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产品。头油品质低劣,一闻就能闻出来,没有花香,而桐油的味道却非常刺鼻。
而有几件鸭蛋粉却仿得甚像,从外观上看,几乎可以乱真,尤其是用竹木盒子装的那些。大约竹木盒子在仙女镇很容易买到的缘故,仿冒之人只要在竹盒之上烙一个字号就可以,成本极低。然而除去外观包装以外,这些鸭蛋粉偏偏又是做的极粗糙。傅老实用手指在假粉的表面抹了一下,指上竟然没有蹭上多少粉。他“唉”了一声,将粉扔在地上,那“假”鸭蛋粉块,竟然不碎。
要知道,傅家的鸭蛋粉做出来,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地包装,否则就很容易碎成几块,这是由粉的材质所决定。试想下,如果粉做得坚硬如石,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又怎么能从粉饼上把粉“抠”下来扑在面上呢?
傅老实颇有些泄气地说:“连一点好料都没有用,就只有石粉在里头了。这等货色,要是从我傅家的铺子里卖出去,主顾还不得上门指着鼻子骂我们!”
钱铄便详说了仙女镇上的情形。原来,这仿冒最初就是从仙女镇上起来的。仿冒之人都是先买了几件“馥春”的产品,作为样品,主顾们上门,使用过觉得不错,便将假货买下。有些发现不对的主顾,自认吃亏上当,也有不肯吃亏的,找上门去,那些仿冒的便指说是从钱家的杂货铺里进的货。钱家便是这样,才发现了仙女镇上的仿冒。
傅老实看着这些直叹气,道:“这些不学好的,怎能这样糟践货物哦!”
傅春儿却问钱铄:“铄表哥,那些找上你家的主顾,姑父是怎样打发的?”
钱铄道:“我们家在仙女镇开铺子久了,人面熟,每个主顾上门买过什么我们都大概知道。我们便与这些主顾说,’馥春’的妆品,在我们这儿,从来不批发转卖的。因此如果是从别人手中买到假货,我们家概不负责。”
一言提醒了傅春儿,她说:“铄表哥,要不,你家挂个牌子,说我家的妆品是在你家铺子里特许发卖的,其余人若在仙女镇上发卖的,定然是假货。你看这样行不?”
钱铄愣了一下,立刻便想通了,咧嘴笑道:“干脆借三表哥的贵手,给我家写个这么个……春儿说这该叫什么来着?”
“授权书!”傅春儿毫不犹豫地说。
“额——授权书,阳表哥给我写个吧!我回头也找人裱了,挂在铺子里头。”钱铄摸摸后脑,还没弄清楚这“授权书”是什么意思,只是既然傅春儿说是,那便是了。
“光写字据不够的,”傅春儿笑道,“还要拜托铄表哥和姑父在开铺子的时候,给仙女镇上的客人多解说解说,说这’馥春’的妆品,在仙女镇是你们钱家独家售卖,叫大家也多‘广而告之’一下,免得上了不法商贩的当了。”
钱铄自然无有不应。傅家感念他专程来城里送信,留他吃饭。
这日刚巧是立夏,广陵城中,有“立夏尝新”的习惯。傅家午餐的餐桌上便有樱桃、新笋、青蚕豆等好几样刚刚上市的时鲜,重头戏是清蒸的几条两斤重的鲥鱼。这鲥鱼是开膛破肚清洗之后,连鳞片一块儿下锅蒸的,鱼鳞下的脂膏丰盛,蒸了之后流溢碟中,那鱼肉便更加鲜香肥美。
钱铄吃得大快朵颐,说:“好久没有吃到过鲥鱼了。还是舅母手艺好,回去说与妹妹听,定将她馋坏了。”
杨氏听说,笑道:“想着镜儿呢!”她指指水盆中还养着的两条,说:“一会儿你回去把这两条给带上。”
钱铄大喜过望,没想到能吃居然还能拿。而傅家这边,鲥鱼也同时出现在了姚十力他们这些作坊工人的餐桌上。姚十力不禁对旧日伙伴叹道:“看看,咱们要还在戴家做工,哪里能有这样好的饮食!一个月能见到两三次肉星儿,就不错了。”
阿康忍不住说:“东家一向这样,东家自己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都是一锅一灶做的饭菜!依我说啊,咱再加班劲儿,将东家这几拨生意做好了。没准咱们半年的时候,就可以拿分红银子了呢!”
姚十力不禁感慨一番,当日被人从戴家作坊里排挤出来,没想到因祸得福。东家一点架子都没有,温和怜下,连阿康这等小不点,都照顾得好好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替东家多扛一点事儿呢?
少时送走钱铄,傅阳便将姚十力叫了过去,对他说:“十力,有件事情,我们分头去跑跑看。”当下便对姚十力说了仙女镇发现仿冒“馥春”的事情,“我担心广陵城中也有,总之先去看看再说吧!”
几个人在广陵城中转了一圈,发现的结论令人咋舌。广陵城中,不仅有售卖仿造的傅家妆品的,还有的铺子,竟然也起了与傅家一样的名号——“馥春香粉铺”,还有叫“馥春头油”、“馥春鸭蛋粉”的,总之就是借着“馥春”的名号各种仿冒就是了。
傅老实听了咋舌,道:“为啥仿咱家妆品的就这么多?以前见戴家和薛家的出产,都没有这么多仿的呀!”
傅阳说:“仿戴家和薛家的成本比较高,不过也真不是没有。我们曾经在城中见到公开回收戴家与薛家香粉的包装的,锦盒和瓶子都收。收回去之后可想而知,便是旧瓶装新酒,以次充好,整些仿冒的东西,以便宜的价格发卖就是了。”
傅春儿在旁边听了,吐吐舌头,心道,原来这等伎俩,古来就有,这不跟后世回收名酒瓶子再灌制了重新发卖是一个道理么!
然而再看回傅家,也很能理解“馥春”的妆品为什么又这么多人仿冒。傅家所制的妆品,若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低端”到“中端”的这一批产品,虽然品质很讲究,但是包装所费却不巨。从这个意义上说,确实“仿冒”的成本比较低。
傅家人听了这个消息,都很是沮丧,傅老实尤为如此。他一辈子勤勉劳作,从不掺假,但是亲眼看着自己亲手做出的货物,就这样被人仿冒,心里总不是味道。傅老实呆了良久,才道:“由它去吧,咱们眼不见为净。”
傅阳、傅春儿、姚十力,都是一呆,纷纷说:“这怎么行?”
既然知道了,还不管不问,把问题丢在一边,那是鸵鸟的做法,将来等仿冒的问题一发不可收拾了,才来想办法解决,想必就已经晚了。
“还能又什么办法?古来做生意开铺子,都是靠物美价廉来赢得主顾的口碑。那些个仿冒的,过一阵子,主顾们自然就觉出不好来,自然就不去光顾了,这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傅老实闷闷地说,大约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又反问回来,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不曾?”
是呀,这个时代,没有商标,没有专利保护,连一点这样的观念都没有,可该怎么办呢?
傅阳几个互相看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傅春儿却说,“爹,先别急着下定论。咱们还是先合计一下。这样吧,大家尽管想些法子,甭管有用没用,只要相干的,都不妨拿出来大家商议。”她说着掩口而笑,“大约这就叫做集思广益。”
姚十力颇有几分惊异地看着傅春儿,觉得她确实太过与众不同,虽然有时也能见到她苍白软弱的样子,但是此刻的她却像是一株疾风中的蒲柳一般柔韧。
几人商议之后,大致商量了几个法子。
首先,傅家打算发展几个像仙女镇上钱家一样的“特许经销商”,广陵城中自不必说,只得徐凝门自家铺子,仙女镇上是钱家。而其余地界儿,就要靠像刘行商这样的货商来帮忙了。好在这几家货商其实也多是在每座市镇之上,有一家对口的铺子,将船货买了去,再一一分销。只是每座市镇情况可能不一样。因此傅阳打算一一与几位行商谈定了再说。
其次,在包装上想想办法,既不额外大幅增加成本和售价,又不易仿冒的。傅春儿想到自家的头油,因为是定制的瓷瓶,仿冒的便少些,鸭蛋粉,是不是也可以依样画葫芦,用定制包装的方法来减少仿冒呢?
最后,虽然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但是傅春儿还是打算试一试。“哥哥,你还记得不,咱家创字号的时候,就曾经跟广陵府报备过。如今出了这些仿冒,广陵府是不是应该出面管一管?”
“找官府?”傅家大部分人都不太支持傅春儿的动议。
一百八十六章 反仿冒
尽管傅家上下都不看好,傅春儿还是拉着傅阳去寻了纪燮。一路上她对哥哥说:“哥哥,你再想想,是不是那时在田家巷的时候,结交过几名广陵府的差爷,你可别人一走,茶就凉,好不容易积攒点广陵城里的人脉,事情一过,便抛诸脑后了。”
傅阳挠挠头,说:“自然不会,但是,那好些衙役,都……好酒跟……色,谈不到一起来。”
傅春儿便有些无语,原来广陵府的衙役都是这样的人物……这广陵的百姓没被人鱼肉乡里,看起来也真是杜毓爱惜羽毛,极力约束属下的缘故。傅家家教严格,傅阳对这些人看不入眼,也是正常。傅春儿想了想,便说:“哥哥,你且挑几位跟你相熟,品行也还算不错的,面上打点一二,不必如何深交,只要广陵府点头,要他们为傅家出力的时候,他们肯出面,就好了。”
在哪里都需要人脉,这点道理傅阳也懂,可是水至清则无鱼,傅阳如果一直用要求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便难免将自己给孤立了。
道理很浅显,傅阳听了,在心中转了转,就答应下来,“知道了,哥哥会有分寸的。”
两人在大德生堂见到了纪燮。纪燮此刻在大德生堂中,身穿一件居家的袍子,头发随便地束着,捧了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药书看着。完全是一副要在此定居下来的架势。旁边随身侍候的,依旧只有侍墨,乌七八糟的人总算都没有了。
侍墨见了傅家兄妹,异常高兴,仿佛已经从纪燮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饶是傅春儿落落大方,仍然是微微有点心虚。好在纪燮及时递过来一个温煦的眼神,才令傅春儿总算定了定神,听纪燮和哥哥说话。
傅阳也顾不上其他,将傅家眼下遇到仿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问:“小七爷,去年我家铺子开业的时候,您曾经送过这字号招牌过来。当时舍妹曾经提过一句,说是想拜托您给广陵府递给话,看看能不能在府里备案一下,至少在这种情况下能证明一下,这字号是我家原创。”
纪燮听闻此事,站起来,对傅阳说:“傅阳兄弟放心,这事我即刻去寻广陵府相熟的人商议,定要有个说法才好。”
傅阳没想到这事情在纪燮这里竟然这样顺利,忍不住搓着手道:“小七爷高义,这叫,这叫我如何感谢才好!”
纪燮道:“傅阳兄弟实在太客气了,若是傅阳兄弟不嫌弃,请称呼我又炎吧!”
傅阳瞠目,但是看见妹妹鼓励的眼光,便大胆称呼了一句:“又炎……兄。”他又想到什么,问:“小……又炎兄,顺嘴问一句,大德生堂在广陵城中,仅此一家,从不见仿冒,又炎兄知道是为何么?”他又加上一句解释了一番,道:“无他,只是想取取经。”
纪燮怔住了,用手中的药书在脑后一拍,道:“是呀,为何我家铺子没有人仿冒的?我去问问去。”他匆匆去柜台那里,与李掌柜交谈了几句。傅春儿望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位刚刚入行还是把握药铺生意的纪小东家,看来还是事事刚开始上手的状态啊!
少时纪燮回来,苦笑着对傅阳说:“李掌柜对我说了,大德生堂就像是善堂一般,尽做赔本的买卖,哪里会有人有这份心要来仿冒大德生堂。”他又说:“李掌柜要我恭喜傅阳兄弟,想必是傅家出产销得好,得利高,因此才会有人想着要仿冒。少时纪燮还要向傅阳兄弟取取经,看看能不能做点不赔本的生意,来贴补大德生堂。”
两人各自谦让一番,随后纪燮便自去更衣,之后便与傅家兄妹作别,去见他在广陵府的关系。
傅阳与傅春儿却去见了刘大志,正好他在家。傅阳便陪着他说话。傅春儿提出想去见见傅兰儿,刘大志便说:“三妹,你大姐身子有些不适,这两日正在静养。你……要不你下回来看她吧。”
傅春儿就不便再说什么,只好暗自在肚内疑惑着。
傅阳来寻刘大志,却是来请教织锦的技术,想看看傅家能不能定制锦缎的纹样,用来包装自家的鸭蛋粉锦盒。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刘大志对香粉胭脂妆品一窍不通,但是说起织锦制缎来,却是滔滔不绝。听了傅阳的详述,说是想在锦盒的面上用上织有傅家专属纹样的锦缎,刘大志立时一拍胸脯,说:“三弟,这就叫做,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明日我带你去广陵一家织锦作坊,你又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
傅阳将自家妆品遇到仿冒的事情说了一下,最后道:“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那织锦人家不会吧我家的纹样卖给别家,就行。”
“那是自然——”刘大志说,“这是这个行当的规矩。不少人家都有自己专用的纹样,织锦作坊有义务为订制的人家保密,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三弟要是不放心,就干脆与他们写文书。都是不妨的,有姐夫在,一切都好说。”
傅阳大喜,与刘大志约定了明日相见的时间,便提出告辞。傅春儿忍不住问道:“大姐夫,不知道大姐身子有何不适。我家正好认得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若是大姐需要,我可以将大夫请到府上来看,或是配几个滋补保养的方子,也是好的。”
刘大志闻言,脸上就闪过一道阴霾,随即笑道:“没得多大事,你大姐只是这一两日有些不适而已。回头我让她上你们那儿去串门子去,免得她一个人在家中发慌。”傅春儿闻言这才放了心下来。
第二日,傅阳便随刘大志去了织锦的作坊,回来的时候便很高兴地说:“确实如大姐夫所言,那作坊做事上路,我付了十五两的定金,也签了文书。我打算明天提点东西去大姐夫家,算是答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