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距离她和白芷听到那声落水声,不足片刻彦哥儿落水不可能不扑腾两下就直接沉了底,她们赶到水面怎会那般平静,更有便是彦哥儿真落水,也没可能就飘走了,她寻了这半响怎瞧不到他。那春喜也不对,虽哭的双眼发红,可却还镇定的很,竟能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
锦瑟方才心急,只当彦哥儿真落了水这才上当,如今瞧见这些可疑的水草,当即便知是有人欲借彦哥儿的手谋她的命,她心中发冷,又因缺少空气而发堵,却硬逼着自己冷静,莫慌莫急。
她停住一切动作,以防被缠的更紧,半仰泳姿势稳住身体,这才缓缓上抬那条被水草缠绕的腿,慢慢挣脱水草,可挣了两下竟脱不开,空气已越来越稀薄,她只觉头脑一阵阵发沉,忙又改了姿势,身子直立,用手去拉那水草,她恐动作急切反倒误事,故而动作极慢,身体极稳,扯了几下却觉那水草极韧,而她眼前已一阵阵发黑。
锦瑟几乎要绝望了,腿上却猛然一松,那草被扯断了!
她脑中一亮,憋着最后一丝气拼命往上凫,待钻出水面,阳光一照才觉爱极了这种光亮的感觉,恍若心生一般。她知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迷迷糊糊地耳听岸边传来喧嚣声,眯着眼去瞧却见几个婆子下了水往这边游来,岸边正跳脚大骂的似是白芷。
锦瑟心神一松,再没了半点气力,双眼合起晕了过去,身子往水下沉,已被两个婆子抓起,那拽着锦瑟的王妈妈当即便拍了拍她的面颊,冲岸上喊道。”表姑娘晕过去了!“
廖老太君刚被尤嬷嬷扶着匆匆奔进院子就听到了婆子的大喊声,登时面色一变,而白芷见自家姑娘面色惨白不知死活地挂在婆子的臂弯里,当即便怒气高涨,盯了被海氏护在怀中显已知道闯了大祸正两眼含泪的彦哥儿一眼,不待锦瑟上岸已扑向廖老太君,噗通一声跪在了廖老太君面前,道:”老太君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一百零八章
却说锦瑟一听春喜说彦哥儿掉进了湖中着急之下根本就来不及多想便跳进了水中,而白芷因不会凫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锦瑟跳了下去,等她反应过来才匆忙地奔出院子大声喊叫了起来。
她奔出院子没跑多远便遇到了几个婆子,匆忙将彦哥儿落水,锦瑟跳下去相救的事告之几个婆子,令她们赶紧唤人来,也赶紧准备棉被等物,白芷便又忙奔回了园子,可她这一回来竟就瞧见岸边彦哥儿正神色不安地往湖中看,而他和春喜一瞧见她便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掉头就往另一边的垂花门跑。
白芷见两人如此已然明白了过来,她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追上便抓了彦哥儿。
彦哥儿显然也是怕了,竟哭喊着挣扎着道:“我就是讨厌她,想教训教训她,呜呜……不是我叫……她跳湖的……呜呜,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说着见挣扎不过竟低头死咬白芷的手,白芷不防被咬的疼了便松了手,彦哥儿转身又跑,谁知跑了两下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慌的,两腿一绊跌倒在地。
自家姑娘为了眼前小子跳进冰冷的湖水中,可恨的是这彦哥儿根本是利用姑娘对他的感情,不过这彦哥儿是受了什么人指使的,还是他小小年纪真就心机深沉,长着一颗坏心,白芷都要为锦瑟讨个公道,好好令彦哥儿受些教训。
如今若然叫彦哥儿跑了,回头他和小丫头联合起来不认账该当如何,故而白芷见彦哥儿跌倒,两步上去便又抓了他,拽着他便回到了湖边。
这时她才发觉锦瑟已潜入水中时辰久矣,见水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白芷登时心慌起来,急地在岸边团团转,恨不能一巴掌扇在彦哥儿面上。
而彦哥儿见锦瑟迟迟不上岸也恍惚的明白些什么,又被白芷那模样吓到,一时缩着身子竟连哭都不敢了,那小丫头春喜已是懂事,此刻更是泪眼朦胧。
几人皆六神无主,院外喧嚣鼎沸,二夫人和海氏带着奴仆们匆匆赶到,海氏显然吓得不轻,面色惨白,被丫鬟扶着踉踉跄跄地奔进园子。眼见彦哥儿好端端地坐在岸边,她才眼泪一流,抢步上前将儿子抱在了怀里,一阵心肝的叫着,彦哥儿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而听到白芷大声嚷嚷着令人下去救锦瑟,海氏才察觉出不对来,婆子分明说是彦哥儿掉进了湖中,锦瑟跳下去救人,如今彦哥儿怎好端端的在岸上。
她正疑惑,锦瑟却在此时浮了上来,而锦瑟被婆子们合力送上岸已晕过去,廖老太君赶到听到婆子那声大喊也顾不得哭喊的白芷便快步过去。
廖老太君见锦瑟躺倒在王妈妈的怀中,人已被厚厚的棉被裹住,水洗的面容惨白如纸,越发显得嘴唇乌青,气若游丝,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尤嬷嬷扶住廖老太君,忙问道:“表姑娘怎么样?”
王嬷嬷这才喘了口气,道:“表姑娘只是昏倒了,性命当无碍,老太君切莫忧心。”
廖老太君这才寻到一丝力气,忙令众人赶紧将锦瑟抬到离这里最近的碧波院安置。眼见锦瑟被抬着出了院子,廖老太君也忙随后跟上,二夫人等人早被惊动跑了过来,如今也都满是关切的紧随其后。
海氏抱着被吓坏了的彦哥儿,耳听锦瑟性命无碍,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见众人皆走了她忙蹲下抚着彦哥儿的脸,道:“你和母亲说,为什么婆子们嚷嚷你落水了,表姐又为何跳下水去?”
彦哥儿这会子被吓到,却是两眼泪汪汪的抓着海氏的手说不出话来,海氏焦急忙又盯向那春喜,道:“你说,表小姐为何会跳湖去救彦哥儿!”
春喜被海氏凌冽的模样吓到,不敢不回,跪地磕头却道:“是小少爷叫奴婢骗表姑娘说小少爷掉进湖里去的……呜呜……大夫人饶命……小少爷说奴婢不听话就发卖了奴婢。”
海氏本便有所怀疑,如今听了春喜的话脑子轰然一响,竟就有些呆愣起来。她尚未回过神,尤嬷嬷已折返回来福了福身,道:“大夫人,老太君叫您带着六少爷过去碧波院回话。”
海氏闻言这才恍惚过来,有些不安地抱紧了彦哥儿舒了口气,才拉着他往碧波院走。
碧波院中,锦瑟已被安置妥当,廖老太君见大夫还未来不觉焦急地往外张望。白芷随着王嬷嬷等人进屋,帮忙着给锦瑟换上干衣,绞干头发,这才出屋重新在廖老太君跟前跪下,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廖老太君已听的面色铁青,手指微抖,刚巧海氏抱着彦哥儿进来,廖老太君手中茶盏便执了过去,怒道:“孽障,他还有脸哭!”
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海氏嫁进门便未见婆母这般气急过,登时心一跳,面色发白僵了下才忙抱着彦哥儿上前跪下,道:“母亲息怒,彦哥儿不过才四岁稚龄,万想不会有这样的弯弯心思,一定是被什么人被撺掇的啊。他不够是个孩子,瞧着母亲难过,便想给母亲出气,这也是他一片孝心,母亲瞧在他不懂事的份儿上,瞧在他没有父亲教诲的份儿上千万要原宥他啊。”
彦哥儿也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他自出生家中上至祖父,祖母,下到堂哥堂姐,丫鬟仆妇,皆将他当眼珠儿般珍视,别说是打骂于他,便是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是没有的。如今他见众人皆谴责地盯着他,一向疼爱他的祖母不仅满脸恼色地甩了东西,还用那样叫人害怕和不安的眼神瞧着他,又见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便更惊惶起来,小小的身子跪在海氏旁边依着海氏瑟瑟发抖地流泪。
平常瞧见海氏和小孙子这般廖老太君一准便没了怒气,心疼愧疚起来,可今日发生的事使她意识到,过往的几年间实在太过纵容这对母子了。纵容的结果,使大儿媳非但没感激在心,重新获得生活的希望,反倒迟迟走不出夫君离去的阴影,性情越发偏执尖刻,越发拎不清糊涂起来;纵容之下也使得小孙子失去了纯善之心,任性妄为,是非不明。
这叫廖老太君伤心之余也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如此下去了,她眼见海氏和彦哥儿可怜巴巴地跪着,却硬着心肠对海氏道:“你也知道他做错了事?受人撺掇的,那你告诉母亲,他是受谁撺掇的,又是为何会被撺掇了去戏弄关爱他的表姐?!不枉你还记得他那早去的父亲,可你瞧瞧,你将这孩子教养成了什么样子!如今便分不清是非好赖,这若再大些,稍不如意岂不是连我和他祖父都敢谋算了!”
廖老太君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指是她撺掇彦哥儿设计锦瑟的,而事实上海氏心中也确实有愧,她虽还弄不清楚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也知道若非平日她对彦哥儿的言传身教,和她对锦瑟的不公态度,彦哥儿是定然不会对锦瑟做出这种事情的。
她一面愧,一面更怕,她是彦哥儿的母亲,她比谁都害怕儿子真变成那种是非不明,阴沉歹毒的坏孩子,更有,廖老太君的指责,她话语中的失望和痛心也都叫海氏难以承受。
她正无言以对,王嬷嬷却从内室出来,神情有些复杂地瞧了海氏一眼,这才冲老太君福了福身,道:“老太君容禀,老奴觉今日之事绝非六少爷要戏弄姑娘那般简单,乃是有人撺掇了六少爷要借六少爷的手来杀害姑娘。”
王嬷嬷说着便将手中水草呈上,又道:“廖太君,这是老奴方才为姑娘清理时自姑娘手心和裤管上发现的,姑娘她水性不错,没道理寻不到彦哥儿,却半响浮不出水面,只怕是在水中被这些水草给缠住了!”
廖老太君闻言当即就变了面色,她也想到,府中园子里的小湖是年年秋冬季节都要清理的,若说湖心有水草还有可能,湖周边水域怎会有能缠住人的水草?!
廖老太君本只当这次锦瑟落水是彦哥儿戏弄锦瑟,如今事情一下子便成了谋害,她怎能不惊吓失措?她愣了半响这才猛然盯向海氏,只因彦哥儿小小年纪不可能想到这么歹毒的害人计谋来,便是他能想到,也不可能是他指使人在湖中布置的水草。而这府中要害会害锦瑟的,只有海氏一个。
廖老太君这般想,二夫人等人自也是如此想的,一时间大家皆瞪着眼睛盯向海氏。他们的目光那么明显,海氏怎会不知她们是何意?
平日廖老太君是信任疼惜她的,众妯娌也都是敬重关心她的,几位姑娘更是对她恭敬孝顺,如今一下子失去这些,海氏岂能不惊慌难过?
人有时候是极奇怪的,只有在行至绝地时才会反思自己,才能清醒地看待问题。海氏已然失去了丈夫,若是再因她对自己的种种放纵再被家人厌弃,若是因她的尖锐愤满连儿子也被毁掉,那她便觉自己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时候海氏又想起锦瑟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来,她是成年人自然是分得清好恶来的,锦瑟若然真有恶意便也不会将话说的那么明白透彻,那孩子是意在消除和她之前的隔阂才那般做的。她是早便瞧出来自己这个大舅母走不出夫婿亡故的阴影,性情越来越偏执扭曲,在拿她们姐弟出气泄恨,这才表现的不卑不亢,坦坦荡荡。
因为锦瑟那孩子知道,若然她表现出愧疚迁就之态来,自己便会越发将夫婿的死往她身上推,便会越发在这条偏路上越走越远。待得自己做出什么执拗之事来,待的真照成伤害,那时候她再清醒过来也是无法回头了。
锦瑟一个未曾及笄的孩子尚且能这般通透的瞧事情,面对她,而她却迟迟不能面对自己,面对夫婿的死。如今锦瑟为救彦哥儿跳下冰湖险些丧命,而彦哥儿遭人利用险些谋害了表姐!
若锦瑟今日当真死在那冰湖之中,她心中是否就高兴,就觉着彦哥儿为他的父亲报仇雪恨了?
海氏自问,发现答案是否定的,若当真那般,她才真无颜在廖府中生活了,彦哥儿小小年纪便杀了表姐,只怕心灵也会遭受巨大创伤,会越长越性情古怪,一辈子都要毁掉。
想着这些,再见众人瞧过来的各种痛心,不信,怀疑目光,海氏当即一个机灵已然明悟了许多事情。她未语泪先流,尚未来得及出声为自己辩解,倒是内室的门帘被挑起,柳嬷嬷扶着脸色苍白的锦瑟竟走了出来。
廖老太君一惊,忙道:“这孩子怎下床了,快扶回去,快扶回去!”
廖书敏几个也忙围了上去,簇拥起锦瑟,担忧地扶着她,锦瑟却淡淡一笑,迎上海氏瞧过来的氤氲目光,见她双眸含泪,眼睛中分明有各种情感汇聚成愧疚的暖光来,锦瑟心一紧,眼眶便也红了,只觉今日一场祸事倒也遭的值当了。她冲海氏微微一笑,这才对廖老太君道:“祖母,我已无碍了,说几句话便进去休息。”
廖老太君见锦瑟坚持,这才忙令柳嬷嬷和王嬷嬷扶着锦瑟坐下,锦瑟这才道:“我潜入水中寻不到彦哥儿,这才恐他掉进了石堆中摸过去找寻。那一大片水草就隐藏在石头后,我之前未瞧见便被缠住了腿,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浮上水面,便因呼吸不过晕厥了过去,险些就丢了命。定然是有人算准了我下水必到石堆旁寻人,这才早先埋进去的,这回的事必定是有人欲借彦哥儿的手杀害微微,还请外祖母和舅母们查明真相,为微微做主。”
锦瑟言罢,廖老太君等人面色更为难看起来,廖书敏拉了锦瑟的手,觉着她双手像冰块一样寒冷,想着她所说之话登时也后怕的身子微微发抖起来。
方才众人还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王嬷嬷多想了,如今听了锦瑟的话便皆肯定是有人要害锦瑟的命,大家皆又瞧向海氏,却闻锦瑟又道:“这要害我之人居心险恶,不仅要谋我的命,还想将事情推到大舅母和彦哥儿身上,令文青和廖家再度反目成仇。大舅母如今被疑,可微微却相信此事绝非大舅母所为,且不说大舅母对我没有必杀的恨意,便是她真有心害我,也万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只因大舅母对彦哥儿的爱是有目共睹的,一个母亲又怎会将心爱的儿子视为杀人的刀?!所以微微信大舅母,也请外祖母查清楚真相,还大舅母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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