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泽握住她的手凑至唇边轻啄一下,这才又拥紧她,有些疲累地将头重重地枕在她的颈边,道:“微微,你说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便那般诱人吗,为着那皇位可以骨肉相残,父子不似父子,兄弟不似兄弟,这般的泯灭人性,坐上那把皇椅当真就能得到一切?自小我便没见父皇真心笑过几回,皇子那般多可兄弟之间却感情淡薄的似陌路人,每年除夕家宴,父皇瞧着满殿粉饰太平下的欢歌笑语,真就能自欺欺人地相信天家是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真就能享受到天伦之乐?你说,那皇位要来到底能做什么?到头来不过做个孤家寡人罢了。”
锦瑟不想完颜宗泽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他声音中满是厌倦和疲惫,依稀还有些茫然和脆弱,不由一惊,忙道:“可是太子……”
完颜宗泽却摇头,叹了一声道:“太子没事了,我许是有点累……”
锦瑟闻言回抱住完颜宗泽,这才轻声道:“谁说那皇位要来没用了,起码便有一条好处是天下男儿皆梦想得到的。”
她言罢半响不语,完颜宗泽不由微微抬头,道:“什么?”
锦瑟这才盯向完颜宗泽,扬眉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啊,坐拥天下美人……”她说着眨了眨眼,这才道,“你……便不想?”
完颜宗泽见她面上挂着俏皮和促狭笑意,眸底却隐有探究之色,语气偏又带着点吃味,不觉便笑起来,捏捏她的鼻子,方道:“我这只微微一个便状况百出,历经千辛,应接不暇了,可应付不来那么多美人,这美人恩可是好生受的?莫再招惹了一堆蛇蝎在旁,睡觉都不得安心。”
锦瑟见完颜宗泽眼底风轻云淡,不由又望了他两眼,这才又靠进他怀中,道:“可是那位置能令人呼风唤雨,男儿在世不就争个权夺个名吗?”
完颜宗泽察觉到锦瑟的忐忑,轻抚她的背,勾唇却道:“呼风唤雨却也要折进去良多,微微,我的心没有那么大,那宫墙里的寂寞我也耐不住,除非你嫌弃这样没出息的我……”
他话没说完锦瑟便已抬头瞧向他,眼眸晶灿有神,笑靥灿烂,道:“当真?”
见她如是,完颜宗泽又笑出声来,道:“不和我装模作样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言罢屈指敲她额头。
锦瑟明眸善睐地笑,倾身亲了下完颜宗泽,这才歪头道:“巧的很,我也没什么野心,只是个小女人,只想要个好男人,我要霸占着他,将他据为己有!我病了他能守在我的床边,他累了我便弹琴给他听,落雨时能一起聆听雨打芭蕉,落雪天能携手烹茶赏梅,等到老的走不动了,便躺在摇椅上静观庭前花开花落,看儿孙绕膝,等到我要死时,他若能守在我身边送我先去,这一辈子便再无遗憾了。”
完颜宗泽闻言抚着锦瑟因眸中神采而泛起红晕的眼角,低声笑起来,戏谑道:“微微,你这还叫没什么野心吗?”
锦瑟挑眉,拽着完颜宗泽的衣襟带子轻绞,道:“是啊,若这个男人是文武双全,俊美无俦,高贵伟岸,惹得满京城闺秀们为之疯狂的武英王,这野心好似还真有点大,若不然趁着还没大婚,我再挑挑看?说不准我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
锦瑟话未说完腰肢已被完颜宗泽死死钳住,猛地一带,她痛呼一声,迎着他半眯着危险眼眸痴痴地笑,扬眉讨好道:“自此之后,百世千世,那个男人都是你,只要你别把我弄丢了。”
完颜宗泽这才微松开她,咬了下她微嘟的唇,道:“怎会弄丢了,我还等着和微微一起享受儿孙绕膝的日子呢,只是微微打算何时为本王添第一个孩儿啊?”
锦瑟见他歪着唇坏笑,眸中一片炙热,不由满面涨红,两人又笑闹一阵,锦瑟才靠着完颜宗泽又道:“可太子的身体一向不好……”
锦瑟自小瞧着父母恩爱长大,心中实也期盼着能像父母一般过上夫唱妇随,安宁美满的生活,可事与愿违,她前世悲凉收场,今生虽有幸遇到完颜宗泽,可也是波折不断,走到如今,早便累了。虽自决定和完颜宗泽在一起,她便无惧一切,可若能选择,她还是希望能有个温馨恬静的小家,去过平静祥和的日子,那宫墙之中有太多的不得已和不自主,她恐完颜宗泽真选了那条路,她即便能陪他走到最后,两人也已身心疲惫,不堪重负,连享受幸福的气力都失去了。
自古以来,帝王没有只守着一个女人的,她忍受不了和她人分享他,史书有载,帝王之位皆布满血腥,她更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女在权利的漩涡中骨肉相残,分崩离析。自她到圣城之后心底便藏着隐忧,如今能得疏解,她自然是惊喜开怀的,可她也知道,有些事非是人的愿望所达便能随心的,尤其是完颜宗泽他的身份,他的作为早便将他推进了权利漩涡的中央。
心知锦瑟的担忧,完颜宗泽却笑,道:“东宫小皇孙已有六岁,不算年幼了。”
锦瑟点头,没再多言,良久才又道:“我只要你知道,不管是云之端,山之高,还是海之远,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无所畏惧。”
完颜宗泽闻言已明锦瑟的意思,又拥了拥她,方才在她耳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太子病倒,皇上却以完颜宗泽和太子兄弟情深又要准备迎娶王妃为由驳回了他请旨南下沽宁的旨意,后授安远侯左云海任了主帅,萧蕴为监军赶赴沽宁前军,劝降镇国公,汝南王。这倒使得锦瑟和完颜宗泽的婚期能提前敲定下来,便由皇后亲自问过钦天监,选在了四月中旬。
眼见还有不到五个月时间,算起来锦瑟刚回到凤京只怕呆不足几日便得被迎往明城,其后数月倒多半日子都得在马车上度过,虽郁结,可三日后她还是被完颜宗泽亲送出了圣城。
按照燕国的习俗,男女成亲,也是要先由冰人从中说合,男女两家要互相相看,待这看门户一礼过后,方才由男方下定礼。因锦瑟和完颜宗泽是皇帝指婚,这看门户便省了,礼部直接将婚事提上日程,这次护送锦瑟南下凤京的便是礼部右侍郎一行,随队还有定礼十八车,皆红木装箱,贴着红封,扎着红绸,一派喜气,一路引得百姓竞相围观。
礼部右侍郎吴大人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头,人极和气,可却是个慢性子,这一路走的悠闲,待锦瑟到凤京时已是二月,清风拂面已有春意,柳枝摇摆已显新绿。
锦瑟尚未进城,廖书意便带文青迎出城来,大半年未见文青个头又拔高不少,一身武士袍策马而来,那修长俊挺的身形,疏朗的眉目,温润的姿态已隐隐透出不凡气度。前世时锦瑟不知多少次在睡梦中梦到弟弟长大成人的模样,多少次她瞧见和弟弟年纪相仿的少年,便会感叹若文青还活着,一定更挺拔俊逸,如今她才蓦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弟弟竟真的已长大了,这倒叫锦瑟生出股沧桑感来,眼眶也微微一热。
一百八五章
锦瑟痴愣着,文青已然策马扬鞭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两步便跨到了马车前,见锦瑟撩帘望来,不由握了她的手,道:“姐姐手怎这般凉,瞧着也极疲累,这下到家便好了。”
锦瑟笑着回握他,下了马车,那边廖书意已和李大人及宗人府理事官刘大人见了礼,见锦瑟望去,这才满脸笑意地道:“祖父祖母盼着了几日了,回家便好。”
听两人异口同声竟都是一句回家便好,锦瑟心中暖意若破土复苏的春芽,眉眼弯起,唤了声哥哥。
“姑娘!”
一声唤传来,锦瑟望去正见后头赶上的马车停下,白芷从车中跳下来,一张俏脸在阳光下虽显得消瘦,但眉眼飞扬,一身朝气,她早便从家书中知晓白芷除了偶尔伤口疼痛,身子略虚外,伤势已愈,如今瞧见她那张明媚的笑靥却还是心一震,升满了感动感激。
两人拉着手同上马车,自然免不了好一阵的寒暄,不知不觉地马车便进了城。
今次锦瑟和礼部队伍一同回来,礼部的队伍原便是下定来的,天家下定迎妃自然不同一般,凤京府尹早早便带着一众官员衣装齐整地迎接在城门外,队伍一到鞭炮轰鸣,礼花齐放。
锦瑟端坐在车中听着外头喧闹欢悦的气氛,这才恍惚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快要出嫁了,一颗心不觉也砰砰微乱起来。
进了城,一路百姓围观,吴大人令侍卫们将马车上的红木箱子尽数打开,十数辆马车前后摆开,直占了小半条长街。这是皇家一统天下后头一件迎妃的大喜事,又是自凤京迎亲,礼部怕也是得了皇帝的暗许,操办的异常隆重。
十几车的大木箱子齐齐打开,百姓们不瞧那字画古董,只瞧那各色绫罗绸缎便红了眼,再看那一辆辆盛着各色玉器珠宝,珍玩金器的车架,便是凤京百姓自诩天朝上都人士,见多而识广也被这场面给镇住,一时满城沸腾。
那一车车用明黄锦缎裹箱,堆的都要溢出来的贵重物事,明晃晃的直刺人眼,且这还不是下聘,单单是小定罢了。众人不觉结舌,小定已是这般骇人,不知轮到下聘之时,是不是便要搬了金山银山来才好,一时间感叹到底是天家迎亲,就是不同一般。
“这是哪家迎亲,怎这般气势,还来了那么些官儿。”
“这都不知道,没瞧见那车马上铺着的黄缎吗?是武英王要迎清嫣郡主为妃,今儿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儿亲自要到廖府下定呢。”
“要说这廖府真是风水好,那位二姑娘嫁的江淮王世子,今次立了大功,只怕要承袭王位也便这些时日了,廖府这没两年,眼见府中就飞出了两只金凤凰,真是羡煞人了。”
“那时是谁说这清嫣郡主年纪大了,只怕因当年退亲没人愿意娶了才剩成了老姑娘,这可当真是白瞎了一双眼。”
“要说这清嫣郡主才是好运道,只怕满天下的姑娘也没她嫁的好了,原已家道中落,没承想竟是个有大福的。”
“瞧朝廷对清嫣郡主这样儿,咱这下也算放下了,皇帝如此善待咱汉人的郡主,一准也会善待咱们大家的。”
……
锦瑟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双颊赤红起来,好容易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廖府,正门,仪门一路打开,锦瑟随着下定队伍乘坐马车进了府方换了小轿,廖老太爷已携几个老爷前头应礼。锦瑟被簇拥着进了松鹤院,万蓝镯已挑起薄棉绣红福字的织锦帘子,笑着冲里头脆声道:“妹妹回来了。”言罢方笑着亲自挑高了帘,冲锦瑟道,“妹妹快进屋,祖母可等的眼都熬红了。”
“大嫂。”锦瑟唤了声方和万蓝镯携手进了屋,绕过梨花木雕红鸟鱼虫屏风,亲人们含笑的面庞便拥入了眼帘,锦瑟快步上前给廖老太君行了礼,被海氏扶起来推至老太君怀中。
一屋子欢声笑语,直闹了一盏茶时辰,海氏恐锦瑟一路劳累,才和众人一起退下,独留廖老太君和锦瑟说私话。
趴在廖老太君膝头被她用手抚着长发,呼吸着外祖母身上暖暖的味道,感受着她的身子比她离开时更消瘦了些,锦瑟不由鼻头发酸,瓮着呼吸半响说不出话来。
廖老太君却叹声道:“下个月眼见着就要出嫁了,这会子倒小性起来了,记着你母亲当年出阁也是这样趴在外祖母膝头,一晃都快四十年了……”
廖老太君说着倒也感伤起来,不由就掉了泪,一旁王嬷嬷瞧的一惊,忙和锦瑟使眼色,锦瑟才收敛了情绪,红着脸撒娇道:“微微不想嫁了,要是能赖在外祖母身边叫您养我一辈子才好呢。”
“说什么傻话!他不曾负你,外祖母这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我的微微眼光好,外祖母高兴送你出阁。等出了阁,也记着这廖家便是你的娘家,有事没事都常回家来。”
听祖孙俩越说还越伤感起来,姜嬷嬷便笑着道:“瞧老太君说的,倒好似姑娘明儿便要出阁一般。”
廖老太君这才压了压泪意笑着拧锦瑟的脸,道:“都是你这丫头,把外祖母都搅糊涂了,一路风尘只怕累的不轻,夕华院早备好了热汤,赶紧回去洗洗休息下,晚上到外祖母这里摆饭。”
完颜宗泽说的一点没错,锦瑟这次根本就来不及品味相思,自回到廖府每日便都如打仗一般,今日被大舅母拉着量尺寸赶制四季衣裳,明日被三舅母扯着选头面花样,每日一早便有四舅母将她拽起来,先灌上一碗养身的药膳汤,一日下来更不时监督着她吃下五六碗汤汤水水,直灌得锦瑟觉着身子都能拧出水来,好容易累到晚上,刚想躺着偷个懒,万蓝镯便又拿了各式养肌的膏子齐齐往她身上招呼。
锦瑟虽嫁衣这两年早便亲自一针一线的绣好,可因大锦姑娘出嫁嫁衣需得出嫁当月日日绣上一些才算吉利,锦瑟当初便留下了两条袖子,如今仅剩一个月便要迎亲,她还要按习俗为完颜宗泽做上一套衣裳,两套亵衣,外加一双鞋子,偏这些事儿她都不愿加以她人之手,这便弄的越发忙碌起来。
她忙了几日累的腰腹酸疼,待终于绣好了一只嫁衣袖子,这才放松一日前往江宁侯府探望平乐郡主。
坐在马车上,白芷不免忧心忡忡地道:“这回王爷领兵南下,江宁侯和威北将军首当其冲相继战死,如今李家二爷又带着李家军身在沽宁,朝廷对江宁侯府虽是格外宽厚,保护有佳,可城中官宦之家却都远了侯府,便是那姻亲的陈家,黄家也都莫敢登门,唯恐将来李家二爷跟着镇国公立了反旗再被连累的满门抄斩,姑娘前些日送的拜贴也都石沉大海,也不知这回去了能不能见着郡主。”
镇国公如今举棋不定,态度不明,而平乐郡主又是前朝皇后的胞妹,江宁侯和当初救了廖四老爷的二老爷威北将军相继战死,在世人眼中江宁侯府已然败落,自然是怕被连累,疏远起来。
锦瑟回来便往侯府投了拜帖可却迟迟都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江宁侯夫人和平乐郡主因完颜宗泽怨上了她,还是有其它缘由,白芷也是恐今日锦瑟会吃闭门羹才念叨两句。
锦瑟闻言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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