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梨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应道:“本宫知道了。你先候着,本宫换身便衣就来。”
“是。”小顺子退到屋外去,眯起眼睛打量这安宁祥和的院子。在这深宫里,这无疑是一道难能可贵的风景线。小顺子也满是享受这样的宁静时光。跟在皇帝身边太久,事事都要小心谨慎。对着皇帝要懂得揣摩圣意察言观色,才能保住饭碗和首级;对着外人要懂得圆滑处世,既不能走漏了皇帝的消息又不能平白得罪了权贵。总之来说,一个字,难。但在玉茗轩却并不用计较这么多。一来,怜贵人不会跟旁的人去勾心斗角,更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奴才;二来,皇上在玉茗轩的时候,对着怜贵人可是什么脾气都没有,做奴才的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天塌下来都有怜贵人给扛着呢!
“好了,小顺子,我们走吧。”苍梨换了件橘色碎花罗裳,头上用梨花簪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像极了在秋天田野里摇曳的鲜花。
连见惯了宫中各色美人的小顺子也一时看呆了。
“娘娘今儿个可真是极美啊。”
苍梨“噗哧”一笑,说:“就你嘴甜!”
“奴才这说得可绝对是真心话。奴才对谁耍滑,也不能对娘娘您说假话啊!”小顺子连连说道。
“诶,你这意思,就是我家娘娘平日不美了?”莲蓉扬起下巴故意刁难地问。
“哎唷,奴才哪敢啊!娘娘美不美,奴才说了可不算,皇上说了才算!”小顺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一边回了莲蓉的刁难,一边恭维了苍梨的受宠。
“你们俩啊,少抬两次杠,本宫就谢天谢地了。”苍梨无奈地摇摇头,便往外走。
“哪有?奴婢才不屑跟这种人抬杠呢!”
“好男不跟女斗!”
那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就赶紧跟上了苍梨。
出了宫门,长长的寻常街道,塞满了早市的摊位。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都在这个时候摆了上来,空气中还飘着谁家的早餐香气。
苍梨难得的出一次宫,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格外新鲜似的,深吸一口气,那些寻常人家的味道纷纷挤满了心头。
“主子今日心情好像极好呢!”莲蓉啧啧说道。
“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苍梨敲了敲莲蓉的脑袋,打趣地说。
“啊哟,什么嘛!”莲蓉摸了摸额头,嘟了嘟嘴。
“主子,前面就到祺王府了。”小顺子转过身来提醒道。这出门在外,他也收起了“贵人”、“娘娘”的称呼,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嗯。”苍梨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忽然她停下脚步,从旁有一个身影正要走进祺王府的大门。就在这一刻,那身影也在门槛处停住了。半晌之后,那人回过了头来,复杂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苍梨身上,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变得湿润。
“那是……”莲蓉也吃了一惊,转过去看苍梨。眼见着主子的脸色也有点不好,莲蓉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嘀咕说:“墨将军怎么也来了?”
苍梨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心态,她再抬起头时,墨云和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已经大步的向她们走来。
“墨云……参见公主。”墨云看着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行了个大礼,千言万语在他的舌头底下打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苍梨看着他满面风尘,心里的什么地方好像被扎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说:“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只是,你为何也会在此?”
“是和凌小姐一起来的。她一个人要走那么远的路,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墨云答道。
“这怎么行?我们这次是私下请来玉颜,可你却是南朝大将,这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如何说……”苍梨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
墨云轻笑起来,掩藏着一丝无奈。他摇摇头说:“公主多虑了。墨云早已解甲赋闲,不过是一介闲人,并不是什么将军了。这次陪凌小姐前来,也是以朋友的身份。”
“什么?!”苍梨好像听了这天底下最不可能的小溪一样,犹为惊讶地看着墨云。
莲蓉也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苍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眉目间带了一丝愠色。“墨家世代为将,乃是南朝军队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如今新皇上任,朝纲动荡,你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弃新皇和天下百姓于不顾……”
苍梨话还没说完,墨云的随从就大呼起来。
“我家将军就是被皇上解职的,公主您可别冤枉他了!”
“住嘴!”墨云皱起眉头低喝一声,止住下人的话头。
这下苍梨就更加震惊了,下意识地叫道:“不可能!”但她想不出什么理由,以至于他们要跟她撒这样的谎,只能直愣愣的求证一般地看着墨云。
墨云只是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说:“这些琐事,现在就不要提了。倒是你来信里说,你如今身怀六甲,才……咳,可是我们一来却被请进祺王府,要给王妃看病,这是怎么回事?”
苍梨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墨云的脸色,又转念想到祺王府的情况,轻重缓急,她还分得清,便只能按下心头的万般疑惑,先行解释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让玉颜过来的主要目的,是让她帮忙替祺王妃解毒。至于旁的事……罢了,先别说这么多,里面人还等着,我们先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她似乎下意识地避开了墨云探寻的目光,急急地转了身。
墨云看苍梨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不好多问,只是心里有点别扭,也只能点点头跟她进去了。
早已等候着的管家将他们一行人带进了内院去。因为尉迟潍雅中毒之事决不可外传,所以今日王府的守卫也加强了,从大堂到内院,可是见到了不少巡逻的卫兵。
到了里面,远远的就看见湛溪和祺王都在屋门口站着,屋门却是紧闭着的。
苍梨赶紧走上前,向湛溪行了礼,又问现下的情况。
“你们已经把事情告诉玉颜了吗?”
“嗯。”瀚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还好,她并未推辞救人。”
苍梨很少见到他如此忧思深重。她也知道今日这一举的重要性,是非成败,就系于凌玉颜一人身上了。
“医者父母心,她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否则本宫也不会千里迢迢让她过来了。不过她看过尉迟公主之后怎么说?”苍梨又问道。
“她说这并不是什么难解的蛊,只是中间有些古怪,让她一时捉摸不透。不过她也说,尉迟公主中毒日久,对身体总有不利,她先试一试解掉她身上的毒。”瀚书说着,仍是流露出忧虑的神色。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是还有救。你放心,凭玉颜的医术,尉迟公主一定会平安脱险的。”苍梨宽慰道。
这时湛溪上前来,揽住苍梨的腰柔声说:“这里面不知还要弄多久,你身子不适,就别在这里老站着。让莲蓉陪你去旁边屋里休息吧。”
“是啊,这里有臣弟就行了。皇兄和怜贵人都去休息吧。”瀚书转过头来说。
苍梨看着他眼底已经熬出了血丝,想必是这几日来都守在病床前,没怎么睡好觉。想来他心底该是有多自责和苦恼,原本无意伤害任何人,到最后却是三方俱损,对谁来说都实在是一场大大的败局。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也不愿看着祺王这样折磨自己,便说:“你老呆在这里也不行啊。这几**苦苦支撑,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吃不消的。还是你去休息吧,让人在这里守着就是。”
瀚书摇摇头,坚持道:“若不能亲眼看着她醒来,臣弟是不会安心的。”
“可你这样下去,本宫怕你还没看见她醒过来,自己就倒下去了。”苍梨关切地说。
“梨儿说得有理。朕命你即刻去休息,朕在这里等着。你也别争,尉迟公主现在这个样子,朕也有很大的责任,这样也能让朕安心一点。要是一有什么情况,朕会立刻让人通知你。”湛溪用强硬的口吻半令半劝地说。
瀚书知道湛溪的脾气,更何况这是皇上,自己无论如何是争不过,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一意孤行,只好点头答应。
“你也去旁边休息。”湛溪又转过头来,对苍梨嘱咐说。
“嗯。”苍梨应下来,随管家到旁边的屋子里。
墨云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湛溪和她。眼前这一切,似乎和他曾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第157章 故人相逢
“公主……公主你躲到哪里去了?真是……”
远处老嬷嬷的声音急切地飘荡着,调皮的丫头却是在紧闭的柜门中捂嘴偷笑。
忽然传来开门声,一路又有有谈话声从偏殿中幽幽地传来。
是很熟悉的声音,似乎是父皇和母后在争论什么。
小丫头侧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却是怎么也不懂。
“……今天去看过那孩子了。她……消瘦了些……”
是母后的声音,带着些憔悴和疼惜。
那个孩子?是谁呢?母后去看望了哪个孩子?
不等想清楚,就听见父皇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寺庙修行清苦,唉……让她受苦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谁让……唉!”
“皇上,只是一个老道的疯胡话,未必会是真,又何必……何必让那孩子吃那么多苦呢?”说着,母后似乎开始垂泪。
那带着哭腔的语调,与关切自己的孩子无二。
可是,母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吗?
“爱妃休要胡言!世人皆道,那道长的话从无诳语,咱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现在将她们两姐妹分开,也好过……好过天象预言成真,以至……唉,咱们也是为了保护她,就别想那么多了。活得苦一些,总比丢了性命强啊!”
接二连三的哀叹声,变成了一连串的疑问。
小丫头在柜子里听得呆了。
天象……预言……姐妹……?这些都是在说什么呢?
她傻傻地想,动用了小脑袋瓜所知道的所有世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反倒是倦意袭来。她眨巴着眼,终究撑不过疲惫……
“砰!”一声剧烈的响动在耳边炸响。
“啊?”
是老嬷嬷打开柜门了吗?
苍梨张大眼睛环顾四周,这陌生的门窗让她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不清。不过抬头看向正对的窗户外面,那静静站立着的叶潇的身影,她似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祺王府?自己睡着了!
可是她仔细看外面的叶潇,又似乎哪里不对劲。他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某一个地方,用极大的力道抓着手里的剑,好像是一忍不住就会拔剑冲向他面对的那个地方一样。苍梨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诧异地看到另一个人——墨云!
叶潇……为何这样看着墨云?
苍梨想到了叶潇凌厉如刀的眼神——他此刻看着墨云的眼神,就像他平日看她的眼神一样,她从前没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这一刻作为旁观者,她好像忽然懂得了。那种眼神,充满了仇恨,分明是恨不得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啊!
苍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一直觉得叶潇的眼神怪怪的,看得人心里发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有什么理由,仇视自己、仇视墨云?莫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南朝人?叶潇有那么讨厌南朝人?为何会如此?
正这样一想,莲蓉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来了。
“公主你醒了?”一边说着,她一边向这里走来。
苍梨才发现梦中听到的声响,该是莲蓉开门的声音,只是在梦里不自觉的放大了,倒是把自己给惊醒。她也顾不得再想叶潇的事情,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怎会在床上?是先前睡着了吗?”
“嗯。”莲蓉点点头,忙碌着给苍梨送上参汤。“都说女子怀孕时容易困顿。这不,您过来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皇上后来进来,看您趴在桌上,就把您抱到床上休息了,还在床边守了好一阵子呢!刚才传话来说,凌小姐已经给祺王妃清了毒,皇上这又赶紧去隔壁了,不过也没忘让人给您准备参汤补身子呢!”说着还故意把手里的汤碗晃了晃。
苍梨一听就掀被子下了床,说道:“尉迟……不,祺王妃已经醒过来了吗?本宫过去看看。”
“诶、诶,主子你好歹把汤先喝了呀!”莲蓉叫嚷着。可苍梨是雷厉风行之人,撂下那句话就急急奔出门口,哪还听得了莲蓉的唠叨。等到莲蓉喊完话,苍梨早就没影了。
尉迟潍雅休养的地方本就在隔壁,苍梨三两步就到了。
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在门口却已能瞧见尉迟潍雅那张微睁着眼睛的苍白的脸。
苍梨稍稍放下些心,放慢了脚步走上前,问道:“王妃醒了?”
“已无大碍。”起身说话的是凌玉颜。
苍梨松了口气,加之看见故人又有些许动容,上前唤道:“玉颜。”
凌玉颜上前来,二话不说便抓住她的手号了她的脉,然后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苍梨说:“你果然……”
苍梨垂下眼睫,点点头说:“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们。这次让你过来,确也是希望你能帮我。”她看见玉颜眼角的余光瞥着墨云的方向,可她却不敢看过去。
凌玉颜转过脸去,对湛溪说道:“北皇,民女可能与怜贵人单独谈谈?好久不见,许多闺房话却也不便当着别人的面说。”
湛溪看了看苍梨,她并没有反对的颜色,他便点头答应。“这是自然。”
凌玉颜拉着苍梨出了屋,到院子里的大树下。
夕阳悠悠地照过来,将两人的侧颜都描绘成金光灿烂的颜色,仿佛彼间年少时,那样绚丽多姿的模样。
“玉儿,你告诉我,北皇他究竟待你如何?这孩子……你若不想生,我……”凌玉颜忧心忡忡地说。
“玉颜!”苍梨皱着眉头打断她。苍梨知道玉颜想说什么,而且她是说得出做得到之人,所以在玉颜存消极之心前,苍梨必须把事情说清楚。其实苍梨明白玉颜心里在想什么。“皇上他待我很好。这世间再没有一个男子,会让我感觉到如此的温暖,仿佛在他身边,无论什么都可以安心。”说着,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大概是因为这样,上天才会给我们这天大的恩赐。只是可怜了,他将要在宫闱中长大,如今我担心的,不仅是他能否平安顺利的来到这个世上,还有将来,我该如何让他在这波涛汹涌的空间中留存一席之地。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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