来喜,你服侍朕几年了?”
来喜笑道:“回陛下,奴才服侍陛下已快十三年了。奴才净了身后,就被安排服侍陛下了。”
楚晔轻声说道:“已经十三年了。”
来喜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就笑道:“陛下今晚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楚晔也不说话,上床躺下。
来喜忙展开一床明黄色绣团龙花纹的被子,轻轻替楚晔盖上,又放下了床帐,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次日早朝,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楚晔颁下两道旨意,安抚高氏余党。那些高氏余党见楚晔对大长公主恩遇未变,且并未废后,又有旨意言明除高氏父子,余者不再追究,也就放下心来。
崔光烈也明白楚晔的用意,只是一时也是无计可施。他深知经过此事,高氏一党必然恨自己入骨,自己在朝堂将会处处掣肘。更何况,如今楚晔拜萧长河为相,这个萧长河恐怕也不是易于之辈。想到这里,崔光烈不由苦笑,自己与高家斗法,却是楚晔渔翁得利。
楚晔早早的下了早朝,就带着来喜去寿康宫给韦太后请安。楚晔让小太监进去通禀,自己却站在院中看着那丛含苞待放的芍药。
“陛下。”潋滟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晔回过身,就见潋滟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也就笑道:“你也过来给母后请安。”
潋滟福身施了一礼,就缓缓走到楚晔身侧,道:“太后娘娘院中的这株芍药快开了。”
楚晔刚要说话,却见谢有道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
谢有道上前行礼道:“奴才请陛下安,请婕妤安。”
楚晔笑道:“谢总管免礼。”
谢有道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陛下。太后娘娘宣陛下进去呢。”
楚晔和潋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给韦太后请了安。
韦太后一见两人一起进来,不由笑道:“你们在哪里遇到的,竟这般巧。”
楚晔笑道:“儿子刚才正在院中看花,不想潋滟也来了。”
韦太后道:“陛下当着这些宫女、太监,怎么只管叫名字?”
楚晔不由笑了,道:“是儿子糊涂了。”
韦太后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了,仔细打量了楚晔一番,道:“陛下的脸色有些憔悴,还是少熬夜才是。”
楚晔忙答了一声“是”。
韦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对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太监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潋滟颇有些踌躇,不知该留下,还是退出去。
韦太后似乎瞧出潋滟的不自在,也就笑道:“韦婕妤留在这儿,陪我和皇上说说话。”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垂手站在一旁。
韦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高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高氏父子依仗皇恩,素来目无法纪,已非一日,皇上处置得很妥当。还有今天早朝皇上下的旨意我也听说了,大长公主有大恩于我和皇上,且高皇后是先帝为陛下所娶,所以倒也不宜废后。”
潋滟站在一旁,听韦太后的语气似乎颇有几分不满,低头一想,已经明白韦太后的意思,韦太后定是因楚晔没和自己商议,所以心中不满。
楚晔也听出了韦太后的不满,却只是含笑不语。原来楚晔因太皇太后何氏专权,对后宫干政深恶痛绝,故此朝中诸事极少和韦太后商议。
韦太后见楚晔也不答言,不由有些讪讪的。
楚晔忙转了话头,道:“儿子昨日派人去瞧大长公主,却听说大长公主身体违和。”
韦太后素与大长公主有心结,如今听楚晔这般说,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大长公主的病要不要紧?”
楚晔道:“朕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大长公主诊脉,太医回说大长公主并无大碍。”
韦太后点头道:“那就好。”
楚晔道:“儿子也知道大长公主亡夫丧子,必是哀痛异常,心中难免有些抑郁,想着不如过几天接大长公主进宫散荡散荡。”
韦太后道:“今早皇后宫里派人来说高皇后病了,依我看,竟是过些日子再接大长公主进宫不迟。”
楚晔听了,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好。”
韦太后这才说道:“皇上顾念结发之情,不肯废后,很好。只是皇上如今虽然没有废后,可皇后却不宜再侍奉皇上,今后只受内外命妇的朝贺罢了。且皇后家犯恶逆,难为后宫表率,后宫之事需另委他人才是。”
潋滟已明白韦太后这番话的意思,韦太后不肯再让高皇后侍寝,就是怕一旦高皇后诞下皇子,将来皇子继承大统,高家就有翻身的一天。而韦太后的这番安排,是把高皇后除了皇后这个名号之外的一切都夺走了。
楚晔忙答道:“后宫之事全凭母后做主。”
韦太后微微一笑,道:“高皇后不宜再管后宫之事,我想着要选一个妥当的人管理后宫才是。”
楚晔道:“慈鉴定然不差。”
韦太后道:“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当属崔贵嫔,可崔贵嫔前些日子小产,身子虚弱,应该好好调养身体才是。依我看,后宫之事不如交给韦婕妤暂代。”
潋滟闻言,不由一惊。
章二八 桐花
抱歉,前几天连续加班,太累鸟,身体有些吃不消。今天小江又光荣的感冒了,码到现在才写完,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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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韦太后欲让潋滟主持后宫,潋滟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楚晔心中也有些惊疑,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只是淡淡一笑,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暗思道:如今宫中高皇后、崔贵嫔名位皆在自己之上,自己主持后宫,她二人心中定然不满,到时只怕处处掣肘,政令难行,那些太监、宫女见了,定然也不服自己的管束,更何况,如今高家谋逆一事,错综复杂,自己此时出头,正是站在风头浪尖上,因此忙陪笑道:“太后娘娘,臣妾才德疏薄,恐不足以当此重任。”
外戚何家、高家相继败落,韦太后欲专外家,崔家势大,她自然不愿崔贵嫔掌管宫事,而潋滟在朝中毫无根基,且名义上是韦家的女儿,因此韦太后也就想着让潋滟掌管宫事,借此增强韦家在宫闱的势力。如今听潋滟这般说,韦太后不由说道:“如今皇后不宜再掌管宫事,崔贵嫔身子又弱,我素来知你办事是极稳妥的,你不要一味推辞才是。”
潋滟忙道:“太后娘娘,贵嫔娘娘名位在臣妾之上,且如今身子已经平复,礼宜由贵嫔娘娘掌管宫事才是。”
韦太后闻言,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楚晔一直冷眼旁观,如今见韦太后面有薄怒,忙道:“母后,韦婕妤所言甚是。此时如韦婕妤住持宫事,只怕贵嫔多心,心生怨望,兴安侯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如今朝中多事,不宜再起风波才是。”
韦太后听了楚晔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竟是我短想了,我只是想着如今皇上尚无子嗣,不如让贵嫔好生将养身子,将来好生个皇子。罢了,我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懒得操心了。”
楚晔见韦太后语气中隐有不满之意,忙婉言相劝,劝了许久,韦太后的脸上才带了几丝笑容。
潋滟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茶盏,试了试凉热,倒了一杯茶,用小茶盘端给楚晔。楚晔接了茶碗,奉给韦太后,笑道:“母后且喝口茶。”
韦太后接了茶在手,不由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快回上书房处理国事去罢。”
楚晔陪笑道:“儿子许久没有承欢膝下,今日竟多坐一会儿。”
韦太后喝了茶,潋滟忙上前接了茶碗。
韦太后这才笑道:“论孝顺,不在这上头。皇上还是应以国事为重,国泰民安,我心中才喜欢。”
楚晔闻言,站起身,恭敬的说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韦太后含笑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潋滟说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也回去罢。”
楚晔和潋滟行了礼,就退了出来。
帝辇停在寿康宫外,来喜见楚晔出来,忙迎上来躬身行了一礼。
楚晔摆手道:“朕略走走,你跟着就行了。”
来喜闻言,忙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话。
楚晔轻轻一拉潋滟的衣袖,潋滟会意,忙跟在楚晔身后。楚晔和潋滟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来喜远远的跟着两个人。
天气渐暖,小径旁的树木已经茵茵成盖,阳光透过树叶在楚晔的龙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楚晔突然站住脚,回头看向潋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在光影中显得越发的温暖,似要流入人的心中。
潋滟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缓步走到楚晔身边。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道:“朕最爱前面那几株梧桐,朕还记得小时候,朕和临川常在这里嬉戏。”目光已不若往日的凌厉,而是带了几分回忆。
潋滟顺着楚晔的目光望去,果见不远处有三、五株梧桐,翠盖亭亭。
那桐花却落了满地,细细碎碎,踩在脚下,软绵绵的一层。一朵桐花落在了潋滟的鬓发上,楚晔伸手替潋滟取下,却将那朵桐花藏在了衣袖中。
暖风微醺,楚晔仰头望着梧桐,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临川如今在昌平做些什么?”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安。
潋滟闻言,不由一惊,楚晔的话虽然看似波澜不兴,可话中却透露出他对临川王的猜忌。潋滟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帝王家,兄弟间的猜忌终究是难免的。临川王虽然远离京师,贬居昌平,可楚晔对他还是怀有猜忌,但楚晔为何当着自己提起临川王?
楚晔转头看向潋滟,笑道:“朕记得你院中也有一株梧桐。”
潋滟忙答道:“是,只是那株不及这几株长得好。”
楚晔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韦太后突然说要让潋滟住持宫事,让楚晔的心中产生了淡淡的怀疑。虽然他不愿意怀疑潋滟,也知道韦太后的用心,可如今朝局错综复杂,韦太后突然提到此事,令他不能不疑心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楚晔记起谢婉如曾与临川王交往甚密,且潋滟是谢婉如的表妹,还有潋滟是从临川王府入宫的,这一切的一切,难免令人心疑,所以才故意当着她的面提起临川王。
楚晔若有所思的看了潋滟一眼,却见潋滟垂着头,笑道:“你回去罢,朕也要去上书房了。”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就朝另一条小径行去。
楚晔看着潋滟袅娜的背影消失在葳蕤的草木后,不由唤道:“来喜。”
来喜忙躬身答道:“奴才在。”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安排几个人暗中监视临昌平郡王。”
来喜答了一声“是”,就悄悄退下。
楚晔慢慢的朝上书房踱去,甫到上书房,就有小太监迎上来请安,且道:“陛下,适才有人拿着陛下的令牌进去了。”
楚晔闻言,知道是云翼来了,忙迈步进了上书房。
云翼已等了有一阵子了,如今见楚晔进来,忙迎上来请安。
楚晔摆手道:“免礼,如何?”
云翼见楚晔甚是焦急,忙答道:“回陛下,微臣今早带着一队人包围了荒斋,不想里面只有一名女子,微臣已将那名女子交给王致中大人讯问。微臣又带着人仔细搜查了一遍,那座宅院只有一条密道与外面相同,出口处与崔家的一处角门离得甚近。”
楚晔闻言,眸中流露出几分寒意来。
章二九 惊变(一)
云翼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卷东西,双手呈给楚晔,接口说道:“陛下,微臣见那密道的出口甚是蹊跷,就将从人摒退,又亲自搜查了一遍,不想那荒斋的横梁竟是中空的,微臣在横梁内搜到了这个。微臣不敢逾越,故此带进宫来呈陛下御览。”
楚晔拿过那卷东西,展开细看,却是一卷账簿,上面写着某日某人来访,字迹娟秀,似女子所书。
楚晔看了几眼,就将账簿收入袖袋中,又问道:“朕曾听人说过荒斋的所有问题都是由一名童子代答,荒斋内似乎还应该有一名童子才是。”
云翼忙答道:“微臣搜查荒斋之前,曾让一名属下先进去,伪作来荒斋问事,微臣随后就带着人闯了进去。那名属下回说答话的确实是童子的声音,但微臣进去的时候,屋内只有一名女子。时间极短,如果有第二个人,想来是来不及逃走的。依微臣看来,那名女子想必是会口技,能假扮童子的声音。”
楚晔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微微点了点头,又注视了云翼一会儿,见云翼垂首侍立,不由温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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