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了!”
屋中光影一闪,锦瑟抬头却见一个穿着绿色束腰右衽袄子,暗青襦裙,系褐红色汗巾梳着丫髻的丫鬟端着铜盆进来,瞧见她醒了便忙大声唤道,语气中倒是含着几分欢喜。
外头一阵响声,那丫鬟已快步到了床前,笑着将铜盆放在脚架上,这才为锦瑟披了一件紫貂滚毛的长褙子,将她扶起靠在了大引枕上,一面滚瓜般道:“姑娘这可算是醒来了,都昏迷三日了,大夫说若姑娘不醒只怕就……瞧奴婢说的,姑娘怎会不醒,这可不就大好了!”
她长的极为娇美,如今瞧着已有十四五岁,身段窈窕,面皮细白,尤其是一双眸子很是灵动,说起话来神采奕奕,倒又给那脸蛋儿添了几分光彩。
眼见锦瑟张口欲言,她便又笑着道:“姑娘且莫急着说话,累了嗓子便不好了,一会子奴婢给姑娘端了参汤来好好润润喉再言语也不迟。奴婢这便去禀告夫人,夫人这都惦记了三日,今儿一早还叫凌雁姐姐过来瞧过姑娘呢。白鹭、白鹤你们仔细瞧着姑娘,可莫再叫姑娘着凉。”
她说话间已有四个小丫鬟进了屋,年纪却都要小一些,瞧着皆十岁左右,锦瑟将目光在笑着应声的白鹭身上打了个转儿,却是开口道:“凌珊不必了。”她的声音虽是暗哑却带着好不含糊的坚持和命令。
凌珊闻声止步,回头瞧向锦瑟,目光中诧异和探究一闪而过。锦瑟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冷便目光低垂地咳了两声,就着白鹤端上的蜂蜜茶吃了两口,这才虚弱地冲凌珊笑道:“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一会子宾客也都该到了,婶母想来是极忙的,这些日婶母定然为我没少累着,如今我已无大碍,便莫让婶母来回地跑了,等晚些再报也是一样的。好凌珊,我极饿了,这口中尽是苦味,真是难受。”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些话便有些气力不济地喘息起来,凌珊忙上前帮她顺着气,一面道:“姑娘莫急,奴婢这便叫人摆饭。”
声音尚未落就又有两人进了屋,打头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嬷嬷,容长脸,眉毛显得比平常人浓些,因长了眉心摺,故而瞧着有几分严厉。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和凌珊穿戴一般无二的丫鬟,只年龄却要小些,有十二三模样,端着托盘,上头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汤。
那嬷嬷进来便快步到了床前,见锦瑟冲自己含泪而笑便也眼眶一红,颤声道:“姑娘总算是醒了,老奴……老奴对不住少夫人,没能照看好姑娘,老奴有罪。”
“王嬷嬷快别难过了,如今姑娘不是大好了吗,再惹了姑娘伤心,岂非所愿?嬷嬷往常总教导奴婢们,如今倒是自己个儿糊涂了呢。姑娘将才说饿了,瞧奴婢端了什么过来?”跟随王嬷嬷进来的丫鬟白芷笑着打趣王嬷嬷,她话是说的俏皮,面上也一派欣喜,可那眼眶却也不自觉地就红了。
锦瑟目光含泪地瞧着两人,心中充满了感激。王嬷嬷和白芷皆是她生母留下的,当年祖父致仕离京将宰府的下人们多数都遣散了,后来祖父在南下途中病故,便又遣散大批,如今跟着锦瑟姐弟入住姚府的本便没几个老人了。
而白芷五岁进府便一直是锦瑟的贴身丫鬟,王嬷嬷更是锦瑟的乳母,前世王嬷嬷为护她在金州之乱时惨死,白芷更是被二少爷玷污了身子,一头撞死在假山上,如今两人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锦瑟岂能不喜极而泣?
有她们和柳嬷嬷、蒹葭在,锦瑟不信自己不能逆天改命护弟弟周全!
锦瑟想着目光便愈发清亮了起来,一旁的凌珊见王嬷嬷和白芷凑上前去便退后了一步,却是快速地给白鹭使了个眼色,白鹭会意这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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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二更
“嬷嬷,你快去书萱院和文青说一声,就道我大好了,免得他惦记。”锦瑟和王嬷嬷二人寒暄两句,这便吩咐道。
王嬷嬷应了忙吩咐白鹤往锦瑟弟弟在外院的住所书萱院去,而白芷已将炕桌支在了床上,将端来的几样吃食一一摆上。锦瑟昏迷三日一点气力都没有,又被灌了这几日的药口中更是一径的苦,似连五腹六脏都浸泡在了这缠绵不去的苦味中一般。
可也是这种真实的苦味令锦瑟心中一阵阵发甜,她虽极饿可却一点胃口都没,只念着弟弟又欢喜非常,这才不觉用了两大碗的粥,又佐着菜品连吃了五六块糕点,眼瞧着她竟没有停口的打算,王嬷嬷生恐她病的太久累了胃,这才劝着她停著。
漱了口,白鹤已从外院回来,却是俯身禀道:“奴婢到书萱院只见了白玉姐姐,白玉姐姐说小少爷今儿一早便和四少爷出门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锦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只道果然,弟弟不在家中!
前世时,便也是在今日,姚锦玉的四弟一早就拉了弟弟文青出府,到午时开宴,府上的少爷们轮流上前给老太太贺寿时两人竟还无影无踪,宾客们正议论,却有奴才来报说二人回府了,却是被下人用担架抬回来的。
听闻此事,老太太情急之下险些晕倒,吴氏忙着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忙着去瞧文青和庶出的四少爷,更要忙着招呼客人,又因她已身怀六甲而不知,竟是累的在书萱院中一头栽倒过去。
老太太的寿辰便被这般搅了,彼时各府夫人们自免不了去探看一番,吴氏哭诉几句,担忧万分地提起病倒的锦瑟,提起如今被打断了腿的文青,喊着如何地对不住作古的堂兄堂嫂,没能照顾好两个孩子云云……
夫人们这才知晓,原来锦瑟未曾到前头给老太太贺寿皆因贪看了一夜古书竟是病倒了,而今日姚文青之所以被打断了腿抬回府中,也皆因他一早便拉着府上四少爷去酒楼吃酒,结果一贱民冲撞了他,便生出了纷争,而那贱民生的孔武有力小厮不济事这才打伤了文青,四少爷更是因护着文青而被伤了脸。
吴氏连日操劳待客之事又要担忧锦瑟的病,更因担忧而忽略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有孕多日竟未曾发觉,又在今日被文青受伤一事惊到,这才累得晕厥。
彼时客人们没说什么,可事后锦瑟自恃才高、清高自诩、心高气傲、不够贤淑端庄,其弟文青骄纵跋扈、不敬尊长、贪玩好酒、仗势欺人的名声却不知自觉地传了出去。不少夫人谈及两人只叹首辅之家、清贵之门,不复往昔,门风败落至此,引人叹息。
而反观之下,吴氏贤惠宽仁、慈善敦厚,恭顺慈爱,其女姚锦玉大方得体,淑惠友爱的名声却也不胫而走。
其后文青的腿无法治愈,得了残疾,再不能参加科举,而锦瑟更被武安侯夫人不喜几欲退亲。相形之下,上门给姚锦玉提亲的喜婆却险些踏破了门槛,一升一降何等明显,何等讽刺。
可当年锦瑟竟还为吴氏病倒而心生愧疚,为搅了老太太的寿辰不安数度,到底是她当时年幼好欺,还是吴氏等人太过居心叵测?
想着这些,锦瑟的双手不觉握紧,脸色也发白,目光更是冷了下来,身子禁不住也有些微微发抖。
王嬷嬷瞧在眼中吓了一跳,忙上前摸了摸锦瑟的手,急声道:“姑娘可是冷了?”言罢便忙又唤了白鹤去添火盆。
锦瑟这才缓过面色,拉住王嬷嬷的手笑着道:“许是刚醒来有些累……”
正说着便听外头小丫鬟们的请安声,接着便有人高声报着,“姑娘,夫人和大姑娘瞧姑娘来了。”
“姑娘刚醒来,怎经得住你们这般吵闹!没规矩的,快住嘴!”
外面紧接着便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年轻,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接着门帘被打起,脚步声传来,很快里屋中光影一闪进来几人。
锦瑟听到声音心头紧了一紧,低垂的目光锐利一闪,再抬眼时已含着温婉笑意。只见打头进来的便是姚锦玉,她穿着一件粉红绣漫天桃花的长褙子,外套一件银红白狐皮右衽无袖短袄,领边儿袖口均镶着雪白的狐狸毛,下配银红马面裙,裙中的马面绣着鹅黄桂花枝,橘黄小碎花,栩栩如生,似能飘香,十分雅致。
她一进来那轻灵动感又充满活力的鲜亮身影便似一下子叫这略显沉闷的屋子亮堂了一下,随着这身影闪进来,清亮而含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妹妹可算是醒来了,这两日可把姐姐担心坏了呢。”说话间姚锦玉已到了床前,自然而然地在床边坐上拉住了锦瑟的手,目光含笑满脸欣喜地瞧着她。
锦瑟回握了她,同样用含笑的眸子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姚锦玉。
一身鲜亮而深深浅浅的红色将她本就娇嫩的脸蛋儿映衬的更加讨喜娇俏,头上梳着丫髻,只缠着两串大小均匀,品质上好的圆润粉珍珠串,珠串在发髻上挽成珠花,珠花边儿上偏用同色的米粒儿珍珠制成一只栩栩如生的振翅蝴蝶簪子斜斜插着。
耳戴碧玉坠,颈上挂着雕花精致的赤金璎珞圈,通身上下富贵却不招摇,雅致却也不失活泼。
虽是精心打扮过,但却不露痕迹,想来吴氏为让女儿今日露脸很是费了些心思呢。这般用心,就是为了武安侯夫人携谢少文来府吗?
“几日未见,姐姐今日瞧着不一样呢……”锦瑟不觉笑着道。
姚锦玉闻言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咯噔一下,只觉锦瑟这话似是意有所指一般,又感她的目光似穿透了她的面容直盯进了她的心底,将她心里那些谋算都瞧了个透透。
她笑容微微一僵,细细去瞧,却见锦瑟双眸含笑,神情温婉亲昵,哪里和往常又丝毫的不同?只那一双眼睛却似比平日清亮了些,也深邃了些,黑洞洞的竟叫人不敢久瞧。
“瞧妹妹说的,只三日未见,姐姐哪里就不一样了。”姚锦玉有些忐忑地道。
“我瞧着姐姐今儿特别漂亮呢,眉目含春,莫不是有什么喜事?”锦瑟微微歪头,打趣着道。
听锦瑟这般说,姚锦玉面色又是一变,心也突突直跳。自她前两日从母亲那里得知和姚锦瑟有婚约的武安侯世子今日要陪同母亲来府,又听了母亲关于她亲事的几句暗示的话,她这两日便禁不住一直在想那个相貌出众,仪表堂堂,尊贵高才的侯府世子。
眉目含春?她难道表现的这般明显?姚锦瑟难道真瞧出了什么不成?
姚锦玉想着面色就有些难看,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锦瑟瞧着她微僵的面容心中讥诮。
恰在此时吴氏走了过来,笑着道:“你姐姐不过是瞧你醒了高兴罢了,我的儿,快快叫婶娘看看,可怜见的怎就瘦了这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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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出府
吴氏说着已到了床前将锦瑟揽进了怀中,一幅疼惜万分的姿态抚摸着她的长发。锦瑟自吴氏进来便刻意未去瞧她,只恐一时难以控制情绪叫精明的吴氏瞧出端倪来。
前世她已进了武安侯府,远在京城没有机会谋算到身在江州的吴氏,加之机会一纵即逝,她也等不到慢慢谋划了。只想着姚锦玉落得个悲惨结局,吴氏费尽心机谋来的好姻缘却反倒害了女儿,累了全家,必然也不会好过。
可论起来弟弟的仇她却是没能报得了,论起来吴氏比起姚锦玉来更为可恨可憎。因前世害的姚锦玉凄惨一生,锦瑟的恨稍缓,故而如今再见年少的姚锦玉她尚能控制情绪,对吴氏锦瑟却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今被吴氏拥进怀中,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锦瑟心中一阵恶心,到底没能忍住咬了牙。她忙抬手拽住吴氏的衣襟,将神情变幻的面庞往她怀中埋了埋,含糊地喊道:“婶娘……”
吴氏见锦瑟撒娇,又听她声音微颤,只道锦瑟闹小孩性子,倒觉难得。以前锦瑟对她敬重有加,信任有余,感激也甚,却是不曾如此亲昵于她的。
果真是再大的人一生病便孩子气了起来,吴氏却也不介意在锦瑟如斯脆弱之时令她更依赖自己一些,故而便笑了起来,道:“好孩子,婶娘知道你受苦了,如今病好了以后可莫要再任性了。”
锦瑟这才自吴氏怀中退了出来,乖巧地点头,尚未言语却又一阵剧烈地咳嗽,直咳的声嘶力竭,眼见便要晕厥过去一般。
屋中一阵慌乱,恰大夫已被请来,锦瑟被扶着躺下,垂了床幔请了脉,大夫只道锦瑟已大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还要调理几日才可,万不能马虎随意下床走动。
锦瑟躺在床上听着大夫特意的交代,唇角微挑,而王嬷嬷等人闻言却放下心来。
送了大夫出去,床幔被挑起,经这一阵折腾,锦瑟好容易才安定下来,面色却是比之方才还不如,愈发苍白羸弱,晕晕沉沉。
吴氏瞧在眼中心中微定,今日一早她听闻锦瑟已清醒过来心头便咯噔一下,哪里放心的下,这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又让凌雁去请府上做客卿的周大夫一道过来,就是恐最后关头出了岔子,白费了心机。
现在她见锦瑟虚弱至此,又有周大夫的吩咐,锦瑟不可能下床到前头去,也不可能见到武安侯夫人和世子,便是清醒过来也无碍她的计划,这便笑的愈发和蔼可亲,抚着锦瑟的手道:“快莫言语了,要多休息,婶娘看着你睡着再走。”
锦瑟却挣扎着目含愧疚道:“我这身子历来不争气,为着我叫婶娘连日担忧操劳,锦瑟心中实在难安……”
她说着似才想起一般,目光突然一锐,强自挣扎着就要起身,怒声道:“凌珊呢!”
正垂首站在一旁的凌珊不想锦瑟会突然这般,压根就不明白锦瑟这是怎么了,她一脸茫然地上前,却是瞧着锦瑟发起愣来。
锦瑟气的抬手指着她,道:“我将才是怎么吩咐的,明明不叫你多嘴去报婶娘,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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