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一道赐婚圣旨置于案上，待明日一早听宣。
时间向后推延半个时辰，顺国公府，枫林苑内。
书房密室里，烛光如豆，卫立轩面色微沉地坐在椅子上，白日里温和阳光的脸孔已换成了冷漠淡情。
此时他手里拿着属下从宫中传来的密信，吏部千金指配给了东阳侯府世子史明杰。
他今日的故意之举，就猜到皇帝会有后续的动作，却没料到皇帝出手如此之快之狠。
他成功地在众人面前营造了能力平平难当大任的形象，可即便如此，皇帝的防备心仍是如此之重。
顺国公府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刻意淡化在朝中的存在，只是那道圣旨始终是梗在皇帝喉咙的一根刺。
他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坚定，为求自保，他不介意动用那股神秘的力量，不顾先祖遗训。
只一会，他嘴角微勾，表情从容，对站立身后的近卫卫忠道：
“对于这道赐婚圣旨，按国公府世子日常言行，该有所反应才对，你下去安排。”
“是。”卫忠恭身应着。“主子这边要露面么？”
卫立轩身边有四大近卫，已故前顺国公大人领来的孤儿，四人从小就陪侍着小主子，一同训练，一同成长，卫立轩与他们情同手足，这四人后来成了他的四大执事，如今只除了身手最好的卫忠随侍身边外，其余三人各按所长派谴在外，各司一职。
“不，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明早就离开。”
“是，属下通知卫迁准备。”
卫迁是卫立轩的替身，与四大近卫一样，也是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
“再让人去趟林府，告诉他加快动作。”
“是。”
……
二人出了密室，返回书房，卫忠自是下去安排，卫立轩则出了枫林苑，往浩风堂走去。
浩风堂位于主院浩林苑的左侧，是现任国公爷的议事书房，平日不许人随意进入。
刚到浩风苑门口，就见国公爷的侍卫卫瀚正取下灯笼要出门，看到卫立轩，立即恭敬垂手行礼。
“五少爷，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正让小人去请少爷过来。”
国公府叔伯并未分家，因此府上子侄辈无分嫡庶排名，卫立轩排名第五。
“嗯，我也正好要找父亲。”卫立轩微笑道，随卫瀚一同进了浩风堂。
浩风堂大气肃穆，令人望而起敬。进入后分为两进，先入内堂，才到书房。
卫立轩走到书房时，书房门开着，只见房内一张大大的书案后，坐着一个年近四十，威仪严肃的中年男人，看见卫立轩，示意他进入。
身后卫瀚将书房门已关上，并出了内堂，示意守在浩风堂大门口处的两侍卫退下，他自己亲自把守。
卫立轩将密信递与父亲。
国公爷卫敬恒看罢，眉头微皱，深思了一会，道：“看来，平日的韬光养晦并未起多大作用，如今府上的所有举动，皇上都会敏感多疑，未来府上的动向均会受皇上的关注，因此，要保府上平安，必不能以强大之势存在，甚至还要比以前更加地削弱隐藏实力。”顿了一下，严肃地看向卫立轩：“轩儿，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亲事皇上一定会亲自赐婚，而且为时不远矣。”
卫立轩面色一整，正色道：“轩儿明白。”
看着面色不动的儿子，卫敬恒眼中露出赞赏。
儿子的隐忍与委屈他都看在眼里。
明明有着出色的才智，却要故意装平庸，忍受着兄弟们的嘲笑与讥讽；
明明很冷情淡漠的人却要偏装多情温柔，与人周旋，以麻痹皇上的眼线。
如今还要忍受皇上利用亲事可能会塞一个眼线到身边。
不过，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须有坚韧不拔之志，这府中一众的平安就全靠他来维系了，担子沉重，但只要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就必须扛起。
“嗯，这正妻之位自是由皇上所赐，轩儿若有中意之人，最多只能为侧室。”卫敬恒道。
世人所知国公爷中意之人亦为侧夫人。而正妻为联姻所娶，故相敬如宾，却对嫡子卫立轩十分满意。
“父亲放心，自顺国公府与恭亲王府联姻，两府在沐朝是绝无势力可捍动，让皇上十分忌掸。这桩亲事若非打小就定下，若非阿朗为了妹妹故意自毁形象，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皇上也不会容忍这门亲事完成，但自此以后国公府的婚姻必由皇上作主，轩儿知晓其中的厉害。”
“按说以你这般年纪，早该娶妻生子，未娶妻也应定了亲，可却被皇上以各种缘由耽搁着。”卫敬恒脸色沉郁。
“那是皇上未相中合意的人家，府第不能高，但又不能让人非议低配了。眼看你弱冠将至，子嗣大事亦不能耽误，所以这亲事总算迫在眉睫，势必会在今年定下，待亲事一定，这府中危机便可暂缓一时。只不知会是谁家女儿，但不管是谁，都是一颗棋子。”
卫敬恒提醒道。
“是，若查清不是皇上的人，我府也定会保她平安，但不该知道的事绝不能让她碰。”
“你明白就好。”毕竟是结发妻子，同床异梦并不好受，将来还会牵扯到孩子。
“这次打算出门多久？”卫敬恒又问。
“十日可来回。”卫立轩道，“这次所得之器是上批的两倍……”
卫敬恒闻言眼睛一亮。
好听的男声低低地回响在书房里，这夜的书房通明至天亮。
次日一早，尚院。
昨日人满为患，忙碌而混乱，今日的尚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与优雅。
贤能大会过后，除了已参加毕业考试的学生放假回家外，在读的学生依然如常在学堂听课。
院长大人巡视完各处情况后，刚回到院长室，就见随侍前来禀报：“大人，门房通传，董公公手持明黄圣旨，朝我院而来，如今已快进书院。”
院长大人一听，“圣旨？”这皇上又想挖她哪个学生，想到被圣旨定未来的徒弟，心中就觉遗憾难过，百世难觅的天才，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拘在高高的宫墙里了，唉！
她边想边朝大门迎过去。
刚至院门，果见董公公领着一干宫庭侍卫跨进门来。
“见过董公公。”
“院长大人，皇上命杂家前来宣旨。”董公公笑高举圣旨，咪咪地道。
众人立即跪下。
“慢着慢着，院长大人，快叫吏部尚书府的千金林可灵前来听旨。”
院长大人虽觉奇怪，但也赶紧派随侍前去传唤。
不一会，吏部千金林可灵到了，果是昨日在空院与卫立轩说话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一脸迷惑地随众人一同跪下。
董公公宣道：“兹闻吏部尚书林天成之女林可灵德才兼备，品貌出众，特赐婚于东阳侯府世子史明杰，择日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宣罢，欲将圣旨交予林可灵，却见林可灵一脸震惊，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不觉提高声音道：“林可灵接圣旨。”
林可灵的表情有了反应，却仍没接旨，董公公有些不耐烦道：“再不接旨，就是要抗旨了？”
林可灵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醒过神来，面色发白，嘴唇微颤，双手无法抑制的抖动着接过圣旨，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林可灵，他微微摇摇头，转而向院长大人道：“杂家宣旨完毕，还要去吏部尚书府上再宣一次，杂家告辞。”
临走前，略有些怜悯地又看着了林可灵一眼，却也不再言语，谁让她喜欢谁不好，偏选了那位……
这日之后，沐阳城中有传顺国公世子买醉，之后一病数日，卧床不起，原因么……一醉为红颜……
这一传言，更令一众女子芳心大乱，暗然伤神……原来郎君心中已有人……
019 二房的算计
贤能大会上的一道圣旨，让染府的某些人欣喜，却也让某些人忌妒得发狂。
芷园内。
“啪——”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守在院子的小丫头们不觉把心提了起来，互相对看了一眼，暗自庆幸不是自己在屋内侍候，要不这被扇巴掌的就是自己。
悄悄移动脚步，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尽量离屋子远远的。
屋内，一小丫头低着头跪在地上，她的左脸上有一个红红的手印，身边一件嫩黄的裙衫散落地上。
染卿莹恼怒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指着房门口，气呼呼地道：“滚！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此时的小丫头瑟瑟地跪在地上，已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房门口的帘子被摞开，百合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劲。
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衣衫，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开口，染卿莹已噼里啪啦地骂出声：
“百合，你死哪去了，一个早上都没见着人，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主子啦！”
百合见状，面色不恼不怒，左手在身后朝小丫头偷偷地打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小丫头正惧怕得紧，见状，立即悄悄地退了出去。
百合立在一旁劝道：“小姐何必跟个小丫头置气，她刚来，若是不好，叫她到别处就是了。”
劝解了一回，染卿莹才气方平，狠狠地说道：“那丫头，太可恨了，居然让我去巴结那位。”
那位是谁，百合从小就侍候在二小姐身边，自是知道，而她一大早不见人，也是被二夫人叫去说了这事。
百合道：“依奴婢看，巴结倒是不必，大小姐也不喜欢别人巴结。一大早，二夫人就传奴婢过去，吩咐奴婢在二小姐去见大小姐时只照日常见面问礼即可，不必做得太过，让人觉得必有所图，这反而不好，只是特别交代小姐要尽量避免与大小姐发生不愉快。”
一席话听得染卿莹虽有些不情愿，却也能够接受。
从小她就忌妒染卿尘，若是没有这个大姐，她自己就是府上最大的。
而娘在府上取得中馈大权，也理应她才是最受宠最风光的才对。
如今因为梁卿尘，掩去了她所有的光环。
父亲对所有的子女都漠不关心，却唯有对这个大姐关注十足。
如今那染卿尘还这么好命，参加个大赛居然还给她捞了个皇妃回来。
这可是她从前想都没想过的，毕竟染府的门第不够，哪曾想居然有皇上的意外圣旨。
早知道听娘的，把药下狠些，让她参加不了贤能大赛。
现在府中各院都去讨好大小姐，连那些原本巴结二夫人的下人们都纷纷转了风向，巴结起大夫人了。
这如何让她不气恨，还让她也去巴结，做梦！
百合察言观色，知二小姐已有些松动，看来二夫人给自己的任务有望，只要二小姐亲自去一趟大小姐那就好。
“大小姐若成了皇妃，今后府上人的亲事，必得她首肯方成，小姐您固然不愿求她帮忙，却也不希望被她胡乱定了去。”
“嗯！”染卿莹觉得百合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人人都说大姐脾性温和，但从几次冲突来看，大姐对她可不会留情面，难道说她已经知道小时候落水的原因……
想到这，她脸色微变，得找机会与娘说说。
“换衣服，去娘那一趟。”她立即吩咐道。
和苑是二夫人的院子，比主院安苑小了一半。
这令二夫人非常不满意的，但因是染府里算得上最好的院子，离染老爷住的安苑也最近，想着有一天总能搬进安苑，二夫人这才勉强住进去，要不，凭她当年受宠的程度，不闹得家室不宁才怪。
只是没想这一住，竟住了十几年。而且看如今的形势，不出意外的话，还会继续住下去。
一早打发完回事的管事们，二夫人坐在屋里的软榻上吃着茶汤。
随侍的罗妈妈和宋妈妈二人围坐在小墩子上，周围的人都已打发了，三人低声说着话。
两位妈妈原是二夫人的陪房，是二夫人得力的两下人。
罗妈妈一身的肥肉，脸上肉乎乎的，此时正压低着声音道：“这大小姐若被选作皇妃，夫人今后的中馈大权必会重新交回到大夫人手上。”
染二夫人面色阴沉，转头看向宋妈妈：“平日里你的主意最多，你怎么看？”
宋妈妈长得瘦瘦高高，她道：“大小姐与大夫人感情深厚，如今是越发得势，大夫人跟着就水涨船高，从这两日来看，下人们都有转向的趋势，若大小姐真的嫁了皇家，到时这染府里谁还敢违逆大夫人，连老爷对大夫人都会礼让三分。若要让中馈大权不回到大夫人手中——”
她顿了一下，染二夫人立即着急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宋妈妈接着道：“想办法拿住她二人的把柄，让其不得不放弃主中馈。”
染二夫人眉头微皱。
罗妈妈已出声道：“她二人能有何把柄，大夫人本就性子恬适，不喜管事，如今虽不掌权，但仍是染府的主母，要拿其错处，无从下手。”
染二夫人接口道：“这大夫人错处是难找，那位呢？”
罗妈妈道：“这大小姐就更不行了，以往我们不也设计过，却每每都让她避开了去，如今她身份尊贵，想必过不了多久，宫中肯定会派人来，到时下手就更难了。”
染二夫人有些恼道：“不难还用得着你们来商量么。”
宋妈妈见状，忙劝解二夫人，道：“夫人休恼，虽说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不是。”
染二夫人闻言转怒为喜，忙道：“就知道你主意最多，快说！”
宋妈妈机警地看了一眼四周，“这错处不好找，但可以想法让她成不了皇妃……”
压低声音宋妈妈悄悄地说出她的计划……
一路上，染卿莹急冲冲地朝和苑走去，身后的百合差点都跟不上了。
到了和苑，却见丫头们蹲在院墙边说说笑笑，不觉眉头一皱。
这些丫头太可恶了，这才几日，就敢在娘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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