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微微点了点头,又注视了云翼一会儿,见云翼垂首侍立,不由温言道:“爱卿此事做得甚是周详,很好,你先下去吧。”
云翼躬身行了一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云翼一走,楚晔就端坐在御案后,从衣袖中拿出了那本账簿,从头细看。待楚晔看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不由停住了,上面记着“丁亥日,平阳郡主来访”。
楚晔以前曾听云翼说起过荒斋,所以那日自己才带着潋滟去荒斋一探究竟,不想却遇上了初入京师的平阳郡主。楚晔想到这里,又接着看下去,那本账簿清楚的记着平阳郡主之后是那个人来访。
楚晔不由想起那日在荒斋外所见的那个人,当时他带着一顶斗笠,斗笠压得极低,可自己还是认出了他来。如今见这账簿所记,果然是他。
来喜悄悄的走了进来,见楚晔在翻看一本薄册子,脸色凝重,也不敢惊动,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楚晔觉察到了来喜的脚步声,抬头看向来喜。来喜忙躬身行了一礼,禀道:“陛下吩咐的事情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这就去寿康宫,传朕的口谕,宣谢有道来见朕。”
来喜服侍楚晔日久,虽然楚晔说这番话的语气甚是平和,可来喜还是听出了话中似别有深意,忙躬身答了一声“是”,就去寿康宫宣人。
来喜走后,楚晔一页页慢慢的翻看着,账簿上面所记的朝臣甚多,只是没有崔家一党的人,楚晔的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楚晔看完账簿,就将账簿藏在御案的暗格内,自己慢慢站起身,负着手踱到窗前。
暖阳洒在院中的花木上,为青翠的花木披上了一层光晕,让人不敢直视。
却说来喜赶到寿康宫,那谢有道听说楚晔宣召,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忙婉言盘问来喜。来喜只是赔笑,却也说不出楚晔究竟是因何事宣召。
谢有道虽然满腹疑惑,可却不敢违旨,回明了韦太后,就随着来喜去了上书房。
来喜引着谢有道进了上书房,谢有道见楚晔负着手,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忙默默跪下。
来喜轻声唤道:“陛下。”
楚晔转过身,就见谢有道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对来喜摆了摆手。
来喜会意,躬身行了一礼,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楚晔这才淡淡的说道:“谢总管免礼。”
谢有道谢了恩,垂首站在一旁,因见屋内除了楚晔和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楚晔问道:“母后如今起居如何?”
谢有道闻言,以为楚晔宣见自己是询问韦太后的饮食起居,不由放了心,忙答道:“太后娘娘如今寝食俱安,请陛下放心。”
楚晔闻言,微笑道:“全赖谢总管悉心服侍。”
谢有道听了楚晔的这句话,心中大喜,不由喜动颜色,忙答道:“太后娘娘身子康健,皆是太后娘娘洪福和陛下孝心所致,奴才不敢居功。”
楚晔微笑不语,半晌才道:“谢总管服侍母后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母后对谢总管可谓信任有加,只是不知道谢总管对母后可否忠心?”
谢有道本来满脸喜色的听楚晔说话,可听到楚晔的最后一句话,不由面色大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头道:“奴才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鉴。”
楚晔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谢有道。那谢有道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磕头如捣蒜,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半晌,楚晔才道:“谢总管既然自称忠心耿耿,那朕问你,你可听说过荒斋?”
谢有道闻言,不敢贸然回话,不由有片刻的迟疑。
楚晔冷笑道:“谢总管自称忠心,可如今却不肯说实话,朕不知道谢总管的忠心在哪里?”
谢有道听楚晔这般说,只得吞吞吐吐的答道:“奴才略有耳闻,据说朝中的许多大臣常去那个荒斋询问事情。”
楚晔冷哼了一声,道:“谢总管只是听说过荒斋吗?”
谢有道知道已无可隐瞒,只得如实答道:“奴才曾去过荒斋一次。”
楚晔道:“朕早已知道了,今天问你,就是想看看谢总管的忠心。”
那谢有道忙磕了一个头,道:“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奴才见许总管告老,心中就存了妄想,想要谋求大内总管一职。听人说荒斋主人见事极准,奴才就想着去讨个主意。”
楚晔点头道:“你还算老实。”
谢有道接着说道:“奴才去了荒斋,向荒斋主人问计,不想却是一名童子答话。”
楚晔问道:“那荒斋主人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谢有道见今日之事已不可转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那荒斋主人告诉奴才说,陛下极其宠爱韦婕妤,让奴才设法在太后娘娘面前替韦婕妤进言,纳韦婕妤为妃,以此交好韦婕妤,大内总管一职定然手到擒来。”
楚晔闻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章三十 惊变(二)
楚晔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的坐在御案后,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谢有道。
谢有道半晌不见楚晔说话,心中越发的恐惧,也顾不得许多,连连叩头,语无伦次的说道:“陛下,奴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许总管告老,奴才的心思就有些活泛,又听了那荒斋主人的话。因为当时韦婕妤还只是御前侍女,奴才又见陛下对韦婕妤格外的不同,以为那荒斋主人的话没错,就借着机会和太后娘娘说了。奴才罪该万死,还望陛下看在奴才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命。”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竟一时失态至此,这是自自己登上皇位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楚晔镇定了心神,淡淡的说道:“谢总管做这样的事情,本来罪无可恕,但朕念在谢总管服侍母后多年,且一直忠心耿耿,此次就饶过你。”
谢有道闻言,不由喜出望外,叩头道:“奴才谢陛下恩典。”
楚晔冷声道:“今后谢总管再干预后宫之事,朕知道后决不轻饶。”
谢有道忙道:“奴才一定牢记在心。”
楚晔摆手道:“你回去罢,切不得向母后提及此事,如果母后知道了……”楚晔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说。
谢有道不由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奴才不敢。”谢有道说完,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
楚晔端坐在御案后,回思谢有道的话,一想到潋滟欺瞒自己,不由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去。
来喜正在外间屋子候着,见楚晔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心中不安,默默的行了一礼。
楚晔看也不看来喜,只是迈步朝外面走去。
来喜忙跟在楚晔身后,小声问道:“陛下这要是去哪里?”
楚晔略略放慢脚步,一字一顿的说道:“麟趾宫。”
楚晔的语气透着几分森冷,来喜不由大吃一惊,他素知潋滟极得恩宠,一时也猜不出楚晔这般盛怒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晔一拂袍袖,早已出了屋子。
帝辇停在门外,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一见楚晔一脸盛怒,皆是战战兢兢。
来喜快步跟了出来,悄悄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那小太监一溜烟跑到帝辇旁,放下脚踏,楚晔也不等来喜上前搀扶,踩着脚踏就上了帝辇。
恰在这时,萧长河也到了上书房门外。
来喜忙禀道:“陛下,萧丞相来了。”
楚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吩咐快走。
萧长河站在路旁,因楚晔坐在帝辇上,帷幔半遮半掩,他一时看不到楚晔的表情,也就低声问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道:“陛下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那小太监倒也不敢怠慢,悄悄说道:“萧丞相,陛下刚才一脸怒容的走出来,如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长河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我晚些时候再进宫。”萧长河说完,就缓缓朝外行去。
楚晔坐在帝辇上,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一步跨到麟趾宫,去向潋滟问个明白,怔怔的看着帝辇外。
帝辇行得极快,转眼麟趾宫已经在望。楚晔看到麟趾宫宫殿的一角,下意识的紧握着双拳,心中既怒且痛,自己待潋滟一片真心,不想潋滟却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自己的一片真心竟被这般糟蹋。
楚晔扬声唤来喜,来喜忙答应了一声,跑了几步,垂手站在帝辇旁。
楚晔冷声道:“不准让人去通传说朕来了。”
来喜忙答应了,吩咐了下去。
帝辇在麟趾宫外停住,守在宫门外的小太监见楚晔突然驾临,心中颇有些惊讶,赶着迎上前行礼。
楚晔下了帝辇,迈步就朝里面走去。
来喜悄悄的对着那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就跟在楚晔身后走了进去。
嫣红正在院子里折花,见楚晔进来,忙迎上来施礼道:“奴婢请陛下安。”
楚晔冷声道:“你带着院子里的人出去。”
嫣红本来满面笑容,见楚晔一脸怒色,忙敛去了笑容,又福身施了一礼,做了一个手势,就带着院子里的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嫣红慢慢的走着,心中有些担心潋滟,不由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楚晔,却见楚晔已经迈步进了屋子,只看见他明黄色的背影。
却说潋滟从韦太后那里回来后,因天气渐热,也就换下了宫装,只穿了一件玫瑰紫的夹纱绣袄,一条淡紫色的罗裙。因想着端午临近,要绣几个荷包已备过节,潋滟吩咐青杏熏了香,摒退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就拿着绣活倚坐在床上绣荷包。
楚晔进了屋子,潋滟只听一阵水晶帘响,以为是嫣红进来,连头也没抬,道:“你折的花儿插在外间屋子的那个瓶子里罢,我这屋子里熏的香,没的坏了花香。”
楚晔见潋滟弱不胜衣,倚坐在床榻旁,心中一痛:自己往日见她如此情态,心中一定是倍加怜惜,如今她虽然一如平日,可看在自己眼中,只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潋滟因没听见嫣红答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楚晔走了进来,委实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几步,笑道:“陛下怎么悄悄的就进来了?”
潋滟暗思道:此时楚晔一般都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而且自己刚刚和他见面,怎么他现在又来自己这里?
潋滟因想着这些,言行间就带了几分谨慎。
楚晔见潋滟带了几分拘谨,只觉得潋滟不肯和自己交心,心中的火烧得越旺,因此只是冷冷的看着潋滟。
潋滟见楚晔的神色不对,一时也不敢胡乱说话,因此只是默然站在一旁。
楚晔冷笑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装小心,你背着朕做的事,你当朕不知道呢?”
潋滟闻言,心中大吃了一惊:难道楚晔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倾楼的人?
楚晔见潋滟脸色不定,以为潋滟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剧痛,怒极反笑。
潋滟见楚晔虽然微笑看着自己,可一双黑眸中却满是怒意,不由怯怯的唤道:“陛下。”
潋滟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委屈,楚晔一时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加上满腔怒气不知如何发泄,不由扬手打了潋滟一记耳光。
章三一 惊变(三)
楚晔扬手给了潋滟一个耳光,潋滟立脚不稳,朝床榻扑去。因潋滟适才在绣荷包,绣剪顺手就放在床榻上。潋滟扑倒在床榻上,绣剪一下子深深的刺入了潋滟的手掌中,鲜血瞬时就流了出来。鲜血染在大红色的锦被上,那鲜艳的红色刹那间变深了许多。
楚晔看着潋滟,心中一阵钝痛,仿若一把钝刀在凌迟着自己的心:自己从不肯用真心,唯独对她,自己动了心,亦用了心。自己事事为她着想,唯恐委屈了她。当初以为她不愿封妃,所以自己一心等她对自己动心,迟迟不肯召她侍寝,如今看来,自己竟做了这天下最可笑的事情。
一时,无数念头涌入楚晔的脑海中:潋滟的表姐和临川王往来甚密,潋滟又是从临川王府进的宫,临川王之母是崔家的女儿,而荒斋似乎和崔家大有关系,偏偏谢有道又是听了荒斋主人的话,劝母后将潋滟纳为自己的妃子……
楚晔的心越发的冰冷,看向潋滟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潋滟伏在床上,眼前一阵发黑,慢慢的才好些,强挣扎着翻身坐起来,这才觉脸颊热辣辣的痛,手心也是一阵阵的剧痛。
楚晔冷笑道:“你既然这般处心积虑要做朕的妃子,朕成全你就是了。”楚晔说着,一步步朝床榻逼近。
潋滟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可见楚晔脸色冰冷,双目尽赤,心中惊惧交加,不由朝后退了退。
楚晔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必这般装模作样,你费尽心思不就是想爬上朕的龙床吗?朕今日成全你。”
潋滟这才明白楚晔的用意,下意识的揪紧了衣领,手心的伤口依旧在流着鲜血,玫瑰紫色的绣袄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宛若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楚晔走到床榻旁,伸出手轻轻抚着潋滟的脸颊。潋滟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握楚晔的手,楚晔的手已滑落到潋滟的衣领,潋滟一把握住了楚晔的手,楚晔用力甩开潋滟的手,用力一扯潋滟的衣领,只听“嘶”的一声,衣领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肌肤和淡紫色的抹胸。
潋滟不由怔住了,霎时往日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肮脏不堪的床榻,猥亵的笑声,自己姐姐凄厉的喊叫……潋滟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想也不想,伸手就朝楚晔打去。
楚晔正在用力撕扯着潋滟的衣裳,万万没想到潋滟竟会打自己,因此竟没有躲开潋滟的一掌。
潋滟的心思已经昏乱,手上用了力,只听一声脆响,楚晔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潋滟一巴掌。
楚晔自出生以来,就从未有人打过他,如今挨了潋滟一掌,不由怔住了,只是看着潋滟。
潋滟因楚晔松了手,忙紧紧的环抱着自己,闭着眼睛,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楚晔见潋滟脸色惨白,身上全是鲜血,兀自颤抖个不停,颇有些心痛,怒气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楚晔站了一会儿,已是冷静了下来,心中酸苦难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一拂袍袖,转身朝外走去。
来喜站在门口,留神听屋内的动静,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如今他见楚晔出来,忙迎了上来,却见楚晔的龙袍上沾染了几块血迹,脸颊也有些红肿,不由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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